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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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亲不仅杀了你的母亲,也杀了你。”
视线里是一片白织平畴,林律昏昏yù睡地看着这场淹没一切的大雾,耳畔又是那个声音,像是自己的,又像是从未听过的。

那声音又道:“你是谁?”

头痛的林律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道:“够了。我一不哲学而不中二,别来这一套。说了多少次我叫林律,你是健忘还是贱旺?”

“你才不是律,你有什么资格叫律?”

“其实你可以叫我律王子。女生们都这样叫我。”林律没有任何直觉和他说话的人是女子,只是自我感觉良好地陶醉了一番。

“你知道你站的地方是哪儿吗?”

“这我还真是不知道。”

“你听。那被抑制的cháo汐,正在引力的作用下逐渐汹涌。”

林律脑子里全是嗡嗡的声音,侧耳一听,那嗡嗡声更加响了。他道:“那不是海浪的声音,纯粹只是耳鸣。”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么?”

林律头痛得急,视线里的白sè逐渐扭曲,变成混沌之白。他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便问道:“你是谁?”

声音缓缓答道:“律。”

林律厌烦了这场景里身体的痛苦,立即质问:“你才不是律,你有什么资格叫律?”

“因为我先于你,拥有最纯的血液。因为我知道我所在的位置,便是坤山。因为我知道,坤山在等着我。”

林律笑道:“这里才没有山。这里是海。”

那声音便问道:“你是听到了什么了?”

林律抬眼望去,白sè的帷幔已然化去,广袤的水波在天际勾起一阵虚无的地平线,而自己就站在水面上。林律低头,涟漪中的自己显得破碎不已,但每一朵浪花中似乎都折shè着一个完整的自己,但是每一个都像到极致,完全让眼睛分辨镜像的能力挫败于此,这让林律无法分析出那会是自己。

终于,林律问道:“律,在哪里?”

而这回,那声音没有再出现。

水面慢慢抬升,无息地将林律没入。林律站在原处,却似不断下沉,而水底那层厚得比海还要深的白却不能靠近一分。整个水里的世界,都被白sè笼罩,却绝不能染上丝毫的白,仿佛是最纯洁的水拒绝了白sè本身。

水重重地压在身上,即使是最深层的皮肤都无法挣脱那样强大的压制感,每一个细胞都被无尽的引力吸附桎梏。再次昏昏yù睡的林律闭上了眼,那满世界的白也被黑sè驱逐,一丝曾经存在的气息也不能弥留。

十六年前。

“我为什么要去?”

窗外的夜雨洒落得急,却无法震荡一丝室内力持稳固的氛围。坐在办公桌面前低头看着文件的男子没有正视来者,态度轻慢地问道。他穿着黑sè的西装,拥有年轻jīng致的容貌。华贵奢侈的办公室簇开白昼般的亮sè,一双黯淡光芒的眼蛰伏在睫毛的yīn影中,镀上森然冷意。

“因为他是你唯一的亲弟弟!”

男子从纸页上抬起眼,瞥着面前早已不复当年的父亲,轻蔑笑道:“嗯,当他不盗墓时,确实如此。不过,我可没有擅自承认那个如今被困在墓室里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抟!只要你还姓林,只要你还是老林家的当家,你便不可坐视封儿的受困!你有那个能力,如今的老林家,也只有你有。”

“哈。我已经离开那个家,当家任谁来做也无所谓。也许你可以考虑让封成为当家的,而且是一开始就该这样考虑。如此一来,我和他都不至于走出这一步,他也不至于拙计被困在那种地方。”

“你便如此恨你身上的姓?”

“不是,我只是恨你为何选定了我。其实,封比我更喜欢坤山吧。他的血和我的血是一样的,他的资质并不比我浅。”

“因为你是他哥哥,作为嫡长子,你的血液和出生就已经决定了你必须是老林家的当家。”

男子拿起笔,在文件下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林抟”。轻飘落笔的“林”字被签得像一个“双”字,他冷笑一声道:“那我就恨我的血液以及我降生之rì吧。”

办公室的门响了三声,门开后漂亮的女秘书从门口探出妖娆的上半身,对林抟甜甜笑道:“董事长,时间到了,车已经在下面了。”

林抟冷落天下的脸立即攒出同样暧昧的笑回答她:“我这就过去。”

透过虚掩的门看到那妩媚的女子扭转着曼妙的身材离去,父亲皱了皱眉,却一句话不能说。只见儿子起身往外走,他才慌道:“慢着,你要去哪里?”

林抟理了理西装的袖口,保持傲慢道:“你没有听见她叫出我现在的身份么,作为董事长的我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其他与我无关的事宜我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过问。”

“你竟能如此绝情。”

“全世界都有资格这样说,封最有资格这样说,但是就你不行。在绝情这点上,我倒是算不上青出于蓝。你毁了我的一生,还毁了封的。”

闻言而颤抖的父亲已经气急,或许真如儿子所认为的那样,自己恪守家族法制成为了绝情最好的注解。如果不绝情,他不会将大儿子视为当家的不二人选培养,以至于大儿子最后发现他所拥有的一切皆是虚幻,他所珍视的情感不过可以被血统随意复制;如果不绝情,他不会无视二儿子同样出sè的资质,最终逼得那孩子离家出走踏上一条有别于守山正道之路;如果不绝情,他不会让小女儿嫁入yīn煞府人家族,最终导致她的死亡。到如今,绝情的人终于到了“家破人亡两不知”的境地。意识到这点的父亲,在儿子离开的脚步声中在心理上急速衰老了。

“爷爷……”稚嫩的童音传来,门口站着一个闪着泪花的小男孩,全身已经淋湿,看到门内熟悉的人之后跌撞着向里面跑去。

“律儿……”仿佛儿子背影的黑暗中唯一一道亮光出现,父亲揽开手,等待着可爱的孙儿林律投入怀中。

林抟听到儿子的声音大为动怒,他知道机关密布的别墅关不住儿子,知道如此滂沱的雨并不能阻挡他的行程,也知道夜行百里对儿子来说也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是不知道儿子胆敢出现在爷爷面前——那已经触犯了他所辖家法中的禁令。林抟一直在父亲面前经营的冷漠和克制由此一触溃坝。他先于儿子的起跳,横出了手拦截那异常轻巧的幼小身影。

林律看到那身材高大的爸爸已经出手,jīng准地绕开那双无所不能的手,敏捷地跳到父亲的肩上,足底蓄力一跃便至巨大的吊灯上,搅乱一场光影。摇曳的光芒来不及暖热林律涂满泪雨的小手,下一瞬他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掀飞了一地的纸页,身上的水滴划出数道弧线溅往四周。

林抟哼了一声,侧眼看了看踩在肩膀上的湿脚印,回头对着三岁的儿子喝道:“我允许你来了么?”

忤逆父亲的林律在与父亲对峙的目光里如被粘住的寒蝉,环境动静之间的颤动皆是双倍的折磨,父亲一个横眉便使之惊弓胆裂。他虽怕极了,但还是擦了擦脸颊没有干的眼泪,以那个年纪所不能有的执着态度和自己的父亲交涉:“爸爸,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我的家有好多的山,有好高的竹子,有爷爷,有二叔,房顶还有穿着白衣飞来飞去的哥哥。还有总是穿着白衣的爸爸,还有……妈妈……”

林律最后的声音几乎被胆颤的喘息湮灭,不过还是狠狠地刺入了林抟的耳朵。同样先于父亲的拦截,林抟一步之内便到林律面前,静得不起纹丝。林抟握着那孱弱而发抖的肩,将儿子提起来缓言胁迫道:“听清了,你没有妈妈,这里就是你的家,唯一的家!”

林律惊惶做怒,身体试图绕开父亲的充满威慑力的手,却被死死地锁住了一切幼稚的挣扎,大声喊道:“不!你不是我爸爸!你杀了妈妈!”

“你说什么?”林抟冷脸呛声,无所表情的脸,眼神却埋布出怒意乃至杀意的作态。

那一眼过去,林律心智瞬间崩溃,大声哭号:“我知道是你杀了我妈妈!是你杀了我……”

林律以近乎发狂的方式减弱神智的恐怖,一记黑影瞬间划止住惊颤的音节——响亮的耳光重重地印在了他脸上,几滴鼻血同知觉一并下坠了。

“你对律儿干什么!”

面对父亲的指责,林抟抱着失去知觉的儿子往外走,边走边扔下染着血迹的黑sè西装,露出了刺眼的白sè衬衣。他低眼睥睨父亲道:“林律,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孙子。他和你的家族,没有任何关系!”

“不。他是老林家的后代,他的血液不会让他放弃这个姓氏!”

“我会让他忘记那不堪的幻觉,不管是那不安分的身体还是虚无的妄想。我会让他冷却那痛苦的血液,远离坤山的一切。而且,比起担心我的儿子,你还是祈祷你的祖先去保佑你那困在诸侯陵墓中的儿子吧。”

林抟又理了理纯白衬衣的袖口,回手把门死死关上,灯火随之戛然熄灭,只留下颓然倒地的父亲在无光的世界里沉沉地叹息,任凭疾风暴雨驰骋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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