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狼兵
() “嘭”得一声，舱门猛得被撞开，来人赤着上身，手提一把锯齿刀，下身衣着与众贼人相同。
两名头领迎了上去，“老吴啊，怎么，你那船现在才搞定？“
“有个女人端得厉害，使剑伤了我三个弟兄，舱门太小，不好一拥而上，现在还僵持着。”
两名头领对视一眼，还没开口，那老吴又续道：“岸上有来人，是荆都林府的兵马，看情形，是要分一杯羹。”仿佛要证实他的话，一声大喊传来：“船上的人听着，我们是林大帅麾下，我们要搜船！”
那杀人的头领重重哼了一声，“有种！居然有人敢打咱们水狼兵的主意！”
“咱们历来横行下游，到江城北岸劫的这是第一趟。老大吩咐过，尽量不与当地的势力起摩擦。”
老吴提刀的手一扬，“那就此把劫取所得拱手相让也太堕威风了。这样吧，咱们带弟兄下去压压场，实在不成，大不了驾船跑，谅他们也不敢追！”扫一眼舱内的情形，也不多话，高喊道：“cāo家伙，走！”
这群人虽然是**身份，却隐然有些军令如山的意味，迅速穿好衣甲，提了兵刃列队出舱；只因事发突然，太过仓促，贼人脱了裤子却没一个来得及得手，倒也是万幸了。
这一下，舱内便只留守了三人，可那家将的头颅依然停留在不远处，一时间无人敢有动作。
成允瞧了一眼凌襄公，“现在还不动手么？”
老人没应答，反而问道：“你可是三川郡人氏？”三川郡是中原富硕之地，北连殷都，南接许州，西向四百余里便是天下第一城——东都。
成允一愣，点了点头。
“你姓成？。”凌襄公这话听似问句，语气肯定，实则已下了定义。
成允皱眉道：“老头，咱们现在应该想着救人、或者逃命，别问这些有的没的。”
凌襄公笑了笑，“不急。”说罢伸手在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递了过去。
成允接过，伸出脑袋往外探了探，咬咬嘴唇又退了回来，“说吧，咱们怎么动手？”
“我撂倒两个，你用刀子捅进心窝。”
“那还有一个呢？”
凌襄公一挥手，不知何物飞了出去，其中一名贼人仰面倒地，另外两人立刻转为戒备姿态，拔出刀来，缓步靠近。
成允心里一紧，双手握住匕首。凌襄公闪身人已弹了出去，与贼人单臂相交，趁着刀锋未及，一掌拍中对方太阳穴，那贼人剧痛倒地，成允疾步上前一刀捅向胸口，恐其未死又在腹部补了两刀，一口浊气还未吐出，另一具身体也倒在了一旁，慌忙抽出匕首一捅至柄。
前后不过片刻，一老一小却用尽了气力，相视喘息。成允面sè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一松手，匕首掉落一旁。
“第一次杀人？”
“......不，第二次！”
凌襄公不再多问，从先前shè死的贼人咽喉处取回自己的匕首，回过身来，一只手伸向成允。成允也不客气，借力起身，再几个深呼吸，已然恢复了许多。
“爹！”这时三公子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家将，粗略一看，舱门外倒着五六具尸体。岸上火把林立，一片混乱，这边发生的事倒是没被注意到。
凌襄公吩咐解开自己人的绳索，不多时，一船的人都挣脱出来，不少女子对着贼人的尸身就是一阵踩踏，直到凌襄公又下了命令，这才纷纷各务其职，搬取行李。
水狼兵出自大江下游，横行潜川南岸及寻阳郡一带，不属于任何势力，因主动攻打驻军水寨而声名远扬，竟使得一方霸主三年无意南下，寻阳郡守更是每月缴纳钱粮以求平安，但**再强始终是**，终究是要靠劫掠为生，这支人马是水狼兵的一小部分，初次行至江城，正巧遇上了凌襄公一众。凌襄公思维缜密，早先便联络了荆都掌握兵权的林士德，请求接应，并许诺免除昔年林府进购兵器而拖欠凌氏的一切债务，林府派出兵员，前后五百余人，围在岸边等候，眼见凌氏众人上了贼船，便征用渔船远远地摆下阵势。好在水狼兵并不只为劫掠，想来还要在城镇或购买、或搜刮些物什，主动靠了岸，于是就有了方才一出。
一众人登上船头，收起跳板，割断绳索，三公子跳上顶蓬，挥刀斩断了旗帜，水狼兵这才反应过来，骂声不绝，掉头便要攻船。岸上的林府官兵中有人突然高喊道：“凌公安好？”
凌襄公回道：“下边可是林中和都尉？老夫初来此间便送你一功，还望笑纳！”
那人确信凌襄公在船上，拔出佩刀退入阵中，“弟兄们，剿匪！”林府官兵并不如何jīng锐，可毕竟人多势众，水狼兵两条大船都已靠岸，若要临时撤离，一前一后倒也勉强可行，可惜一条船已被凌襄公控制，另一条船上只留有三分之一的人马，剩下的都在岸上，总数不到五十人，面对着几百名官兵轰然而上，外围抵挡了一会儿，砍翻了一圈官兵，剩下一波就再也扛不住，被冲得稀稀落落。有身手矫健的爬上船来又被三公子等人居高临下挥刀砍翻，其余的见势不对，只得跳江逃亡。
过了一刻钟，另一条船因不愿抛弃同伙停滞岸边也被攻陷，远远望见凌慧挥舞着长剑从贼群中杀出，长发飞扬，英姿飒爽，倒是让成允惊艳了一把，不曾想武卫男装的女子竟也可以如此好看。一旁的三公子叹道：“大哥生的好女儿啊！”眼见凌襄公面无表情，便不敢多话。
“小将见过凌公！”来人正是那林中和。成允本以为这人行令带兵，多少也该有些气魄，谁料竟是个五官不正、一脸猥琐的瘦子，凌家随意一名家将跟他比较起来也算相貌堂堂了。
“不敢当，老夫此番要谢过都尉了。”凌襄公话语虽客气，但眼神中明显有一丝轻蔑。
“一年前，小将我失手杀人，若非凌公搭救，恐怕多有麻烦啊！”凌家与林府早有生意往来，每逢提货结账这个林中和总要跟来天中郡吃喝取乐，那次与人口角，竟当众拔刀杀人，按律当斩，荆都林府再如何霸道却也管不到这里，最后凌襄公出面请郡守从轻发落，只打了几鞭子了事。
凌襄公冷冷地道：“那都是都尉少年英雄，大帅威名远播，老夫并无功劳。”
林中和“嘿嘿”一笑，“我家大帅已在府中备好酒宴，还望凌公前去一叙。”侧身让开一条路，三公子率先走过，成允正准备混入人群，却被凌襄公一把捏住手腕，“你，跟我来。”成允无奈，心中挂念小江月，四下环顾，眼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随女眷下了船，这才安下心来。
岸上正在清理尸首，贼人堆成一叠，被刀手割下一双双耳朵装进麻袋，作为回营后计功的凭证；官兵的尸首则一列列排好，粗略的计算下，也有四十来具。凌襄公摇了摇头，以十倍之众围攻居然还折损了这么多人，到底是贼人太强还是官兵太弱？看林中和的眼神里鄙夷之sè更浓。
荆都号称江南之京城，江河交汇地段繁华，下辖十二县，人口百万之巨，物产丰盈，实为一方宝地，况且荆都城防与江流相应，控扼南北，地势极险，易守难攻，昔年开国皇帝率三十万大军南下，古楚国以荆都为据，抵挡了整整八年。荆都之主燕升倒也是个人杰，早年领兵平蛮，仅带一百骑兵劫营，当场格杀主将，在香炉山祭出头颅，大破蛮兵主力，追击六百余里直达海岸；执政荆都后，亲自设计城防，礼贤下士，褒奖耕种，治下县城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如今燕升年已七十，内政外政皆交由亲族打点，其势力已走了下坡路，凌襄公所求助的林士德便是燕升的妻弟，年三十有余，执掌荆都兵权，方圆四百里只手遮天。
一众人过了相城，林中和备了三辆马车，三公子、凌慧乘坐一辆，凌襄公见还有空位便硬拉了成允上来，四人共乘，剩余两辆分配给了族老和亲属。
“老头，你为什么总是抓着我不放？”
“当年你父亲曾救助我，我们凌家从不白受人恩惠，何况故人之子受难四下流浪，老夫自然要帮上一帮。”
成允撇了凌襄公一眼，“不用你帮我也能活，这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令尊安好？”
成允冷声道：“死了。”
车厢内良久没有声响，一只手轻轻抚上了成允肩头，却是坐在对面的凌慧，她父亲亡故不久，自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成允哼了一声，挥手打开，猛然抬头，那一脸不屈的神sè仿佛雕刻一般深深印入了凌慧心头。
“凌老先生，如果你要帮我，就给我盘缠，送我去零州！我成家也不白受人恩惠，将来我若成器，必然十倍报答于你！”成允双目圆睁，显得极为认真。
凌襄公皱眉道：“为何非要去零州？零州在寿岳山以南，地处偏僻，远离中土繁华，距此将近两千里之遥。大丈夫偏安一隅，岂不是堕了志向？”
“父亲死前让我去零州投奔一人，这人是当世奇才，父亲说只要我学到他一成本事，便足以建立功业、出人头地。我去零州，是为求学。”
“这人姓甚名谁？”
“秦易之。”
凌襄公一脸疑惑，自问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转念一想，既然成公如此推崇，自有他的道理，多半是自己孤陋寡闻，或许十年二十年后，此人未必不能扬名天下，于是心中也就释然了。
进了荆都境内，行进就顺畅了许多，何况是林府的马车开路，行人纷纷避让，即便是经过集市，也同样畅通无阻。林士德的大帅府建在北门，金屋合院，高楼临江，北望便是樊城，端得是气派非凡。安顿好族人后，凌襄公依礼拜访主人，林中和在前方引路，颇有得sè，隐约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这一路连拐五六个弯方才抵达会客厅，凌襄公等人被收缴了兵器随后一一放行。
“凌公这才赶到？请快快入座！”高台之上伫立着一名高个中年人，一身劲装，相貌英挺，细眉短须，颇见风度，身后墙壁高挂着一枚牌匾【靖南水军大元帅】，笔力浑厚，当是名家手笔。如今社稷不稳，天子做不了对外征伐，朝廷自然没有元帅之衔，这七个字是年迈的燕升所封，传言是林士德自己编纂好，请姐夫做的封赏。
这似乎是一场规格较高的宴会，厅内已然满座，只剩下左列最末的尾席及林士德右手边的重要席位。商人自古为五民之末，不过凌氏崛起后已是大族声望，而且做的是兵器行当，当今乱世被一方势力所看重倒也不是稀罕事，在天中郡时便是郡守府的常客，凌襄公神态坦然地就走向了右边席位，林士德眯缝着双眼，待凌襄公正要落座时，突然开口：“此间皆是一方名士，还望凌公自重。”语气平淡，讽刺意味却是极浓。凌襄公顿时面sè铁青，随行的三公子及几位族老都有怒意，便是年少如成允也看出了气氛不对。
林士德没有再理会这边，转头与宾客谈笑，一旁的家丁匆忙上前来，伸手指了指尾席道：“请吧！”凌襄公深吸一口气，终于恢复常态，落座后挥手示意身后诸人不可造次。如此一来，饮酒食肉自然是少了些滋味，厅内众人高谈阔论，凌襄公也不搀和，自顾坐定，心下却是好奇，那右边首席是要留给何人。
少顷之后，厅门大开，来的是一名道人，林士德亲自下台相迎，那道人甚是倨傲，宾客举酒相敬也只是微微一点头，并没有回敬的意思，那首席显然是留给他的。席中众人本来是谈民事政事或古礼书籍，因有军人在座，也讲兵法布阵，倒还有些气氛在，可这道人入席后却是话风忽转，纷纷讨教炼丹炼气甚至于房中秘术，讲到开怀时浑然不觉笑声已狼藉。凌襄公念及之前的情景，心中又羞又愤，轻声叹道：“这样的【名士】不见也罢！“起身就要离席，却被林士德叫住。”凌公慢走，士德有一事相请。“
凌襄公拱手道：“请大帅放心，我凌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一言九鼎还是能做到的，林府所欠七万贯钱就此一笔勾销。”荆都林府称得上是一方豪强，若是逞凶不还，凌家也没有办法，但林士德历来以士人自居，极看重名声，强行抵赖是做不到，因此才会答应凌襄公的提议，派人护送以求免除债务。
“那多谢凌公了。”林士德微微含笑，“不过，还有一事。”
凌襄公欠身，作出恭敬姿态，表示洗耳恭听。
林士德问道：”凌公身后的女子可是凌家嫡出？“
“正是犬子的独生女儿。”
“听闻此女于贼群中冲杀毫发无伤，是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我族弟中和极是倾心，若是凌公答允，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这话一出，凌家众人无不惊愕，连久经事故的凌襄公也愣在当场。这林中和是什么德行，之前族人都见过，相貌丑陋便也就算了，神态猥琐较之市井小贼也好不到哪去，一营都尉以众欺寡尚且多有死伤。凌慧虽然不是什么绝sè美女，但论出身、论品貌、论才德，无不是上上之选，岂能轻易嫁了这样的男子害了终生？
“这...犬子新丧，多有不妥。”
“我族弟中和年二十二，官任都尉，已成我得力助手，两年之内，我上报郡守，必能领偏将军印绶！若此事可成，凌公往后便在我府西院入榻，所有族人以上宾礼待之。”林士德笑意渐盛，颇有志在必得之意。
席中众人纷纷称羡，举杯相敬，到这时，已经酒过半巡，有几位微有醉意，甚至胡诌了几句贺词奉上。凌慧浑身发抖，若是有佩剑在身早已拔出来乱挥乱砍了，高喊一声：我不嫁！却被淹没在笑声中。
凌襄公声音沉重了许多：“承蒙大帅看得起，可惜我家中不幸，沦落至斯，不敢高攀。依古礼，父死当守孝三年，此行若得安身之所，当以礼法为先。”言毕，捏了捏凌慧的手掌，示意不可妄动。
“哦？”林士德收起笑意，眼神中透露着不善，“凌公这是要拒绝我咯？”
凌襄公抬头与之对视，“还请大帅体恤！”
“也罢，既然如此，请下去歇息吧。”林士德极重颜面，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用强，也正因为如此，被凌襄公当众拒绝，不免要恼羞成怒，恐怕心里已经想好了威逼之法。
凌氏众人嘘了一口气，正要离去，忽然听那右边首席的道人开口道：“可惜了。此女骨骼清丽，气血充盈，若用了贫道的采yīn益阳之法，取yīn髓以补，多有妙处。”
这时就算凌襄公涵养极好也按捺不住了，破口骂道：“妖孽，休得胡言！”
仿佛瞬间空气凝结，全场无声。
“来人啊。”林士德一声冷笑，“把姓凌的给我哄出去！”;
两名头领迎了上去，“老吴啊，怎么，你那船现在才搞定？“
“有个女人端得厉害，使剑伤了我三个弟兄，舱门太小，不好一拥而上，现在还僵持着。”
两名头领对视一眼，还没开口，那老吴又续道：“岸上有来人，是荆都林府的兵马，看情形，是要分一杯羹。”仿佛要证实他的话，一声大喊传来：“船上的人听着，我们是林大帅麾下，我们要搜船！”
那杀人的头领重重哼了一声，“有种！居然有人敢打咱们水狼兵的主意！”
“咱们历来横行下游，到江城北岸劫的这是第一趟。老大吩咐过，尽量不与当地的势力起摩擦。”
老吴提刀的手一扬，“那就此把劫取所得拱手相让也太堕威风了。这样吧，咱们带弟兄下去压压场，实在不成，大不了驾船跑，谅他们也不敢追！”扫一眼舱内的情形，也不多话，高喊道：“cāo家伙，走！”
这群人虽然是**身份，却隐然有些军令如山的意味，迅速穿好衣甲，提了兵刃列队出舱；只因事发突然，太过仓促，贼人脱了裤子却没一个来得及得手，倒也是万幸了。
这一下，舱内便只留守了三人，可那家将的头颅依然停留在不远处，一时间无人敢有动作。
成允瞧了一眼凌襄公，“现在还不动手么？”
老人没应答，反而问道：“你可是三川郡人氏？”三川郡是中原富硕之地，北连殷都，南接许州，西向四百余里便是天下第一城——东都。
成允一愣，点了点头。
“你姓成？。”凌襄公这话听似问句，语气肯定，实则已下了定义。
成允皱眉道：“老头，咱们现在应该想着救人、或者逃命，别问这些有的没的。”
凌襄公笑了笑，“不急。”说罢伸手在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递了过去。
成允接过，伸出脑袋往外探了探，咬咬嘴唇又退了回来，“说吧，咱们怎么动手？”
“我撂倒两个，你用刀子捅进心窝。”
“那还有一个呢？”
凌襄公一挥手，不知何物飞了出去，其中一名贼人仰面倒地，另外两人立刻转为戒备姿态，拔出刀来，缓步靠近。
成允心里一紧，双手握住匕首。凌襄公闪身人已弹了出去，与贼人单臂相交，趁着刀锋未及，一掌拍中对方太阳穴，那贼人剧痛倒地，成允疾步上前一刀捅向胸口，恐其未死又在腹部补了两刀，一口浊气还未吐出，另一具身体也倒在了一旁，慌忙抽出匕首一捅至柄。
前后不过片刻，一老一小却用尽了气力，相视喘息。成允面sè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一松手，匕首掉落一旁。
“第一次杀人？”
“......不，第二次！”
凌襄公不再多问，从先前shè死的贼人咽喉处取回自己的匕首，回过身来，一只手伸向成允。成允也不客气，借力起身，再几个深呼吸，已然恢复了许多。
“爹！”这时三公子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家将，粗略一看，舱门外倒着五六具尸体。岸上火把林立，一片混乱，这边发生的事倒是没被注意到。
凌襄公吩咐解开自己人的绳索，不多时，一船的人都挣脱出来，不少女子对着贼人的尸身就是一阵踩踏，直到凌襄公又下了命令，这才纷纷各务其职，搬取行李。
水狼兵出自大江下游，横行潜川南岸及寻阳郡一带，不属于任何势力，因主动攻打驻军水寨而声名远扬，竟使得一方霸主三年无意南下，寻阳郡守更是每月缴纳钱粮以求平安，但**再强始终是**，终究是要靠劫掠为生，这支人马是水狼兵的一小部分，初次行至江城，正巧遇上了凌襄公一众。凌襄公思维缜密，早先便联络了荆都掌握兵权的林士德，请求接应，并许诺免除昔年林府进购兵器而拖欠凌氏的一切债务，林府派出兵员，前后五百余人，围在岸边等候，眼见凌氏众人上了贼船，便征用渔船远远地摆下阵势。好在水狼兵并不只为劫掠，想来还要在城镇或购买、或搜刮些物什，主动靠了岸，于是就有了方才一出。
一众人登上船头，收起跳板，割断绳索，三公子跳上顶蓬，挥刀斩断了旗帜，水狼兵这才反应过来，骂声不绝，掉头便要攻船。岸上的林府官兵中有人突然高喊道：“凌公安好？”
凌襄公回道：“下边可是林中和都尉？老夫初来此间便送你一功，还望笑纳！”
那人确信凌襄公在船上，拔出佩刀退入阵中，“弟兄们，剿匪！”林府官兵并不如何jīng锐，可毕竟人多势众，水狼兵两条大船都已靠岸，若要临时撤离，一前一后倒也勉强可行，可惜一条船已被凌襄公控制，另一条船上只留有三分之一的人马，剩下的都在岸上，总数不到五十人，面对着几百名官兵轰然而上，外围抵挡了一会儿，砍翻了一圈官兵，剩下一波就再也扛不住，被冲得稀稀落落。有身手矫健的爬上船来又被三公子等人居高临下挥刀砍翻，其余的见势不对，只得跳江逃亡。
过了一刻钟，另一条船因不愿抛弃同伙停滞岸边也被攻陷，远远望见凌慧挥舞着长剑从贼群中杀出，长发飞扬，英姿飒爽，倒是让成允惊艳了一把，不曾想武卫男装的女子竟也可以如此好看。一旁的三公子叹道：“大哥生的好女儿啊！”眼见凌襄公面无表情，便不敢多话。
“小将见过凌公！”来人正是那林中和。成允本以为这人行令带兵，多少也该有些气魄，谁料竟是个五官不正、一脸猥琐的瘦子，凌家随意一名家将跟他比较起来也算相貌堂堂了。
“不敢当，老夫此番要谢过都尉了。”凌襄公话语虽客气，但眼神中明显有一丝轻蔑。
“一年前，小将我失手杀人，若非凌公搭救，恐怕多有麻烦啊！”凌家与林府早有生意往来，每逢提货结账这个林中和总要跟来天中郡吃喝取乐，那次与人口角，竟当众拔刀杀人，按律当斩，荆都林府再如何霸道却也管不到这里，最后凌襄公出面请郡守从轻发落，只打了几鞭子了事。
凌襄公冷冷地道：“那都是都尉少年英雄，大帅威名远播，老夫并无功劳。”
林中和“嘿嘿”一笑，“我家大帅已在府中备好酒宴，还望凌公前去一叙。”侧身让开一条路，三公子率先走过，成允正准备混入人群，却被凌襄公一把捏住手腕，“你，跟我来。”成允无奈，心中挂念小江月，四下环顾，眼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随女眷下了船，这才安下心来。
岸上正在清理尸首，贼人堆成一叠，被刀手割下一双双耳朵装进麻袋，作为回营后计功的凭证；官兵的尸首则一列列排好，粗略的计算下，也有四十来具。凌襄公摇了摇头，以十倍之众围攻居然还折损了这么多人，到底是贼人太强还是官兵太弱？看林中和的眼神里鄙夷之sè更浓。
荆都号称江南之京城，江河交汇地段繁华，下辖十二县，人口百万之巨，物产丰盈，实为一方宝地，况且荆都城防与江流相应，控扼南北，地势极险，易守难攻，昔年开国皇帝率三十万大军南下，古楚国以荆都为据，抵挡了整整八年。荆都之主燕升倒也是个人杰，早年领兵平蛮，仅带一百骑兵劫营，当场格杀主将，在香炉山祭出头颅，大破蛮兵主力，追击六百余里直达海岸；执政荆都后，亲自设计城防，礼贤下士，褒奖耕种，治下县城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如今燕升年已七十，内政外政皆交由亲族打点，其势力已走了下坡路，凌襄公所求助的林士德便是燕升的妻弟，年三十有余，执掌荆都兵权，方圆四百里只手遮天。
一众人过了相城，林中和备了三辆马车，三公子、凌慧乘坐一辆，凌襄公见还有空位便硬拉了成允上来，四人共乘，剩余两辆分配给了族老和亲属。
“老头，你为什么总是抓着我不放？”
“当年你父亲曾救助我，我们凌家从不白受人恩惠，何况故人之子受难四下流浪，老夫自然要帮上一帮。”
成允撇了凌襄公一眼，“不用你帮我也能活，这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令尊安好？”
成允冷声道：“死了。”
车厢内良久没有声响，一只手轻轻抚上了成允肩头，却是坐在对面的凌慧，她父亲亡故不久，自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成允哼了一声，挥手打开，猛然抬头，那一脸不屈的神sè仿佛雕刻一般深深印入了凌慧心头。
“凌老先生，如果你要帮我，就给我盘缠，送我去零州！我成家也不白受人恩惠，将来我若成器，必然十倍报答于你！”成允双目圆睁，显得极为认真。
凌襄公皱眉道：“为何非要去零州？零州在寿岳山以南，地处偏僻，远离中土繁华，距此将近两千里之遥。大丈夫偏安一隅，岂不是堕了志向？”
“父亲死前让我去零州投奔一人，这人是当世奇才，父亲说只要我学到他一成本事，便足以建立功业、出人头地。我去零州，是为求学。”
“这人姓甚名谁？”
“秦易之。”
凌襄公一脸疑惑，自问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转念一想，既然成公如此推崇，自有他的道理，多半是自己孤陋寡闻，或许十年二十年后，此人未必不能扬名天下，于是心中也就释然了。
进了荆都境内，行进就顺畅了许多，何况是林府的马车开路，行人纷纷避让，即便是经过集市，也同样畅通无阻。林士德的大帅府建在北门，金屋合院，高楼临江，北望便是樊城，端得是气派非凡。安顿好族人后，凌襄公依礼拜访主人，林中和在前方引路，颇有得sè，隐约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这一路连拐五六个弯方才抵达会客厅，凌襄公等人被收缴了兵器随后一一放行。
“凌公这才赶到？请快快入座！”高台之上伫立着一名高个中年人，一身劲装，相貌英挺，细眉短须，颇见风度，身后墙壁高挂着一枚牌匾【靖南水军大元帅】，笔力浑厚，当是名家手笔。如今社稷不稳，天子做不了对外征伐，朝廷自然没有元帅之衔，这七个字是年迈的燕升所封，传言是林士德自己编纂好，请姐夫做的封赏。
这似乎是一场规格较高的宴会，厅内已然满座，只剩下左列最末的尾席及林士德右手边的重要席位。商人自古为五民之末，不过凌氏崛起后已是大族声望，而且做的是兵器行当，当今乱世被一方势力所看重倒也不是稀罕事，在天中郡时便是郡守府的常客，凌襄公神态坦然地就走向了右边席位，林士德眯缝着双眼，待凌襄公正要落座时，突然开口：“此间皆是一方名士，还望凌公自重。”语气平淡，讽刺意味却是极浓。凌襄公顿时面sè铁青，随行的三公子及几位族老都有怒意，便是年少如成允也看出了气氛不对。
林士德没有再理会这边，转头与宾客谈笑，一旁的家丁匆忙上前来，伸手指了指尾席道：“请吧！”凌襄公深吸一口气，终于恢复常态，落座后挥手示意身后诸人不可造次。如此一来，饮酒食肉自然是少了些滋味，厅内众人高谈阔论，凌襄公也不搀和，自顾坐定，心下却是好奇，那右边首席是要留给何人。
少顷之后，厅门大开，来的是一名道人，林士德亲自下台相迎，那道人甚是倨傲，宾客举酒相敬也只是微微一点头，并没有回敬的意思，那首席显然是留给他的。席中众人本来是谈民事政事或古礼书籍，因有军人在座，也讲兵法布阵，倒还有些气氛在，可这道人入席后却是话风忽转，纷纷讨教炼丹炼气甚至于房中秘术，讲到开怀时浑然不觉笑声已狼藉。凌襄公念及之前的情景，心中又羞又愤，轻声叹道：“这样的【名士】不见也罢！“起身就要离席，却被林士德叫住。”凌公慢走，士德有一事相请。“
凌襄公拱手道：“请大帅放心，我凌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一言九鼎还是能做到的，林府所欠七万贯钱就此一笔勾销。”荆都林府称得上是一方豪强，若是逞凶不还，凌家也没有办法，但林士德历来以士人自居，极看重名声，强行抵赖是做不到，因此才会答应凌襄公的提议，派人护送以求免除债务。
“那多谢凌公了。”林士德微微含笑，“不过，还有一事。”
凌襄公欠身，作出恭敬姿态，表示洗耳恭听。
林士德问道：”凌公身后的女子可是凌家嫡出？“
“正是犬子的独生女儿。”
“听闻此女于贼群中冲杀毫发无伤，是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我族弟中和极是倾心，若是凌公答允，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这话一出，凌家众人无不惊愕，连久经事故的凌襄公也愣在当场。这林中和是什么德行，之前族人都见过，相貌丑陋便也就算了，神态猥琐较之市井小贼也好不到哪去，一营都尉以众欺寡尚且多有死伤。凌慧虽然不是什么绝sè美女，但论出身、论品貌、论才德，无不是上上之选，岂能轻易嫁了这样的男子害了终生？
“这...犬子新丧，多有不妥。”
“我族弟中和年二十二，官任都尉，已成我得力助手，两年之内，我上报郡守，必能领偏将军印绶！若此事可成，凌公往后便在我府西院入榻，所有族人以上宾礼待之。”林士德笑意渐盛，颇有志在必得之意。
席中众人纷纷称羡，举杯相敬，到这时，已经酒过半巡，有几位微有醉意，甚至胡诌了几句贺词奉上。凌慧浑身发抖，若是有佩剑在身早已拔出来乱挥乱砍了，高喊一声：我不嫁！却被淹没在笑声中。
凌襄公声音沉重了许多：“承蒙大帅看得起，可惜我家中不幸，沦落至斯，不敢高攀。依古礼，父死当守孝三年，此行若得安身之所，当以礼法为先。”言毕，捏了捏凌慧的手掌，示意不可妄动。
“哦？”林士德收起笑意，眼神中透露着不善，“凌公这是要拒绝我咯？”
凌襄公抬头与之对视，“还请大帅体恤！”
“也罢，既然如此，请下去歇息吧。”林士德极重颜面，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用强，也正因为如此，被凌襄公当众拒绝，不免要恼羞成怒，恐怕心里已经想好了威逼之法。
凌氏众人嘘了一口气，正要离去，忽然听那右边首席的道人开口道：“可惜了。此女骨骼清丽，气血充盈，若用了贫道的采yīn益阳之法，取yīn髓以补，多有妙处。”
这时就算凌襄公涵养极好也按捺不住了，破口骂道：“妖孽，休得胡言！”
仿佛瞬间空气凝结，全场无声。
“来人啊。”林士德一声冷笑，“把姓凌的给我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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