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九月寒砧催木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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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刃交加之声来源于朱仙镇口玉崔嵬和圣香赶到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狼藉。容隐、聿修、铜头陀、“祁连四友”、清和道长等等和另一群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斗在一起那群人里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少也都是一脸正气。两人赶到的时候只听容隐正在冷冷地道:“我已再三说过玉崔嵬即使罪恶滔天杀人无数大明山一事他确在救人并无侮辱之意。各位前辈执意追杀是否要白某与众位当面为敌?”
打成一团的人群里诸葛智也冷冷地道:“我等追杀玉崔嵬本为江湖除恶大明山生何事老夫不知。‘鬼面人妖’淫荡好色‘白’贤侄也说他罪恶滔天我等众人为江湖除害有何不可?贤侄与我等为敌是否也被那人妖迷惑受他指使?”

此言一出铜头陀哇哇大叫:“老头你胡说八道!你明明就是要杀人灭口……”

“莽和尚”另外有人冷笑“你被人愚弄全然不知善恶是非阻拦我等为江湖除害对你有何好处?”

铜头陀气得挥起月牙铲乱砸乱打只听诸葛智身后另有人道:“这恶和尚也不是出身正道‘白’、‘天眼’虽说名声响亮皆悉来历不明谁知是不是‘鬼面人妖’裙下之客?说不定也是秉烛寺出来的恶徒之后才如此隐藏行踪讳莫如深!”

容隐、聿修闻言都是眉心微蹙果然薛卫明也是个莽性子闻言大骂:“胡说胡说!谁不知‘白’、‘天眼’二人少年英雄侠义过人!出身师承绝非秉烛寺。”此言一出诸葛智立刻拿到话柄微微冷笑看着容隐、聿修“两位英雄年少绝非出身秉烛寺不知师承如何?不如当众说清以免大家误会如何?‘容隐出身当朝枢密院枢密使聿修曾为大宋御史台御史中丞、两人一人诈死一人辞官岂可当众说出?聿修辞官而去倒也罢了容隐诈死乃是欺君大罪却是绝不可说。诸葛智此话一出两人沉默倒似当真出身秉烛寺一般。

薛卫明与铜头陀都是一呆不解为何事到如今两人仍然不肯说出师承出身正在这诸葛智暗自冷笑得意容隐、聿修沉默之际有人一声轻笑“这两位大老板手下锦楼十座美女如云岂是我秉烛寺可比?难怪诸葛前辈不识我来给众位介绍介绍。”

众人纷纷住手回头——说话的人妖娆妩媚笑得花枝乱颤不是玉崔嵬是谁?倒是大家都诧异:容隐、聿修在这里拼死拦路不让人追上他的行踪他却自己回来了?

只见玉崔嵬笑吟吟地往诸葛智面前走去指了指容隐“这位是洛阳城‘白袖珠’的大老板容老板。”说着他对聿修抛了个媚眼“这位是汴京‘百桃堂’大老板聿大老板。诸葛前辈尽可与两位亲热亲热。”

“白袖珠?”铜头陀茫然问薛卫明“那是什么?”

薛卫明咳嗽一声“那是洛阳第一大妓院……”铜头陀瞪大眼睛惊诧万分地看着容隐喃喃地道:“***……”

圣香在玉崔嵬身后听他这么介绍容隐、聿修的“出身”一边捂嘴笑到肚子痛。容隐、聿修倒是表情淡然不以为忤。诸葛智心里悻然玉崔嵬之言他也只信三分“刷”地拔剑出鞘“玉崔嵬你淫荡好色杀人无数今日恶贯满盈老夫等人替天行道以手中三尺青锋取你项上人头!”他一声令下手下男男女女应声而上容隐、聿修闻声招架刹那间在玉崔嵬身周两边人手兵刃对峙一触即。

“等一下I”圣香挡在玉崔嵬身前面对诸葛智的长剑扬眉大声说:“统统住手!”

数柄长剑瞬间指到了圣香颈项胸口几处要害诸葛智才捋须道:“年轻人为美色迷惑实属难免看在你年幼无知老夫不责怪于你还不退下!”

圣香充耳不闻他的教诲提气振声道:“各位英雄好汉给我听着!施棋阁等十一门派追杀玉崔嵬以诸葛前辈所言纯为江湖除害与他们大明山脱困一事无关!”他突然一口气说出这些众人顿了一顿都觉诧异只听他换了一口气继续说:“各位门下高徒弟子听这几位江湖前辈所言将他们从大明山救出之玉姓少年绝非‘鬼面人妖’玉崔嵬乃是另有其人。”说到这里十一门派里不少人点头对本门前辈笃信有加圣香再提一口气沉声道:“玉崔嵬究竟是否救助众位前辈脱险各位前辈是否自觉受辱要杀人灭口——”他闭目一睁睁目如刀语势凌厉强硬“只有囚禁各位前辈的莫言山庄刘妓最清楚!究竟是谁从她手里救人——除了刘妓无人能取信诸位。我以一月为限生擒刘妓为证各位可愿容我一月使此事大白于天下?”

诸葛智口齿一动刚想说话圣香提气说话。嵩息未定怒瞪他一眼“你闭嘴!”他按着胸口喘气方才情绪激动今夜身心劳瘁再次引心脏宿疾。

诸葛智被他一喝一怔还未来得及开口反驳容隐已然淡淡地接下去:“各位前辈立身正派出身名门想必比我等更加愿意查明真相何况生擒刘妓我等也自会交给各位前辈处置。”

话说到这份上诸葛智饶是一肚子不以为然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哼了一声:“我怎知生擒刘妓是真是假?”

他身后的老者也冷冷地道:“要是各位逃入秉烛寺再躲个十年八年我等还是真没有办法。”

“如此以命抵命如何?”遥遥的地方有人慢慢地说随即一件东西“啪啦”一声跌在诸葛智身前雪地里红丝耀眼青铜赫然乃是一块符配。

此人开口说话圣香蓦然抬头“则宁你……”

距离众人四丈之外一人站着容颜清贵苍白掷出那东西之后脸色淡漠竟是浑不在乎一般。

诸葛智凝视着那块符配只见它仅是双配之一半铜铸雕为虎形上面隐约刻着四个篆体突然脱口而出:“虎符……”

这两字脱口而出众人皆悉变色认出这位年轻人正是在大明山遣散众老的朝廷官员不知怎地如此雪夜竟然出现在荒郊野外。这虎符一掷开口“以命抵命”究竟是何意思……

“我以这遣兵虎符作抵如果一月之后圣香不能生擒刘妓归来你拿它去大理寺击鼓。”则宁淡淡地道“如此你可放心?”

安抚使遗失虎符乃是杀头大罪!诸葛智竟手心有些出汗这年轻人兵符一掷开口以命抵命竟是以他自己性命前程保玉崔嵬一月不逃“‘鬼面人妖’竟有官家作保……嘿嘿你竟如此信得过他……”

则宁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明净地凝视诸葛智那目光把诸葛智的心虚惶恐照得清楚然后笔直逼了回去他没说什么掷出虎符之后对容隐淡淡一笑看了聿修一眼掉头就走。

“且住!”

喝止的是聿修只见他眉头深蹙“当朝大将岂可故意遗失虎符你将两广八路官兵安危置于何地?”

则宁充耳不闻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容隐冷冷地道:“聿修!”聿修终未再说什么看则宁笔直地踏出一条雪道登上等候多时的马车往汴京城内去。则宁曾为深爱之人于战场临阵脱逃为圣香弃符又算什么?在他而言情义重逾江山。聿修不是不知则宁重情但亲眼见他弃符而去再次将他身家性命付诸一掷仍忍不住喝止。

圣香喘息地看着则宁踏出的那一条雪道……他的朋友他有许多朋友即使他舍弃他们他们也不曾舍弃他……

玉崔嵬此时出奇地安静没有说话笔直地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诸葛智把当朝虎符握在手心心惊胆战的感觉依然清晰既有这虎符在手他已无话可说。围剿玉崔嵬的十一门派相视几眼缓缓退开几位元老走到远处交谈。

容隐一拍圣香的肩膀几人退回己方阵容铜头陀几人都松了口气。

圣香满身是雪虽说满身是雪他却更像刚被从水里捞起来。鬓是湿的额头是湿的手心是湿的身前背后都是湿的。容隐点了他几处穴道突然冷冷地问:“听说丞相把你赶了出来?”

闻言玉崔嵬一震圣香边喘边笑“嗯……”

容隐没有再问聿修却开口道:“如此大事你为何不说?”他的目光虽然冷静却是深含愠怒早已嘱咐过如有需要必要开口圣香却还是一个人走了。

圣香还在喘气白了聿修一眼不高兴地说:“我干吗要告诉你?本少爷……”话说到这里骤然中止他按着胸口突然说不出来连喘气声都没有了。

容隐大吃一惊猛地拉起他的脉门在这刹那之间圣香的心跳骤停整个身体内气血流转全悉中止竟就像个死人一样。容隐握拳猛然在他胸口一击圣香应手惊醒“你干吗打我?”他转了口气过来心跳恢复瞪了容隐一眼“好痛你知不知道?”

容隐和聿修相视一眼都是心情沉重玉崔嵬悄然退出两步看着圣香。

方才如果不是容隐及时现不对稍微多耽搁一会儿圣香当真会气绝而逝他自己却不知道。他的病情如此严重岐阳却不知身在何处以如此身体莫说生擒刘妓他能安然无恙活到什么时候都是未知数……

“丞相……实不该让他下江湖……”聿修不善说话素来极少主动开口突然说出这一句短短一言之内实是黯然无限。

圣香……从小到大都最怕死了如果他没有江湖奔波没有殚精竭虑以他怕死怕苦懒惰爱玩的性子绝不可能把自己弄到真的……无法负荷的这一步。

他不是大侠他想要一些简单快乐的东西他希望上从太宗皇帝下到身边的小云、泰伯人人都好人人都平安健康吉祥他不管身边这些人是否伤害过或者伤害着他……他也并非对每个人用以深情只是以他寂然的慈悲平均地期待人人都好。他为此努力为此牺牲为此殚精竭虑甚至为此愤怒为此激动可是他终究不是神……

他、终究、不是神。

“聿修上天入地把岐阳给我找出来!”容隐终于森然开口以极度愤怒的声音冲破了他自己二十多年来的稳定深沉“还有通微、降灵无论是神是鬼统统都给我找出来见人!”

“容容你生的什么气……”圣香坐在地上看容隐隐忍多时的怒火爆缩了缩脖子还真有点害怕。通微、降灵都是和圣香在开封一起长大的朋友通微善异术降灵更是另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容隐与这二人交情都不算深厚此时怒言开口却是已然控制不住情绪。岐阳身为大宋御医口口声声担保圣香的心疾并不严重如今病情恶化至此容隐怎能不怒?

“一月之内。”聿修淡淡地道“一月之内我和试眉必不令你失望。”

容隐冷笑一声他尚在愤怒转过头去看雪景一言不。

玉崔嵬站在两步之外看着他们的担忧愤怒一动不动站着就像被雪夜冰封的石塑。

谁也不知道江湖传说任性歹毒的玉崔嵬在此时此刻下了平生第一个不会改变的决定他第一次自省人生自此有些事不可不做不可做不到!

很快聚集在雪地上的许多人渐渐散去既然约定一月之后许多人本是远道赶来此时便告辞而去。

另一边诸葛智为的近百来人也缓缓撤走几辆马车从树林中出来容隐、聿修、圣香和玉崔嵬登上马车往南而去。

容隐与聿修的目的地为容隐的住所梨花溪从开封到梨花溪约莫要走一天路程。但在马车上圣香开始生病他开始烧可能是受了除夕雪夜的风寒烧过后身体极度虚弱脸色苍白。他还是很怕死容隐沿路请大夫看过说他受劳碌风寒身心俱伤大病一场是必然加之心疾恶化不知熬不熬得过这场大病。圣香被众人数落得噤若寒蝉乖乖在马车里养病一句话不敢多说。

这天傍晚马车停靠在梨花溪容隐住所圣香爬上容隐和姑射的床睡觉去也空留下几个人满眼忧虑。施试眉寄信聿修说有种奇药称“麻妃”能起死回生不知对圣吞有无帮助。“麻妃”、“麻贤‘乃是同一种药物的局部传说女子濒死以”麻贤’为主“麻妃”作引无论何病足以起死回生;若是男子濒死以“麻妃”为主“麻贤”作引亦可起死回生。此药听说乐山宝藏中有如此必在唐天书手中但容隐和聿修都觉祭血会青竹红墙被姜臣明夷为平地并掳走李夫人碧落宫掳走李侍御那如果药留在青竹红墙必在这两方一方手中。

传说中的奇药能救圣香吗?如果能它在哪里?

这日大家看着圣香都有无穷无尽的担忧恐惧。

闻人暖被辅平、辅汉掳上马车点了穴道往洛水赶去。

等这一日她清醒过来人已经在碧落宫中。宛郁月旦端着一碗药汤旁边站着晓秋晓秋正在给她喂药也是满脸担忧见她醒来终于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总算醒了。”

宛郁月旦伸手往闻人暖脸颊上摸去她醒来的第一感觉是凄凉:月旦是越看不见了。随后是痛苦她毕竟还是没有理由留在圣香身边。微笑了一下她柔声说:“我好了。”

“辅平点了你穴道结果昏迷了两天。”宛郁月旦轻声说“阿暖不舒服要说。”

闻人暖点了点头。自从他说出“因为你爱他”五个字以后闻人暖觉得自己已经看不穿这个人了……

他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更加过分或者更加暖昧不明的言词只是很温柔地关心了下她放下碗便起身走了出去。晓秋悄声说小月这两天都坐在这里等她醒话说到一半门外有个人影一晃闻人暖一怔“那是谁?”

那是个个子高挑容颜秀美的女子晓秋似乎很不屑地哼了一声“阿暖你还没见过吧?那是小月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听说是秋寒哥的女人却整天跟在小月后面水性杨花!”

闻人暖与宛郁月旦差不多同时出门游历本是一路却在路上错过了。于是宛郁月旦与毕秋寒在一起遇到了圣香闻人暖却和唐儿四处游荡到最后乘船到了大明山。宛郁月旦因为毕秋寒被杀带着李双鲤提前回宫闻人暖却直到此时方才回宫自然不知道李双鲤是谁。听到她“整天跟在小月后面”她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却是想笑。晓秋忿忿不平地捶她“笑什么笑?小月要是被她抢走了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谁要和她抢了……”闻人暖笑了起来“我把月旦送你我不要。”

“你胡说什么……”晓秋爬到她床上和她滚在一起笑。

宛郁月旦走出闻人暖的房间李双鲤跟在他身后。顿了一顿他微笑问:“李姑娘有事吗?”

李双鲤脸上一红连忙摇头“我……我……”

她低头弄她的衣角宛郁月旦却已经走开她吃了一惊抬头想要挽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圈一红十分委屈。

这样的情况已经生过很多次了晓秋和闻人暖透过窗户看见在房里窃笑李双鲤低头慢慢走开。

“我觉得她很可怜的。”闻人暖哧哧地笑“好害羞的姑娘。”

“我不喜欢她长得漂亮又怎样?秋寒哥死了她除了哭只会吃白饭。”晓秋哼了一声“还听说是碧大哥抓来的那个什么李侍御的妹妹谁知道她跟着小月留在咱们这里是、不是想要救人?依我看就是应该把她也关起来……”

闻人暖“扑哧”笑了“让你做宫主定是个暴君可怕、可十白我还是离你远点安全……”

“死阿暖!”何晓秋叫了起来抓住她的头“快告诉我出去外面看到什么了?有没什么奇遇?遇见什么白衣公子没?”

“白衣公子吗?没有见到。”闻人暖笑道“遇见了很多老头子。”

“唐儿呢?”何晓秋问。

闻人暖仍在微笑“唐儿死啦。”

何晓秋蓦然怔住“什么?”

“唐儿死啦。”闻人暖慢慢地说“晓秋我遇见了一些……永远没办法忘记的事呢……”

“唐儿怎么死了?”何晓秋脸色苍白。

“被屈指良砍死啦”闻人暖幽幽地道“就像秋寒哥一样被屈指良……杀死了……”她轻轻地说“我——恨那个屈大侠……他太残忍、太残忍……”

“小月一定会给他们报仇的!”何晓秋握住她的手牢牢握住语气坚定充满信念“小月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你要相信他!绝对!”

闻人暖露出一个虚浮的微笑“嗯我相信……”她相信宛郁月旦一定会给毕秋寒和唐儿报仇一定会!可是她在其中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姐妹一个唐儿她遇见了毫不容情的杀戮遇见了绝不放弃的挣扎遇见了毫无保留的收容遇见了一种……特别澄澈的拯救遇见了一种特别任性小我的大爱……她遇见了圣香。

然后失去了她自己和她所有的闲适懒散所有的。

宛郁月旦走出黄蝶村在太清村半路上收到一封辅平飞鸽寄回的消息上面寥寥几字说到圣香病重似乎只有“麻妃”能治。身旁的闻人壑读信给他听读完了宛郁月旦问:“种下去的‘麻贤’如何了?”

闻人壑回答说正在结子。

原来“麻贤”、“麻妃”是一种叫做“帝麻”药物的根茎和果实唐天书夹在书里状若树叶的东西正是“帝麻”的叶子这种药物养于水中种下地里会芽生长最后长出救人性命的“麻贤”、“麻妃”。

但一株“帝麻”只得救一人其叶不经过百年不能芽生长。闻人壑读完信忍不住说:“宫主此药关系重大暖儿她……”

宛郁月旦撕破了那封信“我知道……”

一株“帝麻”只得救一人闻人暖与圣香……他要救谁?

对于从不出错的宛郁月旦答案似乎是毋庸置疑的。

“我想——会一会姜臣明还有他座下李陵宴和屈指良……”宛郁月旦转了话题“这是我如今在想的事。”

他渐渐成为一方霸主不久之前和圣香玩耍吃饭喝酒的往事仿佛于他都已忘却了。

闻人壑觉得欣慰宛郁月旦定能将碧落宫带到从所未有的高度成就前所未有的事业。

另一方面梨花溪。

“十年磨一剑霜刀未曾试……十年焉在东十年焉在西心为磨剑石剔透一剑知……今日把拟君谁为不平事?为善者以赞之为乱者以逐之为谣者以辟之为恶者以惩之。十年磨一剑霜刀未曾试。今日把拟君谁为不平事……”

玉崔嵬拨着容夫人姑射的乌木琴在窗外乱弹琴。

圣香的房中圣香垫着被褥坐在床上聿修这日不在着手联络岐阳几人去了。容隐充耳不闻窗外玉崔嵬乱弹琴缓缓地道:“姜臣明自大明山兵退必不能走远定是躲在大明山附近。”

“大明山往西都是大山入了蜀地要出兵中原很难。”圣香高烧未退笑了笑“诸葛亮死掉的故事告诉大家躲到祁连山后面是不对的。”诸葛孔明六出祁连最终兵败的众多原因之一是蜀地环山军队越山而出攻打中原到达的时候已是强弩之末粮草不继体力不支岂能得胜?这道理姜臣明怎能不知?因此圣香料他不会傻得躲入四川。

容隐颔“李陵宴的诗能说明一点。”他转过身来面对圣香“‘刘家院落满庭芳姜花水圃映画梁。’姜臣明所住的地方开有姜花此花生长流水之畔气候温暖之处。”

圣香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不是小宴凑的?”

容隐不理他只淡淡地道:“而姜臣明既然有上万残兵要能进退自如自不可能躲在十分偏僻的小溪小河之旁要移动万余兵士川贵之地丘陵、树林、水道众多不宜骑马只宜坐船。”顿了一顿他缓缓地说:“所以——该有一条大河。”

“大明山附近大河很多。”圣香叹了口气暂时不和他计较“如果‘姜花’两个字是李陵宴凑的怎么办”这种问题“但是往西是四川和好多大山往南是大海姜臣明应该往大明山北或者往东的一些地方走。”

“‘刘家院落满庭芳姜花水圃映画梁。’”容隐语气微微沉了下来“我猜测——”容隐很少说出“猜测”二字圣香眉梢微扬只听他沉声道:“姜臣明如今所处之地有庭院画梁又该是一处富庶人家。”

圣香“哗”的一声叫了起来笑道:“那就说明——”

容隐眼眸深处有点笑接口森然道:“不外乎马平、桂林、零陵、曲江四地之一!”

“先从零陵着手!”圣香笑意盎然。

原来自大明山红水河一带虽说水脉不计其数但能行大船的河道不多都为红水河支流。在此极南蛮荒之地要找到有“庭院画梁”的府邸必在县城繁华之地而有大河经过且有繁华县城的地方不过马平、桂林、零陵、曲江此外不是太远就是无河。且这四地之中马平、曲江虽说有大河经过但马平之河只能往西曲江之河顺流只能入海。只有桂林、零陵二地从红水河支流接湘江如果姜臣明躲在这条道上倒可以从湘江到洞庭入长江然后转运河直入大宋腹地。桂林、零陵二地之中自是零陵偏僻因此圣香笑说从零陵着手查姜臣明是否躲在那里。

“但如果小宴的诗是他凑的呢?”圣香瞪眼。

容隐冷笑“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

圣香拉开脸皮对他做鬼脸“赢了我请你吃饭。”

容隐不答静了一会儿他缓缓转了个话题:“你爹……”

圣香的眼眸动了一下“怎么?”

“皇上请你爹出武胜军节度为讨幽蓟。”容隐道“这几日就动身了。”

圣香静默了一会儿“那就是——罢相——”

容隐“嘿”了一声不置可否“你爹兼检校太尉、侍中位列三公五省仍是一品贵员。只不过出朝离位明升暗贬而已。”

圣香没说什么只是笑笑“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容隐的手落在他肩上“以你爹的功勋地位皇上能做的不过如此而已放心吧。”

圣香还是笑笑“爹当年也做过很多傻事皇上真要他死也不是没有借口……皇上还是……讲情面的。”

容隐凝视着他缓缓地道:“你能这样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圣香吐了吐舌头本想笑得更灿烂些最终没有倚在枕上淡笑微略扯了一扯他锦绣华贵的衣袖没再说什么。

离开丞相府……那地方虽然未必最令圣香开心但离开了那里他很容易……遍体鳞伤……那是他的家。选择离开是希望它不因为自己而覆灭他遗弃了家就像离群的孤雁提起家那是挫肤生痛的伤。容隐肃然凝视圣香的眼瞳那眼瞳淡笑的时候完美无瑕甚至有些许愉悦看不见任何痛苦。看了一阵之后容隐岔开话题:“如无意外明日此时我们便要启程往湖南你……”

“我也去。”

容隐点了点头希望圣香留下养病的话没有说出口。圣香于好恶之间分得很淡但决定了的事一向执拗不让他去不过是让他想出更多古怪的办法达到目的而已不如从他。

窗外玉崔嵬还在乱弹乌木琴姑射进来说聿修传来消息:有人在零陵转绸缎货的时候见到了零陵做珠宝生意的周老板这周老板早年摔跤跛了一条腿这次见到竟然行走自如让这位朋友吓了一跳。周老板妻早丧这次见面娶了个新妇年纪极轻约莫十七八岁长得极其标致身边还有位年轻公子生得文秀三人十分要好常见同进同出。施试眉说这必是姜臣明潜伏的地方只是不知他万余残兵藏在哪里。

她安排明日此时众人乘舟南下嘱咐众人一切小心。

此时的零陵周家庄却是喜气沸腾。

假扮周老板而腿不跛的自是姜臣明他杀了周老板给自己做了副人皮面具只可惜他一时不察未曾量一量周老板左右两腿长短使“周宝生‘’此人突然间健步如飞十分硬朗。

周老板的新妇自是刘妓文秀公子当然是李陵宴。这一日周家庄灯火通明十分热闹姜臣明居然破天荒地穿了身大红吉袍原来是刘妓经大夫确定已然有孕在身姜臣明老年得子十分得意踌躇满志喜气洋洋。

周家庄内锣鼓喧阗李陵宴独自坐在房中仔细地看一串石头那是串大小不等光彩照人的钻石这么十五六个镶在同一条金丝上价值不止连城说不定连数城。他就这么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在他眼里这似乎不是一串财宝而是吸引他花费心思注意的谜题。

他当然不是在看钻石他在想刘妓肚子里的孩子。

那究竟是谁的孩子?

姜臣明的?他的?他想就算是刘妓自己也搞不清楚孩子究竟是谁的吧……烛光下钻石光芒四射、熠熠生辉钻石边角闪烁着少许蓝光他拿锉子小心翼翼地给它锉锉再看看、再锉锉如此过了好一会儿他张开自己的五指——那指尖上也在烛光下闪烁微微熠熠的淡蓝色光辉他的指甲透明手指白皙煞是好看沾着点蓝光那好看的手指蓦地变得诡异了。

“会主。”房门外小丫头杏杏端着杯参茶进来见李陵宴在摆弄那钻石脸色变了变咬了咬嘴唇“茶来了。”

李陵宴端茶浅呷了一口“坐。”他对待身边的家人侍仆都很体贴。

杏杏坐了下来“怀月姐说唐大哥和冷姐姐已经找到碧落宫囚禁悲月哥和会主哥哥的地方双鲤姐在那里能自由走动救援的事情唐大哥正在安排请会主放心。”

“宛郁月旦可不是个任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活动的角色……”李陵宴微笑“要小心啊那孩子心狠手辣一个不小心都能让他挫骨扬灰了。”

“唐大哥好聪明的听说宛郁月旦这几天都在他未婚妻房里。”杏杏说“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病了所以碧落宫里没人注意双鲤姐好像他们都不大喜欢也不关心双鲤姐。”

李陵宴笑笑“她是个傻丫头。”

杏杏嫣然一笑“双鲤姐是个好人啊。对了怀月姐一路跟踪屈指良他竟然没有继续追杀玉崔嵬和圣香一路车马兼程赶回来了可能今晚或者明天早上就会赶回这里。”

李陵宴双眼一亮拍案一笑说:“果然!”他难得如此兴奋一拍之后他站了起来在房里踱步“这只疯狗终于要咬主人了是谁把他逼回来的?”

“听说在汴京城外屈指良和圣香说了番话当下他就脸色大变疯一样赶回来了。”杏杏哧哧地笑“怀月姐还听见圣香在那里大喊大叫什么‘他还活着吗?’就这五个字把屈指良唬住了否则圣香大少哪里能逃脱得了?”

李陵宴终于大笑起来一口一口小小地喝着参茶“如李陵宴有知己莫过圣香……此后就看他真看懂了那诗没有了。”他的眼睛熠熠生辉这一瞬亮过那钻石喃喃地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还有另一个人能和你想到一块去更让人兴奋……‘他还活着吗’哈哈哈哈……”

杏杏忍不住问:“‘他还活着吗?’这句话很重要?”

李陵宴陡然收敛起愉快的表情再次变得谨慎低调缓缓地说:“你只要耐心看下去就知道这句话究竟多有意思……”他眼里的光彩慢慢地暗下来“天书回来了你去再端一杯参茶。”

杏杏美目俏俏地流盼对李陵宴投以柔情一睇应声退下。

她退下之后片刻唐天书推门而入他的“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化骨神功”已经大成此时并非瘫痪在床而是早已行走自如了。进门之后李陵宴先微笑“都听见了?”

唐天书说话依然说得很慢:“如果不知道我在听你怎会说得那般自在?”

李陵宴好看的睫毛微微扬起“‘他还活着吗?’屈指良对莲渚千里果然一片深情事关莲渚千里安危他便方寸大乱来得比我想象的还快。”言罢他细细地锉了锉手中的钻石似乎他突然变成雕琢宝石的玉匠没有什么比手中的钻石更为吸引他的注意。

唐天书端坐在他对面姿态颇有中年俊朗的风采一整衣袖他声音和他的人仍然不大协调拖沓柔软含含糊糊:“周家庄的仆人我已更换了不少军屯那边设探子比想象中容易得出的消息倒是出乎你我意料。”

李陵宴讶然问:“莲渚千里还活着?”

唐天书含笑“还活着果然就藏在汉军里头姜臣明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重要筹码。只是他藏得隐秘我足足打探了三个月零八天才打听出莲渚千里由姜臣明心腹看管藏在军屯马厩里。”

李陵宴轻叹了声:“他竟然没有死……”

“这人昔日赫赫有名实在是可怜了些。”唐天书也叹了口气“他虽然还没有死帮他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陵宴眼眸一动突然一震“你——”

唐天书突然用一种稀奇的语调问:“你什么时候也会对杀人觉得吃惊?”

李陵宴叹了口气“你已杀了他?我还想见他一见他若未死落入咱们手中也是件好事。”

“你如想看倒是容易。”唐天书含笑道“跟我来。”

在周家庄的马厩内地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一个死人。

李陵宴看见的时候怔了一下他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如玉崔嵬那般艳若桃李的美人。

但地上那人不是。

那个人被一种银白色的锁链穿过血肉四肢被牢牢固定在和锁链一样颜色的铁板上衣裳褴褛瘦骨嶙岣连李陵宴看了都觉得有些可怜那银白色貌若白银的东西显然有毒这人肌肤和锁链铁板接触的地方都黑成了一种诡异的颜色瘦得简直就是具骷髅人说“饿殍”大约就是这副模样。

何况他已死了那就是具带着皮的骷髅。

但他并不难看。

世上变成骷髅还不难看的人真不多但这人是一个。

他已没有“容貌”可言但李陵宴仍可以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一股清气像春初草、白雾起浮山泉之后那天地之间摄人的清仿若泼上一千桶污秽在他身上这人仍净若浮云。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李陵宴看了眼这骷髅屈指良为这等人物疯倒也不能说全然是他的错……“你用什么杀了他?”

唐天书说:“我不过拿出塞在他嘴里的布条想问两句话谁知他咬舌自尽了。”

李陵宴想了想“辛苦你了。”看完他施施然转身“我们可以走了。”

唐天书跟着他离去竟然就把莲渚千里的尸身丢在周家庄的马厩里不理不睬。

这天夜里姜臣明真有些醉了。刘妓有孕——他这么多年来有过许多女人却从没有一个给他生下孩子。这日李陵宴与唐天书的异动他浑不知情他用以监视李陵宴的二十名探子在这天一一失踪不见竟而莲渚千里被杀的消息他直到现在仍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正当他喝酒喝到近乎大醉的时候周家庄里有人大叫:“啊——杀人了死人啊——”

姜臣明蓦然一醒从刘妓的软语温柔中站了起来一种极其不对的感觉霹雳般当头而下“谁死了?生了什么事?”

他手下军将冲了进来脸色大变吓得全身瑟瑟抖“那个人……那个人不见了……”

“哪个人?”姜臣明心里明白了七八分顿时厉声喝道“哪个人?”

“将军要我们严加看管的那个人……”那军将一句话为说完周家庄的管家奔了进来“老爷、老爷马厩里突然有个死人死得可怕极了……”

姜臣明顿时如有一桶冷水与滚油同时淋下心里一凉完了!

消息立刻传扬了出去周家庄死了一个人一个瘦得剩下骨头的男人。

正当姜臣明找寻不到看管莲渚千里的士兵也找不到监视李陵宴的暗探的时候一连串雷霆霹雳般的马蹄声从周家庄门口的青石路上传来那马蹄踏在青石板上震动的声音竟然震得全庄都静了下来。姜臣明蓦然抬头只见一匹高头大马在院中狂蹄奔驰踢倒花架掀起泥土掠起一阵狂风马上人一声长嘶竟比马嘶凄厉。“嚯”的一声一柄长剑倏然已经到了姜臣明胸口只见一人威风凛凛地站在大堂门口怒弩张“他人呢?”

刘妓与姜臣明身周众人踉跄退开只见屈指良的剑锋牢牢压着姜臣明的胸口厉声再问:“他人呢?”

姜臣明顿时厉声回答:“他死了!”

屈指良浑身一震姜臣明垂死挣扎吼叫道:“是李陵宴——李陵宴派人杀了他——一定是李陵宴——”一言未毕他陡觉前心一凉屈指良的长剑“烛房”已然贯胸而入姜臣明惊恐至极手足挣扎牢牢抓住屈指良“放了我……放了我……是李陵宴全部都是李陵宴……他……”他一句话为说完屈指良木无表情地拔剑鲜血溅地数尺姜臣明骇然扑倒于地抽搐着在地上扭动过了一会儿气绝而死。

屋内人一瞬间噤若寒蝉屈指良带血的剑锋转到谁那边谁就脸色大变只听他那变了调的野兽般的嗓音低沉地问:“李、陵、宴、呢?”

“在客房在客房……”有人一迭声地说。

屈指良持剑大步出去屋里的人吓得全不敢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站得起身不约而同纷纷出逃。

刘妓软倒在地看着姜臣明的尸体李陵宴……她心里一丝丝寒李陵宴挑拨离间借屈指良杀姜臣明此举竟然没对她透露一个字。此人即使与她同床共枕却从来没有……关心在意过她的死活……

她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她也不甘屈居姜臣明之下她也不爱这个老男人可是李陵宴让他如此死实在让她有些胆寒。李陵宴这个人不怕死不爱钱不受诱惑……他难道就真的没有弱点?她不甘心她不相信。

剑锋上的血一滴滴溅在地上点点圆形的血迹缀成一道蜿蜒的路途不归路啊不归路。屈指良持剑来到客房李陵宴正在喝茶见他进来微微一笑“屈大侠。”

屈指良“嗡”的一剑架在他颈上“你杀了他是吗?”

李陵宴眉目不惊小心翼翼地拿出锦帕擦掉剑锋上的血迹以免它弄脏他的衣裳“究竟是谁杀了他你不去看看?他在马厩死得很可怜……”

一句话未说完屈指良倏地收剑而去大步走向马厩。李陵宴目送他去见他在马厩之外迟疑了很久才慢慢走了进去。屈指良竟然也会恐惧……李陵宴不知他究竟如何深爱里面那具骷髅看他高大的身躯没入马厩心里居然起了一丝轻微的怜悯之意屈指良当真可怜得很。只听里面一声比虎啸更为低沉沙哑的悲鸣那是哭声……

唐天书从门外走了进来与李陵宴面面相觑两个人心里诧异:屈指良居然也会哭。

哭声之后里头晌起了一声恍若开天辟地般的狂啸“轰隆”一声屈指良震裂了整个马厩马厩里的马匹四下奔逃周家庄哗然一片混乱李陵宴纵然是早有防备也是心头微凛与唐天书相视一眼两人拔身而起掠向庄外。

果然屈指良狂啸之后持剑疾追怀里抱着莲渚千里的尸体但他丝毫不落后于唐天书和李陵宴片刻之后三人已经奔出零陵县直到零陵郊外。

刘妓奔到门口目送三人的背影望着李陵宴奔去的方向她突然醒悟而后全身起了一片冷汗。李陵宴恨屈指良入骨他先借屈指良杀姜臣明而后引他前往姜臣明的军屯他要屈指良死于千军万马乱箭马蹄之下!

好……可怕的李陵宴!她全身在颤抖在姜臣明以为他收容李陵宴对他推心置腹想要收服李陵宴的时候李陵宴就设下了这样的杀人局!

“公主。”她身后的苏青娥低声说“姜臣明一死无论今夜汉军死在屈指良手下的有多少这支万人军就是你的了。”

刘妓全身一震是的她现在是“姜夫人”姜臣明一死他的所有当然都是她的。这么一想她终于挺直了背脊深深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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