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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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张丹枫的弟子。真是一代胜于一代叫我们做长辈的愧死了!”于承珠惊疑不定拾起宝剑只见那和尚年近六旬红光满面手横禅杖禅杖被自己的宝剑截了一个缺口却毫无惕色咧开大口向自己笑个不停。再一看只见自己的那匹照夜狮子马正在称另一匹白马嬉戏那匹白马和照夜狮子马一模一样只是身上多了许多斑点照夜狮子马屈了前蹄半跪地上挨着那匹马摩擦两匹马都在不断地嘶叫好像久别的亲人在异地相逢一般。
于承珠心中一动忽听得周山民叫道:“呵原来是潮音大师!”只见石翠风扶着周山民一步一拐地走来未到跟前便张口大叫。于承珠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跪倒叩了三个响头道:“徒孙于承珠叩见师伯祖。”

这潮音和尚在玄机逸士门下排行第二以天魔杖法威震江湖论起辈份正是张丹枫的二师伯他那匹白马乃是照夜狮子马的母亲所以照夜狮子马和它那般亲热。

潮音和尚道:“少寨主你怎么受了伤?”石翠风将前事说了一遍潮音和尚道:“原来你们也是找张丹枫的。”笑道:“我也正要找他给我报这两刀之仇呢!”撕开肩衣只见左边肩背交叉两道伤口已贴上膏药。于承珠大骇心道:“怪不得师父说他的外家功夫登降造极伤了一边臂膊还居然这般了得。”周山民道:“谁吃了老虎的心豹子的胆敢与大师作对?”石翠凤也急忙问道:“这两刀是谁砍的?”潮音和尚恨恨说道:“他们岂止与我作对东南沿海的百姓被他们杀戮得盈千累万幸而我这根禅杖还不含糊要不然怕不被他们斩为肉酱。这两刀是倭寇砍的!”潮音和尚说出经过原来他平生最爱打抱不平听说倭寇在东南沿海天肆杀戮义愤填膺便跑到浙江台州去助那里的义民领作战但寡不敌众在一次战役中以数百义民对抗三干倭寇虽然杀敌无数但义民亦折损过半潮音和尚保护义民领宗留、郑茂七冲杀出来混战之中肩背被倭寇砍了两刀。

于承珠道:“我师父已到大理去了!”潮音和尚道:“他一定是想去邀我的大师兄出山。”于承珠道:“听说他是去给太师祖拜寿。”潮音和尚敲敲头道:“哈我倒忘记今年是师父的八十六寿了。”又笑道:“丹枫这孩子貌似归隐实则一腔热血。我更爱管闲事他曾有书信给叶宗留叫叶帮主和山民兄及山东各寨主联络请你们救兵。他此去拜寿定有所图我看他至迟明年必回江南。”于承珠道:“周寨主你的伤怎样了?”周山民笑道:“服了你的药丸好了一点。听得潮音大师所说的抗倭英勇事绩更是精神一振我看不妨事的。”潮音和尚猛醒道:“你看我好胡涂尽管和你说话你们都该去歇歇啦。”

石翠凤道:“去哪儿找歇息的地方?”潮音和尚道:“转过这边山勒有一家猎户是自己人。”于承珠扶周山民夫妇上马潮音和尚在前引路。周山民忽道:“于姑娘请你每隔十步给我在树上留一个记号。”于承珠道:“什么记号?”周山民道:“日月双旗和一支大棒。”于承珠心中一动道:“是留给毕擎天的吗?”周山民道:“不错我这次来除了想找你的师父之外还想与他会盟。他是我的义弟。哈潮音大师此人豪气干云确是后辈中难见的英杰。与你性情必定相投。”

于承珠心头震荡毕擎天粗豪的相貌在她脑海中浮泛出来不知怎的她感到有种难以言说的厌烦不想再见到他。潮音大师却是兴致勃勃向周山民打听毕擎天的为人和来历哈哈笑道:“原来是毕道凡的儿子那么说他该叫我做世叔。”毕道凡生前和潮音和尚至为要好潮者和尚听得故人之子做了北五省的“大龙头”心中自是喜悦。

转过山坳淡月星光之下果然隐约见有一家人家潮音和尚道:“少寨主你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恐怕也得调养个把月这家主人颇通医理你正好在这儿静养。”刚说话间忽见山下有火把光有一骑马奔上山坡潮音和尚“咦”了一声叫道:“这人骑术精绝骑的马亦非凡品周兄你快看看可是毕擎天吗?”于承珠一眼瞥去尖声叫道:“是阳宗海!”湖音和尚道:“哪一个阳宗海?是川西剑客阳宗海吗?”石翠凤道:“是当今的大内总管阳宗海是杀伤我的那个狗贼阳宗海!”

阳宗海骑的是御苑骏马仅次于照夜狮子他一路追于承珠的马蹄痕迹追到此地在马背上将火把一晃哈哈笑道:“周寨主原来还在这儿阳某又要来捉驾了!”于承珠拔剑出鞘潮音和尚沉声道:“这贼子交给我你保护周寨主。”蓦地一声大吼抡动禅杖卷地便扫马足那匹枣红大马双蹄人立纵起一跃阳宗海大怒将火把劈面掷下被杖风一震火把斜飞数丈之外天娇有如火蛇。

说时迟那时快只这一瞬之间潮音和尚第二杖又到而阳宗海也跳了下来长剑一招“毒蛇吐信”刺了进去。潮音和尚叫道:“吓好快!”倒转杖尾一挡叮当一声剑杖相交各退两步阳宗海叫道:“你是何人?”潮音和尚道:“我是专打恶狗的降魔天尊!你这无耻小子也敢称为剑客吃洒家三百禅杖!”禅杖直上直下的迎头痛打阳宗海试出他的力气还真的不敢和他硬碰只展开小巧腾挪的身法一口气长剑活似灵蛇忽伸忽缩寻空抵隙专刺潮音和尚的关节要害!

潮音和尚久战阳宗海不下心中烦躁陡地大喝一声禅杖抡圆呼呼猛扫有如猛蛇出洞饿虎下山一派拼命的招数阳宗海不住后退但门户封得更其紧密每一出剑都是用极巧妙的剑法将潮音和尚的猛劲轻轻化解。于承珠看得暗皱眉头心道:“怎么师伯祖如此鲁莽?竟然完全看不出敌人以逸待劳的战法?若是我的师父焉能给阳宗海占了便宜。”原来在玄机逸士门下弟子之中潮音和尚气力最大武功却是最弱张丹枫虽是师侄却比他强了不知几倍。

但虽然如此潮音和尚倘若是不急不躁仗着他登峰造极的外家功夫还可以和阳宗海打个平手一动了气狂呼猛扫久攻不下气力渐渐消耗加之他一边臂膊受伤更是难以持久、三十招过后阳宗海嘿嘿冷笑道:“我道是谁使得这样刚猛的天魔杖法!原来是张丹枫的师伯。可惜你似笨牛一样全不懂得上乘武功的奥妙且待我指点于你。噬这一杖不应如此横扫这一杖用的劲道不对!”他是有意激怒潮音和尚潮音和尚果然中计恨不得一杖将阳宗海打死高手相斗哪能动气一怒杖法便乱阳宗海哈哈大笑剑法一变着着反攻剑势如虹杀得潮音和尚慌忙回杖护身攻守之势顿然一变。

于承珠瞧不过眼按剑欲起但潮音和尚辈份比她高出两辈自己上去相助却又怕他挂不住面子手心暗扣三朵金花想道:“我不如用暗器助他一臂之力。”正在踌躇未决忽听得白马一声长嘶周山民叫道:“有贼子暗算!”于承珠一回头只见那名叫褚玄的短小精悍汉子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地摸到一炔岩石后面正曳开弹弓想打周山民却给白马现了。现在他正用弹子打白马哩。

于承珠大怒金花飞出先不打阳宗海三朵金花都奔向褚玄喀嚓一声第一朵金花将褚玄的弹弓打得从中断裂弹弓两边弹起褚玄虎口流血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朵金花又到褚玄一缩头头上一片沁凉金花五朵花瓣都是锋利的刀片将他一大片头削去头皮也刮伤了褚玄吓得魂不附体抱头一滚他擅长北派的滚地堂功夫这一滚还真算躲闪得快第三朵金花从离开他后脑五寸左右飞过却没有伤着他。

于承珠正想再打忽听得马蹄声来得甚急褚玄刚滚下山坡一个魁梧奇伟的大汉已策马奔上忽地跳下马背朝着褚玄就是一脚褚玄一闪跳起一照面就给那大汉擒着周山民大喜叫道:“毕贤弟!”那大汉叫道:“是周大哥吗?”口中说话手底却是极为狠辣扼着褚玄的咽喉一捏呼的一声将他抛下山麓褚玄连叫也叫不出来便给他摔下去了。

阳宗海正在得手招招进迫占尽上风忽见毕擎天杀到只一照面就将褚玄摔死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想道:“毕擎天、潮音和尚与于承珠三人若然单打独斗都不是我的对手但若联手攻我那我可是难于抵敌。”阳宗海此人久经阵仗抱定能胜则战不能胜即走的主意猛攻三剑将潮音和尚逼退几步陡地飞身便走潮音和尚气得大呼小叫却追他不上。他那匹马是大内御马一上马背转瞬之间便奔下山坡看不见了。

毕擎天与潮音和尚见过各道仰慕之忱。周山民道:“毕贤弟你是怎么来的?”毕擎天道:“我听说大哥南下欢喜之极。只是有些琐事在身不能早来迎接。所以先派毕愿穷来他和你已见过了。”周山民叹口气道:“见过了。这次咱们可折损了不少人呢。”毕擎天道:“大哥宽心除了有限几人外其余的人我都救出来了。”周山民大喜道:“你是怎么救出来的?”毕擎天道:“我和十三家寨主快马骑来正好碰着官军大杀一顿官军之中只有那娄桐孙最为厉害其余的人却阻挡咱们不住。娄桐孙见势不好立刻撤退被俘虏了的弟兄大半都救回来了。我听说你们向这边退走就跟着马迹寻来。”周山民道:“那老掌柜呢?”毕擎天道:“救回来了。”周山民道:“那孟长生呢?他是郭老英雄的弟子。”毕擎天道:“他受伤最重不能跳跃被押在囚车之中娄桐孙亲自把守救不出来。”周山民一喜一忧黯然不语。毕擎天哈哈大笑道:“只要咱们兄弟联盟大明的江山都是我们的何争在一个孟长生。”于承珠听来甚不顺耳正想说话却又忍住。毕擎天眼光一转正对着她柔声说道:“嗯于姑娘咱们又碰上了这可真是机缘呵!这回你可参加咱们的盟约了吧?”潮音和尚看了于承珠一眼笑道:“原来又是个女扮男装的真像当年的云蕾。你这手暗器是她教的吧?”潮音和尚这一打岔将于承珠引去和他说话毕擎天甚不高兴好不容易等到个空儿又柔声问道:“地图的事出可问过你师父了吗?这可是有关天下的一张地图呵!”于承珠冷冷说道:“争天下紧要还是救老百姓紧要?”毕擎天怔了一怔道:“这话甚么意思?”潮音和尚叫道:“不错承珠的话和她师父的话一样。丹枫的意思也是请你们先兵去救东南沿海的百姓近来倭寇正在沿海一带肆虐你不知道吗?”毕擎天道:“倭寇癣疥之患而已!”潮音和尚道:“癣疥若然不理便成大患。何况也未必是癣疥呢!毕兄我刚从台州回来我给你说说那边倭寇的情形唉那边可真是惨呢。”顿了一顿敲了一下光头道:“你看我好糊涂周寨主夫妇都要歇息。咱们还是回到那家猎户家说吧。”

到了那家猎户于承珠推说疲倦先去睡了。周山民忍着剑伤却是精神奕奕和毕擎天、潮音和尚等在大厅谈论抗倭的事情。

于承珠哪睡得着只听得潮音和尚大声说道:“毕寨主毕老弟呀只要你到沿海一带看看你非得气炸肚皮竖目裂不可。那些倭寇简直不是人杀人掳人那是不消说了他们连孩子也杀我就亲眼见过有十几名倭寇用一大锅沸汤淋一大群三几岁的婴孩婴孩们呼号哀叫挣扎那些倭寇还在旁边拍手笑乐呢。那天可惜我到迟一步虽然把那些倭寇都打杀了那群婴孩却救不回来了。我为此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一般的海盗志在劫掠劫掠之后便呼啸而去;倭寇呢可比一般的海盗狠毒上百倍千倍他们劫掠之后还要掳人还要**还要残杀最后还要放一把火将村庄烧光你说稍有点血性的人能看得过去么?毕老弟你不兵?”

毕擎天沉吟半晌道:“兵那是应当的。请问潮音叔叔倭寇的厉害之处在什么地方?他们之中也有武功高明之士么?咱们可得知己知彼。”潮音和尚道:“倭寇其实也没有什么厉害之处但他们分成数十小股彼此呼应倒不像是乌合之众他们到处流窜官军又只是各守防地不肯拦堵只靠义民办的团练团练又没有统一指挥那就往往吃了倭寇的亏了。还有他们所用的倭刀却是比一般我们所用的刀剑锋利在短兵相接肉搏之际团练也往往招架不住所以我说非得有一班学过技击像你们的部下那样精锐之师去抵挡他们不可。说到武功听说日本的武士多练有‘柔道’和‘剑道’柔道有点像我们中国的太极拳剑道即是日本的剑法以劈刺为主看来也似是从中国传过去的但和中原习见的剑法却又不尽相同。听说他们的柔道剑道都以“段”分级最高的九段我打败过两个五段的九段的高手!却未曾碰过。”

毕擎天又是一阵沉吟周山民道:“就算倭寇最厉害咱们也非去不可。潮音大师你的马快我将我的令箭交付与你另外再给你一封书信你给我赶到雁门关外传我的令箭。叫他们立即混进关来到浙江义乌集合那时我的伤也定然养好了。我亲自带他们去雁门关外的老巢留下十分一二的人力我看也就够了。”潮音和尚大声叫好又道:“毕老弟你呢?”毕擎天道:“那当然要迫随骡尾了。不过有一件事咱们可得先商量好。”潮音和尚道:“什么事?”毕擎天道:“刚才听你所说沿海的义民和地方的团练都是各自为战这不大好。咱们得推一个领。按说以周大哥的资望那是最适当不过的了。但当地的叶宗留、郑茂七等人不知道肯心服么?”潮音和尚大叫道:“谁肯抗倭我就服谁。谁做领这有什么问题。”毕擎天大笑道:“打仗的事没有统帅那可不行。何况咱们还不只是打平倭寇就算了呢。这统帅是非先推定不可的周大哥你说是不是?”

潮音和尚道:“蛇无头而不行这倒是真的。至于谁做头儿我可没有意见。”毕擎天道:“那自然该是周大哥了金刀寨主的威名天下谁人不知?”周山民道:“不论到雄才大略毕贤弟你胜我远甚而且你是北五省的大龙头这五省的绿林和帮会都听你的你既得地利又得人和若要推举抗倭的领非贤弟不可。”毕擎天道:“小弟托庇做了个大龙头但大哥在前小弟岂敢磨越?何况若论到地利人和当地的叶宗留和郑茂七等人那又要比小弟更强了。”潮音和尚大笑道:“又不是做皇帝何必你推我让。依我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哈我说错啦毕老弟是名正言顺的大龙头怎能比作地头蛇了我的意思是毕老弟是主周寨主是客若要推举领毕老弟该当仁不让。至于叶宗留和郑茂七他们早就说过不论是毕大龙头或周少寨主到来他们都忠诚拥戴。毕老弟不必多说啦你就是要做皇帝;我潮音和尚也一刀保你登基。”三人都哈哈大笑毕擎天尤其笑得响亮不知是笑潮音和尚的戆直还是为他的一力推戴而得意。于承珠在里房只听得他故意谦让了一番终于答允了。

这一瞬间于承珠陡然觉得心中作闷毕擎天那粗旷的笑声越惹起她的反感。于承珠不由得暗自想道:“原来此人貌似粗豪却也甚有机心。他明明要做头儿却偏有许多做作!不过他肯派遣北五省的绿林豪杰抗倭那倒是大功一件。”

只听得外面潮音和尚又道:“救兵如救火明日我便赶往雁门关外传周寨主的绿林箭。毕老弟你明日也先带随你来的人到台州去吧。”毕擎天道:“哪有如此简单我还要回山东本寨召集各家寨主各路龙头再说我这大龙头的职务也得稍作交代才行呀。”潮音和尚道:“你派人回去传令不行吗?”毕擎天笑道:“此等事情岂能遣人替代?”潮音和尚道:“台州的抗倭义军形势危急最少也得有个得力的人前往报讯好振奋军心才是。”周山民苦笑道:“谁去呢?”石翠凤道:“我去!”潮音和尚道:“你要守护周大哥如何能去?”

毕擎天踌躇不语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我去!”却原来是于承珠走了出来毕擎天抬头一望和她眼光碰个正着。毕擎天心中一荡想道:“若留得她在我身边做个帮手那真是最好不过!”

“那真是最好不过!”潮音和尚哈哈笑道:“我怎么没有想起你这个娃娃?哈哈你肯去那真是再好不过!”毕擎天被潮音和尚的笑声惊醒只见于承珠冷冷地看着自己缓缓说道:“毕大龙头烦你修书一封复台州抗倭的义军领好让他们得知援兵就要到来。我马上给你送到台州去。”

“这家主人不是个普通的猎户他还精于歧黄之术是个医生家中备有纸笔听了于承珠的说话立刻拿来放在毕擎天的面前毕擎天双眼一扫只见众人的眼光都在望着于承珠于承珠的神色十分平静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光辉毕擎天禁不住心中一动面对着这样一个少女既是爱慕又是敬佩心中想道:“好一个孤身女子为了抗倭竟敢身入虎狼之地千里传书我是个自命为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岂可不如她了。”这一瞬间忽觉得自己适才的想法想永远留着她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十分渺小一抬头又碰着于承珠那如剑一般的眼光好像看穿了他的肺腑毕擎天禁不住面上一热慌忙低下了头避开于承珠的眼光抓起狼毫立刻在纸上疾书不一刻就把信写好了。

潮音和尚道:“毕老弟你也给我写两封信。”毕擎天道:“写给谁?”潮音和尚道:“一封写给叶宗留就说我到雁门关外请兵叫他安心。另一封写给长江边上的一个舟子。”毕擎天诧道:“一个舟子?”潮音和尚道:“承珠人生地不熟也得有人带她去见叶宗留呀。这个舟子名叫张黑住在靖江是叶宗留派在长江边上专司联络之职的。你说这个小姑娘是我的师侄张丹枫的徒弟叫他好生照顾。”

待到毕擎天把信写好晨曝已透进窗户众人一夜未睡只因胸中热血沸腾却无丝毫倦意。于承珠将信藏好向众人敛身一礼朗声说道:“多谢毕大龙头多谢周寨主和师伯祖我先走了。”毕擎天道:“你就走了么?”于承珠道:“救人如救火天快亮了我不走待何?”众人送出门来于承珠跨上白马便在晨光曦微之中扬鞭东去。毕擎天好生惋惜但却怎说得出口要将她留住?

照夜狮子马日行千里两日之后就到了长江边但见烟波浩渺水天相接江涛滚滚于承珠顿觉胸襟开阔郎声吟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多少英雄豪杰”。想起张士诚当年与朱元璋在长江决战之事心中十分感慨。

第二日到了靖江依着住址在东门之外找到了那个舟子张黑将潮音和尚的信交给他张黑欢喜无限道:“于相公你来得正是时候。台州沿海又来了两股新的倭寇义军处境更为危急咱们的援军虽然未到毕大龙头那封信等于给他们吃了定心丸军心一振就不怕了。”当日张黑就备了小舟渡于承珠过江照夜狮子马不便携带留在张黑家中。

小舟如箭顺着江风疾行而下于承珠立在船头遥望水天相接之处激越情怀难以自抑正想与张黑谈论抗倭之事忽听得岸上有人叫道:“舟子舟子!”

只见一个少年书生在江边招手叫唤张黑诈作不闻双桨一划小舟顺流而下那书生赶上两步气喘吁吁地又叫道:“舟子舟子!”于承珠道:“出门之人该与人方便撑回去让他上船吧。”张黑道:“江湖险恶咱们有事在身假如搭了一个坏人那岂不误事?”于承珠笑道:“一个文弱书生何须顾虑。”张黑见他如此说只好停船那书生好不容易地赶到曳起长衫接着张黑抛过来的桨跳上船头身子摇摇晃晃一只脚踏了个空几乎跌下水去。于承珠伸手一拉暗用劲力相试那书生身子一倾几乎跌入于承珠的怀中于承珠急忙将他扶住那书生兀自晃了几下才稳得住身形于承珠心道:“习武之人碰着外力必生反应这书生看来非但不会武功而且弱不禁风张黑确是过虑了。”那书生汗流满面气喘吁吁掏出一张丝帕慢条斯理地拭汗好半天才说得出话道:“多谢了!”

于承珠请那书生到船舱坐走。拱手说道:“请间兄台贵姓大名渡江何事?”那书生道:“小弟姓铁贱号镜心。家父有病小弟要赶回台州探望。”于承珠心中暗笑这书生文弱雅静与他姓氏可是大不相称。说道:“那好极了小弟也是要到台州去的。”书生道:“如此说来渡江之后咱们还是同路。请教兄台高姓大名?”于承珠毫无顾虑依实说了。说了之后忽地心中一动问道:“听说台州倭寇为患道路恐怕不甚好走哪。”那书生道:“听说倭寇是在台州沿海一带肆虐台州城还在官军手中。危险是有的只是为人子者父亲有病岂可不回去探视?”于承珠触起心事想起自己的父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书生道:“兄台叹气何来?”于承珠道:“东南沿海倭寇茶毒生灵朝廷又不能保民是以浩叹。”那书生道:“兄台仁者之心小弟敬佩。”转过头去。于承珠道:“兄台意欲赏览江上风景么?”只见那书生举袖在脸上一折回转头来道:“小弟眼睛有点毛病被江风一吹不觉泪下失礼了。”于承珠见他眼眼红润眼角果有泪痕本来不以为意只是听他语音酸涩竟似忍着泪说出来的心中又不禁隐隐起疑。

再留神看时那书生眉清目秀眉宇间却隐有一股忧郁之气于承珠心道:“是了想必是他记挂父亲的病所以心中闷闷不乐。”正想说话劝解忽见上流来了一只大船船头刻成形那条船其大无比共有两层船楼上似有许多人正在那里饮酒作乐弦歌细细随着江风送到耳中于承珠的师父都是博学多才之士她自幼受薰陶亦能审音辨律但仔细听这乐声却全不似中原之音!

楼般直驶而来涌起层层波浪看得更清楚了一眼望去船舱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个个都是身躯粗矮的汉子于承珠笑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萝卜头?”楼船上的歌声粗旷之中带有一股悲凉的韵味于承珠侧耳听时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依罗哈尼阿与陀嗤里奴鲁喝!”那少年书生忽地歌道:“花虽芳荡兮飘零无依。这是日本樱花歌。”张黑停了划桨叫道:“不错这是倭奴的贡船。”

于承珠吃了一惊道:“怎么任由倭寇的楼船在长江行走?”张黑道:“相公有所不知倭奴狡猾得很他们一面在沿海劫掠一面假借进贡为名做走私的生意。”于承珠道:“有这等事?”张黑叹口气道:“官家的市舶司还将他们奉为上宾呢。”原来在明朝的正统(英宗)年间正当日本的“战国时代”各地诸侯拥兵割据这些诸侯争派贡船向中国进贡因为根据明朝“市舶司”(即海关)的规矩外国贡使带来的“私货”可以免税那些诸侯便乘此大做走私生意以图巨利。明朝问起倭寇骚扰的事件他们便说这是本国的“浪人”政府无法管辖其实这些“浪人”十之**都是得到日本各地诸候的支持甚或是直接遣派来劫掠财货的。

于承珠道:“他们在中国地方焚烧劫杀为什么中国的官员还要待如上宾?”张黑道:“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他们的身份是贡使本来朝廷规定他们三年只能进贡一次的每次来的贡使人数也有限制可是日本各地的诸侯都争着来进贡每条贡船都贿赂市舶司早些放他们入来。”于承珠摇了摇头心中无限愤慨!

那条日本的贡船越来越近张黑道:“咱们快避开它!”于承珠血脉赍张道:“为什么要避开它我说迎上去!”张黑使个眼色道:“相公你不是赶着过江有事么?这些倭寇的贡船无恶不作撞着了它闹出事来可不是好耍的。”于承珠本是一时愤恨被张黑提醒默然不语。

张黑使船如使马船头一转立刻掉过方向霎忽之间划出十余丈地忽见江中有一条鱼船船上有个老渔夫和一个女子似是他的女儿正在贡船附近经过船楼上的那些日本浪人“呀依呜暖”地乱叫一通百桨齐划竟然直追那条渔船。少年书生叫道:“不好他们要捉这个渔家女。”于承珠大怒道:“张黑天大事情咱们也要碰他一碰快划回去。”只见那条贡船堪堪赶上船上有人抛出两条挠钩要钩那条渔船。张黑用力一划小船如箭驶过于承珠大喝一声拔出青冥宝剑一剑就把那两条挠钩削断。

贡船上的日本浪人纷纷骂道:“八格马鹿!”说时迟那时那快两个浪人拔出倭刀便跳过来于承珠早有准备玉手一扬两朵金花破空飞出一个浪人给打得跌下水去另一个浪人却跳上了船头于承珠青冥宝剑一挥那浪人哈哈大笑雪亮的倭刀横砍直劈忽听得“喀嚓”一声那柄倭刀断为两截。这个日本浪人是国中的四段好手自恃倭刀锋利哪里将于承珠这样一个“小孩子”放在眼内?不料三招之内倭刀便被削断呆了一呆于承珠叱咤一声唰的一声剑尖从前心透过后心飞起一脚将那倭寇的尸身踢下长江登时江面染红了一大片。

贡船上的日本武士大叫道:“八格马鹿以爹时!”上一句是骂人的说话下一句却不由得衷心赞好要知在日本三段四段的武土虽然不算稀奇但像于承珠那样交手就连杀两个上段的武士即算九段的高手也未必能够。

张黑掉转船头便想逃走早有两名日本武士又跃了过来这两名武士身法极快一跳上船头小船登时沉了一截;于承珠见刚才杀得如此容易不以为意宝剑一伸挽了一个剑花用了一招“腹式分金”剑锋一颤分刺两个日本武士不料那两个日本武士大喝一声两柄长长的倭刀一上一下横劈过来攻势竟是极为凶猛于承珠断不能同时削断两把倭刀若然仍用原式势必两败俱伤逼得倒退两步用轻灵的身法避开了这两刀那两个日本武士刀法如风一抢上来交叉疾劈忽听得有人大叫一声扑通跌下水去原来是张黑见状凶险举起铁桨向一个日本武士偷袭这个日本武土是六段高手尤精于柔术一低头让那铁浆从头顶打过张黑收势不及仆倒他的背上被他使出“柔道”中“背投”的绝招摔下江心。

这样慢得一慢于承珠早已站稳脚跟短剑回环反削用牵引粘连之劲将两柄倭刀的凌利攻势化开这两个日本武士一个是五段一个是六段见于承珠小小衫纪竟然深明借力打力的道理与他们所练的柔道不谋而合哪里还敢轻视三人迅即之间拼斗了十余招于承珠一步不让以绝妙的剑法将两个日本武土迫在船头不能再前进半步。但这两个武土狡猾之极知道她手中使的乃是宝剑两柄倭刀此呼彼应教于承珠不能乘隙专攻一人于承珠想在迫切之间杀两个五段六段的高手却也不能!这时那条日本贡船又已迫近离开于承珠的小船不过十丈之遥了。贡船上的日本水手又伸出十几支挠钩只待两船相接便要立即将于承珠的小船钩住于承珠只有一双手势难分出手来抵御这情势当真是危险之极!

而且于承珠又不懂水性张黑已被打下木去这条小船在江心滴溜溜地乱转三人乒乒乓乓在船中恶打小舟忽而倾向左边忽而倾向右边震荡不休船篷也给倭刀砍得稀烂于承珠不耐震荡渐觉头晕眼花那条贡船疾驶而来船上浪人轰然大叫倏地伸出十几支挠钩于承珠心中一慌右边那名日本武士暴喝一声倭刀挥了半个圆弧自左至右连劈带削左那名武士虚劈一刀施展柔术反手一挟便要用“负手反投”的绝技将于承珠掷下江心。

这两名武士来势都急于承珠用了一招“网马负图”短剑挥成一个圆形当胸一挡右那名武士刀锋已到忽地大叫一声手臂垂了下来于承珠见机快捷急忙一个盘龙绕步闪过一边左那名武士施展柔术一挟不中正欲再击忽觉胸口似给利刃划了一下痛得大叫一声腾身飞起于承珠一剑刺去凑个正着在他小腹上划开了一条裂缝接着反身一剑又将右武士的胳膊斩断两名武士都忍痛跳下水中于承珠惊疑不定忽见小船滴溜溜一转船掉了个方向又划开了数丈十儿条挠钩都扑了个空。

于承珠在百忙中回头一望只见那少年书生似笑非笑地忽地避开了自己的眼光低头把舵于承珠心中一动道:“多谢你啦!”书生淡淡说道:“多谢什么?快躲进舱来!”江心一个大浪打到小船倾过一边浪涛中忽地跳起一人口中咬着一柄倭刀两手各提一个头颅跃上船来这人正是张黑只见他将两颗头倾向倭船掷去取下倭刀喝道:“谁再追来这就是榜样。”回哈哈一笑道:“确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铁相公竟是个身怀绝技的侠土!”原来张黑精通水性被掷下水并无受伤他潜在水中追上自己这条小船见那两名受伤的武士沉下水中他一口闷气正待泄便在水中割了那两人的头颅抢过一柄倭刀再跳上来。当他在水中制伏那两个倭寇时现两个倭寇的胸前各插着一把小小的匕他知道于承珠用的是金花暗器船上再无别人匕定然是书生的暗器无疑。

张黑抓起了桨助那书生划船小船去得更快于承珠吸了口气正自庆幸可以脱险忽听得张黑叫道:“不好!”于承珠随着张黑的眼光一看只见那小船的船板不知什么时候已裂开了两道破缝江水汩汩浸入张黑丢下了桨慌忙将水泼出。那条日本贡船扯起风帆迅即追上船一条粗黑的武士大叫道:“达右山摩时儿鲁达!”双手高举一条大铁锚高叫:“咽至、泥、山……”一、二、三旋风一舞呼的一声抛出!

那铁锚重达二三百斤被那日本武士一举抛出神力确是惊人于承珠武功虽高但年小力弱要接这样沉重的铁锚却是力所不能。那铁锚挟着一股巨风有如泰山压顶正正向着小船落下于承珠跳出船头正欲拼死抵挡忽然被人一带于承珠未及看清那铁锚已呼的一声掷到忽见那书生抢上一步双臂一挺接过那支铁锚大喝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铁锚飞去直奔船楼倚在船舷助威的日本浪人纷纷逃避那个黑武士是日本的七段高手急忙沉腰坐马力贯双臂将铁锚接着接是接着了可是那书生掷过来的力道却比他大得多他放下铁锚随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船上倭寇大惊他们这条贡船共有两个七段高手两个六段高手还有六七个四五段的好手而今六段高手死了一人五段好手死了一人三四段的好手死了两人这全船倚为长城的七段力士又受伤了真个是伤亡惨重不觉都寒了心。有人主张不追另一个未有受伤的七段高手看出于承珠的小船已经漏水排众喝道:“天皇武士岂可失威。逼近去用乱箭射他!”他说的是日本话于承珠听不明白张黑与那书生在海滨长大懂得日语听了可是大吃一惊小船漏水裂口扩大难以持久被乱箭攒射纵然抵挡得住也难免覆舟灭顶之祸。

张黑咬牙说道:“咱们与他拼了。只可惜信息传不到叶大哥耳中。”书生道:“哪位叶大哥?”张黑道:“台州义军领叶宗留咱们是给他报信的。”张黑知道了书生是自己人说话再无顾忌。书生“哦”了一声突然挥手说道:“你们快划船逃命抄小路去台州。”在腰间一拍忽地解下一柄软银剑身形一起似大鹤一般飞了起来!贡船上哗然大呼。千箭齐那书生人在半空银剑却挥起一圈银虹将乱箭纷纷拨落将近船边身子一沉只见他双脚一踏左脚踏在右脚脚背上一借力身子又升高数尺恰恰落下第二层的船楼日本人哪曾见过这样的轻功绝技十有**口瞪目呆有两名四段武士不知死活乘他一上船楼便来偷袭尚未沾身都给他长剑刺伤了。

那名七段武士气极怒极他是国中有数的剑客是九段剑客江口富士技的入室弟子拔出长剑站了个门户便想挑战其他的日本武士也各拔出倭刀围在四边排了一个以众欺寡的群殴局面。那书生被围在核心傲然不惧目光如电周遭一扫神威凛凛众人都曾眼见他大力掷铁锚飞身拨乱箭的本领。一时间竟没人敢上前动手。正是:

且看长江波浪涌英雄浩气扫倭氛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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