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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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电车沿丰杜克列耶夫大街吃力地向上爬行马达一个劲地呜呜叫着。它开到歌剧院

门前停了下来一群青年下了车它又继续向上爬去。

潘克拉托夫不住地催促落在后面的人:“快走吧同志们。咱们肯定要迟到了。”

奥库涅夫到歌剧院门口才赶上他说:“你记得吧伊格纳特三年前咱们也是这

样来开会的。

那时候柯察金、杜巴瓦和一群‘工人反对派’回到咱们队伍里来了。那天晚上的

会开得真好。今天咱们又要跟杜巴瓦斗一斗了。”

他们向站在门口的检查小组出示了证件走进了会场。这时潘克拉托夫才回答说:

“是呀杜巴瓦的这出戏又要旧地重演了。”

有人嘘了一声要他们保持肃静。他们只好就近找位子坐下。晚上的会议已经开始。

在台上言的是一位女同志。

“来得正是时候。快听听你老婆说些什么。”潘克拉托夫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奥库涅

夫悄悄地说。

“……不错进行这场辩论我们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但是青年们参加辩论

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可以非常满意地指出这样一个事实就是在我们的组织里托洛

茨基信徒们的失败已经成为定局。我们给了他们言的机会让他们充分说明他们的观

点。在这方面他们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恰恰相反他们甚至滥用了我们给他们的行

动自由干了一连串严重破坏党纪的事情。”

塔莉亚非常激动一绺头垂到脸上妨碍她说话。她把头向后一甩继续说:

“各区来的许多同志在这儿了言他们都谈到了托洛茨基分子采用的种种手段。出席

这次大会的托洛茨基派的代表相当多嘛。各区特意给他们代表证好让大家在这次市

党代会上再听听他们的意见。他们言不多那不能怪我们。他们在各区和各支部都遭

到了彻底的失败多少学乖了一点他们很难再跑上这个讲台把那些老调重弹一遍。”

突然会场右角有个人刺耳地喊了一声打断了塔莉亚的言:“我们还是要说话

的。”

塔莉亚转身对那个人说:“好吧杜巴瓦那就请上来说吧我们倒要听听。”

杜巴瓦恼恨地看着她神经质地撇了撇嘴。

“到时候自然会说!”他喊了一句立刻想起他昨天在索洛缅卡区的惨败那个区

里的人都知道他。

会场上出一阵不满的嗡嗡声。潘克拉托夫忍不住喊了起来:“怎么你们还想动

摇我们的党吗?”

杜巴瓦听出了他的声音但是连头也没有回只是用力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塔莉亚继续说:“就拿杜巴瓦来说吧他正是托洛茨基分子破坏党纪的一个突出的

典型。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共青团工作许多人都认识他兵工厂的人更了解他。杜巴瓦

现在是哈尔科夫**大学的学生可是我们大家知道他跟米海拉·什科连科在

这儿已经呆了三个星期。这时候大学里功课正紧张他们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呢?全市没

有一个区他们没有去讲演过。

不错最近什科连科开始醒悟了。谁派他们到这儿来的?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我们

这儿还有许多外地来的托洛茨基分子。

他们以前都在这儿工作过现在回来就是为了在党内煽风点火。他们所在的党组织

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呢?当然不知道。”

台下传来了舒姆斯基的喊声:“我们没办法都在灌木丛里打小工我们没有地方

办公。”

会场上响起了一阵哄笑舒姆斯基自己也笑了。

舒姆斯基的玩笑暂时缓和了会场上的紧张气氛。大家都在等待托洛茨基分子出来

言承认自己的错误。不管怎么说这些同志虽然凶恶地反对多数派他们同出席市党

代会的这四百名代表过去毕竟共过患难只不过由于不肯悬崖勒马反而猛烈攻击党和

共青团的领导这种共同性才日渐消失到前来参加会议的时候压倒的多数派和分裂

的少数派已经势不两立了。然而只要杜巴瓦、舒姆斯基和他们那伙人真心诚意悔过自

新那么言归于好仍然是可能的。可惜的是这件事没有生。

塔莉亚还在动脑筋要说服他们承认错误。她说:“同志们大家该还记得三年

前也是在这个剧场里杜巴瓦同志和一批‘工人反对派’的成员回到了咱们的队伍里。

当时柯察金了言这个言同时也是受杜巴瓦同志委托做的言中说:‘党的旗

帜永远不会从我们手中掉下去。’大家还记得吧?但是不到三年杜巴瓦同志已经把

党的旗帜抛弃了。他刚才说:‘我们还是要说话的。’这说明他和他的同伙还要继续

顽抗下去。

“我回过头来讲一讲杜巴瓦在佩乔拉区代表会议上的言。他都说了些什么我念

念记记录:“年轻人不得担任党的领导职务。党委会到处都是由上面指派的党的机

关已经僵化变成了官僚。一切迹象表明老干部已经蜕化了。党的领导工作只能由这

些职业管理人员来担任成了法规这种合法的特权必须打破。我们要给党机关的日益衰

老的机体注入新鲜的血液年轻的血液。但是党机关在疯狂地捍卫自己掌权的权利。

为什么管理机关要拼命攻击托洛茨基同志呢?因为正是他勇敢地说出了这样的话:青年

是党的晴雨表。”

会场上的喧闹声更大了。后排有人喊道:“让图夫塔谈谈晴雨表吧他是他们的气

象学家。”

会场上出激烈的喊声:“别开玩笑!”

“让他们回答:他们还搞不搞反党活动了?”

“让他们交代那篇反党宣言是谁写的?”

大家的情绪越来越激昂执行主席不住地摇铃。

会场上人声嘈杂淹没了塔莉亚的声音。不过这场风暴很快就过去了又可以听

到她的讲话:“托洛茨基分子抱怨说他们受到了无情的斥责。那他们要什么礼遇呢?

最近几年党和共青团思想上已经成长起来坚强起来。党的绝大多数青年积极分子以

刺刀来迎接托洛茨基分子的挑战我们只能为此而感到骄傲。当辩论深入到广大党团员

群众中去之后托洛茨基分子输得就更惨了。他们到处煽风点火夸夸其谈可基层干

部并不上他们的当。杜巴瓦和舒姆斯基同志有很多朋友可朋友们也不支持他们这并

不是我们的过错。

“一九二一年舒姆斯基曾和我们一起同杜巴瓦斗争。如今他们同流合污了。茨韦塔

耶夫过去就参加过‘工人反对派’现在他继续同我们作对。斯塔罗韦罗夫摇摆不定

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斗争使我们受到了锻炼。青年们思想上成长起来。

“我还想说一点。我们经常收到各地同志们的来信表示支持我们这使我们深受

鼓舞。我们是一个家庭的成员损失哪一个同志对我们来说都是痛心的。现在请允许

我读一段来信给大家听听。信是奥莉加·尤列涅娃写来的。在座的人很多都认识她。她

现在是共青团专区委员会的组织部长。”

塔莉亚从一沓信纸里抽出一张来很快看了一遍就读起来:日常工作停顿了四

天来所有的常委都下到各区去了。托洛茨基分子挑起了一场空前激烈的斗争。昨天生

的事引起了全专区党员的极大愤慨。反对派在市里任何一个支部都没有得到多数人的支

持于是就决定集中力量在专区军务部的党支部里大干一场。这个支部包括专区计划

部和工人教育部的党员总共四十二个人托洛茨基分子全都集中到了这里参加这个

支部的会议并且表了前所未闻的恶毒的反党言论。军务部有一个人竟公然宣称:

“过去我们追随托洛茨基进行了国内战争。现在如果需要我们准备接着打下去。为了

健全机体有时就得动外科手术。如果党的机关不投降我们就用武力摧毁它。”

反对派听了这样的话居然还鼓掌。这时保尔站了起来表了义正词严的讲话。

我没法把他的话全部转述出来。

他揭露了胆敢在工人阶级政党头顶上挥舞马刀的反对派的真实嘴脸斥责反对派说:

“你们作为布尔什维克党的成员怎么能给这样一个法西斯分子鼓掌喝彩呢?”

这帮人马上鼓噪起来把椅子敲得乒乓乱响不让保尔说下去还不断叫骂:“机

关老爷!官僚!共青团贵族!”

支部的有些成员见到会场上涌进来那么多“外人”非常生气他们要求让保尔

把话说完可保尔刚一开口这帮人又都起哄。

保尔冲他们喊道:“瞧你们的民主真是绝妙的写照。不管你们怎么闹我还是要

说下去哪怕是为了那些中托洛茨基的毒还不太深的人也要说。”

这时候上来好几个人抓住保尔使劲往台下拽。他们干脆撒起野来了。保尔一

边挣扎一边继续往下讲。那些人把他拖到后台打开旁门扔了出去。有一个坏蛋还

把他的脸打出血来。那个支部的党员几乎全都退场了。这件事擦亮了许多人的眼睛他

们退出了反对派……

塔莉亚放下拿着信纸的手又激动地说下去:“我们谢加连区的党团员听到保尔站

在我们一边非常高兴。”

会场上一时间又响起了混杂在一起的喊声只有几句能听清楚:“他们争取民主靠

的是拳头。”

“让他们说说他们到底什么目的。”

塔莉亚的言时间已到她走下了讲台。

下面还有人要言。台上的主席团有十五个成员其中有托卡列夫和谢加尔。

谢加尔到省党委担任宣传鼓动部部长的职务已经两个月了。他仔细听着市党代会各

位代表的言到现在为止言的还全是年轻代表。

“三年前还都是些‘共青娃娃’呢是又细又瘦的嫩枝条。

这三年他们成长得多快呀。”谢加尔轻声对身旁几位年纪大的人说。

“看到反对派竭力破坏新老近卫军的团结却遇到如此多的困难心里真是舒坦

而我们的重炮还没有投入战斗呢。”

托卡列夫听到谢加尔又在诙谐地说。

这时图夫塔连蹦带跳跑上了主席台会场上对他出一阵不满的喧嚷和短暂的哄笑。

图夫塔转向主席团想就此提出抗议但是会场已经安静下来了。

“刚才有人管我叫气象学家。多数派同志们你们就是这样讥笑我的政治观点吗?”

他一口气说了出来。

一阵哄堂大笑盖住了他的声音。图夫塔气愤地指着会场上的情况要主席团看看。

“不管你们怎么笑我还是要再说一遍:青年就是晴雨表。

列宁有好几次就是这样说的。”

会场上霎时安静了下来。

“列宁是怎么说的?”有人问。

图夫塔马上来了精神。

“准备十月起义的时候列宁曾经下令把最坚定的青年工人召集起来给他们武

器把他们和水兵一起派到最重要的地方去。我把这段话读给你们听听怎么样?列宁的

原话我通通抄下来了全在卡片上呢。”说着他把手伸进了皮包。

“这个我们知道!”

“关于团结的问题列宁是怎么说的?”

“关于党的纪律呢?”

“列宁在什么地方把青年和老一代近卫军对立起来过?”

图夫塔接不上碴赶快换个话题:“刚才塔莉亚·拉古京娜在这里读了尤列涅娃的

信。辩论中出现一些反常现象我们可不能负责。至于柯察金被撵出门去这件事我表

示欣赏。一九二一年的时候他也是反对派他并没有制止他们的人把党委代表撵到门

外去具体来说被撵的就是本人。在工厂里两个小伙子挟着我的胳膊不管我的反

对把我推到门外。舒姆斯基可以作证他当时在场。现在让柯察金也尝尝这滋味看

是不是好受。”

茨韦塔耶夫气得要死对坐在身旁的什科连科小声说:“真是你让傻瓜向上帝祈

祷他连头都能磕破太过分了!”

什科连科也小声说:“是啊!过个笨蛋准会把咱们彻底拖垮。”

图夫塔那又尖又细的声音还在往听众耳朵里钻:“你们在这里叱责我们说我们瓦

解党分裂党。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党的多数派手里有党的机关作为武器那我们也

要有相应的对策。既然你们组织了多数派党团我们也就有权利组织少数派党团。”

会场上又掀起了一阵风暴。

愤怒的吼声把图夫塔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你说什么?再一次分裂成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吗?”

“俄国**不是议会!”

“他们这是为所有的孟什维克卖力气——从米亚斯尼科夫到马尔托夫!”

图夫塔像要跳水似的扬起两只手又起劲地讲起来而且越说越快:“对就是要

有组织集团的自由。否则我们这些持不同政见的人怎么能同这么有组织、有纪律、

团结一致的多数派斗争来捍卫自己的观点呢?”

会场上吵嚷声越来越大了。潘克拉托夫站起来喊道:“让他把话说完听听大有好

处!图夫塔总算把有些人憋在肚子里的话端出来了。”

会场又安静下来。图夫塔这才觉他说走了嘴。这些话恐怕现在还不该说。他脑子

一转赶忙收场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托洛茨基迫使中央全会承认了党内生活不正

常。是他作出努力使中央作出了关于党内民主的决定。你们当然可以开除我们把我

们打入冷宫。这不已经开始这样做了嘛。安东诺夫—奥夫谢延科的共和国革命军事委员

会政治部主任的职务就给撤了嘛可安东诺夫—奥夫谢延科是跟托洛茨基一起领导了十

月革命的人。再说我吧也从省团委给排挤出来了。论关系究竟谁是谁非很快就能

见分晓。我们不怕你们指责我们破坏党内的和睦。列宁也受到过孟什维克同样的指责。

莫斯科有百分之三十的党组织支持我们。我们还要战斗下去。”说完他匆匆跑下了主

席台。

杜巴瓦接过茨韦塔耶夫写给他的条子:“德米特里你马上上去言。当然咱们

的败局已定无法挽回不过图夫塔的话必须纠正他是个信口开河的浑蛋。”

杜巴瓦要求言立刻得到允许。

他走上主席台的时候全场的人都静悄悄地等待着。这种讲话前的沉寂本来是会场

上常有的现象现在却使杜巴瓦感到大家都对他冷淡而疏远。他在各支部言时的那

股慷慨激昂的劲头已经没有了。他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现在就像一堆被水浇灭的篝

火只能冒出一股呛人的浓烟;这浓烟就是他那被明显的失败和老朋友们无情的反击刺

伤了的病态的自尊心以及他那坚持错误的顽固态度。他决心硬着头皮干到底虽然他

明知这样一来一定会离开大多数同志更远。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是非常清楚:“我

请求大家不要打断我也不要中途插话。我想把我们的观点完整地申述一下虽然我早

就料到这是白费唇舌因为你们是多数。

“我尽量简短些。这十天来说的话已经不少。

“你们都知道《四十六人声明》这个文件。托洛茨基同志和党的许多著名领导干部

在这个文件里尖锐批评了中央的工业政策。我们要求工业的高度集中——这是第一。我

们还认为财政改革和行垄断性的切尔沃涅茨[切尔沃涅茨是苏俄19——19

4年币制改革时行的纸币有多种面额一切尔沃涅茨相当于十卢布。流通到19

47年。——译者]会把我们引向危机。我们本该向农民的小资产阶级自势力施加压

力以无产阶级专政的全部威力逼迫农民交出他们的财产但是中央没有这样做反而

否决了提高工业品价格的建议。当然也要看到国内农民有某种罢买的情绪——他们拒

绝购买工业品。

“反对派提议以强制推销日用消费品的方式来制止罢买的情况并且全部日用消费

品都从国外进口。中央拒绝向农民施加压力吓唬我们说这样会破坏同这个所谓的可

靠同盟军的联盟。而我们认为要把这股自势力手中所有的一切都压榨出来不留一

个子儿把钱财全都投入到社会主义工业中去。历史会证明我们是正确的。

“其次我们的分歧表现在党内问题上。刚才塔莉亚·拉古京娜读了我言的部分

记记录。我想重复说一说。

“为什么党的机关猛烈攻击托洛茨基呢?因为托洛茨基同党的官僚主义进行了斗争。

高等学校的青年全都支持托洛茨基他说的‘青年是党最重要的晴雨表’是一个真理。

“是的同志们托洛茨基是值得我们信赖的人。他是十月革命的领袖。他不同于

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没有在起义面前畏缩不前。他也不同于布哈林没有在一九一

八年布列斯特和约谈判期间破坏党的统一而布哈林据说甚至打算因为缔结对德和约

而逮捕列宁和其他同志。托洛茨基在一九o三年是第一个布尔什维克。他领导红军走向

了胜利。他同列宁一样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革命家。当然如果不是中央压制托洛茨基

我们早就向国际上的反革命势力动进攻了。要实现真正的党内民主所有的集团、派

别都应该有权表意见而不能只有布尔什维克说话才算数。

“党的机关成了我们的不幸领导成员清一色都是老近卫军这一事实使党有蜕化的

危险。托洛茨基举出考茨基和保罗·勒维[保罗·勒维(188—19o)德国

工人运动活动家德共早期领导成员后因右倾机会主义被开除出党。——译者]作为

活生生的例证他是正确的。”

会场上的嗡嗡声和愤怒的喊声反倒使杜巴瓦更来劲了。

到现在为止大家都在耐心地静听他的言只有一排排人头不安的晃动才显示出

与会代表紧张激动的心情。

“叫我说同志们权力会毁了一个人。所以我们要奉劝你们把党的机关干部特

别是那些头头脑脑重新下放到工厂去开机器这一劝告也是正确的。”

茨韦塔耶夫在座位上幸灾乐祸地叫喊:“对!让他们去闻闻汽油味办公室都成了

他们的避风港啦。”

没有人答理他。大家都在等着看杜巴瓦还会说些什么。

“我们再次声明中央的政策将把国家引向毁灭。继续执行这个政策要不了多久

财政和工业就会崩溃农民就会给我们致命性的打击。除此而外中央和你们这些支持

中央的人在制造党的分裂……”

大厅里犹如爆炸了一颗手榴弹。暴风雨般的怒吼声向杜巴瓦直扑过去。愤怒的叫喊

如同皮鞭抽打在杜巴瓦脸上:“可耻!”

“打倒分裂派!”

“不许血口喷人!”

喧闹声静止下来后杜巴瓦结束了他的言:“是的说这些话需要有足够的勇

气。我无非是讲讲真实情况。你们肯定会找我们算帐我也无所畏惧大不了再去当钳

工。我在前线打过仗没做孬种现在你们也吓不倒我。”

他当胸捶了自己一拳决定“拂袖而去”临了他高喊道:“十月革命的领袖托

洛茨基万岁!打倒机关老爷和官僚!”

杜巴瓦在一片嘲笑声中走下了讲台这嘲笑声使他极为沮丧。如果大家气得暴跳如

雷他倒是会满意的。可是现在却是讥笑他就像讥笑一个唱歌走调砸了锅的演员一

样。

“现在请什科连科言。”执行主席说。

什科连科站起来说:“我不言了。”

后排传来了潘克拉托夫的男低音:“我来说几句!”

杜巴瓦一听潘克拉托夫说话的声音就知道了他现在的情绪。这个码头工人只有在

受到什么人严重侮辱的时候才用这种声音说话。杜巴瓦忧郁地看着这个身材高大、微

微驼背的人快步走向主席台心里感到沉重和不安。他知道潘克拉托夫要说什么。他想

起昨天在索洛缅卡区和老朋友们聚会大家都苦口婆心地劝他脱离反对派。当时同他在

一起的有茨韦塔耶夫和什科连科。聚会的地点就在托卡列夫家里。在场的有潘克拉托夫、

奥库涅夫、塔莉亚、沃伦采夫、泽列诺娃、斯塔罗韦罗夫、阿尔秋欣。他们说了很多希

望恢复团结的话杜巴瓦根本听不进去始终一言不。大家谈得正热烈他和茨韦塔

耶夫却扬长而去表示不愿意承认错误。什科连科当时没有走现在他又拒绝言。

“真是个没骨气的知识分子!

一定是让他们争取过去了。”杜巴瓦愤愤地想。在这场斗争中他这样不顾一切

恣意妄为已经使他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在**大学他同扎尔基的多年友谊也破

裂了因为扎尔基在常委会上激烈反对“四十六人声明”。后来他们的分歧更加严重

杜巴瓦就不跟扎尔基说话了。他有好几回看见扎尔基到他家来找他的妻子安娜。他和安

娜结婚已经一年了两个人各有各的房间。安娜不同意杜巴瓦的观点他们的夫妻关系

比较紧张而且正在日益恶化杜巴瓦认为关系恶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扎尔基最

近成了她的常客。这倒不是出于嫉妒而是因为他已经同扎尔基绝了交可是安娜却仍

然同扎尔基保持着友谊所以十分恼火。后来他把这话对安娜说了两个人大吵了一场

关系就越紧张了。这次杜巴瓦离家跟安娜连招呼也没有打就到这里来了。

他的回忆被潘克拉托夫的声音所打断潘克拉托夫开始言了。

“同志们!”潘克拉托夫把这三个字说得清楚而有力。他走上了主席台站在台口

上。“同志们!我们进行激烈的辩论今天是第九天了。各个支部通宵达旦地开会我

们看见了许多东西也听到了许多东西。现在城里的辩论已接近尾声。

我们这里的会议再召开一次也要结束了。枝节问题我们放到一边去它们无关大

局。我想讲讲主要的东西。昨天我们讨论了中央关于经济问题的决议。反对派的四十六

个成员去年九月向中央递交了他们著名的声明这个声明成了从工人反对派残余到民主

集中派的一切敌对集团和派别的反党旗帜。这些形形式式的集团和派别是由托洛茨基和

他的信徒们领导的。显然杜巴瓦深入钻研过这个文件。托洛茨基分子对我们说了些什

么呢?他们说党中央和多数派把国家引向毁灭而他们则是被派来的救世主。我要直

截了当地说:他们的言不像是我们的战友不像是革命战士不像是和我们共同斗争

的阶级弟兄。他们的言是充满敌意的、嚣张的、恶毒的和诽谤性的。是的同志们

是诽谤性的!他们把我们布尔什维克说成是党内专横制度的拥护者说成是出卖阶级利

益和革命利益的人。他们污蔑我们党内最优秀的、久经考验的、光荣的布尔什维克老战

士也就是说污蔑那些培育和锻炼了俄国**的人那些在沙皇监牢里受尽了折磨

的人那些在列宁同志领导下同国际上的孟什维主义、同托洛茨基进行了无情斗争的人。

他们污蔑这些人说这些人是党的官僚主义的化身是一个大权独揽的、类似于‘党内

贵族’的特殊阶层。除了敌人谁还能说出这种话来?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托洛茨基

分子该做些什么呢?只有一件事——揪哇砸呀斫哪。他们中有些人说走了嘴泄漏

了天机。尤列涅娃信里谈到了这一点。这场斗争表明在我们的队伍中确实有这样一些

人他们随时准备破坏党的统一践踏党的纪律每当党遇到困难他们就兴风作浪

瓦解党的组织。让我们来揭开反对派的真面目吧。

“难道党中央在决议里没有指出我们的某些组织中存在着官僚主义和过多的集中?

难道十二月五日没有作出关于工人民主权利的决定?都有过而且托洛茨基投了赞成票。

党内每一个布尔什维克都有机会表自己的意见提出改进工作的建议。剩下要做的

只是在统一的党的家庭内部进行讨论共同努力克服困难把事业推向前进。

“托洛茨基做了些什么呢?就在他投票赞成他完全同意的那个决议作出的第二天

他越过中央直接向党员群众出了他那份臭名昭著的声明。接着党内所有的反对派

便疯狂地向党中央开火。本来应该扎扎实实地讨论我们经济工作和党内生活中的问题

现在却打起了党内战争。托洛茨基企图把青年武装起来把他们当枪使反对老一辈革

命家。他想破坏新老两代人牢不可破的团结。他和他的追随者竭力诽谤中央和革命老战

士。党内多数同志对这种空前的、搞突然袭击的反党行径十分愤慨向反对派展开了无

情的全面反击。于是他们便污蔑我们压制他们。可谁相信这些鬼话呢?

“我们基辅现有的托派宣传鼓动家不下四十名。有从莫斯科来的有从哈尔科夫来

的一大帮还有两个来自彼得格勒。

这些人我们全都让他们讲话。我相信不论到哪个支部他们不会错过造谣中伤的

机会杜巴瓦、舒姆斯基还有另外几个过去的干部都不属本地组织按规定他们无权

参加各区和市的代表会议但是我们还是给他们了代表证。他们可以表自己的意见。

如果他们遭到多数人的尖锐的、毫不留情的谴责那责任不在我们身上。

“请听听他们给别人起的那个污辱性的绰号‘机关老爷’吧。里面包含了多少仇恨!

难道党和党的机关不是一个整体?

他们对青年说:‘瞧那些机关它们是你们的敌人朝它们开火吧。’“这叫什么

话?这种话只能出自颓废的无政府主义者之口而不是布尔什维克之口。

“请大家说说看假如有人恰恰在部队被敌人包围的时候出来挑唆年轻的红军战

士叫他们去反对他们的指挥员、政委、司令部我们管这些人叫什么呢?

“又比方说我今天当钳工在托洛茨基看来我还可以算是个‘好人’要是我

明天当上了党委书记那我就是‘官僚’成了‘机关老爷’了。这叫什么逻辑!

“你们是不是明白托洛茨基派进行这种诽谤会落个什么下场?他们不可避免地

会变成无产阶级革命的敌人。

“我们的各级党委过去是将来仍然是我们的司令部。我们把最优秀的布尔什维克

派到那里去工作并且决不允许任何人损害他们的威望。”

潘克拉托夫喘了一口气抬手擦去前额上的汗珠。

“反对派要求结派的自由也就是说他们要在党内不受拘束地结帮结伙这意味

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他们要把我们的党变成争论不休的俱乐部。这意味着今天党作

出一项决议明天某一个团伙便可以要求废除这项决议。争论又随之而至。到那时候

我们全都成了一群糊涂虫。

“我们党是一个行动的党。既然作出了决议所有党员都应该贯彻执行。只能如此。

否则我们不可能成为一支不可动摇的力量。布尔什维克是不会同意结派自由的。

“还有一点需要指出。反对派拢络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大部分是高校的青年。托洛

茨基称他们是晴雨表是党的基石。

可是我们这儿任何一个小孩都知道党的基石是老一辈革命近卫军是机床旁边的

工人。

“反对派里有图夫塔、茨韦塔耶夫还有阿法纳西耶夫这样一些人。图夫塔是因为

官僚主义不久前被撤职的茨韦塔耶夫那套‘民主’在索洛缅卡区是出了名的阿法纳

西耶夫则因为在波多拉区搞强迫命令和压制民主三次被省委撤销职务。反对派一方面起

劲地叫喊争取民主一方面又网罗这样一批人同志们这岂非咄咄怪事?

“固然反对派里也有生产第一线的工人。可事实毕竟是:那些因为工作方法问题

受过党批评处分的人都纠合在一起向党进行斗争了。这是一幅什么情景呢?杜巴瓦、

舒姆斯基带领被他们蒙蔽的工人打头阵他们的侧翼则是昨天还是官僚主义者和形式主

义者今天却在猛烈攻击官僚主义的图夫塔之流。谁能相信他们呢?

“托洛茨基成了反对派的旗帜。我们听到他们千万次地重复:‘托洛茨基是十月革

命的领袖’‘他是打败了反革命势力的胜利者’‘他是党的最早的领袖’等等。

“他们逼得我们非谈这个问题不可那我们就一劳永逸地把托洛茨基在我国革命中

的作用彻底弄清楚。反对派讲到十月起义的时候很少提到列宁同志的名字这不是偶

然的。他们也不提中央委员会。彼得格勒的布尔什维克彼得格勒的革命工人、水兵、

士兵更不在话下。他们只有一个人——托洛茨基。

“反对派企图以托洛茨基偷偷取代全世界无产阶级最伟大的领袖列宁取代我们的

党而托洛茨基是一九一七年才加入多数派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目的仍然没有变:

为了派别斗争的利益为了蒙蔽不了解我党历史的人把这些人拉到他们一边去。只要

能达到目的手段在所不惜。

“对反对派来说在国内战争中无论是列宁还是党还是为苏维埃政权英勇战

斗的千百万战士都是不存在的。只存在一个人——托洛茨基。这也不是偶然的。但是

我们是亲身参加了斗争的见证人我们知道谁是胜利的领袖。是党和党的领袖列宁是

我们光荣的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领导无产阶级战胜了敌人是我们红军战斗员和指挥

员战胜了敌人。这伟大的胜利是用劳动人民的儿女的鲜血换来的而不是某个人取得

的。”潘克拉托夫的话声调高昂铿锵有力他讲到这里暂停了一下。

全场对他的这些话报以暴风雨般的掌声。这掌声是奔腾的洪流汹涌澎湃来势迅

猛仿佛正在吞没堤岸。

杜巴瓦不止一次听到这洪流的咆哮。这些日子他参加支部会和区代表会议总是被

这洪流席卷而去。他领教过它的威力。过去当他和大家并肩前进的时候他的心、他

的身子曾经是这不可阻挡的洪流中的一滴。如今他和他的一小撮同党却逆潮流而动过

去引起他内心共鸣的东西如今向他猛扑过来把他扔到了浅滩上。潘克拉托夫讲的话

每个字都在他心里引起病态的反响。他真恨不得这样讲话的是他杜巴瓦而不是这个从

第聂伯河畔来的码头工人。瞧他那么结实表里都是一块整料不是他杜巴瓦那种裂成

两半的、正在失去立足之地的货色。潘克拉托夫又在接着说下去:“至于十月革命前托

洛茨基的布尔什维主义是什么东西还是让老布尔什维克们来介绍吧。年轻人对此知之

不多。现在既然用他的名字同党对抗那我们就必须了解托洛茨基反对布尔什维克的全

部历史了解他是怎样反复无常经常从一个营垒跳到另一个营垒的。党应该了解是

谁把各个少数派纠集在一起组织八月联盟来反对列宁和布尔什维克的。这些事都要写

成书印出来。托洛茨基既然成为分裂的组织者我们就要摘下他的桂冠还他以昨日的

和今日的本来面目。

“托洛茨基在十月革命中的斗争表现不错所以党委他以重任。党为他树立了威望

对他高度信任。如果说这个人曾经是个英雄那也是在他同我们步伐一致的时候。托洛

茨基在十月革命前不是布尔什维克革命之后他摇摇摆摆地总是走曲线无论是布列斯

特和约谈判还是有关职工会的争论或者这次向党动空前规模的进攻都是如此。

“同反对派的斗争使我们的队伍更加团结使青年们在思想上更加坚强了。布尔

什维克党和共青团在反对各种小资产阶级思潮的斗争中得到了锻炼。反对派里那些患有

歇斯底里恐慌症的先生们预言明天我们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一定要破产。我们的未来会

证明这种预言究竟有多大价值。

他们要求把我们的老同志比如托卡列夫和谢加尔同志派去看车床而让杜巴瓦

这样的把反党活动当做英雄行为的失灵的晴雨表占据老同志的岗位。不行同志们我

们不能这样做。老布尔什维克是要有人接班的但是绝不能让一有风吹草动就向党的

路线猖狂进攻的人来接替他们。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们伟大的党的团结。老一代

和青年一代近卫军永远不会分裂。他们是一个整体如同人的肌体一样。

正是在团结中才体现出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坚定性。同志们前进迎着困难迈

向我们的目标!我们在列宁的旗帜下同各种小资产阶级思潮进行斗争一定会取得胜

利!”

潘克拉托夫走下讲台全场向他热烈鼓掌。会场上许多人站了起来。自地唱起了

无产阶级庄严的国际歌。

第二天图夫塔那里聚集了十来个人。杜巴瓦说:“我跟什科连科今天就动身回哈

尔科夫去。我们在这儿已经没什么事可干了。你们尽量不要散伙。咱们只有等待时局

生变化了。很明显全俄党代表会议一定会批判咱们不过我认为还不至于马上采

取迫害行动。多数派决定在工作中再考验考验咱们。现在特别是在这次大会之后再

搞公开斗争就会被开除出党这可不合咱们的行动计划。将来会怎么样现在还难以

预料。就这样吧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杜巴瓦站起来要走。

细身材、薄嘴唇的斯塔罗韦罗夫也站了起来咬着舌头结结巴巴地说:“德米特

里我不懂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大会的决议咱们不一定服从?”

茨韦塔耶夫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形式上还得服从要不你就别想要党证了。

咱们看看刮什么风再说现在散会吧。”

图夫塔在椅子上不安地动了一下。什科连科愁眉不展脸色苍白因为老是失眠

眼圈黑。他一直靠窗坐着苦苦地啃着指甲。一听茨韦塔耶夫最后这几句话他突然

把手放下朝在场的人转过身来。

“我反对来这一套。”他生气地粗声说。“我个人认为大会的决议我们必须服从。

我们已经申述了自己的观点大会的决议我们应该服从。”

斯塔罗韦罗夫用赞同的目光看了看他。

“我也是这个意思。”他咬嘴咬舌地说。

杜巴瓦狠狠地盯住什科连科咬着牙非常露骨地挖苦他说:“悉听尊便根本没

人管你。你还有机会到省党代会上去‘忏悔’呢。”

什科连科跳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话德米特里老实说你这话只能让人反感我不得不重新考虑昨

天的立场。”

杜巴瓦把手往外一挥对他说:“你只能走这条路了。快认罪去吧现在还不晚。”

杜巴瓦同图夫塔等人一一握手告别。

他走后什科连科和斯塔罗韦罗夫接着也走了。

一九二四年在滴水成冰的严寒中来到了。整个一月份冰雪覆盖着祖国大地天气

异常寒冷月中又刮起暴风大雪下个不停。

西南的铁路线全被大雪封住了。人们和这无情的天灾展开了斗争。除雪车的螺旋转

子钻进高大的雪堆为火车开路。

因为天冷风大结上冰的电报线断了不少十二条线路只有印欧线和另外两条直通

线还畅通无阻。

在舍佩托夫卡火车一站的报务室里三架莫尔斯电报机啪嗒啪嗒地响着只有内行

人才能听懂这不绝于耳的密语。

两个女报务员都很年轻。从开始工作到现在经她们手收的电报纸条顶多也就

两万米长可是跟她们同事的老报务员却已经过二十万米了。收报的时候他用不

着像她们那样看着纸条皱着眉头去拼读那些难认的词和句子。他根据电报机的嗒

嗒声就能把电文译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在纸上。现在他正在收听并记录电文:

“同文往各站同文往各站同文往各站!”

老报务员一边抄录一边想:“大概又是清除积雪的通知。”外面狂风呼啸卷起

团团白雪向玻璃窗上打来。老报务员觉得好像有人在敲窗户。他转过头去不由得欣

赏起玻璃窗上那美丽的霜花来。霜花的图案有枝有叶精巧别致是任何巧手都刻不出

来的。

他看得入了神竟忘记了听机器的响声。等他回过头来已经漏过了一段电文他

托起纸条读道:“一月二十一日晚六时五十分……”

他迅抄下这段电文然后放下纸条用手托着头继续往下听:“在高尔克村逝

世……”

他慢慢地记下来。一生中他不知收听过多少讣闻和喜讯他总是最先知道别人的痛

苦和幸福。那些简略而又不完整的句子究竟说些什么他早就不去留意了。他耳朵听着

手机械地记着根本不理会它的内容。

不过是某某人死了通知某某人而已。老报务员已经忘了电文开头的几个字:“同

文往各站同文往各站同文往各站!”机器嗒嗒地响着他边听边译:“弗……

拉……基……米……尔——伊……里……奇……”他平静地坐在那里已经有点累了。

在某个地方死了一个叫做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的人。他现在把这个噩耗抄下来有人收

到后会悲伤地放声痛哭。可是这跟他毫不相干他不过是个旁观者。机器嗒嗒地拍出几

点一划又是几点又是一划。老报务员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立即译出第一个字母

在电文纸上写了一个“R”接着又写上第二个字母“”然后又工整地写上“H”

两竖中间的短横还特意描了两次。“H”后面是“x”最后一个字母一听就知道是

“H”。

收报机接着打出了间隔他只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瞥了一眼刚刚抄录下来的五个字

母拼在一起是:“ReHxH”(“列宁”)。

机器还在啪嗒啪嗒地响着。老报务员刚才偶然碰到的那个十分熟悉的名字再一次出

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又看了一遍最后那两个字:“列宁”。怎么?……列宁?……他把

电报纸拿远一些看着电报的全文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于是他干这一行三十二

年以来第一次不相信自己亲手抄的电文了。

他把电文反复看了三次看来看去还是那句话:“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逝

世。”老报务员从座上跳了起来抓起卷曲着的纸条两眼紧紧盯着它。他不敢相信的

消息还是被这段两米长的纸条证实了!他把煞白的脸转向两个女同事。她们听到了他的

惊叫:“列宁逝世了!”

这个惊人的噩耗从敞开的房门溜出了报务室像狂风一样迅地传遍了车站冲到

暴风雪里在铁路线和交叉点上旋绕着又随着一股寒冷的气流钻进机车库那扇半开的

大铁门里。

机车库里的一号修车地沟上停着一台机车小修队的工人正在修理它。波利托夫斯

基老头亲自下到地沟里钻到自己这台机车的肚子底下把有毛病的地方指给钳工们看。

勃鲁扎克和阿尔焦姆正在把压弯了的炉条锤平。勃鲁扎克钳住炉箅子放在砧子上阿

尔焦姆一锤一锤地锤打着。

勃鲁扎克这几年老多了。他经历过的一切在他额上刻下了很深的皱纹两鬓白了

背也驼了一双眼睛深深凹陷进去流露出一副忧伤的神情。

机车库的门半开着射进一线光亮一个人从外面跑了进来在傍晚的昏暗中看不

清这个人是谁。铁锤敲打的声音淹没了他的第一声叫喊。但是当他跑到在机车旁边干

活的人们跟前时阿尔焦姆举起的锤子在空中停住了。

“同志们列宁逝世了!”

锤子慢慢地从阿尔焦姆肩上滑下来他轻轻地把它放在水泥地上。

“你说什么?”阿尔焦姆听到来人报告的这个惊人消息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抓住了

他的皮外套。

那个人满身是雪大口喘着气用低沉而又悲痛的声音重复了一遍:“真的同志

们列宁去世了……”

因为这回他没有叫喊阿尔焦姆才听明白这个可怕的消息同时也看清了那个人的

脸原来是党组织的书记。

工人们从地沟里爬出来默默地听着这个名闻世界的人逝世的消息。

大门旁边有一台机车吼叫起来大家都打了一个寒战。

接着车站尽头的一台机车也吼叫起来随后又是一台……

电厂的汽笛也应和着机车那强有力的、充满不安的吼声像炮弹飞啸一样出了

尖叫。一列客车正准备开往基辅它那快、漂亮的c型机车敲响了铜钟清脆响亮的

钟声盖过了其他声音。

在舍佩托夫卡——华沙直达快车的波兰机车上司机弄清了鸣笛的原因又细听了

一会儿然后也缓缓地举起手抓住小链子拉开了汽笛的阀门。这倒把国家政治保

安部的一个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波兰司机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拉汽笛以后他再也不

能开车了但是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链子。机车的吼叫声吓得包厢里的波兰信使和外

交官们慌张地从柔软的沙上跳了起来。

机车库里的人越聚越多。人们从各个门里走进来。当机车库已经挤满了人的时候

在哀痛而肃静的气氛中有人开始讲话了。

讲话的是舍佩托夫卡专区党委书记、老布尔什维克沙拉布林。

“同志们!全世界无产阶级的领袖列宁逝世了。我们党遭受了无法弥补的损失——

那位缔造了布尔什维克党并教育她同敌人进行毫不妥协斗争的人跟我们永别了……党和

阶级的领袖的逝世应该是一种召唤召唤无产阶级的优秀儿女加入我们的队伍……”

奏起了哀乐。几百个人都脱下了帽子。十五年来没有掉过眼泪的阿尔焦姆突然感到

喉咙哽住了宽厚有力的肩膀也颤抖起来。

铁路俱乐部的四壁似乎要被参加会议的人群挤倒了。外面是刺骨的严寒门旁的两

棵云杉覆盖着冰雪大厅里却又闷又热荷兰式炉子烧得呼呼直响六百个人聚集在这

里参加党组织召开的追悼大会。

大厅里没有往常的嘈杂声、说笑声。巨大的悲痛使人们的嗓子喑哑了。谈话的声音

都很低。几百双眼睛流露出哀痛和不安。聚集在这里的好像是一群失去了领航员的水手

他们那位久经考验的领航员被狂风巨浪卷走了。

党委会的委员们也默默地在主席台上坐下来。矮壮的西罗坚科小心地拿起铃轻轻

摇了一下就放在桌子上。这已经够了。大厅里渐渐静下来静得使人感到压抑。

报告完了以后党委书记西罗坚科立刻从桌子后边站了起来他宣布了一件事这

种事在追悼会上宣布是很少见的但是并没有任何人感到惊奇。他说:“三十七位工人

同志署名写了一份申请书请求大会予以讨论。”接着他宣读了这份申请书:西南铁

路舍佩托夫卡站布尔什维克**组织:领袖的逝世号召我们加入布尔什维克的行列

我们请求在今天的大会上审查我们并接受我们加入列宁的党。

在这段简短的文字下面是两排签名。

西罗坚科挨个往下念每念一个就停几秒钟好让到会的人记住这些熟悉的名字。

“波利托夫斯基斯塔尼斯拉夫·济格蒙多维奇火车司机三十六年工龄。”

大厅里出一片赞同声。

“柯察金阿尔焦姆·安德列耶维奇钳工十七年工龄。”

“勃鲁扎克扎哈尔·瓦西里耶维奇火车司机二十一年工龄。”

大厅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西罗坚科继续往下念大家听到的都是那些始终同钢铁

和机油打交道的产业工人的名字。

当第一个签名的人走上讲台的时候大厅里立刻鸦雀无声了。

波利托夫斯基老头讲起自己一生的经历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同志们我还能说些什么呢?过去旧社会当工人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大家

都清楚。一辈子受压迫受奴役到老了穷得像叫化子两腿一伸了事。说实在的革

命在这儿刚闹起来那阵子我想我老了岁数大了拖家带口的入党的事也就放过去

了。我倒是从来没帮过敌人的忙可也没怎么参加战斗。一九o五年在华沙的工厂里参

加过罢工委员会跟布尔什维克一起闹过革命。那个时候我还年轻干什么也干脆。老

话还提它干什么!列宁死了这对我的心打击太大了我们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和知

心人。什么岁数大不大我哪能再说这话!……我不会讲话有讲得好的让他们讲吧。

反正有一点我敢保证:永远跟着布尔什维克走绝不含糊。”

老司机那白苍苍的头倔强地晃了一下白眉毛下面两只眼睛射出坚定的目光一

眨不眨地注视着大厅好像在等待大家的裁决。

党委会请非党群众表意见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表决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反

对吸收这个矮小的白老人入党。

波利托夫斯基离开主席台的时候已经是一名**员了。

会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懂得现在生的事情是不同寻常的。老司机刚才讲话的地方

现在站着身材魁梧的阿尔焦姆。

这个钳工不知道该把他的大手往哪里放就老是摆弄手里那顶大耳帽子。他那件衣

襟磨光了的羊皮短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灰色军便服领口上整整齐齐地扣着两颗铜

钮扣这使他显得像过节一样整洁。他把脸转向大厅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妇女的面

孔:在被服厂那群工人中间坐着石匠的女儿加莉娜。她对阿尔焦姆宽恕地笑了一下。她

的微笑中包含着对他的鼓励嘴角上还露出一种含蓄的只能意会的表情。

“讲讲你的经历吧阿尔焦姆!”他听到西罗坚科说。

阿尔焦姆不习惯在大会上言不知道从哪里讲起才好。

只是到现在他才感到不可能把一生中积累的一切全讲出来。

词句老是连贯不起来加上心情激动就更说不出来了。这种滋味他还从来没有体

会过。他清楚地意识到他的生活已经开始生急遽的转折——他阿尔焦姆正在迈出

最后的一步这一步将使他那艰辛的生活变得温暖获得新的意义。

“我母亲生了我们四个。”阿尔焦姆开始说。

会场上很肃静六百个人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个高个子、鹰钩鼻、浓眉大眼的工人讲

话。

“我母亲给有钱人家当佣人。父亲什么样我记不大清了他跟母亲合不来酒喝

得很凶。我们跟着母亲过日子她养活那么多张嘴可真不容易。东家管饭她一个月

才挣四个卢布就为这几个钱她天天起早贪黑腰都累弯了。我总算好有两个冬天

上小学学会了看书写字。满九岁那年母亲实在没法只好打我到一家小铁工厂去

当学徒只管饭白干三年不给工钱……老板是个德国人叫费斯特他嫌我小不

愿意要后来看我长得结实母亲又给我多报了两岁才把我收下。我给他干了三年

他什么手艺也没教给我尽支使我干杂活给他打酒。他一喝起酒来就不要命。撮煤叫

我去搬铁也叫我去……老板娘也把我当成小奴隶叫我倒尿罐削土豆皮。他们俩动

不动就踢我一脚常常是无缘无故的他们就是这个脾气。因为老板常喝醉酒老板娘

对谁都没好气稍微有点不如意就打我几个嘴巴子。有时候我跑到街上可是我能往

哪儿逃呢?苦水能向谁吐呢?母亲离我有四十俄里再说她那儿也没有我安身的地方……

在厂里也一样。管事的是老板的弟弟。这个畜生专爱拿我开心。有一回他指着墙角放

铁匠炉的地方对我说:‘去把那个铁套圈给我拿来。’我跑过去伸手就拿哪知道

铁圈刚从炉子里夹出来打完了扔在地上的看着是黑的手刚碰上皮都烫掉了。

我痛得大哭大叫他却在那儿哈哈大笑。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就跑回母亲那儿去了。

可她也没地方安顿我只好又把我送回德国人那儿。一路上她光是哭。到了第三年他

们开始教我一点钳工技术了但是还照样打我。我又跑了一下子跑到旧康斯坦丁诺夫

进了一家灌香肠的作坊。在这个作坊整天洗肠子像条狗似的又过了不到两年。后来老

板耍钱把家当输得精光四个月不给我们工钱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我就离开了那个

鬼地方。我搭上火车到了日美林卡下了车就去找活干。感谢机车库的一个工人他

很同情我。他听我说多少会点钳工就说我是他的侄子央求上司把我收下。他看我个

子高给我报了十七岁。就这样我给钳工打下手。后来我转到这儿来干活已经有九

个年头了。我过去的情况就是这样。在这儿的这一段你们全都知道。”

阿尔焦姆用帽子擦了擦前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现在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也是

最难讲的事要说不能等着别人问。他紧皱着浓眉。继续讲下去:“人人都会问我

为什么革命烈火刚烧起来的时候我没有成为布尔什维克?对这个问题我能说些什么

呢?说老吧我还早着呢。我只能说我是今天才找到自己的这条路。我有什么可隐瞒

的呢?以前就是没有看清路。早在一九一八年举行反德大罢工的时候就应该走上这

条路。有个水兵叫朱赫来跟我谈过不止一次。直到一九二o年我才拿起枪来战斗。

后来战争结束了白匪给扔进了黑海。我们就转回来了。我成了家有了孩子……一头

钻到家务事里去了。现在我们的列宁同志逝世了党向我们出了号召我回头看看

自己的生活看清楚了我一生中缺少的是什么。单单保卫过自己的政权是不够的我们

应该一致动员起来接替列宁把苏维埃政权建设成铁打的江山。我们都应该成为布尔

什维克——党是我们的党嘛!”

阿尔焦姆结束了自己朴实而又极其真诚的言他为自己那不寻常的措词感到有些

不好意思同时像从肩上卸下了重担似的挺直了身子等待大家提问题。

“也许有人想要问点什么吧?”西罗坚科打破了沉默。

会场里的人晃动起来但是暂时还没有人说话。一个下了机车就来开会的、黑得像

甲虫一样的司炉干脆利落地喊道:“还有什么可问的?难道咱们还不了解他吗?把党证

给他就得了。”

矮壮的锻工基利亚卡又热又紧张脸涨得通红他用伤了风的沙哑声音说:“这种

人是不会出岔子的他会成为一个坚强的同志。表决吧西罗坚科!”

后面共青团员座席上站起一个人来由于光线很暗看不清是谁他说:“让柯察

金同志说说他为什么让土地缠住了种地会不会使他丧失无产阶级意识。”

会场上掠过一阵轻轻的、不以为然的议论声。有个人出来指责那个小伙子说:“讲

简单点别跑到这儿来卖弄……”

阿尔焦姆打断他说:“没关系同志这小伙子说得对我是叫土地缠住了。

这是实在的不过我并没有因为这个把工人阶级的良心扔掉。

从今天起就一刀两断。我一定把家搬到工厂附近来住在这儿更牢靠些。要不然

那块地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阿尔焦姆看见会场上举起很多手臂他的心又哆嗦了一下。他感到浑身轻松挺胸

阔步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身后传来了西罗坚科的声音:“一致通过!”

第三个走上主席台的是勃鲁扎克。波利托夫斯基的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助手早就当

上司机了。他介绍了自己劳苦的一生快结束的时候讲到了最近的感受。他说话声音

很低但是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我有义务完成我两个孩子没有完成的事业。他们牺牲了可并不是为了让我躲在

房后去哭。我还没有补上他们牺牲的损失。这回领袖的逝世打开了我的眼界。过去的事

情大家就不要问我了真正的生活打现在起重新开始。”

勃鲁扎克回忆起往事心绪很乱忧伤地皱着眉头。会上没有人向他提出任何尖锐

的问题就一致举手通过他入党了。他的眼睛立刻闪出了光彩。斑白的头也抬了起来。

讨论接收新党员的大会一直开到深夜。只有那些大家熟悉的、经过生活考验的、最

优秀的分子才被吸收入了党。

列宁的逝世促使几十万工人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党领袖的去世没有造成党的队伍涣

散。一棵大树它的巨大的根子深深地扎在土壤里只削去它的顶端它是不会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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