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鲜血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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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鲜血滴滴(1)
六岔村,李戈、班海一行人走进一户民房.

引导他们的民兵干部揭开地面上的土豆窖盖子,说里面装不下这么多人。

班海顺着小梯子钻下去,下面有半尺深的水。手电筒光照着土豆窖壁上的地道口,往里照了照,只掘进了两三米,没挖通邻户的地窖。

丁石先把照相机递进去。闪光灯亮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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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戈、班海等走到院子里。民兵干部指了指土院墙上几个新凿的小洞,说是射击孔。

出了院子,民兵干部指了指江边的堑壕和单兵掩体。

班海:“这条通往山上的交通壕,是去年秋天构筑的吧!我看过去年前指的总结,老申定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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榛柴岗,李戈走进地窨子,坐在不大的地铺上。后进的随行者只能站着,高个子得低着头。

男主人递来一开碗水,水上浮着黄糊糊的“锈”,说:“都说长期喝这种水,会得大骨节病和克山病。

地铺的另一头躺着一个妇女,一脸无奈:“老毛子开枪,只好躲进山里来。我有病,孩子没处上学。猪鸡都没了,粮食也不多了。明明是逃难,说什么形势空前大好哇?”

男主人说:“什么产量翻两番、翻三番儿的,说得太早了吧!生荒地头一年播种,苗刚出来就按最好的熟地、最好的年景往材料上写、往上级报。这不是八路军糊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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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队部,吕秀敏对李戈一行人说:“去年申参谋就说我们有人盲目乐观。乐也没乐到那份儿上。上报的文章不是我们写的,上报前也没让我们看。群众为反修斗争尽了最大努力、很大牺牲,精神是可贵的。别的事我们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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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楼里,李戈对迟文革说:“……总之,我们调查的情况与你上报的材料出入过大。群众反映非常强烈,我们汇集了一些,算是提出疑问吧。你拿去看看,认真核对一下。如果属实,就得想办法补救了。”

迟文革心猿意马:“我会认真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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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楼楼上,窗外枪声阵阵。

邹奋霍在大倍望远镜前边观察边报告:“……又一个长点射,约十四。又一个,约十一,全是曳光弹。不好!子弹落到我岸山坡上了,起火啦!”

柳金栋手持十五倍望远镜也在观察:“满山遍野的樟子松林,漫延成森林大火损失就严重了,得派部队扑打呀!”

韩少岭:“通知边防连上去一个排,全副武装。遭敌射击就地隐蔽。各观察哨严密注视苏方动向。边报告o17边行动!”

邹奋霍快记录韩少岭的命令,摇电话通知边防连。

柳金栋用另一部电话报告o17。撂下电话说:“o17的值班员说,这段时间他们的干部战士情绪很大。眼看着对方的子弹源源不断打在我们的岛上、岸上,为什么不准开枪还击?堂堂的解放军,这也太憋气了。”

邹奋霍撂下耳机:“边防连出了,孙指导员带队。”

韩少岭:“这个孙思弟,整编的时候就下了副教导员的命令。因为是登岛斗争领导小组副组长,我没让他离开。自己老打头阵,连排干部干什么?”

柳金栋:“连长是内卫部队整编来的,情况不熟、政策不懂。副连长常驻鸭池。这个边防连现在横跨二三百公里,是原来三个边防站的辖区。不便于政策性斗争,部队管理也成问题。”

韩少岭:“是啊,上级是从大局出——大战将临,边防部队定位于国家的一线警戒哨。军人对待上级的决策,只能先服从后理解。就说o17反映的部队情绪吧!作为革命军人,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国家受外国欺负?基层干部战士求战心切,那是好事。师团干部不按中央政策行事可不行。边防斗争中开枪动武,批准权在最高统帅部。有人觉得是我们束缚了他们的手脚,未免不识大体。我跟o17一号谈过两次。”

邹奋霍:“部队到火场了!苏军的射击停止了。”

韩少岭:“向邻国开枪,不让老百姓下地上山生产,那还是列宁主义武装的军队吗?要是向救灾的人射击,那就连半点儿人味儿都没有了。这两天冷水会晤了吗?”

柳金栋:“第七次抗议了。你提你的,他打他的。人家只相信实力,不相信真理。现在看来,有两种情况他不打枪。一是有船通过岛外;二是现在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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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奋霍:“山火扑灭了。孙指导员他们撤下来了。”

韩少岭:“报告冷水和o17吧!有船路过岛外,苏方就停止射击,这说明他们怕断航。o17一号问过我,这一点能不能利用?”

柳金栋:“向界江里的民船射击,国际法不容。利用民船掩护军事行动,也得十分慎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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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委会议室里,桑必厚等人在焦急等待。

巴久礼匆匆进来,递来一份材料说:“捅大漏子啦!看!”

桑必厚接过材料,念道:“有人无视广大革命群众在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迸出来的革命积极性,公然诋毁中央充分肯定了的新生事物。说什么‘东北新曙光’一把手的批示是给瘦子穿上肥大褂儿,这是扶旗还是砍旗?说建设战斗村是八路军糊弄**,这是与反修战备唱反调,是对‘九大’政治路线的反动……”

巴久礼:“省里去人了,正组织老李一伙儿就地停职检查呢。不准咱们插手,但要地革委和军方的态度。政委说咱们得统一一下认识,写个专题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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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申炎家里。

丁石先进屋来,站到申炎面前一言不,眼泪先下来了。小伙子比过去瘦了一圈儿,面容憔悴瘦,胡子老长。

“你怎么回来的?还没吃饭吧?”申炎拉他坐下。

肖淑清腆着大肚子去外屋了。

丁石先:“再三请求,人家才同意我一个人回来取粮票和伙食费,明天就得返回。李副司令掐起手枪几次对着脑袋,想起孩子要背上叛党分子的黑锅,才没扣板机。他让我问问你,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申炎叹口气:“要说你们的问题,也不是一点毛病没有。比如,引导的劲儿不足,凉水泼得多了点儿。你年轻,只是个随从,不会怎么样,连检讨都不用写。李副司令员也只能检查政治觉悟高不高啦,思想能不能跟上新形势啦,那种帽子谁戴都行。具体问题必须一是一、二是二,不能为争取个好态度无根无据地承认别人的指控。敢于实事求是就是对党和人民负责,立场没错,大方向正确,也就对得起‘天’。问题迟早会澄清,要有耐心,别冲动,别做傻事。”

肖淑清端来两碗面条,一盘炒鸡蛋。

申炎把面条都推到丁石先面前,倒了两杯水果酒,说:“我吃过饭了,陪你喝点酒吧。你要大度点儿,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有阴有雨就有晴天。没做亏心事,别跟自己过不去。来!边吃边说,孙思弟态度如何?”

丁石先端起酒杯喝一口:“跟你的看法差不多。他说你要是在前指,或者这次你去了,这种事可能不会生。”

申炎哼了一声:“我‘放炮’还少吗?两次受审查啦!你以后也要读点哲学书,包括《易经》——目前只能偷着琢磨。吕秀敏的态度怎么样?”

丁石先:“她也认为文章说过了头,又觉着他们的大方向没错。她说你在那儿净出好招儿,让我问问这事她该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我能对她说什么?”申炎想了想,找来一张纸,写了两行字:“捎去两句西方人的话吧!别写是谁说的了。”

丁石先念道:“问心无愧是万全之策;真理有着恬静的情怀。”

鲜血滴滴(2)

山窝里,森林茂密。向阳面的隐蔽处,有一顶帐篷里。

魏北石躺在帐蓬里的地铺上,身旁坐着个年龄更大些、长得挺胖的汉子,操着江浙腔:“兄弟,还想当乡长吗?还是现实一些,在这边找个女人过日子吧!在哪里都能过一辈子,俄罗斯女人很不错的。”

魏北石背过脸去:“不用你说,我妈就是俄罗斯人。”

胖子:“上面说你偷听中国广播了,是不是还相信落实政策那一套哇?中国这些年一直瞎折腾,你都很清楚吗?再说,你也逃不出克格勃的手心,还是老实一点好。要是再逃跑一次,抓住就该秘密处决了,从轻落也得进疯人院。那边最近几年的情况你熟悉,我保举你来戴罪立功。到对岸你走前面,我在后面掩护。咱们好好配合,查清六岔山后的中国野战军,上边就会相信你,还会奖金。你听着了吗?”

魏北石:“听着哪!”

“我是相信你的,这家伙你你着。”胖子递来一支11.4口径的加拿大老式手枪。自己操起43式折叠冲锋枪。

魏北石:“这都什么破玩艺,遇事儿能使吗?”

“我试过,好使,威力很大。”胖男人又说:“这些家伙中国民兵还在用。万一被他们看见,你就说是别的村子的民兵,上山找牛。现在先到六岔对面隐蔽观察几天,选好路线再行动。收拾东西,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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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岔,小红楼里。

邹奋霍边接电话边记录:“……明白了,请稍等,”手捂着送话器小声说:“柳科长,o17一号命令边防连马上登岛巡逻。”

柳金栋:“电话上是谁?是一号吗?”

邹奋霍:“是参谋,一号可能在旁边。”

柳金栋凑近韩少岭:“就说我们积极准备,报告上级后就行动。行不行?”

韩点了头。邹奋霍大声复述了一遍,又捂着送话器小声说:“旁边有人说不要上报,声音像一号。说巡逻路线原来就在岛外,上岛并没过习惯线。”

韩少岭接过耳机:“我是韩副司令员。中苏边境谈判期间,我方的立场是维持现状不进不退。擅自改变巡逻路线事关重大……群众上岛那是生产,是按上级批准的方案进行的。军人上争议岛武装巡逻,不上报可绝对不行……扑火那是在我方岸上,完全是两回事……”

韩少岭放下耳机:“他们说苏方没向扑火分队开枪,也不能向上岛军人开枪。还说岸上、岛子都是中国领土,谈判也不能丧失领土主权。这是一号的决定,必须马上执行——不讲理了。”

柳金栋:“哼!珍宝岛战斗出了一批英雄,有人想在这里也造出一批来。这是有意促使冲突升级,逼迫上级同意他们还击呀!我们怎么办?”

韩少岭:“我们是边防机关的前指,报告家里这是原则。大军区明确这里由o17统一指挥,这也是原则,不能不服从。一边上报,一边通知边防连执行吧!”

邹奋霍:“不能总让孙指导员打头阵吧!这里的情况我熟悉,我带巡逻组上!”

韩少岭的花白眉毛跳了两下,拍拍邹奋霍的肩,深情地说:“好吧!选好路线,姿势要低,拉开距离,注意利用地形地物,随时随地注意隐蔽,不搞冒险动作,不做无为牺牲。电台保持联系,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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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作战值班室。

“通信桥”抱着一台收音机走来。

申炎乐了:“嗬!桥老兄要调节调节我们的精神生活啊?”

“美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电话增音器!”“通信桥”从挎包里拿出麦克风,把电话线接到增音器上,打开开关调试。

申炎摇电话,和总机说了几句,笑容可掬:“太好了!这可比收音机管用多了。解放了值班员的手和脖子,可以边通话边记录,声音还挺清晰。桥老兄想得太周到了,我要是司令员非给你记一功不可!谢谢,坐歇会儿,喝点茶!”说着,拉“通信桥”并肩坐在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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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音器的蜂鸣器响了,方岐打开开关。

增音器传出柳金栋的声音:“119吗?我是六岔前指。o17命令边防连立即上岛巡逻,一号长亲自督促,不执行不行。”

申炎一震,一步跨到桌前:“那可不行……那你稍等,我找长去!”

巴久礼进来了:“韩副司令员和我通了话。o17不让上报,咱们不能不报。桑副政委也这么认为,快报吧!”

“老方,快到那屋用保密机上报,这儿我来!”申炎对着麦克风问:“科长,巡逻组的组成是……”

柳金栋的声音:“邹奋霍带队,一排长袁永裕带一名战士,报务员史延忠。现在已经上舢舨了。”

申炎:“我们正向上级报告,你让巡逻组先在岛下隐蔽,先别上去。你别撂电话,咱们随时交流,长在这儿。”

增音器:“不行啊!o17一号就在山坡观察所,用电台直接指挥巡逻组。他们那里观察比小红楼更真切,口令一道接着一道。我们无权否决呀……巡逻组已经上岛了,开始巡逻了……苏军开火啦!”

申炎:“让他们隐蔽好,别动!”

增音器:“我们也是这个意见,跟o17说了。他们一号命令再走一走……”

鲜血滴滴(3)

黑龙江左岸一个山坡上,树丛茂密。

树荫隐蔽下,魏北石和那个胖男人,穿着草绿色衣服,举着望远镜向对岸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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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圆形镜内景:岛上,一个土包后面跃出邹奋霍,低姿跃进到一道土坎下。身前身后像沙锅炒里苞米花,哒哒哒哒声连成一片,所幸没击中。岛上平静下来了。

突然,袁永裕从低洼处跃起,快跑几步迅卧倒,横打几个滚儿,隐蔽到土坎下。“苞米花”同样包围着他,哒哒哒哒声又连成一片,也没击中。

过了一会儿,第三名战士从土坎的豁口紧贴地皮爬出,低姿匍匐,也到土坎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背电台的人从一个大土堆后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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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史?!”江左岸山坡上,树下的魏北石不自主地惊叫道。

胖男人:“你认识中国的士兵?”

魏北石:“嗯?啊!不认识。有个兵的模样挺像我认识的一个下乡知识青年。不是兵,不可能是他。”说着,又举起望远镜,一只手扳来一簇枝叶做隐蔽。

镜内景:岛上的土坎后看不见人,只能看到电台的鞭状天线露出土坎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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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作战值班室。

申炎与巴久礼耳语后,对着麦克风喊道:“请报告o17,应该停止巡逻!逐人无规律撤回。这是巴司令员意见!”

对方声音嘈杂,过一会儿声音大起来:“已经报告了,o17一号以无线电直接命令继续巡逻。韩副司令还建议等岛外有船通行的时候巡逻组再行动,那也不允许。”

方岐进来,申炎急切地问:“上级什么态度?”

方岐:“那是友军的决定,咱们的直接上级无权制止,上报大军区了。”

申炎攥着拳,眼瞪得溜圆:“你没说这是错误决定啊?o17命令巡逻组顶着弹雨前进,已经几次被苏军火力压制在起伏很小的岛面上。这是拿战士生命搞错误赌博啊!”

方岐:“说了!我们认为此举不仅危险,而且完全错误。”

巴久礼:“越级上报!边防机关有权这么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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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岔小红楼楼上,窗前,柳金栋手举十五倍望远镜。

吕秀敏手扶大倍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岛上。

双圆形镜内景:邹奋霍突然跃起,“苞米花”随即包围了他。

望远镜前,吕秀敏全身一痉挛了一下。

镜内景:邹奋霍低姿曲线奔跑十几步,跳进一条水沟里。弹着点在路线附近溅起串串泥沙。

哒哒哒声在江面反响的同时,袁永裕跃起,猛奔十几步跳进了水沟。弹着点被他甩在身后。

几乎同时,一名战士从袁永裕左侧十几米处跑进了水沟。弹着点迟到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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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岸,山坡上的堑壕里。

卷中校赫廖夫斯基一脸**,放下望远镜接过一个下士手中的大口径机枪。眼睛贴上瞄准镜,手握起方向机,手指头压在扳机上。

单圆形视野里,有刻度的十字线向露在土坎上面的电台天线靠拢、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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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圆形视野里:史延忠跃起,刚迈出一步便栽倒在土坎顶上一动不动。身后的电台粉碎,血染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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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楼楼上,大倍望远镜前,吕秀敏一声惊叫:“妈呀!史台长他——”

柳金栋一手持十五倍望远镜一手掐电话,狠狠跺一脚:“这是什么指挥员?人为制造无为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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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哒……声中,树荫下的魏北石全身猛一痉挛,手里攒的树枝咔地一声折断了。他脑子里映现着:

——冰道上,汽车横向打滑撞向魏北石。

——史延忠手急眼快推开魏北石,自己被车尾扫倒。

——魏北石向史延忠爬去:“小史兄弟——”

——客车里,申炎和丁石先抱着史延忠掐人中**,“小史,小史!”

——史延忠慢慢睁开眼,伸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说:“魏副社长怎么样?没伤着吧?队长,我没事,不用着急。”

一旁的魏北石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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乒!申炎倏地站起来,拳头重重砸在值班台上,玻璃板粉碎。“这是什么边防斗争?纯粹是小人耍手腕儿,我告他!”

巴久礼扶申炎的肩,摁他坐下。

桑必厚赶来:“救护队上啊!”

申炎趴在玻璃碴上,呜咽着:“不行啦!高射机枪平射……交叉火力,上去也是无为牺牲。”突然,他狠狠搥了自己脑袋一拳:“我太大意了。邹奋霍曾告诉我o17有意组织上岛巡逻。当时我想一个师长,就算政策观念不强,也不至于不听老抗联的劝吧!如果提前向大军区反映,小史就……”

增音器传来:“救护队被压制在岛下,无法接近。”

申炎站起来,红着眼睛说:“党委副书记同志,我以党员的名义请求向大军区直接反映这件事,算我私自行事也行。”

鲜血从他胳膊上一滴一滴落到桌面上,溅出朵朵梅花图形。他全然不知。

“以我这个代理司令员的名义吧!”巴久礼说。

“听到了没有?请韩副司令员向o17一号报告。就说这种作法毫无道理、完全错误,我们要向大军区反映!”申炎对关麦克风喊完,立即摇另一部电话手柄:“要大军区作战值班室,特急!巴代司令员在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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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音器里传出军区长话台话务员与值班参谋沟通的声音:“119吗?冷水特急电话……我是119洪参谋,请接过来!副部长,冷水特急电话。巴代司令员在电话旁。”

“我是刘副部长,请讲!”

申炎:“刘副部长,我们认为o17一号的做法不符合中央方针和边防政策有关规定,顽固不听我们的再三劝阻,动机不纯、蛮不讲理——”

“你是小申吧!别说了,军区长知道了。请告巴代司令员,你们是对的。o17说,他们咨询过你们一位边防团长,认为他们有权这么做。事后你们也查一查。大敌当前,先会晤抗议吧!”

申炎怒气未消又加惊奇不已,关了增音器说:“团长?含瑙边防团长不会吧?”

桑必厚:“别猜了。o17一号入军事学院以前和我在一个团呆过。前天他打电话问我,我说肯定不行。他问满有在哪儿,他们俩曾是正副营长关系。估计是满有的态度。”

巴久礼:“问题出在老满身上,一点也不奇怪!”

鲜血滴滴(4)

麦克风前,申炎声音颤抖:“老孙吗?老哥!小史他——”

增音器传出山西腔:“大口径子弹穿胸,当即牺牲。小邹、小袁都好。伙计,别太伤心,咱是边防兵哩!”

“我建议把小史埋在岛西的山坡上,背靠兴安岭,面向黑龙江。请代我采一束野花献在碑前……”申炎哽咽着,目光呆滞,眼前映出如下的画面:

——乌巴劳岛上,史延忠举着野鸭子对苏岸上空低飞的直升飞机喊:“野鸭子的干活!中国人吃了吃了的。”

——六岔生产队部前,史延忠提来一桶开水冲进盆里,说:“民兵同志们,上课去吧!我们要开膛择毛啦!别溅你们一身。

——土坎上,史延忠刚迈出一步,一头栽倒在土坎顶上,一动不动了。身后的电台粉碎,血染军衣。

——江水滚滚,大雾弥漫,浪花飞溅;

——我岸高山巍峨,松涛呜咽,如哭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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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音器里:“照办。你写的那两句西方人的话,这嚅的熟人都记下了。小吕说,她赶不上你哩!”

桌面上,血滴凝成的深红“梅花”周围,眼泪又洇出朵朵“葵花”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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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星光下,隐约可见一堵墙,约有半人高。

“这是个空羊圈。你在这稍等一会儿,我进去探探路儿。”魏北石的声音。

一个黑影翻过墙去,顺墙向院门摸去。

一支枪口伸出来,对向前一个黑影。操枪的是另一个黑影,趴在土墙上。

柴门轻微响了几下,随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第一个黑影回到墙下。魏北石的声音:“路探好了。半亮不亮的时候再走,几步就蹿进林子里。现在平安无事,进来吧,钻羊草垛里歇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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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土墙围成的空羊圈里。羊草堆里钻出一个人,从怀里掏出手枪,轻轻扒开旁边的干草,对准里面睡觉的胖子头砸了下去。

“啊!”胖子一手捂头,一手抓枪,枪已不在身边。他睁开眼苦笑着说:“兄弟,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嘛!”

魏北石的嘴叼着手枪,用铁丝子缠住胖子的双手。

胖子:“好兄弟,你不愿意当特务,我可以跟上面说。你的生活全包在我身上。”

魏北石背起冲锋枪,掐着手枪说:“得了吧!你活得够自在,搞了离、离了再搞,玩过多少‘玛达姆’了?可我呢?老婆孩子在这边儿苦熬哪!”

胖子哀求:“兄弟,你想留在这边,我不拦你。咱们是朋友,你放了我,每年五千人民币我保证按时送到你家。1941年我就干这个,单人闯过日伪冷水省警察署长家,从没失手过。你放心,我说送到就肯定能送到。对了,那时候当特务是帮助中国抗日,对**有功劳啊!”

魏北石的枪口抵住胖子的后背:“现在呢?你是克格勃的走狗,就等于当年的汉奸。说得好听,你让我怎么放心?监视我,随时准备打死我,寻思我不知道?放了你,我越境投修的罪过靠什么赎?小史兄弟的忠魂怎么安息?哼!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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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巴劳岛西侧的山坡上,“史延忠烈士之墓”两侧摆着花圈。

吕秀敏和邹奋霍引导下,李戈、班海、丁石先和两个地方干部,穿过密集的松树林,来到新坟前肃立、默哀。

丁石先把一束野花献在碑前,声音颤抖着:“小史啊!人家没让我们参加追悼会,现在才来看看你。我代表李副司令员和工作组全体向你献花,向你致敬。看见咱们队长委托指导员献的鲜花了吧!你就好好安息吧!”

眼前江水涛涛,周围松涛呜咽。李戈两眼直,低声说:“小史啊!你这么年轻就血染疆场。一个优秀战士,牺牲在错误地指挥上。与你比起来,我们还有什么委曲不能忍受?还有什么理由不坚持原则?不实事求是怎么对得起你啊!”

默默看着江面和岛子的邹奋霍自言自语:“霸权主义的子弹不是多吗?不是愿意向中国射击吗?我让你们打个够!”

身旁的吕秀敏一惊,一把搂住他的胳膊:“你要干什么?不许胡来蛮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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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巴劳岛上一片平静。新开的土地里长出的荒草已经黄了。小白房千疮百孔。

岛西边陡崖下,邹奋霍和吕秀敏突然树起两棵长杆了。杆上的红条幅写着“中国领土”四个大字。

一个长点射打来,接着是交叉火力一顿狂扫。沙土溅在扶杆人的头上、身上。

木杆子和条幅上,各出现了几个窟窿眼儿。

木杆子依然挺立,红条幅也依然迎风抖擞。

苏岸堑壕里,赫廖夫斯基接过下士手中的大口径机枪,眼睛贴近瞄准镜。

单圆形视野里:乌巴劳岛里侧同时树起几十面各色彩旗,分别写着“中国领土不容侵犯”、“玩火者必**”、“打倒霸权主义”。“血债必须血来还”。

赫廖夫斯基放下机枪,双肩抬起两手外翻,晃晃脑袋。

鲜血滴滴(5)

早晨,黑龙江上雾气弥漫。江面比六岔那里宽了许多,两岸都是平原。

一艘悬挂苏联国旗的自动驳船顺流而下。

驾驶舱里,留着两撇儿大胡子的老船长,放下手里的望远镜——雾气太浓,只好肉眼左看看,右望望,来回打舵轮。

嚓——船长不自主地撞在舵轮上。船搁浅了。

船长出舱来回看看,回到舵轮前。

机器轰响,烟筒喷黑烟。船尾左右摆动几个来回,船头依然不动。轰响停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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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栋“拉合辫儿”土房门旁,挂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师第四团第二营第六连副业排”牌子。

一阵哨声过后,三十来名男女青年在门前紧急集合。其中有十来个人背着5o式冲锋枪或53式步骑枪。

高个子知青排长站在队列前:“同志们,我们生产兵团是屯垦戍边准备打仗的队伍。苏修的大铁船入侵了,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团里的李参谋是老边防,正在咱们排抓边防教育。现在就请他来指挥我们战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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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雾气散去,大流滚滚。苏联船上有人在探水。

岸边,知青们趴在江堤后,枪口对向苏船。

中午的阳光照得湿地热气腾腾。知青们的衣服汗渍片片,气氛令人窒息。

“喊口号怎么样?”知青排长问身边的李连学。李点头。

“打倒苏修!”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

“打倒勃列日涅夫!”

“誓死保卫党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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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栋红砖房,门旁挂着红旗寨生产大队牌子。

房子里,三十多个民兵坐在大通铺上,其中有戴眼镜的吴宝。他身旁坐着翟斌。

蔡白吉站在地中央说:“红旗寨大通岛连绵十里,等于珍宝岛四个大。我们上岛种地、砍柴、打草、采药几百年了,苏修竟说是他们的。现在,岛上的三十多垧麦子该收了,丰收果实要武装保卫。明天凌晨两点钟,咱们秘密上岛潜伏。两个生产队四点开始登岛收割。为搞好这次潜伏,一会要带好武器装备到村外进行演练。满团长亲自前来检查指导,先请他作指示。”

“就按蔡参谋说的办!”满有个头儿不高,挺粗壮。脖子和脑袋的直径差不多。嘴里的一排金牙很耀眼,与表情严肃的红脸膛不大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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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作战值班室。

申炎对着麦克风:“请接红旗寨大队,找蔡参谋,要快!……红旗寨吗……请蹲点的蔡参谋接电话……白吉呀!据航运局通报,一艘苏方民用自动驳,因雾搁浅在我方岸边,离红旗寨不远……对!你组织就近民兵派人监视,不带武器、不要靠近、不做无理动作……对!如果苏方来船拖浅,不要干涉。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就这样。”

关了增音器,又摇电话:“要段户边防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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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有站在门前,蔡白吉从屋里出来:“申炎来电话,说有条苏联民船浅在这附近,要我们派民兵监视。不靠近、不带武器、不做无理动作。”

满有:“他也是参谋,对你下指示?不尿他!”

又有人喊蔡参谋接电话。

蔡白吉进屋拿起耳机:“哪位……嗯?李连学?哦!在含瑙见过,王科长的小弟子……跑到兵团干什么去啦……哦!调去啦……嗯,对!我正为这事儿派民兵呢!你们已经监视起来啦!如果对方不挑衅,就不靠近……嗯?你等等,满团长在这儿。”

满有来到身边:“什么这不那不,他申炎说的就都对?告诉他们,别太右倾了。”

蔡白吉:“满团长说了,别太右倾……对!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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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苏联船上的大胡子老船长跑出驾驶舱,惊恐地喊着、比划着。

知青排长:“他说什么呢?”

李连学:“听不大清,好像说你们中国人野蛮。”

知青排长有些悲壮:“我去和他斗争,你们准备战斗。敌人胆敢逞疯狂,你们就叫他灭亡,不要管我!”

李连学颇有电影里的指挥员气概,一拍胸脯:“你放心!我会把握战机的。”

知青排长挺胸阔步来到船前,挥舞语录本喊道:“修正主义不投降,就叫你灭亡!”

苏联老船长指指点点,嘀哩嘟噜说着什么。

知青排长瞪着眼听不懂,欲言又止。

老船长指了指自己,又指一指江下游,急切地表白着:“……打毛依……打毛依。”

知青排长转过头来高喊:“同志们,他说打伟大领袖啦!”

“射击!”李连学高喊。

枪声大作,苏船甲板叮咚作响,舷窗玻璃哗哗啦啦。

老船员长趴在甲板上。后舱里传出女人尖叫声。

李连学举起手枪要指挥冲锋的时候,一辆吉普车开来。一个军人下车高喊:“停!停止射击!立即停止——,胡闹!谁让你们开枪的?对苏联老百姓耍什么威风?一点边防常识没有,简直是政策盲!闯大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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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作战室,申炎拍桌子起立:“胡闹!谁在现场……啊?怎么又是李连学……什么?满团长和蔡参谋说别太右倾?你立即命令现场所有的兵团人员立即撤回,越快越好……团长怎么了?军长也不行,快!”

一旁的巴久礼皱眉抽鼻子拍自己脑袋:“这个满有,又闯祸了!我也温情主义作怪啦!李连学是咱们总站的老兵,没狠下决心就地严肃处理。情况上报了吗?”

申炎:“兵团以为立功了,抢先上报了。方岐正在保密机上记录上级指示。知识青年是一群大孩子,只有一腔热血,哪懂边防政策?好在没造**员伤亡。我跟蔡白吉说得很清楚,他也答应得很明白。边防机关的参谋,不懂政策也该言行一致啊。一个边防团长,竟然连点儿政策观念都没有,什么叫右倾?向外国老百姓开枪就是革命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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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岐拿着记录走来:“上级指示,立即会晤通知苏方前去拖救,我方航运部门予以协助。会晤口径是语言不通生了误会,表示遗憾。这是总理的亲口指示。总部长说,边防部队的干部,不能再出这种洋相啦!”

申炎:“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大国总理,内忧外患够他操心的了。这种边境事件几乎天天生,他都事必恭亲哪。咱们这个蔡白吉也太不争——也怨我,他的素质和人品我清楚,这种事压根儿就不该交给他去办。”

巴久礼:“这说明一个问题,我们面对的不是一条一般的边境线,这是中央的神经末梢啊!咱们这些边防兵没当好,给总理添乱了。赶快执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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