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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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国境线——就是两根柱子。它们面对面地竖在那里默默地互相敌视象征着两个

世界。一根柱子刨得很光滑像警察岗亭那样漆着黑白相间的线条。柱顶上面牢牢地钉

着一只独头鹰。这只嗜食兽尸的恶鸟展开双翼似乎正用利爪抓住这根漆着线条的界桩;

同时它又伸出贪婪的钩嘴不怀好意地瞪着对面的铁牌。对面六步以外竖着另一根柱

子。这是一根削去了皮的粗大圆形柞木柱深深埋在地里。柱顶上是一块铸着锤子和镰

刀的铁牌。虽然这两根界桩都竖在一块平地上但是两个世界之间却隔着一道万丈深渊

不冒生命危险就想越过这六步的距离是不可能的。

这里就是边界线。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这些无声的哨兵顶着铸有伟大的劳动标志的铁牌排列

成屹立不动的散兵线从黑海起经过数千公里一直伸展到极北地区伸向北冰洋。

苏维埃乌克兰和地主波兰的国界就从这根钉着一只老鹰的柱子开始。密林深处有一个

不引人注目的小镇叫别列兹多夫。小镇离国境线十公里过国境线便是波兰的科列茨

镇。从斯拉武塔镇到阿纳波利镇是边防军某营的防区。

这些界桩跨过积雪覆盖的田野穿越森林中的通道下到峡谷又爬上山岗然后

伸向河边站在高高的河岸上注视着冰天雪地的异国原野。

天非常寒冷。雪在毡靴下面咯吱咯吱作响。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戴着英武的盔形帽

从那个有锤子和镰刀的界桩走起迈着有力的步伐在他负责的地段内巡逻。这个魁梧

的红军战士穿着灰色的军大衣戴着绿色领章脚上穿的是毡靴。大衣外面还披着一件

又肥又大的宽领羊皮外套脑袋包在呢子的盔形帽里很暖和。手上戴的是羊皮手套。

那羊皮外套很长一直拖到脚跟即使在严寒的暴风雪天也冻不透。

这个红军战士肩膀上背着一支步枪在巡逻线上走着皮外套下摆擦着地上的积雪。

他津津有味地抽着自己卷的马合烟。

在这开阔的平原上苏维埃边境线上的两个哨兵之间的距离是一公里彼此可以看

见而在波兰那边是一公里到两公里。

一个波兰哨兵正沿着他自己的巡逻线向红军战士迎面走来。他穿着质量低劣的高统

军鞋、灰绿色的军服外面是一件有两排亮纽扣的黑大衣头上戴着四角军帽军帽上

缀着一只白鹰。呢子肩章上也是鹰领章上还是鹰可是这么多鹰并没有使他稍微暖和

一些。凛冽的寒气一直钻到了他骨头里面。他搓着麻木的耳朵一边走一边用一只脚

后跟踢着另一只脚后跟手上只戴着一双薄薄的手套手早就冻僵了。

这个波兰兵一分钟也不敢站下一停下他全身的关节马上就会冻僵。他一刻不停

地来回走动有时还要跑几步。现在这两个哨兵隔着边界相遇了波兰兵转过身来

跟红军战士并排走着。

边界上是禁止交谈的但是四周是一片荒野只在前面一公里以外才有人影谁

知道这两个人是默默地走着还是违反了国际法呢?

波兰人想抽烟可是火柴忘在兵营里了。微风故意把马合烟的诱人香味从苏维埃那

边吹过来。波兰人不再搓他那冻坏了的耳朵他回头看了看——说不定班长或者中尉老

爷会带领骑兵巡逻队到边境线上来他们会出人意外地从山岗后面钻出来查岗的。但是

现在四周空荡荡的。白雪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空中没有一片雪花。

“同志火柴借我用一用。”波兰兵先开了口破坏了公法的神圣性他讲的是

波兰话。他把那支插着刺刀的法国连射步枪往背后一甩用冻僵了的手指从大衣口袋里

吃力地掏出一包廉价烟卷来。

红军战士听见了波兰人的请求但是边防军条令禁止战士跟境外的任何人交谈而

且他又没有完全听懂那个波兰兵说的话因此他继续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自己的路

他那两只暖和而柔软的毡靴踩着积雪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布尔什维克同志借个火点烟请扔盒火柴过来。”波兰哨兵这一次说的是俄语。

红军战士仔细地看了看身旁的这个人心里想:“看来这位‘先生’连五脏六腑都

冻透了。虽说是给资产阶级当兵他的生活也真够惨的。这么冷的天穿件又薄又破的

外套就给赶出来放哨看他冻得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不抽口烟可真不行了。”于是

红军战士连头也没有扭扔过去一盒火柴。

波兰兵接住飞过来的火柴划了一根又一根最后总算把烟点着了。那盒火些又以

同样的方法飞过了边界这时红军战士无意中也破坏了公法:“你留着用吧我还

有。”

从边界那边传来了回话:“不谢谢为这一小盒火柴我得蹲两年监狱。”

红军战士看了看火柴盒。上面印着一架飞机。飞机头上不是螺旋桨而是一只强有

力的拳头盒上还写着:“最后通牒”。他想:“是啊真不假把这个东西给他可真

不行。”

波兰士兵继续和红军战士朝一个方向走着。在这空旷无人的原野上他一个人感到

太寂寞了。

马鞍有节奏地咯吱咯吱响着马的脚步又轻快又平稳。黑公马的鼻孔周围挂上了一

层白霜。马呼出的白雾消失在空气里。营长骑的那匹花骒马神气地迈着步子不时把纤

细的脖子弯成弧形玩着辔头。两个骑马的人都穿着灰色军大衣扎着武装带袖子上

都有三个方形的红色军衔标志。只是营长加夫里洛夫的领章是绿色的而另一个人的领

章是红色的。加夫里洛夫是边防军人。他是这里的“当家人”他的一营人就在这七十

公里的防区内站岗放哨。和他同行的是从别列兹多夫来的客人——普及军训营政委柯察

金。

夜里下过雪。松软的雪地上没有蹄印也没有人迹。这两个骑马的人走出一片小

树林在原野上策马小跑。侧面四十步以外又是一对界桩。

“吁!——”

加夫里洛夫勒紧了马缰绳。保尔也拨转马头看营长为什么停马不前。加夫里洛夫

从马鞍上俯下身子仔细地察看雪地上一排古怪的迹印好像有人用带齿的轮子在上面

滚过似的。这是一只狡猾的小兽留下的它走的时候后脚踏在前脚的脚印上还故意绕

了许多圈子来弄乱来去的踪迹。这只小兽从什么地方走来的很难弄明白但是营长勒

住马要察看的并不是野兽的脚印。离这些兽迹两步远的地方另有一些脚印已经薄薄

地盖上了一层雪。这里有人走过。这个人没有故布疑阵他是径直朝树林里走去的脚

印清楚地说明他是从波兰过来的。营长又策马前进循着脚印走到了哨兵巡逻线。在波

兰境内十步远的地方还可以看见这些脚印。

“夜里有人越境了。”营长嘴里咕哝着。“这回又是穿过三排的防区可是他们早

晨的报告什么也没讲。***!”加夫里洛夫的小胡子本来就有些花白再加上他呼气

凝成的白霜现在像镀了银一样威严地挂在嘴唇上。

有两个人正朝骑马的人走来。一个身材矮小穿着黑色衣服那把法国刺刀在阳光

下闪闪亮;另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黄色的羊皮外套。花骒马感到主人两腿用力夹它

就跑了起来很快到了那个人跟前。红军战士整了整肩上的枪带把烟头吐到雪地上。

“同志您好!您这儿有什么情况吗?”营长一边问一边把手伸给红军战士。因

为这个战士个子很高营长在马上几乎用不着弯腰。大个子战士急忙从手上扯下手套。

营长和哨兵握手问好。

波兰哨兵在一旁注视着。两个红军军官(在布尔什维克的军队里袖章上三个小方块

可就是少校军衔)同一个普通士兵握手彼此像亲密的朋友一样。刹那间他仿佛觉得

是他自己在同他的扎克尔热夫斯基少校握手可是这种想法太荒唐了他不由自主地回

头看了一下。

“我刚刚接班营长同志。”红军战士报告说。

“那边的脚印您看见了吗?”

“没有还没看见。”

“夜里两点到六点是谁值班?”

“苏罗坚科营长同志。”

“好吧要特别留神。”

临走时他又严肃地提醒战士:“您尽量少跟他们并排走。”

当两匹马在边界和别列兹多夫镇之间的大路上小跑的时候营长说:“在边境上随

时都得瞪大眼睛。稍一疏忽就要后悔。干我们这一行不能睡大觉。白天越境不那么容

易一到夜里就要十分警惕。柯察金同志您想想看我负责的地段有四个村子是跨

界的。这儿的工作更困难。无论你布上多少哨兵一到谁家办喜事或者逢年过节所有

的亲戚就都越过边界聚在一起。这有什么难的——两边的房子才隔二十步远那条小

河沟连母鸡也能蹚过去。走私的事也是免不了的。当然这都是小事情。也就是一个老

太婆偷偷带过来两瓶四十度波兰香露酒这一类的事但是也有不少大走私犯他们的资

本和规模是很大的。你知道波兰人都干些什么吗?他们在靠近边界的所有村子里都开设

了百货商店:你要买什么应有尽有。

显然这些商店决不是给他们那些贫苦农民开的。”

保尔蛮有兴趣地听营长讲着。边防线上的生活很像是不间断的侦察工作。

“加夫里洛夫同志事情只限于走私吗?”

营长闷闷不乐地回答说:“你这可问到点子上了!……”

别列兹多夫是一座小镇。这个偏僻的角落从前是指定准许犹太人居住的。二三百座

小破房子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有一个挺大的集市广场市场中心是二十来家小店铺。

广场上到处是污泥和粪便。小镇周围是农民的住宅。在犹太人聚居的地区有一座古老

的犹太教堂坐落在通往屠宰场的路旁。

这座破旧的建筑物如今已呈现出一片凄凉景象。每到礼拜六虽然还不至于冷落

到门可罗雀的地步但是光景毕竟不如从前祭司的生活也完全不像他所希望的那样了。

看来一九一七年生的事情的确非常不妙因为甚至在这个穷乡僻壤青年人对祭司也

没有起码的尊敬了。不错那些老年人还没有“破戒”可是有那么多小孩已经吃起亵

渎神明的猪肉香肠来了!呸连想一想都怪恶心的!一头猪正起劲地拱着粪堆找吃的

气得祭司博鲁赫走上去踹了它一脚。还有别列兹多夫成了区的中心这也叫祭司老大

不高兴。鬼知道从哪儿跑来这么多**员他们越闹越凶一天比一天让人不痛快。

昨天他看见神甫家的大门上又挂出了一块新牌子:乌克兰**青年团别列兹多夫

区委员会这块牌子决不是什么好兆头。祭司边走边想心事不知不觉到了他的教堂跟前

没想到教堂门上竟贴出了一张小小的布告上面写着:今日在俱乐部召开劳动青年群众

大会。苏维埃执委会主席利西岑和区团委代理书记柯察金同志做报告。会后由九年制学

校学生演出歌舞。

祭司疯似的把布告从门上撕下来。

“哼真的干起来啦!”

神甫家的大花园从两面合抱着镇上的正教小教堂花园里有一座宽敞的老式房子。

空荡荡的房间里散着霉味从前神甫和他的妻子就住在这里他们像这房子一样老朽

而且空虚彼此早就嫌弃了。新主人一搬进这所房子空虚寂寞就一扫而光。那间大客

厅虔诚的主人过去只是在宗教节日里才用来接待客人现在却经常挤得满满的。神甫

的府第成了别列兹多夫区党委会的所在地。进前门往右拐有一个小房间门上写着几个

粉笔字:“共青团区委会”。保尔每天在这里花去他的一部分时间他除了担任第二军

训营的政委以外还兼任刚成立的共青团区委会的代理书记。

自从他们在安娜那里为奥库涅夫结婚举行庆祝晚会以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个月了

但是想起来就好像是不久以前的事。保尔把一大堆公文推到一旁靠在椅背上沉思起

来……

房子里静悄悄的。夜深了党委会的人都走了。区党委书记特罗菲莫夫刚才也走了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现在房子里只剩下保尔一个人。窗户上满是寒气凝成的奇异的霜

花。

桌上摆着一盏煤油灯炉子烧得很旺。保尔回想起不久以前的事情。八月间铁路

工厂团委委派他为团组织的负责人随同抢修列车到叶卡捷琳诺斯拉夫去。直到深秋

这一百五十人的抢修队从一个车站到另一个车站医治战争造成的创伤清除毁坏的车

辆。他们还经过锡涅利尼科沃到波洛吉这一段路线。这一带从前是马赫诺匪帮猖獗的地

方到处都有破坏和劫掠的痕迹。在古利亚伊——波列他们花费一个星期的时间修复

了石头筑成的水塔用铁皮修补好炸坏的贮水箱。保尔是个电工并不懂钳工技术也

没有干过这种活但是他亲手用扳手拧紧的锈螺丝帽就不止上千个。

秋末冬初列车把他们送回了工厂大家欢迎这一百五十人返回车间……

在安娜房间里又常常可以看到保尔了。他额上的那条皱纹舒展开了还时常可以听

到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声。

满身油污的弟兄们又可以在小组会上听到他讲过去的斗争故事了。他讲敢于造反的、

被奴役的、衣衫褴褛的俄罗斯农民怎样试图推翻沙皇的宝座讲斯捷潘·拉辛[拉辛

(1671年卒)1667—1671年俄国农民起义领袖。——译者]和布加乔夫

[布加乔夫(约174—1775)177—1775年俄国最大一次农民起义

领袖。——译者]的起义。

有一天晚上安娜那里又聚集了许多年轻人保尔出人意外地戒掉了一种多年养成

的不良嗜好。他几乎从小就抽烟那天他却斩钉截铁地宣布:“我决不再抽烟了。”

这件事生得很突然。开头有人说习惯比人厉害养成了就改不掉抽烟就是个

例子。这话引起了争论。保尔并没有参加争论可是塔莉亚硬把他卷进来要他谈谈自

己的看法。他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人应该支配习惯而决不能让习惯支配人。不

然的话岂不要得出十分荒唐的结论吗?”

茨韦塔耶夫在角落里喊了起来:“话倒说得挺漂亮。柯察金就爱唱高调。要是戳穿

他的牛皮会怎么样呢?他本人抽不抽烟?抽。他知不知道抽烟没什么好处?也知道。

那就戒掉吧——又没那么大能耐。前不久他还在小组会上‘宣传文明’呢。”说到这里

茨韦塔耶夫改变了腔调冷嘲热讽地问:“让他回答大家他还骂不骂人?

凡是认识柯察金的人都会说:骂是骂得少了可是骂起来实在厉害。真是传教容易

当圣徒难哪。”

接着是一阵沉默。茨韦塔耶夫这种挖苦人的腔调使大家很不愉快。保尔没有马上回

答。他从嘴上慢慢拿下烟卷揉碎了然后轻声说:“我决不再抽烟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说:“这主要是为我自己也多少是为了茨韦塔耶夫。要

是一个人不能改掉坏习惯那他就毫无价值。我还有个骂人的坏毛病。同志们这个可

耻的毛病我还没有完全克服掉不过就连茨韦塔耶夫也承认很少听见我骂人了。话是容

易脱口就说出来的比不得抽烟所以现在我还不能说这个毛病不会再犯了。但是我一

定要把骂人的缺点也彻底克服掉。”

入冬以前流放下来的大量木排壅塞在河里。秋水泛滥有些木排被冲散了顺着河

水往下漂去眼看这些木头就要损失掉。于是索洛缅卡区又派出自己的共青团员去抢救

这批珍贵的木材。

保尔当时正患重感冒他不愿意落在大家后面竭力瞒着同志们去参加劳动。一个

星期以后当码头两岸的木头已经堆积如山的时候冰冷的河水和秋天的潮湿诱了潜

伏在他血液里的敌人——他高烧了。一连两个星期急性风湿病折磨着他的身体他

从医院回到工厂以后只能“趴”在工作台上干活了。工长见了直摇头。过了几天一

个毫无偏见的委员会认定他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于是让他退职并给了他领取抚恤金

的权利但是他生气地拒绝领抚恤金。

保尔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心爱的工厂。他拄着手杖忍着剧烈的疼痛慢慢地挪

动着脚步。母亲曾经多次来信叫他回家去看看现在他想起了老太太想起了她在送别

时说的话:“总要等你们生病了受伤了我才能见到你们。”

他到省委会领来两份组织关系证明书一份是共青团的一份是党的卷在一起。

为了不引起更多的痛苦他几乎没有同任何人告别就动身到母亲那里去了。一连两个

星期母亲又用草药熏又按摩医治他那两条肿腿。一个月以后他走路已经不用手

杖了。他内心充满了喜悦黄昏又变为黎明。

列车把他送到了省城。三天以后组织部给他开了一份介绍信到省军务部由军务

部分配他去担任地方武装的政治工作。

又过了一星期他来到了这个冰天雪地的小镇担任第二军训营的政委。共青团专

区委员会又交给他一项任务要他把分散的共青团员组织起来在这个新区建立团组织。

瞧生活就是这样不断变化的。

外面很热。一支樱桃树枝从敞开的窗户外窥视着执委会主席的办公室。执委会对面

是一座哥特式的波兰天主教教堂太阳照得钟楼上的镀金十字架闪闪亮。窗前小花园

里执委会看门人的妻子饲养的一群小鹅正在活泼地找寻食物它们跟周围的小草一样

葱绿色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执委会主席读完刚接到的紧急电报。他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他把骨节粗大的手指

插进蓬松的鬈里停住不动了。

别列兹多夫执委会主席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利西岑今年才二十四岁这一点

党内外同志都不知道。他魁梧有力为人严肃有时候甚至很严厉看上去足有三十

五岁。他的身体结实粗壮的脖子上长着一个大脑袋深棕色的眼睛锐利而严峻下颌

的线条清晰有力。他穿着蓝马裤、“见过世面的”灰军装左胸口袋上戴着一枚红旗勋

章。

十月革命前利西岑在图拉兵工厂“指挥”旋床。他的祖父、父亲和他自己几乎

都是从童年时代起就在这个工厂里切铁、削铁。

可是有一年的一个秋夜利西岑这个一直只管制造武器的工人第一次拿起了武器

他从此就投身到大风暴中来了。

革命和党不断地把他投入一场又一场火热的斗争。这个图拉的军械匠走过了光荣的

战斗道路从一个普通的红军战士成长为团的指挥员和政委。

战火和炮声已经成为过去。现在利西岑调到这个边境地区工作生活过得很安宁。

他常常工作到深夜研究有关农作物收获情况的综合报告而现在这份急电使他一瞬间

仿佛又回到了战场。电文很简略是这样的:绝密。别列兹多夫执委会主席利西岑。

近现波兰频繁派遣大批匪徒越境似拟骚扰边境地区。

希采取防范措施。财务科现款及贵重物品宜转移至专区勿滞留税款。

从办公室的窗户里利西岑可以看见每一个走进区执委会的人。他看见保尔走上了

台阶。不一会儿传来了敲门声。

“坐下吧咱们谈谈。”利西岑握着保尔的手说。

整整一小时执委会主席没有接见别的人。

保尔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利西岑的小妹妹妞拉从花园里跑了出来。

保尔管她叫小阿妞。这个小姑娘平时总是羞答答的严肃得跟她的年龄完全不相称但

是一遇见保尔就亲切地微笑着。这一回她也是用小孩子的方式笨拙地跟保尔握了握

手一面把一绺短从前额上甩开。

“我哥哥那儿没人了吧?我嫂子等他回去吃午饭等了好一会儿了。”妞拉说。

“小阿妞去找他吧屋里就他一个人。”

第二天离天亮还早三辆大车套着肥壮的马匹到了执委会门前。车上的人低声

地交谈着。从财务科搬出来几只封口的麻袋装上了车。几分钟后公路上响起了车轮

滚动的声音。保尔带领一队人在大车周围护卫。他们安全地到达了离小镇四十公里(其

中有二十五公里是森林)的专区中心把贵重物品转移到了专区财务处的保险柜里。几

天以后有一个骑兵从边界向别列兹多夫疾驰而来。镇上那些好看热闹的人都困惑不解

地盯着这个骑兵和他那匹跑得满身是汗的马。

到了执委会门口骑兵扑通一声跳下马来他一只手扶着军刀踏着笨重的马靴

咚咚地跑上了台阶。利西岑皱着眉头接过他送来的公文拆开来在封袋上签了字。

那个边防军人没容马缓口气又跃上马鞍立即沿原路跑回去了。

除了刚读过公文的执委会主席谁也不知道它的内容。但是镇上的小市民嗅觉挺灵

敏。当地的小商贩三个人里面一定有两个是要搞点走私活动的常干这种行当使他

们凭着本能就能预测到危险的临近。

人行道上有两个人急急忙忙向军训营营部走去。其中一个是保尔。当地居民全认识

他:他总是带着枪。另外一个是区党委书记特罗菲莫夫今天连他也扎起了武装带别

上了转轮手枪——这可就不妙了。

过了几分钟营部里跑出来十五个人手里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枪奔向十字路口的

磨坊。其余的党团员也在党委会里武装起来。执委会主席戴着哥萨克羊皮帽腰间照例

挂着他的毛瑟枪骑马跑了过去。显然是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无论是广场还是偏

僻的小巷一下子全都变得死一般的寂静——一个人也看不见了。转眼间小铺的门都

挂上了中世纪的大锁护窗板也都关上了。只有那些无所畏惧的母鸡和热得懒洋洋的猪

还在垃圾堆上起劲地找东西吃。

在镇边的几个园子里设下了埋伏。再往前就是田野公路笔直可以看出去很远。

利西岑收到的情报很简短:昨夜骑匪一股约百余人携轻机枪两挺经交锋后于

波杜布齐地区窜入苏维埃国境。希即采取措施。匪徒于斯拉武塔林区消失。本日将有百

名哥萨克红骑兵经别列兹多夫追击匪徒特预先告知切勿误会。

边防军独立营营长加夫里洛夫一小时以后在通往别列兹多夫镇的大路上出现了一

个骑马的人在他身后一公里是一队骑兵。保尔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骑马的人小心

地走近了但是并没有现园子里有埋伏。这是红军哥萨克第七团的一名青年战士做

侦察工作还是个新手。园子里的人一下跳到路上把他包围起来。他看见他们军便服上

都佩戴着青年共产国际的徽章不好意思地笑了。经过简短交谈他又拨转马头迎着

行进中的骑兵队伍跑去。岗哨把红军哥萨克骑兵队放过去又重新在那几个园子里埋伏

下来。

几个动荡不安的日子过去了。利西岑接到通报说匪徒企图进行破坏活动未能得

逞在红军骑兵的追击下已被迫仓皇逃出国境线。

这里的布尔什维克组织人数很少全区才十九个人他们正加紧进行苏维埃的建设

工作。刚刚组建成的新区一切都得从头做起。这一带是边境地区他们时刻都得保持

高度警惕。

改选苏维埃、剿匪、开展文化活动、缉私、加强部队里的党团工作——所有这些

使利西岑、特罗菲莫夫、保尔和团结在他们周围的为数不多的积极分子常常从清晨一

直忙到深夜。

白天保尔一跳下马就走向办公桌;离开办公桌就到训练新兵的广场上去;又

要去俱乐部又要去学校还得参加两三个会议。夜里他又骑上马挎上毛瑟枪厉

声喝问:“站住!什么人?”还监听越境走私的马车的辘辘声——第二军训营政委的白

天和大多数夜晚就是这样度过的。

别列兹多夫共青团区委会由三个人组成:保尔、莉达·波列维赫和任卡·拉兹瓦利

欣。莉达是妇女部长小眼睛出生在伏尔加河附近。拉兹瓦利欣是个挺漂亮的高个子

青年不久前还是中学生他“年轻而早熟”喜欢惊心动魄的冒险小说熟悉歇洛克

·福尔摩斯[英国作家柯南道尔(1859—19o)的侦探小说中的主人公。——

译者]的侦探故事和路易·布斯纳[路易·布斯纳(1847—191o)法国作家

写过许多冒险小说和历史小说。——译者]的作品。他原来在一个区党委做行政干事

大约四个月以前才加入共青团可是他在其他团员面前却总爱摆出“老布尔什维克”的

架子。因为没有别的人可以派专区党委经过长时间的考虑才把他派到别列兹多夫来

负责政治教育工作。

太阳升到了顶空。连最隐蔽的角落也被暑气占领了所有的动物都躲到阴凉的地方

狗也趴到粮仓的墙根底下热得懒洋洋地直打盹。所有的动物似乎都离开了这个村庄

只有一头猪躺在井边的水洼中把身子埋在污泥里怡然自得地哼哼着。

保尔解开缰绳忍住膝盖的疼痛咬着嘴唇跨上了马。女教员站在学校的台阶上

手搭凉棚微笑着说:“再见政委同志。”

马不耐烦地跺了一下蹄子伸伸脖子绷紧了缰绳。

“再见拉基京娜同志。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您给上第一课。”

马感觉到缰绳松了立刻小跑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保尔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

号叫。只有村子里失火的时候妇女们才会这样惨叫。保尔使劲一拉缰绳马立刻转过

身来。这时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农妇气急败坏地从村外跑来。拉基京娜走到路当中拦住

了她。附近各家也都有人跑到门口来大多是老头和老太婆。年轻力壮的都下地了。

“哎呀!乡亲们哪那边出事啦!哎呀真不得了啊真不得了啊!”

保尔驱马走到这些人跟前的时候又有一些人从四面八方跑来。大家围着这个妇女

扯着她那白衬衫的袖子惊慌地提出一大堆问题但是她前言不搭后语根本没法听懂。

她只顾不住声地喊:“打死人啦!拿刀拼命啦!”这时有个胡子乱蓬蓬的老头一只

手提着粗布裤子笨拙地跳着跑过来逼住那年轻女人:“别乱叫了!像个疯子似的!

哪儿打起来了?为的是啥呀?

别吱哇乱叫啦!呸真见鬼!”

“咱们村跟波杜布齐的人打起来了……为了地界呀!他们把咱们的人往死里打呀!”

大家这才明白是灾难临头了。街上立即响起了妇女们的尖叫声老头们也都愤怒地

喊起来。这消息像警钟似的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村庄传到了每个院子里:“波杜布齐

的人强占地界拿镰刀砍咱们的人哪!”凡是走得动的人都从家里冲出来操起叉子、

斧头或者干脆从栅栏上拔根木桩朝村外正在血战的田地里跑去。两村为了争地界

年年都生械斗。

保尔狠狠地踢了一下马马立刻飞跑起来。黑马被他的喊声催促着赶过了奔跑的

人群飞也似的向前冲去。它把耳朵紧贴在头上四脚腾空越跑越快。高冈上有一座

风车向四面张开它的翅膀好像是伸出手来要挡住他的去路。风车右方高冈下面的

河旁是一片草地。向左是一望无际的、随着山坡起伏的麦田。风从成熟的黑麦上面掠

过他用手抚摩它一样。路旁的罂粟开着鲜艳的红花。这里静悄悄的热得难以忍受。

只是从远处从高冈下面从那条好像在阳光下取暖的银蛇似的小河那里传来了喊叫

声。

马朝高冈下面的草地疯狂地飞奔过去。“马脚只要绊一下我和它准得完蛋。”保

尔脑子里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但是马已经勒不住了他只好紧贴着马脖子听任风在

耳边呼呼响。

马疯似的奔到了草地上。一群人正在这里像没有理性的野兽一样凶猛地厮杀。好

几个人已经倒在地上满身是血。

马的胸脯撞倒了一个大胡子。他正举着一截芟刀把追赶一个满脸是血的小伙子。

旁边一个晒得黝黑的、结实的农民把对手打倒在地用沉重的靴子狠命踹他想把他一

下子置于死地。

保尔策马闯进正在厮杀的人群把他们冲开。没容他们弄清是怎么回事他就疯狂

地催着马横冲直撞朝野兽一般的人们冲过去;他觉得要驱散这伙打红了眼的人群

只有用同样野蛮而可怕的办法。他狂怒地大喊:“散开你们这些野兽!我把你们统统

枪毙你们这些强盗!”

接着他从皮套子里拔出枪在一个满脸杀气的人的头顶上挥了一下纵马一扑

开了一枪。有些人扔下镰刀转身逃走了。保尔就这样一面狂怒地驱马在草地上奔驰

一面不断地开枪他终于达到了目的。人们离开草地四散逃跑了一来是为了逃避责任

二来也是为了躲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恶狠狠的凶神和他那支连连射击的“瘟枪”。

不久区法院的人来到了波杜布齐。人民审判员调查了好长时间传讯了见证人

但是始终没有查出祸来。这场械斗没有出人命受伤的也都复原了。审判员以布尔什

维克的耐心竭力向站在他面前的愁眉苦脸的农民说明他们这场械斗是野蛮的和违法

的。

“审判员同志全怪地界我们的地界给搞乱了!每年都为这个打架。”

但是有几个人还是受到了惩罚。

一星期之后丈量队走遍了刈草场在双方有争议的地方钉上了木桩。一个上了年

纪的丈量员因为天热又走了许多路弄得汗流浃背他一边卷着软尺一边对保尔

说:“丈量土地我干了三十年了到处都为地界闹纠纷。您看看这些草地的分界线

像个什么样子!拐来拐去的就是醉鬼走路也比它直。再说那些耕地一块地也就三步

宽全是插花地要分清楚简直会把你气疯了。就是这么小块的地还在一年一年地

分下去越分越小。儿子跟父亲一分家——一小块地又分成两半。我向您担保再过二

十年这些地就全都会变成地界再也没地方下种了。现在就已经有十分之一的耕地成

了地界。”

保尔笑着说:“再过二十年咱们就连一条地界也没有了丈量员同志。”

老头温厚地看了看对方。

“您说的是**吧?不过您知道那个社会还远着呢。”

“您听说过布达诺夫卡集体农庄吗?”

“啊您指的是这个呀!”

“是啊。”

“布达诺夫卡我去过……那只是个别情况柯察金同志。”

丈量队在继续丈量土地。两个小伙子钉木桩。原先的地界还勉强可以看得出来不

过只剩下露在草地上的稀稀落落的几根烂木头了。刈草场两边站着许多农民他们瞪眼

监视着一定要把木桩钉在原先的那个地界上。

赶车的是个嘴闲不住的人他用鞭杆子抽了一下瘦弱的辕马转过身来对坐在车上

的人说:“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这儿也搞起共青团来了。早先可没这玩意儿。这些

事看样子都是那个老师兴起来的她姓拉基京娜说不定你们认识她吧?她还挺年轻

可真是个害人精。她把村里的娘们全都鼓动起来了把她们召集到一块搞了不少名堂

弄得大家都不得安生。气头上给老婆一个耳刮子这是常有的事老婆不揍哪行啊!早

先她们只好揉揉脸不敢吭声。现在你还没碰她一下早吵翻了天。说是要上人民法

院去告你年轻一点的还会跟你闹离婚给你背法律条文。就拿我那口子甘卡来说吧

她本来是个不爱吱声的女人现在也当上代表了。大概是管老娘们的头头吧。

全村都来找她。开头我真想拿马缰绳抽她一顿后来一想我才不管她呢。让她

们见鬼去吧!让她们瞎吵吵去吧!要说管家务什么的我那口子倒是个好样的。”

赶车的搔了搔从麻布衬衫领口露出来的毛茸茸的胸脯又习惯地在辕马的肚子上抽

了一鞭子。车上坐的是拉兹瓦利欣和莉达。他们到波杜布齐去各有各的事:莉达要开

妇女代表会拉兹瓦利欣是去安排团支部的工作。

“怎么难道您不喜欢共青团员吗?”莉达开玩笑地问那个赶车的。

赶车的摸摸胡子不慌不忙地回答:“不哪儿的话呢……年轻的时候可以玩玩

演个戏呀什么的。滑稽戏要是演得真好我自己就很喜欢看。我们起先以为孩子们准

是胡闹可是正好相反。听人说像喝酒、耍流氓这些事他们都管得挺严。他们多半是

学习。就是老反对上帝想把教堂改成俱乐部。这可办不到老年人为了这个都斜着眼

睛看这些团员对他们挺不满意。别的还有啥呢?有一件事他们办得不怎么样:光要那

些啥也没有的穷棒子要那些当长工的再不就是一点家业也没有的人。有钱人家的孩

子一个也不要。”

马车下了山坡到了学校跟前。

看门的女工把两个客人安顿在她屋里自己到干草棚里去睡了。莉达和拉兹瓦利欣

开会开晚了刚刚回来。屋子里黑糊糊的。莉达脱下皮鞋爬到床上立刻睡着了。但

是拉兹瓦利欣的手粗鲁而又不怀好意地触到她身上把她惊醒了。

“你想干什么?”

“小点声莉达你喊什么?你明白我一个人就这么躺着怪闷的真受不了!你

难道就想不出比打呼噜更好玩的事吗?”

“把手拿开马上给我滚下床去!”莉达推了他一下。她本来就十分厌恶拉兹瓦利

欣那猥亵的笑脸。现在她真想痛骂他一顿挖苦他一顿但是她很困就又闭上了眼睛。

“你拿什么架子?你以为这样才合乎知识分子的身份吗?

你该不会是贵族女子学校毕业的吧?你以为这么一来我真的就信你的了?别装傻

了。要是你真懂事就该先满足我的要求然后你要睡多久都随便。”

他认为用不着再多费口舌从长凳上起来又坐到了莉达床沿上自说自话地伸手

就去扳她的肩膀。

“滚蛋!”她立刻又惊醒了。“老实跟你说这件事我明天非告诉柯察金不可。”

拉兹瓦利欣抓住她的胳膊恼怒地低声说:“我才不在乎你那个柯察金呢。你别固

执了反正你得依我的。”

他们之间生了短促的搏斗静静的屋子里出了清脆的耳光声——一下又一

下……拉兹瓦利欣向旁边一闪莉达摸黑冲到门边推开门跑了出去。她站在月光下

简直气疯了。

“进屋来傻瓜!”拉兹瓦利欣恨恨地喊了一声。

他只好把自己用的铺盖搬到屋檐下面在外面过夜。莉达关上门上了闩蜷缩成

一团躺在床上。

早晨在回镇的路上拉兹瓦利欣坐在赶车的老头旁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心里

直嘀咕:“看来这个碰不得的女人十有**会去告诉柯察金。真是个酸溜溜的洋娃娃!

长得倒挺漂亮可就是一点人情都不懂。我得跟她来软的不然准会倒霉。柯察金本

来就瞧不起我。”

拉兹瓦利欣凑到莉达跟前坐下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眼神甚至有点忧郁。他编

了一套不能自圆其说的理由为自己辩解表示他已经悔悟了。

拉兹瓦利欣终于达到了目的:快进镇的时候莉达答应不把昨天夜里的事告诉任何

人。

共青团的支部一个接一个地在边境各村建立起来。团区委的干部为**运动的

这些幼芽付出了很多心血。保尔和莉达整天在这些村子里活动。

拉兹瓦利欣不愿意下乡。他跟那些农村小伙子合不来得不到他们的信任常常把

事情搞糟。莉达和保尔平易近人很自然地就和那些青年打成了一片。莉达把姑娘们团

结在自己周围交了好多知心朋友并且同她们保持着联系不露声色地培养她们对共

青团生活和工作的兴趣。全区的青年都认识保尔。第二军训营负责对一千六百名即将应

征入伍的青年进行军事训练。在各村的晚会上在大街上手风琴对宣传工作的开展起

到了前所未有的作用。手风琴使保尔同青年们成了“一家人”。手风琴奏起快的进行

曲热烈而动人;奏起忧郁的乌克兰民歌亲切而温柔。许多乌克兰农村青年就是在这

迷人的琴声引导下走上了共青团的道路。大家倾听着保尔的演奏也倾听着这位工人

出身的政委兼共青团书记的讲话。琴声和年轻政委的话语在他们的心中和谐地融合在一

起。村子里开始听到新的歌曲了各家除了祷告用的赞美诗集和圆梦的书籍以外又出

现了别的书。

走私者的处境越来越困难了。他们要提防的已经不只是边防人员因为苏维埃政权

现在有了许多年轻的朋友和热心的助手。边境各村团支部的同志由于一心想亲手捉住敌

人有时甚至把事情做过了头。碰到这种情况保尔就不得不出面援救他们。有一次

波杜布齐村团支部书记格里沙·霍罗沃季科——一个性子急、爱辩论的蓝眼睛小伙子

反宗教的积极分子——通过他自己的特殊途径得到线索说夜里将有一批私货运交村里

的磨坊老板。于是他就把全支部的同志都动员起来带上一支教练枪和两把刺刀由他

领着当夜就小心翼翼地包围了磨坊等待野兽落网。国家政治保安部的边境哨所也掌

握了有关这次走私的情况并且设下了埋伏。双方在夜间生了误会多亏保安人员沉

着冷静共青团员在格斗中才没有伤亡。他们只是被解除了武装送到四公里外的邻村

里关了起来。

保尔当时正在加夫里洛夫营长那里。第二天早上营长把刚接到的报告告诉了他

于是他赶紧骑马去搭救同志们。

当地保安机关的负责人笑着把昨天夜里生的事件告诉了他。

“咱们这么办吧柯察金同志。他们都是好小伙子我们不能委屈他们。不过为

了叫他们往后不再包办我们的任务你不妨吓唬吓唬他们。”

卫兵打开板棚的门十一个小伙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显得很难为情两只脚不

安地倒换着站在那里。保安机关负责人两手一摊做出毫无办法的样子说:“你瞧

瞧他们吧。闯了这么大的祸我只好把他们押送到专区去。”

格里沙一听就激动起来说:“萨哈罗夫同志我们干什么坏事啦?我们只是想给

苏维埃政权出点力。我们早就盯住这帮富农了可是你们倒把我们当强盗关起来。”说

完他委屈地扭过身子去。

保尔和萨哈罗夫好不容易板着面孔进行了严肃的交涉以后才停止了这场“吓

唬”。

“要是你给他们担保今后不再到边界上走动而采取其他方式协助我们我就客

客气气地释放他们。”萨哈罗夫对保尔说。

“好吧我担保。我相信他们是不会再让我下不了台的。”

这个支部全体十一名团员一路上唱着歌回到了波杜布齐。生的事情没有张扬出

去。不久那个磨坊老板终于落网了。这一次是依法逮捕的。

德国移民们住在迈丹维拉一带的森林庄园里过着优裕的生活。这些富农的庄园彼

此相距半公里房子盖得很坚固加上各种附属建筑物像一座座小小的堡垒。安托纽

克匪帮就在迈丹维拉藏形匿迹。安托纽克过去是沙皇军队里的司务长后来搜罗一些亲

友拼凑了一个“七人帮”在附近的大道上持枪行劫。他们杀人不眨眼既不轻饶投

机商人也不放过苏维埃政府的工作人员。安托纽克行踪诡秘。今天干掉两个农村合作

社的工作人员明天又在二十公里以外解除一个邮递员的武装把他抢个精光。安托纽

克和另一个土匪头子戈尔季竞赛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坏。专区警察局和国家政治保安

部在他们身上费了不少时间。安托纽克就在别列兹多夫镇附近活动因此进城的道路

都很不安全。这个匪确实不容易捕获:风声一紧他就溜到国境线外去躲避过后又

出其不意地回来作案。每当听到这个出没无常的害人虫又出来行凶作恶利西岑就烦躁

得直咬嘴唇。

“这条毒蛇还要咬我们多久呢?畜生等着吧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他咬牙切

齿地说。有两次利西岑抓住了线索立即带着保尔和另外三个**员跟踪追捕但

是这个土匪还是逃脱了。

专区给别列兹多夫镇派来一支剿匪队领队的是个讲究穿戴的小伙子叫菲拉托夫。

按照边防条例的规定他本来应当先向区执行委员会主席报到可是这个傲慢得像只小

公鸡的家伙却认为这样做没有必要自作主张就把队伍开到了附近的谢马基村。夜间

进村后他们在村头的房子里住下了。这一伙全副武装、行动隐蔽的陌生人引起了隔

壁一个共青团员的注意他立刻跑去报告村苏维埃主席。村苏维埃主席也丝毫不了解这

支队伍的来历把他们当成了土匪急忙派这个团员骑马到区里去报信。菲拉托夫干的

这桩蠢事差一点断送了许多人的性命。利西岑刚一得到关于“匪情”的报告连夜集合

民警带了十几个人骑马奔向谢马基村。他飞一样来到村头跳下马翻过篱笆直

向那座房子扑去。房门口的哨兵头部挨了一枪托像一口袋东西一样倒下了。利西岑跑

过来使劲用肩膀一拱房门就开了他行随即冲了进去。房间里天花板下挂着一盏灯

灯光暗淡。利西岑一只手举起手榴弹准备投掷另一只手紧握着毛瑟枪他大喝一声

震得玻璃直响:“投降!要不就把你们炸个稀烂!”

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们全从地板上跳了起来一看到利西岑拿着手榴弹的那个杀气腾

腾的架势马上举起手来。再迟一秒钟冲进来的人们也许就要开枪射击了。又过了一

会儿当这一小队俘虏只穿着内衣被赶到院子里的时候菲拉托夫看见了利西岑胸前的

勋章这才敢开口说话。

利西岑气得疯狠狠啐了一口十分轻蔑地骂道:“脓包!”

德国革命的消息传到区里来了。汉堡巷战的枪声传到了这里。边境上的人都激动起

来。人们紧张地期待着一遍又一遍地阅读报上的消息。十月革命的风暴也在西方刮起

来了。

申请参加红军的志愿书像雪片一样不断送到团区委会来。保尔花了不少时间同各

团支部派来的代表谈话向他们解释苏维埃国家执行的是和平政策现在不想跟任何

邻国打仗。但是这种说服工作并没有起多大作用。每逢星期天各支部的团员都到镇

上来在从前神甫家的大花园里举行全区团员大会。有一天中午波杜布齐村共青团支

部全体团员排着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区委大院。保尔从窗口看见了他们立即到台

阶上去迎他们。以格里沙为的十一个小伙子穿着长统靴子背着大口袋在门口站

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格里沙?”保尔吃惊地问。

格里沙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进了屋。莉达、拉兹瓦利欣和另外两个共青团

员马上围过来。格里沙关好门严肃地皱起他那淡淡的眉毛说:“同志们我这是要

考验考验我们的战斗力。今天早上我对我们支部的团员说:区里来了一份电报当然

是绝密的;电报上说咱们跟德国资本家打起来了跟波兰地主很快也要打。莫斯科来

了命令所有的团员都要上前线。谁害怕不敢去只要写个申请书就可以留在家里。

我命令他们打仗的事谁也不准告诉让他们每人带一个大面包和一块腌肉没有腌肉

的就带点蒜或者葱头一个钟头以后在村外秘密集合。先开到区里然后再到专区在

那儿领武器。我这一宣布可真灵。他们马上向我问这问那我告诉他们:没什么说的

就这么办!谁不去就写个申请书。这次去打仗是自愿的。大伙一散我心里就犯了嘀

咕:要是谁也不来可怎么办呢?我就只好解散支部自己一走了事。我坐在村外瞅着。

他们真的一个个来了。有的人脸上眼泪还没干但是竭力不让别人看出来。十个人全来

了没一个临阵脱逃的。你们看我们波杜布齐支部怎么样!”格里沙兴高采烈地把话

说完得意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胸脯。

莉达非常生气狠狠训了他一顿。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你说些什么呀?这

可是最好的考验!这样才能真正看透每一个人。为了搞得更像样一点我本来打算把他

们拉到专区去但是小伙子们都累了让他们回家去吧。不过保尔你一定得给他

们讲讲话要不这算怎么回事呢?不讲话是不行的……你就说动员令已经撤销。他

们表现得很英勇值得表扬。”

保尔很少到专区中心去往返一次要好几天时间而区里的工作又一天也离不开他。

拉兹瓦利欣却一有机会就往城里跑。每进一次城他都从头到脚武装起来把自己暗自

比作库柏[库柏(1789—1851)美国作家。他的主要作品《皮袜子小说集》

的主人公是个喜欢探险的猎人。——译者]小说里的主人公。他非常喜欢这样的旅行。

进了林子他就开枪打打乌鸦或者机灵的小松鼠。遇见单身的行人就拦住人家盘问一

番好像他真是个侦查员似的问人家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到了离城不

远的地方他就收起武器把步枪往干草堆里一塞手枪装到衣袋里和平常一样走

进专区团委会。

“说说吧你们别列兹多夫有什么新闻?”费多托夫问他。

专区团委书记费多托夫的办公室里人总是满满的。大家都抢着说话。在这样的环

境里工作要能同时听四个人说话手写着东西还回答第五个人的问题。费多托夫非

常年轻可是一九一九年就入党了。只有在大动荡的时期一个十五岁的青年才能入党。

对费多托夫的问题拉兹瓦利欣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新闻有的是一下子说不完。

我从早到晚忙得团团转。

所有的漏洞都得去堵白手起家嘛什么都得从头干。我又新建立了两个支部。叫

我来有什么事情吗?”他大模大样地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经济部部长克雷姆斯基正在忙着处理一堆公文回过头来看了一下。

“我们叫的是柯察金并没叫你来。”

拉兹瓦利欣喷了一口浓烟说:“柯察金不愿意到这儿来连这种差事也得我替他

干……有些书记当得可真舒服一点活也不干光拿像我这样的人当驴使唤。柯察金一

去边境就是两三个星期他不在所有的工作都得我来干。”

拉兹瓦利欣很明显是要别人意识到只有他当团委书记才最合适。

“我不怎么喜欢这个傲慢的家伙。”拉兹瓦利欣走后费多托夫直率地对团委会的

其他同志说。

拉兹瓦利欣的鬼把戏是无意中被拆穿的。有一天利西岑顺便到费多托夫那里去取

信件。不论谁到区里去都要把大家的信件捎回来。费多托夫和利西岑谈了很长时间

这样拉兹瓦利欣就被揭穿了。

“不过你还是让柯察金来一趟我们这儿的人还不大认识他呢。”利西岑临走的

时候费多托夫对他这样说。

“好吧不过咱们把话说在前头:你们可不能把他调走。这我们是坚决不能同意

的。”

这一年边境上庆祝十月革命节的活动搞得空前热烈。保尔被选为边境各村庆祝十

月革命节委员会主任。在波杜布齐村开完庆祝大会之后三个村子的男女农民五千多人

以军训营和乐队为前导排成长达半公里的游行队伍举着鲜艳的红旗浩浩荡荡地走

出村去向边境前进。他们秩序井然纪律严明沿着界桩在苏维埃国土上游行到那

些被苏波国界分成两半的村庄去。边境上的波兰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边防军营

长加夫里洛夫和保尔骑马走在最前头。他们背后铜号奏出的乐曲声、风卷红旗的哗啦

声和此伏彼起的歌声响成了一片。青年农民都穿着节日的盛装。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远

远地传向四方。成年人表情严肃老年人神态庄重。这股人流像一条大河奔向目力所

及的远方国境线就是这条河的堤岸他们寸步不离苏维埃的国土没有一只脚跨过这

条严禁逾越的国界。保尔停下来人的洪流从他身旁涌过。队伍中正唱着《共青团之

歌》:

……

从西伯利亚的森林

到不列颠的海滨

最强大的力量

是我们的红军。

紧接着是女声合唱:

嗨那边山上收割忙……

苏维埃哨兵用愉快的微笑欢迎这支游行队伍波兰哨兵看见游行队伍却感到惶恐不

安。这次游行虽然早已通知了波兰指挥机关但是仍然引起了对方的惊慌。一队队骑马

的战地宪兵四处巡逻。岗哨比平时增加了四倍谷地里隐蔽着后备队以应付可能出现

的事变但是游行队伍始终走在自己的国土上是那样欢快而热闹空气里充满了他

们的歌声。

小土冈上站着一个波兰哨兵游行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过来了。乐队奏起了进行曲。

波兰哨兵立刻从肩上卸下枪贴在脚边行了一个注目礼。保尔清楚地听见一句波兰话:

“公社万岁!”

看那哨兵的眼睛就知道这句话是他说的。保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朋友!他那士兵大衣里面跳动着的是一颗同情游行群众的心。于是保尔用波兰

话轻声回答:“同志向你致敬!”

哨兵落在后面了。游行队伍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始终保持着持枪立正的姿势。

保尔几次回过头去看到他那小小的黑色身影。前面又是一个波兰哨兵花白胡子四

角帽镶着镍边帽檐下露出一双呆滞无光的眼睛。保尔刚才听到那句话激动的心情还

没有消失。这回他先开了口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用波兰话说:“你好同志!”

但是没有得到回答。

加夫里洛夫微微一笑。原来两次说话他全都听见了。

“你要求太高了。”他说。“这儿除了普通步兵还有宪兵。

你看见他袖子上的标志了吗?他是个宪兵。”

游行队伍的排头已经开始下坡朝一个被国界分成两半的村庄走去。苏维埃这半边

作好了隆重欢迎客人的准备。所有的人都集合在界河上的小桥旁边。男女青年排成队

站在路两旁。在波兰那半边房顶和板棚顶上都站满了人他们全神贯注地看着河这岸

生的事情。还有一群群农民站在门口和篱笆旁边。当游行队伍走进夹道欢迎的人群的

时候乐队奏起《国际歌》。许多人在一个临时搭成的、装饰着绿色枝叶的台子上表

了动人的演说讲话的有年纪很轻的小青年也有白苍苍的老人。保尔也用他的本民

族语言——乌克兰语讲了话他的话飞过界河传到了对岸。波方唯恐这个讲话打动人

心于是决定采取措施。他们出动了宪兵队骑着马在村子里横冲直撞用鞭子把人们

赶回屋里去还朝屋顶上开枪。

街上没有人了。青年人也被枪弹从屋顶上赶跑了。这一切苏维埃这一边的人全看

得清清楚楚。他们皱起了眉头。这时一位老羊倌在小伙子们的搀扶下登上了讲台他

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慨激动地说:“好哇瞧瞧吧孩子们!他们从前就是这样打我们

的。现在咱们村子里当官的拿皮鞭子抽庄稼人这样的事再也没有了。地主老爷完蛋

了咱们背上也就不再挨鞭子了。孩子们你们可要牢牢地掌好这个权哪。我老了不

会讲话可是心里想说的话很多。在沙皇那个时候我们像老牛拉车那样受了一辈子

苦看着那边的老百姓我心里可真难受哇!……”他向对岸挥了一下他那干瘦的手

放声大哭起来只有小孩子和老年人才会这样哭。

接着格里沙上台言。加夫里洛夫一边听着他那愤怒的讲话一边掉转马头仔

细观察对岸是不是有人记录。但是对岸空荡荡的连桥头的岗哨都撤走了。

“这次大概不会向外交人民委员部抗议照会了。”他开玩笑地说。

十一月底一个阴雨的秋夜安托纽克和他的“七人帮”总算是恶贯满盈了。这一

窝豺狼在迈丹维拉一个富裕移民家里参加婚礼被赫罗林的党团员们擒获落入了法网。

妇女们的闲谈把这些客人来参加婚礼的消息泄漏了出去。赫罗林的党团员一共有

十二个人立刻集合谁有什么武器就带什么武器坐上马车奔向迈丹维拉庄园。同

时派人骑马飞到别列兹多夫报信。报信人在谢马基村碰上了菲拉托夫的剿匪队菲

拉托夫随即带领人马朝迈丹维拉扑去。

赫罗林的党团员已经把那个庄园围住并且同安托纽克匪帮接上了火。安托纽克和

他的喽罗们躲在一间小厢房里一看见有人露头就开枪射击。他们突然冲出厢房妄

想突围但是赫罗林的党团员撂倒一个匪徒把他们压了回去。安托纽克陷入这样的

困境已经不是头一回但是每次都靠手榴弹和黑夜帮忙安全逃脱。这一次差一点又

让他逃走。赫罗林支部已经牺牲了两个人幸好菲拉托夫及时赶到。安托纽克一看就明

白:这回是陷入了绝境再也跑不掉了。他整夜都从厢房的各个窗口向外射击直到天

亮才被抓住。“七人帮”中没有人投降。为了消灭这窝豺狼有四个人献出了生命其

中三个是成立不久的赫罗林共青团支部的团员。

保尔的军训营奉命参加地方部队的秋季演习。他们冒着倾盆大雨到四十公里以外的

一个师的营地去。一清早出深夜才到达整整走了一天。这次行军只有营长古谢

夫和政委柯察金骑马。八百个即将应征入伍的青年一到营房倒下就睡了。师部给这个

营的调集令下达晚了第二天早晨就要开始演习。他们这个营要接受检阅。全营在操场

上整好了队。

不久师部来了几个骑马的人。这个军训营已经领到服装和步枪现在面貌一新了。

营长古谢夫和政委柯察金两人为训练这支队伍花了不少心血和时间因此信心十足。当

正式检阅完毕军训营做完变换队形的表演之后一个面孔漂亮但皮肉松弛的指挥员

厉声问保尔:“你为什么骑马?我们普及军训部队的营级指挥员和政委不应该骑马。我

命令您把马送回马棚去徒步参加演习。”

保尔知道自己那两条腿连一公里也走不了不骑马就不能参加演习。这种情况对

这位系着十来条各种皮带的大喊大叫的花花公子该怎么说呢?

“我不骑马就不能参加演习。”

“为什么?”

保尔明白没有别的法子解释他拒绝步行的理由只好低声说:“我的两条腿全肿

了连走带跑一个星期我实在做不到。此外同志我还不知道您是什么人。”

“我是你们团的参谋长这是一。第二我再一次命令您下马。如果您是个残废

我可没叫您在部队里工作这不能怪我。”

保尔好像挨了一鞭子他猛地一抖缰绳。但是古谢夫那只坚强有力的手阻止了他。

保尔受到这样的侮辱忍不住要作同时他又竭力克制自己内心斗争了好几分钟。

现在的保尔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性地从一个部队跳到另一个部队的普通战士了。他现在

是营政治委员全营战士就站在他身后。他自己的行动会给全营树立什么样的服从军纪

的榜样呢!况且他担任部队的训练工作又不是为这个花花公子干的。想到这里他离

镫下马忍着剧烈的关节疼痛朝队伍的右翼走去。

一连几天都是难得的好天气。演习快要结束了。这次演习的终点是舍佩托夫卡第

五天他们就在这一带进行演习。别列兹多夫营奉命从克里缅托维奇村方面攻占车站。

保尔十分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他把所有的途径都告诉了古谢夫。全营分成两路深

入迂回秘密地绕到“敌人”后面然后出其不意地高喊“乌拉”冲进了车站。根据

评判员的评定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车站已经被别列兹多夫营占领防守车站的那个

营“损失”一半人员后撤到林子里去了。

保尔负责指挥半个营。他和三连的连长、指导员正站在街心布置兵力。一个战士

跑到他们跟前大口喘着气向保尔报告:“政委同志营长问道口是不是都有机枪

把守。评判委员会马上就到。”

保尔和连长向道口走去。

团部的人都已经到达那里了。他们祝贺古谢夫作战成功。

战败的那个营的代表们羞愧不安地站在那里一点也不打算替自己辩护。

“这不是我的功劳柯察金是本地人是他给我们领的路。”

参谋长骑着马走到保尔跟前讥讽地说:“同志您的腿跑得挺不错嘛看来您

完全是为了出风头才骑马的吧?”他本想再说两句一看柯察金眼神不对才把话咽了

下去。

团部的人走后保尔悄悄问古谢夫:“你知道不他姓什么?”

古谢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算了别理这个骗子。他姓丘扎宁革命前好像

是个准尉。”

保尔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这一天他几次竭力回想还是没有想起来。

演习结束了。军训营以优异的成绩获得好评返回别列兹多夫可是保尔的身体却

累垮了。他在母亲身边住了两天。

马就拴在阿尔焦姆家里。他每天都睡十二个小时。第三天他到机车库去找阿尔焦

姆。这座熏黑了的厂房使保尔倍感亲切。他使劲吸了一下煤烟的气味。这气味对他有

强烈的吸引力因为他从小闻惯了这种气味他是在这种气味中长大的和它结了缘。

保尔好像丢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似的。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见火车头的叫声了。一个水手

每次久别归来看到碧蓝的茫茫大海止不住会心潮澎湃。保尔现在的心情也是这样。

机车库的亲切气氛吸引着他召唤着这个往日的火夫和电工。他十分激动久久不能平

静。他跟阿尔焦姆没有谈多少话。他现哥哥的额上又添了一道皱纹。阿尔焦姆在一座

移动式锻工炉前面干活。他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看样子生活很困难虽然阿尔焦姆不

说但是情况是明摆着的。

兄弟俩一起干了两个来小时活就分手了。保尔在道口上勒住马望着车站看了

很久然后朝黑马抽了一鞭在林间的路上飞跑起来。

现在在森林里走路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布尔什维克肃清了大大小小的匪帮捣毁

了他们的巢穴这一带的乡村里也太平多了。

保尔回到别列兹多夫已经是中午了。莉达高兴地在区委会门口的台阶上迎接他。

“你可回来了!你不在我们都寂寞死了。”莉达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同他一起走

进屋里。

“拉兹瓦利欣呢?”保尔一边脱大衣一边问她。

莉达有点不愿意回答:“不知道。哦我想起来了!他早上说要到学校去替你上政

治课。他说这是他份内的事不是柯察金的事。”

这消息使保尔感到奇怪也很不痛快。他一向不喜欢拉兹瓦利欣。“这家伙到学校

里去搞什么名堂?”保尔不高兴地想。

“去就去吧。你说说这儿有什么好消息。你到格鲁舍夫卡去过了吗?那儿同志们

的情况怎么样?”

保尔坐在沙上休息活动着他那疲倦的双腿。莉达把最近的情况全告诉了他。

“前天批准了拉基京娜做预备党员。这样我们波杜布齐支部就更强了。拉基京娜

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她。你瞧教师们已经开始转变他们有的人完全站到咱们这边

来了。”

利西岑、保尔和新到的区党委书记雷奇科夫三个人晚上常常在利西岑家围着大桌

子坐到深夜。

卧室的门关着小阿妞和利西岑的妻子早已睡着了他们三个人还坐在桌子跟前

低头读一本不太厚的书。只有夜里利西岑才有时间读书。保尔下乡回来晚上就到利西

岑家里来学习他看到他们两个人学到前面去了心里挺难过。

有一天从波杜布齐传来了噩耗:格里沙夜里被人暗杀了。保尔一听到这个消息

马上跑了出去。他忘记了腿疼几分钟就跑到执委会的马厩以疯狂的度鞴好马一

跨上去就用皮鞭左右抽打朝边界飞驰而去。

在村苏维埃宽敞的屋子里格里沙的尸体停放在饰着绿色枝叶的桌子上身上覆盖

着红旗。屋门口有一个边防军战士和一个共青团员站岗在上级负责人到来之前不许

任何人进去。保尔进了屋走到桌子跟前掀开了红旗。

格里沙躺在那里头歪向一旁脸像蜡一样苍白眼睛睁得很大还保持着临死前

的痛苦表情。后脑勺被锐利的凶器击破现在用云杉枝遮掩着。

是谁杀害了这个青年呢?他是独生子母亲是个寡妇父亲从前给磨坊老板当长工

后来成了村贫民委员会委员在革命中牺牲了。

老母亲一听说儿子死了立刻昏倒在地。邻居们正在救护这位人事不省的老人可

是他的儿子却默默地躺在那里保守着他的死亡之谜。

格里沙的死震动了全村。这个年轻的团支部书记、贫苦农民的保卫者在村子里的

朋友要比敌人多得多。

拉基京娜为格里沙遇害感到非常伤心。她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痛哭保尔走进来的时

候她连头都没有抬。

“拉基京娜你看是谁下的毒手?”保尔沉重地坐在椅子上低声问她。

“不会是别人准是磨坊老板那一伙人因为是格里沙卡着那帮走私贩的脖子叫

他们出不来气。”

两个村子的人都参加了格里沙的葬礼。保尔带来了他的军训营全体团员都来给自

己的同志送葬。二百五十名边防军战士在加夫里洛夫指挥下列队站在村苏维埃前面的

广场上。在悲壮的哀乐声中人们抬出了覆盖着红旗的棺材把它安放在广场上新挖好

的墓穴前旁边是国内战争中牺牲的布尔什维克游击队员们的坟墓。

格里沙流的血使他生前努力保护的那些人更团结了。贫苦的青年们和贫苦的村民们

表示坚决支持团支部。致悼词的人都满腔悲愤强烈要求处死凶手要求抓住他们就

在这个广场上在烈士墓前当众审判让大家都认清敌人的真面目。

接着放了三响排枪。烈士墓上铺上了常青树枝。当天晚上团支部选出了新的支

部书记——拉基京娜。国家政治保安部的边境哨所通知保尔说他们现了凶手的线索。

一个星期以后区苏维埃第二次代表大会在别列兹多夫的剧院里开幕了。利西岑向

大会做报告他表情严肃神态庄重。

“同志们我以十分高兴的心情向大会报告一年来由于大家共同努力我们的工

作有了很大进展。我们大大巩固了本区的苏维埃政权彻底肃清了土匪狠狠打击了走

私活动。

各村都建立了坚强可靠的贫农组织。共青团组织壮大了十倍党的组织也展了。

最近富农们在波杜布齐杀害了我们的格里沙同志现在案件已经破获凶手就是磨坊

老板和他的女婿。他们已经被逮捕不久省法院巡回法庭就要来审判他们。许多村的代

表团都向大会主席团提出建议要大会作出决议坚决要求将杀人凶犯处以极刑……”

会场上立刻响起了震耳的喊声:“赞成!处死苏维埃政权的敌人!”

这时莉达在旁门口出现了。她做了一个手势叫保尔出去。

莉达在走廊上交给他一封公函上面写着“急件”。保尔立刻拆开了。

别列兹多夫共青团区委会。抄送区党委会。省委常委会决定从你区调回柯察金同志

省委拟另派他担任重要的共青团工作。

保尔同他工作了一年的别列兹多夫区告别了。最后一次区党委会议上讨论了两个问

题:第一批准保尔·柯察金同志转为**正式党员;第二解除他区团委书记的职

务并通过他的鉴定。

利西岑和莉达紧紧地握着保尔的手亲切地拥抱他。当保尔骑着马从院子里出来

走上大道的时候十几支手枪齐放排枪向他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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