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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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月rì,这个故事发生前夜。一如所有的前夜一样,这个前夜也老实得毫无风波,仿佛纯真的孩童睁开眼睛注视星空,一切安静运转的穹宇玄机都和这个观测者毫无关系。
——初窥——

旷野孤单的老宅尘外dú lì,那古典参天贵族气质缠绕在每一处低调无奇的物品上,蒸腾在房顶,掀动了夜风的流向。青瓦厚重地掩着华丽到极致的超脱气焰,把星光轻飘的光芒冰冷收束反shè。一个男子静静地躺在房顶,这里是如此黑暗,连路过的飞鸟也不一定能注意到这个枕瓦望天的人,而部分往生的飞鸟之所以可以注意到他,不过是他身边还有一尊白影。

男子说道:“我可能是一朵奇葩。”

白影点头:“确实。”

“我是说我竟然总能遇到一朵奇葩,肯定自己成分也有些不纯洁。”

“你从未纯洁,你自出生开始就这样怪诞。”

“别欺负残疾人,我会很伤心地认为你在对我进行人身嘲讽。”

白影摇头继而扬起:“残疾人?嘲讽?不用认为,那便是,而且比起你一贯的自嘲自残,这种程度还不够热身。你在这里看了这么久律少爷的星,绝不是说这些风凉话作结的。”

“如果可以,真想求神把那颗星永远藏好,不被任何的眼睛观测到。”

“可是,我已经能够感觉到,多双眼睛擦过它的微光。少爷……”

“可怜?无辜?一切让人纠结垂泪的形容都可以。不过,生于坤山,也就死在这上面吧。嫡系的命,不是人间的。”男子抬起残疾的右手,上面扭曲的经络像这命运一样纠缠出丑陋的生命源泉。

白影垂首:“封,你自己选的。”

“神祗的选项一旦列出,还会留给我们选择权么?”

于是一人一影无话,星空仍旧闪烁,像是神祗微笑的涟漪投shè。

——星轨——

苍山遮天,一隧幽光蜿蜒入野陲,浅息笼络一层不明形状的领域,似有,却更似天边星辰——不管怎么看,那都是人间完全遗忘的角度。

在这样一隅绝密之地,巍然刺出一条冲天巨影。那通天的yīn影狂乱地捏起一撮撮明亮的sè彩,缠在浓烈的黑sè中,力道深邃得随时可能熄灭整个宇宙的星火。走近一观,那是一座城池,黑暗压抑中沁出皇城的独尊霸道。

灯火透彻得窒息,或许窒息的来源不是这些颤抖的光线,而是站在光明中反而给周遭无限yīn影之感的黑袍少年。

年迈的老者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说道:“请辞?理由。”虽然他知道,少年要干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即便要毁掉这城池他也可以不给一个字,不过,程序还是要走的,好在少年是个守秩序的人——正如他的名字。

“因为他要回来。”

“谁?”也许真的是老了,这一个“他”倒让老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在职业本能在下一瞬给出了正确答案:“林律。”

“也对……也对……这不是守山三家的事情,内阁也无法阻止这场大势。政治潜网之外,还有权力深渊。深渊之下,还有掌控一切的皇者。这一回合,或许是皇者直辖权力编排的剧目。”

老者自言自语说了好些,少年依旧静静等着老者的神经回路调回来。而老者确实在看到少年冷漠表情后止住了唠叨。于是转而以一副慈祥笑脸哄道:“那么急?你知道最近事情很多啊……呃……好吧,你想怎么就怎么吧。哎,你不知道,你要走了我会多头疼。哎哟哟,头好痛。”

“既然您同意了,我就走了。三槐九棘十二院座,我已将手上事务交接妥当;第五院也拜托第三院主代行职责;家族的事情也暂时转交给您。有劳您了,爷爷。”

老者做出汗颜状:“呃……你是在吐槽我让你干的太多了么?虐待童工?”

“不敢。”

“小骗子。”这请辞之事的过场算是走完。老者吐了吐舌头,俏皮道:“嘿,当家的,来杀一盘如何?”

“爷爷,夜深了,您早点休息。”

黑袍少年走出透彻的光环,一步之间便有yīn阳转换之感,光芒颤抖着在他清秀冷漠的脸上退开。这浩荡危城不敢惊动夜sè,整座城的光线被压得极其黯淡,如此便不会辜负注目星空的眼——因为这些视线往往负载着天下生存。

望着天上清晰运行的星轨,纷纭的光彼此交缠成混沌不堪的涟漪,尺寸的间隙都被预定下运程行径——在人间,这种姿态被称为宿命。少年的眼无视人间的宿命,锁定一处宇宙深渊,在危险的黑洞边缘剔出一颗本该消失的暗星,它无光却还在自转,于是少年眼内的整个宇宙都以它为核心公转起来。

“无言其律,但悦其律。我言其序,惟乐其序。兄……”

——仅见——

望着漫天的星光,璀璨着单调的sè彩,那些软弱的星散发着薄雾可挡的光辉,在它们的观测者眼里那不过是陪衬黑暗浩淼的坐标。如果天穹是一片海,最亮的灯塔是启明星,它升起来便是秩序轮回,引导海洋生灵朝往彼岸,宇宙cháo汐也要随它起落。但现在,离启明星升起的时间还很久很久。

“父親。”静静地,一袭白衣乘风泊袂,如站仙槎之上冯风御天,安分矜持地融在这个国度极北的星空之下。冰凉黑夜里的他依旧美得清晰,不会让任何挑剔的环境排斥他的冒昧加入。

“那孩子的星……”男人看着宇宙虚无处,笑了。

“真美,平生僅見。”抬起头,闭上眼,他如是说,便是绝对。人间从来不会怀疑美人的意见,因为他们总能代言天意。这白发长垂的年轻男子拥倚上善仪态,夜sè浓墨在他身上也化出亲昵媚态去熨帖他的温文。他浅浅笑着便静止了漫天的cháo汐激荡——和他的父亲一样,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天命所系。

“可惜……早已消失了光芒。”

父亲的话听过便好,他点点头不说话。没有光芒也不能证明什么,现在这个世界,那个“孩子”,确切说来是林律,本身就是被永远流放的无关紧要者。而那样的“孩子”却时常能在这样漫天的星辰中成为他们父子瞩目的焦点。无光芒的星,尽是空虚,也许空虚便刚好是这对父子某种宿命情结的寄托所在。

——消失——

夜风吹拂着田间成熟的水稻,饱穗垂首不见星空,只听得田野无边际的虫鸣,丰收是这片土地唯一关心的问题。不过,他们的主人偶尔也关心其他问题,比如那颗星星,比如那印象单薄的林律。

“喂,幺妹儿,颈吭都仰痛了,给我揉一哈嘛。”四川话,更确切是成都话,含着这座休闲城市的养了数千年的嗲,却嗲得各种好听,即使说话的人是个男人。

“神兮兮的,望天装纯洁嗦?”瘦弱的少女穿着单薄的熊猫T恤,风在她细小的腰间旋起阵阵浅漪,那熊猫像在喏喏咀嚼。她用瘦弱的手慢腾腾地为兄长揉捏颈椎,一双大眼睛盯着银河的波光,流星飒沓刻出白sè尾迹。

“你手太重了,我难得回来一趟,你就温柔点嘛,谨防以后嫁不脱。”

“哦?能娶我的男娃儿还没醒吧。”

“醒?”兄长对这句话似有感触,还是压了下去,只对妹妹道:“你啥子时候才能长醒哦。虽然三大家族你是最年轻的当家,不过只有我晓得你有好跳战!”

“你还是管好你的部下,我不该你管。这是我的地盘,我管你,你给我捶肩。”说完,她霸道地躺入兄长的胸膛,眼睛盯着星空某处道:“老哥你看得到不?那颗消失的星。”

“看不到。”

“他是叫林律,是那个男人的儿。多可惜的一个娃娃,要是我像他一样,干脆端厢豆腐碰死算了。”

“他要是晓得自己已经被坤山各方势力重新弄上了议事rì程,晓得自己将要被各种惨无人道的摧残,他也会去端豆腐的。”

“哎……好造孽……他老汉儿都不管嗦?眼睁睁看到他去?”

“他老汉儿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立场,所以无话可说。”

“自作孽,不可活。父作孽,儿难活。都是他老汉儿!哼!他林抟就不是个好东西!”

“哎,不要说林抟,上一辈的事情我们不管。如果有一天林律在你面前,你要好生护他。不管他有好耙焉儿,本事有好挫,不要看不起他,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担得更多。”

“耶,老哥还记得到他小时候的事情?青梅竹马的好基友啊,现在是纯废柴一根儿,哈哈。”

“嫑说笑。他才是我们这一代守山界第一的天才,有他就没你啥子事了。”

“那不一定哦。先不说他被废了,就算是他没废,比我高了那么一点点,我也不定输他。天才的竞争,还是要靠努力的。”

“不,你搞不赢他。他的智识太吓人了,你不晓得他三四岁的时候就和成年人各种交锋。天才有很多种,他这个叫,通天之才。”

“哎……说这些没意义咯。以后还是要本当家罩他的。哟,林律,你听得到不!你这辈子只能被我罩,翻身不能啊不能啊……”

——烟花——

地点,中国东部沿海某城市某贵族学院。时间,夜里十点。人物,林律。事件——“阿嚏!”

安息铃声过后,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自治时间。作为这个学校夜场的自治领袖,校园偶像林律同学在花团锦簇中打了个喷嚏。

“律王子!你没事吧。不要让人家担心哦。”

“王子,你怎么了?要我陪你到医护室么?人家最近迷上了护士服呢!”

“我的律,快让我摸摸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

“呃……”林律也觉得他这人设绝对有问题,怎么突然跳到了棒子偶像剧中去了?他其实自我臆想的形象应该是冷峻冰山型男的,被这些大千金们各种“人家摸摸”好像有点掉档?没这回事,他一边吐槽自己一边是各种愉悦享受。

他的人设很拉风,至少在这片区域,他是一呼百应的律王子。他要是一打喷嚏,整个学校都会感冒。

“我怎么会感冒呢?”林律推开了趁机揩油的某校花笑道:“会不会是被你们的后援团诅咒了……哎,人太帅了就是活着艰难啊……”

“呀,讨厌……”

“好自恋!”

……

“哈哈……今晚星空灿烂,虽然只能看到几颗星……嘛,到学校河畔来场烟火大会点亮星空吧!妹子们!Let’sParty!”

此时,离他收到二叔的讣告短信,还有十五个小时。此时,划定在他身上的时空沙漏首次坠下异样命运的细沙,压重了生命存在的重量。但这和他毫无关系,他此时还是林律,仅仅是校园偶像律王子。坤山,于他来说还在宇宙的尽头,连易碎的烟花都比那方尽是黑暗的宇宙更令他注目。

烟花绽放,获得仰望,是为成就灿烂;燃烧黑暗,是为撕裂神意。究竟,不过是殒命,不似昙花幽芳,只如莲华,片片轮回涅去。

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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