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背带里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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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穗渐渐沉重起来,弯弯地坠着,田里却越来越干旱了。.站着钓田鸡,头上火辣辣的日头,脚下热烘烘的气也往上涌,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是一截木头,两头烧的木头,耳朵有些嗡嗡作响,好像许多小虫子远远近近飞着。
回到家时,总禁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气,鼻孔里又干又热,随时可以喷出火来。将田鸡倒进桶里,直接坐在地上,地上还有些凉,干巴巴**辣的腿可以舒服一些。回过气来,站起,腿脚软绵绵的,慢慢走进厨房里舀一碗粥喝。

五狗已经好了不少,精灵可爱,眼珠骨碌骨碌转得飞快,逗弄他一下,他嘻嘻哈哈地随你笑。“田鸡真的有效。”阿妈兴奋地说,“很快你就不用再去钓田鸡了。”

“呵呵,可惜,喝不上田鸡汤了。”大姐笑,扯扯五狗的耳朵。

“你就知道吃,也不看看日头,你去外面站一会儿试试,包你皮都脱了!”阿妈斥责。

大姐哈哈笑起来:“谁不知道日头大,我就说说而已,你看看傻仔都晒成什么样了,夜里就看见一双眼睛。”她转头朝我笑笑,挤挤眼睛:“傻仔,是吧?知道你辛苦了,我有天天帮你浇向日葵呢,你看看,好大的花盘,到时我们一起吃葵花子!”

我笑,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阿妈,明天我同学来玩,拿我们家的大木盆出来好不好?她们说要一起洗澡玩,呵呵。”大姐说。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要用大木盆来洗澡?要不是我们村有两口老井,吃的水都没有了,你们还要洗澡?”阿妈惊讶地说,“水缸里的水珍贵着呢,别乱撒!”

“我就是跟她们说村里有老井啊,她们才要来跟我一起洗澡的,她们村的水就够人吃的,都打起架来了。两个同学,跟我很要好的,我是班长嘛,阿妈,帮帮忙。”大姐拉着阿妈的袖子撒娇。

“好好好,你个家伙,下次可不成啊,我明天天不亮就去挑水,帮你放好一大盆。”阿妈绷不住脸,笑了,用手指点着大姐的额头。

“我就知道阿妈是大好人了,我同学肯定也感谢阿妈,我现在就帮你扫地好不好?”大姐唱着歌,拿着扫把小蜜蜂似的四处飞,吓得阿妈在后面追:“你个搞怪精,别弄一屋子的尘!”

我坐在墙角,看着她们微笑。头依旧有些重重的,没有什么力气。

第二天,我花了不长时间居然钓了一袋田鸡,它们好像也饿坏了,不住噗噗地往钓竿上的田鸡肉飞扑,咬住就不松口,很用力才从它们口里掰出田鸡肉。我的眼睛两旁有些痛,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住地往印堂挤压,一阵阵地痛。

还在院子外面,就听见家里嘻嘻哈哈的笑声。

“泼你,泼你!”是大姐的声音。

“看看你身上,还不是一头的水!”

“真凉爽,都不想起来了!”

“你们还没有洗完啊,小心我弟弟回来了!”大姐说。

我推开家门,走了进去,一片哇哇的叫声,大姐与两个女孩子都藏在了大木盆的水里。

“傻仔,你为什么不问一声就进来!”大姐气势汹汹地说。

“你又没有说要问一声才进来!”我说,走到木盆旁边的水桶去,弯下腰来,将田鸡倒进桶里。

“泼你泼你!”大姐说着,撩起一阵阵水花往我身上泼过来,她的两个同学也同样捧起水就甩过来。

背上突然一冷,井水的清凉,让我全身一颤。我站起来,头上也着了冷水,耳朵里面灌慢了水,突然一阵冷,哆嗦着,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我发出一声惨叫:“啊!”整个人摔倒在天井里,打滚,不住打滚。整个头突然好像给砍了一刀,裂开似的痛,痛到我根本受不了,滚过来,滚过去,滚到墙边直接去撞墙,撞到墙砰砰作响。

混乱中,听到姐姐慌张而模糊的声音:“傻仔!傻仔!”她过来拉我,湿漉漉的手。我叫喊着,继续打滚。“傻仔,傻仔!”大姐的声音已经带哭声了,“你们快帮我去叫我阿妈!”

我痛到迷迷糊糊的,头像一只大鞭炮似的炸开,疼痛一阵紧接着一阵袭来,好像是从耳朵开始痛开的,往四面八方散发出去,比阿爸捶打时痛多了。

“啊!啊!”我嚎叫着。

等阿妈背着五狗,慌里慌张跑回来时,我已经全身汗淋淋躺倒在墙边了,大口大口喘着气,耳朵和头还痛,只是已经那层痛浮起来,我整个人也像浮起来的,有气无力。

“傻仔,傻仔,你怎么啦?”阿妈摇着我,摸我的头,“我不该让你大热天去钓田鸡的,钓了那么多天。”

我半眯着眼,她的声音也是浮荡着的,时远时近,还夹着大姐的声音,突然啪的一声,她狠狠扇了大姐一耳光:“你不怕他死!**辣的回来,给你一淬,火气都冒出来了。”

大姐没有反驳,过来摸我的头。阿妈解下背带,将五狗递给大姐,把我抱起来往背后一甩,我整个人趴在她背上,背带很快将我绑紧,就露出两条长长的手臂与长长的腿在摇晃。

“傻仔,别怕,阿妈送你去看医生,很快!”她说着,往我头上扣了一顶草帽,跑得飞快,推出自行车,匆匆推出院门,一偏腿,骑上自行车往前赶。“傻仔,你别怕,别怕,就到药房了!”“你看,就到了,不痛啊,不痛!”她不住地说着话。

背带是背一两岁还不会走路的孩子的,偶尔也会有比较宝贝的孩子四五岁了还背在阿妈的背上,像我这么大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还背在背带里的,手脚与头都包不住,头耷拉着,手脚摇晃着,阿妈的后背热烘烘的。头又猛然痛起来,不知道多少把刀往我头上斫来,我挣扎着手脚,大叫着。“傻仔,你别叫,别叫,就到了!”阿妈说着,伸出一只手往后拍了拍我的**。

“医生,你看看我们家傻仔的头,他头痛!”阿妈把我解下来,三言两语的跟药房的医生说了几句。满屋子药材的味道,那医生还是收购蝉蜕的那个医生呢,拨拨我的眼皮,又握住我的手把把脉,又撩起我头发,看看我的耳朵:“这个病,还是找西医看看比较合适吧,你找医院的医生去。”头崩欲裂,我依旧踢着腿脚,阿妈双手紧紧钳住我:“医生,你看他这个样子,还没有到医院都痛死了,你有什么止痛药,给他两片先止着吧。”

“止痛药不能乱吃的,你看看他现在这样子,快些送医院。我这里还有病人呢,给他一吓都吓坏了。”医生威严地说。

“傻仔,你等着,阿妈就带你去医院!”阿妈重新又用背带将我绑在背后,骑上车子匆匆赶路。我只听见阿妈呼哧呼哧地喘气,还有车轮滚在石子路上的声音。“我就带你去镇医院!”阿妈弯着腰,拼命踩车,她的背也湿漉漉一片了。

镇医院离我们十里路,中间上河堤下河堤,上渡船,过了河,又上河堤下河堤,阿妈推着车子直喘气,还不住地说:“别怕,阿妈踩车很快的,呼一声就到了。”下了河堤,她偏腿踩上车,又弯腰踩着赶路。

我侧着头,靠在阿妈的背上,路旁的松树、桉树、杉树、苦楝树、大榕树一棵棵闪过,成片成片的竹林不时将头顶的天都遮住了,一片片闪过。不少男人骑的车都没有阿妈快,唰的一声落在后头。

我的头,好一阵痛一阵,好的时候全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转头也不能,痛起来就在阿妈背后大喊大叫,手脚乱动。“傻仔,阿妈知道你痛,别动,要不阿妈和你都摔地上。你乖,我们傻仔是最乖的,听阿妈话。”阿妈说着,又伸出手来拍拍我的**。

十里路很快就过去了,阿妈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一阵风似的停在医院门口,往里面就冲进去:“医生,救命!我们傻仔头痛!”

“吵什么?这里是医院!”一个白色衣服的阿姨斥责着,阿妈解下我连背带一起抱在手里:“医生,你快些给他看看,他都痛到撞墙了!”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医院要讲规矩!”医生说完,转身走了。

“傻仔,你忍忍,那么远的路都过来了,你等等!”阿妈抱着我坐在一张长椅上,拍着我,我好像小小的五狗。她时不时伸着头,往房间里看。旁边几个人也看着我,一个老人,两个女人,还有一个也是给阿妈抱在怀里的孩子,两三岁,哇哇直哭。

“喂,你们外面的注意点!”房间里面的人喊着。

好不容易轮到我们了,医生翻开我的耳朵看了看,说:“要用西林油,我们没有,送煤岭医院去吧。”

“医生,你看看,孩子都痛成这样了!”阿妈哀求着。

“我们这里又没有药,你不过去他就继续痛。下一位。”医生说。

“煤岭离这里二十五里多啊,又过河什么的。”阿妈说,摸着我的头。

“你这个人,都几十岁人了怎么纠缠不清?走,走,走!”医生斥责着,阿妈抱着我走出房间。

“傻仔,阿妈带你去煤岭!”阿妈又将我背好,踩车离开。

煤岭离我们家十五里多,只是从我们镇重新回头,又要多走一段路了。阿妈没有踩得那么快了,气喘得倒更急,过了河堤过了河,又上下一道河堤,她没有进我们村,从村外绕过去了。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匆匆说着,车子没有停下来。

一路昏昏沉沉的,渐渐睡着了,直到阿妈叫我才睁开眼睛。已经到煤岭医院了,医生匆匆检查了下,开了药,阿妈抱着我取了药回来:“傻仔,有些痛,你忍忍,别哭。”

我已经声嘶力竭了,微微点头。

一个白衣服的大姐给我打了针,阿妈又背我踩车回去。往后十几天,我的耳朵时不时还是剧痛,痛起来照样在地上打滚。阿爸将大姐臭骂了一顿,也骂了阿妈:“一个傻仔,由他就是,管他干吗?钱多!还有五狗。”

“傻仔也是我儿子!”阿妈不管,每天依旧用背带背着我,踩车去煤岭医院打针,那股西林油的臭味,难闻,连我自己出的汗,也一阵子臭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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