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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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钟了游艺剧院的演出厅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楼厅和正厅前座里有几个早到的观众在等候开演在枝形吊灯的昏黄光线下隐约看见他们坐在紫红丝绒套的座椅里幕布被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犹如一大块红色的斑点。舞台上阒然无声成排的脚灯熄灭了乐师们的乐谱架摆得七零八落。只有四楼楼座里出阵阵喧嚣声还夹杂着呼唤声和笑声在金色框架的大圆窗下坐着一些观众他们头戴无沿帽或鸭舌帽在天花板上的圆形拱顶四周画着一些女人和**儿童在天空中飞翔天空在煤气灯光照耀下呈现出一派绿色。不时出现一位女引座员手里拿着票根忙着把走在她前边的一位先生和一位太太领到座位上。男的穿着礼服女的身材颀长挺着胸脯他们把目光缓缓向四下扫视。
正厅里来了两个年轻人。他们站着目光环顾四周。

“我对你是怎么说的埃克托尔?”年龄大的青年说道这个青年高个子嘴上蓄着小黑胡子“我们来得太早了你应该让我把雪茄抽完再来。”

一个女引座员从他们旁边经过。

“哟!原来是福什利先生”她亲切地说道“不过半个钟头戏是不会开演的。”

“那么他们贴出的广告上为什么说是九点钟呢?”埃克托尔低声埋怨道瘦削的脸上露出怒气冲冲的样子“今天早上在剧中担任角色的克拉利瑟还向我保证说八点整就开演呢。”

他们沉默了片刻抬头察看昏暗中的包厢。不过因为包厢壁上贴的是绿纸里面显得更加黯淡。往下看楼下包厢隐没在一片漆黑之中。楼厅包厢里只有一位胖乎乎的妇女疲乏地趴在罩丝绒的栏杆上。舞台的左右两侧高高的柱子之间的包厢里空无一人。包厢外壁上挂着带有长长流苏的垂饰。金色和白色的大厅衬托着嫩绿色在水晶大吊灯的微弱灯光照耀下空中好像弥漫着微尘。

“你给吕西买了边包厢票没有?”埃克托尔问道。

“买了”另一个青年回答道“不过买票可不容易啊!哦!别担心吕西不会来得太早的。”

他轻轻打了一个呵欠沉默了一会说道:

“你真走运你还没有看过场演出……《金爱神》的上演将是今年的一件大事这出戏人们已经谈论半年了。啊!亲爱的多么动听的音乐!这出戏真吸引人!博尔德纳夫真精明他把这出戏留到博览会期间才上演。”

埃克托尔认真地听着他提了一个问题:

“娜娜这个新明星她应该演爱神喽你认识她吗?”

“问吧!问得好!还会有人问我!”福什利嚷道一边把两只胳膊向上一举“从今天早上起人们就缠住我问娜娜的情况。我遇到不下二十个这样的人问娜娜这样问娜娜那样!难道我知道吗?难道我认识巴黎的所有风骚娘儿们吗?……娜娜是博尔德纳夫的新现。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完他平静下来。不过大厅里空荡荡的分枝吊灯出的光线昏昏暗暗一片教堂般的肃穆气氛窃窃私语声门开关的声音这一切都令他烦躁不安。

“啊!不对”他突然说道“在这里呆下去人会变老的。我就出去……我们到楼下去也许遇到博尔德纳夫他会细细跟我们讲的。”

检票处设在楼下铺着大理石的前厅内观众已经开始入场了。从敞开的三道栅栏门望出去只见马路上热闹非凡在这晴朗的四月的夜晚灯火通明。一辆辆马车在剧院前嘎的一声停下来打开的车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人们三五成群地进场在检票处滞留一会儿然后走到前厅尽头从左右两边的楼梯上楼妇女们扭动着腰肢慢腾腾地上楼。前厅里有少许拿破仑时代的装饰看上去颇像圣殿里纸板做成的列柱廊。光秃秃的灰白墙壁上贴着黄色巨幅海报在煤气灯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上面用大黑体字写着娜娜的名字。一些男人经过那里停下脚步在那里看海报另一些男人则站在那里聊天堵在门口。而在靠近订票处的地方有一个粗壮男子宽面颊胡子刮得光光的正在粗声粗气地回答一些人的问题他们恳求他卖票给他们。

“这就是博尔德纳夫。”福什利一边说一边下楼梯。

经理已经瞥见了他。

“喂!你真够讲交情啊!”经理老远对他大声嚷道“原来你是这样给我写文章的……今天早上我翻开《费加罗报》一看连一个字也没有。”

“再等等吧!”福什利回答“在写文章介绍她之前我得先认识一下你的那位娜娜才行……何况我什么也没有答应过你。”

接着为了不让经理再缠住他他就把他的表弟埃克托尔·德·拉法卢瓦兹介绍给博尔德纳夫。这个青年人是到巴黎来求学的。经理看了青年一眼。埃克托尔却心情激动地打量着经理。原来他就是博尔德纳夫这个耍女人的人对待女人像对待狱卒一样。这个人的头脑里总是想着做广告说起话来嗓门很高又吐唾沫又拍大腿是一个厚颜无耻、专横跋扈的人。埃克托尔觉得对这样的人要说句客套话恭维恭维他。

“您的剧院……”他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博尔德纳夫是一个喜欢说话开门见山的人他毫不掩饰地用一句粗俗的话打断了他的话:

“你尽管叫我的妓院好了。”

这时福什利赞同地笑了而拉法卢瓦兹的恭维话还未说完堵在喉咙里他觉得经理的话很刺耳却竭力装出一副欣赏这句话的样子。这时经理匆忙走过去与一个戏剧评论家握手这位评论家的专栏文章在社会上颇有影响。当经理回来时年轻人心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怕自己显得过分拘谨别人会把他看成乡巴佬。

“人家告诉我”他很想找些话来说说又说道“娜娜有个好嗓子。”

“她呀!”经理耸耸肩膀大声说道“她有一副破锣嗓子。”

年轻人赶快补充道:

“而且听说她是个出色的演员呢。”

“她呀!……简直是一堆肥肉演戏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拉法卢瓦兹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弄得摸不着头脑结巴道:

“无论如何我也不要错过今晚的场演出。我早就知道您的剧院了……”

“就叫我的妓院好了。”博尔德纳夫又一次打断他的话态度冷漠而又固执像一个非常自信的人。

这时候福什利一声不吭他在注视着那些正在入场的妇女。当他觉他的表弟愣在那儿被弄得啼笑皆非就过来给他解围。

“你就按照博尔德纳夫的意思叫好了他叫你怎么叫你就怎么叫这样他就高兴了……而你呢老兄别让我们在这儿久待了。如果你的娜娜既不会唱又不会演那么你的戏就一定失败只会失败。而且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事。”

“失败!失败!”经理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嚷道“难道一个女人要会演会唱才行?啊!我的小老弟你也太迂拙了……娜娜有别的长处这是真的!这个长处抵得上任何长处。我已经觉察出来了这个长处在她身上很突出如果我觉察不出来我就是白痴……你等着瞧吧你等着瞧吧只要她一出场全场观众就会看得垂涎三尺。”

他兴奋极了举起两只粗大的手手都抖了。接着他感到很欣慰低声自语道:

“是的她前途无量。啊!真见鬼!是的她前途无量……她是个婊子。啊!她是个婊子!”

随后在福什利的诘问下他便答应把详细情况告诉他。他的言辞粗俗不堪埃克托尔·德·拉法卢瓦兹听后感到很不舒服。他认识娜娜后就想把她推上舞台。就在这时候他正好缺少一个人演爱神。他是不会长时间把精力放在一个女人身上的因此希望让观众很快欣赏到她。不过这个高个子姑娘的到来在他的戏班子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他原来的明星叫罗丝·米尼翁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也是一个受人崇拜的歌星她感到来了一个竞争对手心里很恼火便用甩手不干来威胁他。为了海报上排名的事天哪!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他决定把两个人的名字用同样大的字体印在上面。他绝不让别人来惹他麻烦只要他的小娘儿们——他是这样称呼她们的——有一个人不管是西蒙娜还是克拉利瑟行动稍有差错他就朝她们屁股上狠狠踢过去。不这样他就无法维持生计。他用她们来卖钱这些婊子他知道她们的身价!“瞧!”他说完换了话题“米尼翁和斯泰内来了他俩总是在一起。你们知道斯泰内对罗丝开始讨厌了所以她的丈夫总是寸步不离斯泰内生怕他溜走。”

剧院檐口上的一排煤气灯出夺目的光芒把人行道照得雪亮。两棵碧绿的小树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楚一根柱子被强烈的灯光照得亮人们老远就能看见海报上的字清楚得和大白天一样;远处街上的暮色越来越浓星星灯火闪闪光马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许多人还没有马上进场他们滞留在外面一边聊天一边抽雪茄。排灯的光线把他们的脸照得灰白他们缩短了的身影在柏油马路上清晰可见。米尼翁是一个身材高大、宽肩的汉子长着一个江湖艺人的方形脑袋他从人群中挤出来挽着银行家斯泰内的胳膊;斯泰内身材矮小大腹便便面孔圆圆的下颔和两颊上长着一圈灰白络腮胡子。

“怎么?”博尔德纳夫对银行家说道“你昨天在我的办公室里已经见到过她。”

“啊!原来就是她”斯泰内嚷道“我料到是她。不过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往外走我几乎没有看清她。”

米尼翁耷拉着眼皮听着一边使劲转动着手指上的大钻石戒指他明白了他们谈的是娜娜。随后博尔德纳夫把他的新来的明星的模样描绘了一番银行家的眼里燃起了欲火。米尼翁终于插话道:

“别谈了亲爱的朋友一个娼妇!观众会把她赶走的……斯泰内我的小老弟你知道我的太太正在她的化妆室里等你呢。”

他想把斯泰内拖走但是斯泰内不肯离开博尔德纳夫。在他们面前观众排成一条长龙挤在检票处出一阵阵喧闹声喧闹声中不时响起娜娜的名字这两个字就像唱歌一样响亮有力。男人们伫立在海报前高声拼读着娜娜的名字;另一些人经过那里时也用询问的口气把那名字读一遍。而妇女们呢个个心情焦急脸上挂着微笑用诧异的神态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读着娜娜的名字。可是谁也不认识娜娜。这个娜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于是流言在人群中不胫而走有些人还窃窃私语开种种玩笑。这个名字这个小名叫起来既亲切又好听每个人都爱叫它。只要一出这两个音人们就高兴脾气也变得好起来。一种好奇的狂热驱使人们要知道娜娜这是巴黎人的好奇心其疯狂程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简直像热病作似的。谁都想看看娜娜。一位太太的袍子的边饰被挤掉了一位先生被挤掉了帽子。

“啊!你们问得太多了!”博尔德纳夫大声说道有二十来个人围住他提问题“你们马上就会看见她的……我走啦人家有事等我呢。”

他见观众的兴趣起来了非常高兴一溜烟地不见了。米尼翁耸耸肩膀提醒斯泰内说他的太太罗丝正在等他叫他去看看她在第一幕里穿的服装。

“瞧!吕西她在那儿她正在下车。”拉法卢瓦兹对福什利说道。

那个人果然是吕西·斯图华她个儿不高长相丑陋约摸四十来岁脖子很长面孔瘦削两片厚嘴唇但她性格活泼态度和蔼可亲倒给她增添了很大魅力。她带来了卡罗利娜·埃凯和她的母亲。卡罗利娜是个花容月貌、表情冷漠的女子;她的母亲态度庄重行动迟缓。

“你跟我们坐在一起吧我给你留了一个座位。”吕西对福什利说。

“啊!不!这里什么也看不清!”福什利回答道“我有一张正厅前座票我喜欢坐到正厅前排去。”

吕西生气了难道他不敢在公众面前与她一起露面吗?接着她很快平静下来转了一个话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识娜娜呢?”

“娜娜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她。”

“这是真话?有人向我保证说你同她睡过觉。”

站在他们前面的米尼翁把一个手指头放在嘴唇中间示意他们别吵了。吕西问他为什么他指着一个走过去的年轻人低声说道:“那是娜娜的情人。”

大伙都朝那个年轻人望去。他很和蔼可亲福什利认出他来了他叫达盖内在女人身上挥霍掉三十万法郎现在只能在交易所里做些小投机赚点钱不时给她们买些花束或请她们吃吃晚饭。吕西现他的眼睛很漂亮。

“啊!布朗瑟来了!”她嚷道“就是她跟我说过你同娜娜睡过觉。”

布朗瑟·德·西弗里是一个胖胖的金女郎漂亮的脸蛋儿胖乎乎的陪她来的是个瘦弱的男子衣着很考究露出一副高雅的神态。

“他就是格扎维埃·德·旺德夫尔伯爵。”福什利对德·拉法卢瓦兹耳语道。

伯爵与新闻记者握了握手。这时布朗瑟和吕西两人激烈地议论起来。她们镶边饰的裙子挡住了别人的去路一个穿着蓝裙子另一个穿着玫瑰红裙子;娜娜的名字又回到了她们的嘴边她们把娜娜的名字叫得那么响以至别人都竖起耳朵倾听她们的谈话。德·旺德夫尔伯爵带着布朗瑟走了。人们等得越久想见娜娜的心情就越急切到了这时娜娜的名字就像回声一样在前厅的每个角落里回荡而且声音越来越高。怎么还不开始?男人们掏出表来看迟到的观众还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下来观众三五成群地离开人行道过路人漫不经心地穿过煤气灯光下的一片空荡荡路面伸长脖子朝剧院里张望。一个顽童吹着口哨走过来在剧院门口的一张海报前面用嘶哑粗俗的声音嚷道:“喂!娜娜!”说完就扭着腰趿拉着旧拖鞋走了。大家见他那副样子都笑起来。一些身份高贵的先生也跟着他叫起来:“娜娜!喂!娜娜!”观众拥挤不堪检票处有人争吵起来嗡嗡嘈杂声一阵高过一阵有人叫着娜娜的名字要求见娜娜这是人群中突然产生的愚蠢想法也是一时**冲动的表现。

在这片喧嚣声中开演的铃声响了。喧嚣声一直传到马路上:“铃响了铃响了。”接着人群中你推我搡每个人都想挤进去检票处增加了维持秩序的人。米尼翁露出焦急的神态最后拉着斯泰内走了他没有去看罗丝的演出服装。铃刚响时拉法卢瓦兹就拉着福什利从人群中挤出来生怕误了序曲。观众迫不急待的样子惹怒了吕西·斯图华。这些粗野的人竟然对妇女们也推推撞撞!她和卡罗利娜·埃凯母女两人走在人群的最后边。前厅里的观众都进场了大门外边马路上仍然传来持续不断的隆隆声。

“好像他们每出戏都精彩似的!”吕西一边上楼梯一边嘀咕道。

在演出厅里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站在他们的座位前面双目又环顾四周。

这时大厅里已经灯火通明。高高的煤气火头出黄色和玫瑰色的光焰把多枝水晶大吊灯照得雪亮灯光从拱顶上成细雨状地反射到正厅里。座椅上的石榴红丝绒像漆一样闪闪光那些金色装饰闪烁着光芒天花板上的色彩过分强烈那些嫩绿色的装饰使耀眼夺目的光芒显得柔和了。舞台前的一排脚灯升高了顿时出一大片光亮把幕布映得通红沉沉的紫红色幕布像神话中的宫殿一样富丽堂皇与舞台上的旧陋框架形成鲜明对照金色框架上有一道道裂缝露出了里面的泥灰。剧场内已经热起来了。乐师们对着乐谱架调整乐器的音色笛子的轻快颤音法国号的低沉呼鸣小提琴的悦耳奏音交织在一起在越来越高的嘈杂人声上空荡漾。每个观众都在讲话互相推推搡搡使尽全力找自己的位置坐下来。过道里拥挤不堪以至每个过道口好不容易才能放进来一股源源不断的人流观众互相打招呼衣服互相摩擦在女人们的裙子和帽子中间夹杂着男人们的黑色礼服或燕尾服。一排排座位上渐渐坐满了人。一个穿着浅色服装的女人让人看得特别清楚她的面颊俏丽低着头头上蓄着髻髻上的饰闪闪亮。一个包厢里一个女人裸露着一角肩膀白皙得像白绸缎。其余妇女静静地坐着无精打彩地摇着扇子瞅着拥挤的人群。一些年轻先生们站在正厅前座里背心敞开钮扣洞里别着栀子花用带着手套的手拿着望远镜观看。

这时候两个表兄弟寻找熟悉的面孔。米尼翁和斯泰内一起坐在楼下一个包厢内手腕靠在栏杆的天鹅绒罩上肩并肩地坐着。布朗瑟·德·西弗里好像一个人单独占了楼下的一个侧面包厢。拉法卢瓦兹特别注意达盖内达盖内坐在他的前面两人相隔两排座位他坐在一个正厅前座内。达盖内的旁边坐着一个小伙子看上去只有十七岁模样像是逃学的中学生一双小天使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福什利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坐在楼厅里的那位太太是谁?”拉法卢瓦兹突然问道“就是坐在穿蓝衣服姑娘旁边的那位太太。”

他指着一个胖女人她的胸衣裹得紧紧的过去头是金色的后来变成了白色现在又染成黄色。圆圆的脸上涂了胭脂额上留着小姑娘式的刘海脸像肿了似的。

“那是加加。”福什利简单地回答。

表弟听了这个名字似乎觉得惊讶于是他又说道:

“你不认识加加吗?……她在路易·菲力普在位初年还是走红人物呢。现在她不管到哪里都带着她的女儿。”

拉法卢瓦兹对姑娘看也不看却动情地把目光盯着加加;他觉得她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只是不敢说出口来。

这时候乐队指挥把指挥棒一举乐师们便奏起序曲。观众还在不断地进场骚乱和嘈杂声依然有增无减。特地来看场演出的仍然是那些老观众有的甚至关系还很密切他们见了面非常高兴。一些老观众由于彼此熟悉态度很随便有人不脱帽子就互相打招呼。这时剧场成了巴黎的缩影成了汇集巴黎文学界、金融界和寻欢作乐的人的场所那里还有许多新闻记者一些作家交易所的投机家也有一些轻佻的女人她们比正经女人还要多。他们奇异地聚集到一起其中各种人物都有他们都染上了种种恶习脸上都露出同样疲惫、同样兴奋的神态。福什利在他表弟的询问下把报馆和俱乐部的包厢指给他看并把那些戏剧批评家的名字一个个告诉他其中一个人面孔瘦削神情冷漠长着两片险恶的薄嘴唇他还特地指给他一个胖子那人脸上显出一副和善的神情懒洋洋地倚在身旁一个女人的肩上用父爱的目光深情地注视着这个天真纯朴的姑娘。

他看见拉法卢瓦兹与坐在对面包厢里的人打招呼便不再说下去了。他似乎感到很诧异。

“怎么!”他问道“你认识缪法·德·伯维尔伯爵吗?”

“哦!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埃克托尔回答“缪法家有一块田地同我家的田地相距不远。我常到他们家里去……伯爵与妻子和岳父德·舒阿尔侯爵住在一起。”

见表兄感到很惊奇他心中暗暗高兴出于虚荣心他说得更详细了:侯爵是国务参事伯爵刚刚被任命为皇后的侍从长官。福什利拿起望远镜瞅着伯爵夫人她满头棕皮肤白皙肌肉丰腴有一双美丽动人的黑眼睛。

“幕间休息时你给我介绍一下”福什利最后说道“我已经见过伯爵不过我希望每星期二到他们家里去。”

从最高几层楼座里出几声嘘声叫人安静下来。序曲开始了观众还在不停地进场迟到者使得整排的观众站起来给他们让路包厢的门出吱吱的响声走廊里有人拉开粗大的嗓门在争吵。谈话声还没有停下来犹如傍晚时分的一大群麻雀在叽叽喳喳叫着。场内一片混乱人头在攒动胳膊在挥舞一些人坐下去想舒服一会另一些人则执意站着想向四下再瞧上最后一眼。“坐下!坐下!”震耳欲聋的喊声从光线昏暗的正厅后排出来。每个人都感到身上颤抖着:他们终于要见到这位著名的娜娜了巴黎已经为她忙了整整一个星期了。

说话声渐渐停下来但是偶尔还听到一些深沉不清的谈话声。在窃窃的低语声沉寂下来叹息声正在消逝时乐队以欢快的小音符倏地奏起了一段华尔兹乐曲曲子的节奏粗俗里面还夹杂着猥亵的笑声。大家听得心里乐滋滋的都笑起来。坐在后座前几排的剧院雇来的捧场者使劲地鼓起掌来。

幕布升起了。

“瞧!”一直不停说话的拉法卢瓦兹说道“有一位先生与吕西坐在一起。”

他瞅着楼厅右侧的包厢卡罗利娜和吕西坐在包厢的前边。后面人们瞥见卡罗利娜母亲的端庄面孔和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的侧影他长着一头美丽的金色头衣冠整齐无可挑剔。

“瞧呀!”拉法卢瓦兹又说道“有一位先生跟吕西坐在一起。”

福什利决定把望远镜转向侧边包厢。可是立即又掉过头来。

“哦!那是拉博德特。”福什利用毫不介意的语调嘟哝道好像这位先生在场对观众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并且是无关紧要的。

在他们后面有人嚷道:“别说话喽!”他们不得不静下来。这时候观众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从正厅前座到楼座一层层脑袋伸得笔直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金爱神》的第一幕是生在奥林匹斯山1山是用硬纸板做的山后乌云密布右边是朱庇特2的宝座先出场是彩虹女神和司酒童3他们在一群天上侍者的帮助下一边唱着大合唱一边为天上众神布置会场座位。出阵阵喝彩声的只有剧院雇来的捧场者。观众感到迷惑不解一直在等待着金爱神的出场。然而拉法卢瓦兹为克拉利瑟·贝尼鼓了一阵掌她是博尔德纳夫的一个情妇在剧中扮演彩虹女神她身着浅蓝色衣服腰上系着一条宽大的七色彩虹带子——

1古希腊神话中提及的一高峰海拔二九八o米位于帖萨利和马其顿之间;相传希腊诸神即居于其云雾弥漫之巅。

2罗马神话中的天神位列众神之。

3希腊神话中达耳达尼亚国王特洛斯的儿子因美貌非凡而被诸神掠至天上作为天神宙斯的司酒童子。

“你知道她为了系那条彩虹带把衬衫都脱了”拉法卢瓦兹向福什利大声说道好让别人都听到“今天早上我们已经试过……如果衬衫不脱掉在胳膊下面和背上就露出来。”

场内微微骚动起来。扮演月神的罗丝·米尼翁出场了。月神既黑又瘦丑得像巴黎的可爱顽童虽然她的身材和面孔都不适合扮演这个角色但却显得很迷人似乎是对剧中这个角色的嘲讽。她上场时唱的调子和歌词糟糕得简直要让人哭起来唱词中她埋怨战神玛尔斯因为玛尔斯正要抛弃她去追求爱神。她唱时神态拘谨而腼腆拘谨中是那样充满轻佻的暗示以至全场观众都活跃起来。她的丈夫和斯泰内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得意地笑着。当深受观众喜爱的演员普律利埃尔扮演将军一登场全场观众大笑起来他演的玛尔斯是田舍花园1里的战神头上插着一撮羽毛腰间挂着一把军刀军刀高得与肩齐平。他受尽了月神的气;月神对他大摆架子。月神誓要监视他并对他进行报复。他们的三重唱以一支滑稽逗乐的蒂罗尔山歌调结束普律利埃尔唱得很出色也很逗趣他的声音像一只被激怒了的公猫的声音。他是一个走鸿运的演青年角色的演员露出一副自鸣得意神态转动着眼睛像是一个好汉逗得包厢里的妇女们出尖锐的笑声——

1这里所说的田舍花园与战神玛尔斯这一形象的起源有关一说玛尔斯是司掌兽类之神又说他为地域性丰饶与植物之神田舍花园象征战神玛尔斯与农业有关。

接着观众又冷静下来;下面几场戏令人厌倦。老演员博斯克出场了他扮演笨蛋朱庇特头上戴着一顶硕大无朋的帽子脑袋似乎要被帽子压碎似的他与天后朱诺为了厨娘报帐的事生了口角这时观众的愁眉舒展了一会儿。天神接二连三地出现差点把整个戏搞糟了。天神中有海神、地狱神、智慧女神等等。人们显得不耐烦了令人不安的低语声越来越高观众个个扫兴向大厅内四处张望。吕西与拉博德特微笑着。德·旺德夫尔伯爵待在布朗瑟的宽大的肩膀后面把头伸出高高的;福什利眼睛瞟着缪法夫妇缪法伯爵表情严肃似乎看不懂戏里的内容。伯爵夫人似笑非笑耷拉着眼皮她在沉思。在一片寂静之中倏然间捧场者鼓起掌来掌声很有节奏劈劈啪啪犹如一排士兵在放枪。人们把目光转向台上。这总算是娜娜了吧?这个娜娜让人等得好苦呀。

这时出场的是一群凡人的代表由司酒童和彩虹女神领着他们是一些受人尊重的资产者都是戴绿帽子的丈夫来向主神控诉爱神的他们断言是爱神煽燃了他们的妻子的欲火。他们的大合唱悲怆而逼真中间还夹杂着充满忏悔的沉默观众听了情趣横生。剧场里只听见一句话:“他们是乌龟大合唱他们是乌龟大合唱。”观众对这句话很感兴趣大声叫道:“再来一次!”每个合唱者的面孔都很古怪观众觉得他们的脸都配得上乌龟这个称号尤其是一个胖子脸圆乎乎的酷似一轮满月。这时火神怒气冲冲地进来他来找他的妻子她离家出走已经三天了。合唱又开始了这一次是他们向当乌龟的火神1恳求。火神这个角色是由丰唐扮演的他是一个丑角擅长演粗俗下流的角色并富有独创性。他有极丰富的想象力走路时使劲扭动着腰部他装扮成乡村铁匠的模样头上戴着火红的假胳膊裸露着上面刺着纹身:若干被箭刺穿的红心。一个女人嗓门拉得高高的嚷道:“啊!他真丑啊!”——

1根据希腊神话火神伏耳甘(赫菲斯托斯)因其跛足和丑陋其妻阿芙罗狄忒对他嗤之以鼻每每寻机与战神阿瑞斯幽会并生众多子女。

女人们都笑着一起鼓掌。

接下来的一幕似乎长得没完没了。主神朱庇特不断地召集众神会议把那些戴绿帽子的丈夫的诉状提交会议讨论。还是不见娜娜的踪影!难道要到闭幕时才让她出场吗?等了这样长时间观众终于不耐烦了。剧院里又响起了嘁嘁喳喳的声音。

“这下可糟了”米尼翁高兴地对斯泰内说道“你等着瞧吧观众会给她点颜色看看的!”

这时候舞台后部的云散开了爱神出现了。娜娜对于她这个芳龄十八的女子来说个子未免显得太高了体格显得太壮了。她身穿女神的白内衣长长的金自然地披散在肩坎上她泰然自若地走向台口向观众嫣然一笑然后她开始唱起主题歌:

“黄昏时分爱神在徜徉……”

当她唱到第二句歌词时观众都面面相觑。难道是在开玩笑吗?难道是博尔德纳夫的标新立异吗?观众从来没有听到过唱得如此走调的歌声而且唱得如此不得法。她的经理说得好她一唱就走调。她甚至连在舞台上如何站立都不会她把两只手往前摆动整个身子都摇晃起来观众觉得很不得体有失雅观。后座和廉价座里出“哟哟”的叫声还有人吹起口哨这时候前座里响起了一个少年育期变嗓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嚷道:“太棒了!”

全场观众都把目光转向他原来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逃学的中学生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一看见娜娜金下的面孔就兴奋起来。他看见大伙的目光都盯着自己顿时变得面红耳赤不禁为自己无意识地高声嚷叫而羞愧。达盖内坐在他的旁边笑着打量他观众都笑起来仿佛心情平静下来了再也不想吹口哨了;而那些戴白手套的年轻先生们也被娜娜的线条迷住了个个神魂颠倒鼓起掌来。

“对!真棒!妙极了!”

这时候娜娜看见全场人都在笑自己也笑起来。愉快的气氛更浓了。这个漂亮的姑娘仍然有吸引人之处她一笑下巴上就出现一个逗人的小酒窝她等待着毫无拘束随随便便很快就与观众融洽起来;她眨眨眼睛似乎自己在说演戏的本领连一个子儿都不值然而这倒没关系她还具备别的长处。她向乐队指挥做了一个手势仿佛在说:“奏吧我的老先生!”她便开始唱第二段:

午夜里爱神经过……

她的声音总是那么酸溜溜的不过现在她掌握了观众的胃口她能使观众兴奋得不时出轻轻的颤抖。娜娜一直满面笑容这使她的樱桃小口出光彩浅蓝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当她唱到某些比较欢快的歌词时心里乐滋滋的鼻子往上翘起两边的玫瑰红鼻翼一起一伏这时两颊上泛起红晕。她继续摇晃着身体她只会做这个动作。恰恰相反观众不觉得这种动作难看男人们拿起望远镜对准她看。她刚唱完这段歌词就不出一点声音来她明白自己不能坚持到底。而她并不慌张把屁股一扭屁股在薄薄的内衣下露出圆圆的轮廓她又把腰一挺胸部向前挺起随后把两臂向前伸去。这时掌声四起。她又立刻转过身子向舞台后部走去把颈背朝向观众颈背上长着棕红色的头犹如动物的绒毛;这时响起更热烈的掌声。

这一幕结束时气氛变得比较冷落。火神想打爱神一记耳光。众神举行了会议决定由众神到人间去进行一次调查再次对当乌龟的丈夫们作出令其满意的回答。这时月神偷听到爱神和战神在谈情说爱便誓要在下凡期间密切监视他们。这一幕里还有一场戏爱神由一个十二岁小女孩扮演她对什么问题都用呜啦呜啦的哭丧声音回答:“是的妈妈……不是妈妈……”朱庇特火了他摆出主人的威风把小爱神关在一间黑洞洞的房间里让她把动词“爱”变位二十次。观众对结尾还是颇感兴趣的那是一场大合唱演唱者和乐团都演得非常出色。帷幕落下来了雇来捧场的人出一阵掌声想让演员谢幕一次可是观众都站起来了向门口走去。观众挤在一排排坐椅中间互相推推搡搡一边交换看法。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

“真糟糕。”

一个批评家说:“这出戏要大大删节。”但是剧本本身并不重要人们谈论的重点是娜娜。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是头一批走出去的他们在正厅前座的走廊里碰见了斯泰内和米尼翁。这条走廊既矮又窄颇像煤矿里的坑道只有几盏煤气灯照明人待在里面感到窒息。他们在右边楼梯脚下停留一会儿那儿是栏杆的拐弯处这样经过的人挤不着他们。楼上廉价座位的观众正在下楼皮鞋声响个不停穿黑礼服的人流在向前移动;一个女引座员拼命抓住一把椅子生怕被人推倒因为她把观众存放的衣服都堆在上面。

“我可认识她!”斯泰内瞥见福什利时大声说道“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她……我相信是在俱乐部里她当时喝得酩酊大醉让人搀扶着。”

“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新闻记者说“我和你一样肯定见到过她。”

他压低了声音笑着又说道:

“也许是在拉特里贡家里吧。”

“当然罗!那是个肮脏的地方”米尼翁似乎很生气说道“让一个妓女上台演戏观众还热烈鼓掌真叫人恶心。不要很久演戏的就没有正经女人了……对终有一天我要不让罗丝上台演戏。”

福什利不禁微笑起来。这时沉重的皮鞋下楼梯出的声响还没有停止一个戴鸭舌帽的矮个子男人拖着长长的声调说道:

“噢!拉拉她长得又矮又肥!可有吃的啦。”

在走廊里有两个年轻人卷曲的头是烫过的衣着很考究脖子上套着两角往下翻的假领在那儿争论。一个人连声说道:“糟糕透了!糟糕透了!”却没有说出糟糕的理由。另一个人只用一个词来回答:“精彩!精彩!”他也显出一副不屑讲出理由的样子。

拉法卢瓦兹觉得娜娜演得很好;他壮着胆量仅提了一个建议:如果娜娜再把嗓子练一练那就更好了。斯泰内本来已不再听他们讲话听了他的话吃了一惊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一切还得等着瞧。说不定在以下几幕里砸锅呢。观众对这出戏已经表现出了兴趣但肯定没有达到被它扣住心弦的程度。米尼翁断言戏演不到底在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离开他们去楼上休息室时他挽起斯泰内的胳膊把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耳语道:“亲爱的你去看看我妻子在第二幕里穿的服装吧……真是下流的服装!”

楼上休息室里三盏水晶分枝吊灯出耀眼光芒。表兄弟俩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透过打开的玻璃门可以从走廊的一头望到另一头只见人头攒动分成进出两股人流不停地流动着。他俩终于进去了。里边有五六群人在指手画脚地高声侃侃而谈在人流中不肯挪动一步;其他人排成队走着他们的脚后跟重重地踏在打蜡的地板上。左右两边的仿碧玉大理石的圆柱中间一些女人坐在红丝绒垫子的长凳上用疲惫的神态注视着过往的人流似乎热得精疲力竭;在他们身后有几面高大的镜子从镜子里面可以看见她们的髻。在屋子的尽头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在一张台子前喝一杯果子露。

福什利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走到阳台上去。拉法卢瓦兹在仔细观看照片框内的女演员们的照片照片框与镜子相间地挂在柱子中间最后他也随着福什利走到阳台上。剧院正门上边的一排煤气灯刚刚熄灭了。阳台上黑糊糊的气温宜人他们以为上面没有人。在右边的门洞外边一个青年独自一人呆在黑暗中胳膊肘撑在石栏杆上抽着烟烟头闪着火光。福什利认出他是达盖内于是他们握起手来。

“亲爱的你在这里干什么?”新闻记者问道“你躲在这小小的角落里每次看场演出你都不离开前排座位。”

“我在抽烟你看见了吗。”达盖内回答。福什利想让他难堪问道:

“那么你对这位新明星有什么看法?……在走道里人们对她的看法都不大好。”

“哦!”达盖内嘟哝道“他们都是她不会要的男人!”

这就是他对娜娜的天才的全部评价。拉法卢瓦兹俯着身子向大街上望去。对面的一家旅馆和一家俱乐部的窗户里灯火辉煌;而在人行道上黑压压的一群饮客围坐在马德里咖啡馆的桌子旁。夜已深了行人仍然拥挤不堪;人们只能迈着碎步走路人流还不停地从儒弗鲁瓦胡同里出来街上车辆排成长龙行人要等上五分钟才能穿过马路。

“真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拉法卢瓦兹连连说道巴黎还在使他惊讶哩。

电铃已响了好长一阵子休息室里已空无一人。观众在走道里急急匆匆地走着。幕布已升起还有一些人三五成群地进来已经坐下来的观众很恼火。每个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上露出神采又全神贯注地看戏了。拉法卢瓦兹先看看加加;当他看见加加的身边坐着一个高个金男子时他惊讶了一阵子他刚才还坐在吕西的边包厢里哩。

“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福什利还没有看那位先生。

“噢!看见了他叫拉博德特。”福什利终于用毫不介意的神态说道。

第二幕的布景出人意料。那是一个名叫“黑球”的小酒店的舞场舞场是用栅栏围成的。时间正值封斋前的星期二即狂欢节的最后一天;戴假面具的人们一边唱轮舞曲一边跳轮舞唱到叠句时就跺脚作伴奏。穿插这样粗俗的场面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他们看得那样高兴竟然要求再来一次。虹神吹牛自己熟悉尘世愿为众神领路结果众神都迷了路于是众神就在这里开始调查。为了隐姓埋名众神都化了装。朱庇特化装成法兰克王达戈贝尔特入场他反穿着短裤头上戴一顶马口铁的大王冠。太阳神扮成隆朱莫驿站的马车夫。智慧女神扮成诺曼底的奶娘。观众用一阵哄堂大笑迎接了战神因为战神穿着一件瑞士海军上将的怪诞服装。但是等到海神一出场人们笑得更欢了。海神身着一件工作服头上戴着一顶鼓鼓胀胀的高大鸭舌帽卷曲的鬓贴在太阳穴上脚上穿着拖鞋他用沉浊的声音说道:“什么!一个人既然是美男子就该有人爱!”这时候场内出了一阵“噢!”“噢!”声。妇女们把扇子稍微往上抬一抬。吕西坐在包厢里她笑得那样响卡罗利娜·埃凯便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扑了她一下让她静下来。

从这时起这出戏得救了获得巨大成功已经在望。这种众神参加的狂欢节把奥林匹斯山拖进泥泞里戏谑整个宗教戏谑诗情画意对观众来说仿佛是一种绝美的享受。这种亵渎神祗的狂热已经蔓延到一些看场演出的文人墨客身上。传奇遭践踏古代的人物形象被摧残。朱庇特有一副和善的面孔而战神则变得疯疯癫癫。众神的王朝变成了笑剧军队则成了戏谑的对象。朱庇特一下子爱上了一个娇小的洗衣女开始与她跳起狂乱的康康舞1来。洗衣女是西蒙娜扮演的她把脚踢到主神的鼻子上怪声怪气叫他:“我的胖老头!”这引起一阵哄堂大笑笑声简直把剧院都震动了。在跳舞的时候太阳神请智慧女神喝了几盆色拉酒;海神则端端庄庄地坐在七八个女人中间她们在请他吃糕点。观众抓住那些带暗示的台词并添加上一些猥亵的话语一些无伤大雅的台词只要池座里出叫喊声就改变了原来的意义。很久以来观众在剧院里没有沉醉在比这更低级的荒唐举动中这使他们感到闲适——

1十九世纪起巴黎流行的一种下流舞蹈。

这出戏就在这疯狂胡闹中继续下去。火神装扮成漂亮小伙子穿一身黄色衣服连手套也是黄色一只眼里夹着单片眼镜总是在追求爱神。爱神终于打扮成女鱼贩子上场头上披着一块头巾胸部隆起上面挂满了大块金饰。白白胖胖的娜娜演这种大屁股、大嘴巴的人物是那样自然她很快就赢得了全场观众的赞叹。一看到娜娜人们就把罗丝·米尼翁遗忘了。罗丝扮演一个有趣的娃娃头上戴着一顶柳条编的软垫帽身着一条平纹细布短裙她刚刚用迷人的声调诉说了对月神的怨恨。另一个胖乎乎的姑娘娜娜拍着大腿像母鸡一样咯咯叫着向她的周围散着一种生命的气息散出一种女人的无限的征服力观众为之倾倒了。从第二幕开始她随便怎样演都行她可以在台上举止粗野可以连一个音符都唱不准可以忘记台词;她只要转转身子笑一笑就能博得一阵喝彩声。每当她把人人皆知的扭屁股动作一做池座里的观众的情绪就沸腾起来这股热情从楼座上一层层升上去一直升到楼顶为止。因此当她在小酒店的舞场里领舞时就会取得辉煌的成功。她在舞台上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一手叉腰仿佛把爱神搬到了道旁的阴沟里。音乐也似乎是为了她那郊区口音而伴奏的那是一种芦笛的吹奏声令人联想到圣克卢集市上的卖艺人的音乐还配上单簧管的喷嚏声和短笛的欢快的颤音。

有两段乐曲又重奏了一遍。开幕时演奏的华尔兹舞曲节奏放荡现在又演奏了一遍把众神送走。扮成农妇的天后当场抓住朱庇特和洗衣女打了他耳光。月神突然撞见爱神正在与战神幽会她赶紧去把他俩约会的地点和时间告诉火神火神嚷道:“我自有办法。”下面的内容就不太清楚了。这次下凡调查最后以加洛普舞曲1结束然后朱庇特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王冠也没有戴他宣布说人间的小妇人们都是甜美可爱的男人们都是有过错的——

1加洛普舞曲是一种欢快、两拍舞曲。

幕布落下来了响起一片喝彩声。还有一些人声嘶力竭地叫道:

“全体演员出来!全体演员出来!”

这时候幕又升起演员们手挽着手再次出现在观众面前娜娜和罗丝·米尼翁紧挨着站在中间向观众连连行屈膝礼。观众中响起一阵掌声雇来捧场的人们出一片欢呼声。

然后场子里慢慢地走了一半人。

“我得去向缪法伯爵夫人问个好。”拉法卢瓦兹说。

“对了你把我也介绍一下”福什利说“然后我们一道下楼。”

可是要走到楼厅的包厢里真不容易。在楼上的走道里观众拥挤不堪。在人群中间要想往前走必须侧转身子用肘子开道钻着空子走。那个胖胖的批评家把背靠在一盏燃着煤气火焰的铜灯下面在一圈聚精会神的听众前面对这出戏进行评论。经过的人低声互相转告他的名字。据走廊里的人传说他在整整一幕演出中笑个没完没了;然而现在他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态评论这出戏的风格和伦理问题。稍远一点有一位薄嘴唇的批评家他满怀善意地评论这出戏但言词中带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就像牛奶变酸了一样。

福什利用目光扫视了一下每个包厢透过包厢门上的洞眼向里边看。德·旺德夫尔伯爵拦住他问他想找谁;当他知道两个表兄弟要去向缪法伯爵夫妇问好时他便向他指了指七号包厢他刚从那儿出来。随后他对新闻记者耳语道:

“喂亲爱的这个娜娜肯定就是有一天晚上我们在普鲁旺斯街的一个拐角上遇见的那个女子……”

“噢你说得对”福什利嚷道“我说过我认识她!”

拉法卢瓦兹把他的表兄介绍给缪法·德·伯维尔伯爵但伯爵的态度显得冷漠。而伯爵夫人一听到福什利的名字便抬起头来。她用一句分寸得当的话来赞扬这位专栏作者在《费加罗报》上表的文章。她把双肘撑在丝绒罩着的栏杆上把肩膀轻盈一扭转了半个身子接着他们交谈了一会儿话题是万国博览会。

“那博览会一定很精彩”伯爵说道他那端端正正的方脸上保持着官方人士的严肃表情“今天我到玛尔斯广场去过我回来后对它赞叹不已。”

“听说博览会还没有筹备好”拉法卢瓦兹壮着胆子说“准备工作还乱无头绪……”

伯爵用严肃的语调打断他的话:

“会准备好的……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愿。”

福什利兴致盎然地说有一天他到那儿去搜集一篇文章的素材那时水族馆正在兴建他差点被困在那里。伯爵夫人莞尔一笑。她不时向楼下场子里张望一下抬起她的一只戴白手套的胳膊那手套一直套到胳膊肘另一只手轻轻摇着扇子。几乎空无一人的大厅仿佛昏昏欲睡了;正厅前座里的几位先生在翻阅报纸妇女们无拘无束地接待来问好的人如同在家里一样。在水晶大吊灯下面只听见一些知心朋友的窃窃私语声吊灯的光线通过幕间休息时观众随意走动扬起的灰尘亮度减弱了。男人们聚集在各个出口处瞧着那些留在座位上的女人。他们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站一会儿脖子伸得长长的白衬衫在胸前露出来。

“下星期二我们等你来。”伯爵夫人对拉法卢瓦兹说。

她还邀请福什利他向她鞠了一躬。他们不谈那出戏了也不提娜娜的名字了。伯爵的面孔上保持一副冷漠而庄重的神态别人还以为他在参加立法会议呢。他把他们来看戏的原因简单解释为他的岳父喜欢看戏。包厢的门只好一直开着因为刚才德·舒阿尔侯爵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来访者出去还没回来他站在包厢外挺着高大的老人身躯他的脸在宽边帽子下显得松弛而又苍白。他用模糊的目光盯着过往的女人。

福什利刚刚受到伯爵夫人的邀请便告辞了因为他觉得再谈那出戏是不适当的。拉法卢瓦兹最后走出包厢。刚才他在德·旺德夫尔伯爵的边包厢里瞥见端端庄庄地坐着金色头的拉博德特他与布朗瑟·德·西弗里紧坐在一起谈话呢。

“啊!是这样”他一赶上他的表哥就说“这个拉博德特认识所有的女人吗?……他现在又与布朗瑟凑到一起了。”

“当然罗!他认识所有的女人”福什利平心静气地回答“亲爱的难道你是外星人吗?”

这时走道里的人已经少了一些。福什利刚要下楼吕西·斯图华便叫住他。她呆在走廊一头的她的边包厢门口。她说包厢里热死了于是她同卡罗利娜·埃凯母女俩呆在宽阔的走廊里嘴里嚼着糖杏仁。一个女引座员与她们亲热地交谈着。吕西与新闻记者争执起来她说他真殷勤宁愿上楼去看望其他女人也不问一声她们渴不渴!接着她随口说道:

“亲爱的你知道吗?我觉得娜娜演得很好。”

她想让他留在她的包厢里陪她看完最后一幕;但是他还是走了答应等散场后在出口处等她们。在楼下剧院门前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点燃了香烟。观众一个接一个从剧院台阶上走下来堵在人行道上在马路上减弱的喧闹声中呼吸着夜晚的新鲜空气。

这时候米尼翁拉着斯泰内进了游艺咖啡馆。他见娜娜获得了成功便热情地谈论起她来一边瞟着银行家他很了解银行家他曾两次帮助银行家欺骗自己的妻子罗丝等银行家的**一过他又把他带到罗丝的身边这时银行家表现得既后悔又忠诚。咖啡馆里顾客很多他们都拥挤在大理石桌子周围;有些人匆匆忙忙站着喝咖啡;横动的人头映在高大的镜子里一眼看不到头的狭窄的大厅里三盏吊灯、仿皮漆布面子的长凳和铺着红地毯的螺旋楼梯都无限放大了。斯泰内走到第一厅里坐到一张桌子旁这个厅临大街门已拆了按照时令来说拆得未免早了一些。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从那儿经过时银行家叫住他们说道:

“来跟我们一起喝杯啤酒吧。”

但是斯泰内的头脑里总是萦绕着一个念头:他想叫人把一束鲜花递给娜娜。他终于叫来一个侍者他亲密地管他叫奥古斯特。米尼翁一边听着一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斯泰内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期期艾艾说道:

“去买两束鲜花奥古斯特交给那个女引座员两个女主角各送一束要在合适的时候交给她们听懂了吗?”

在咖啡厅的另一头有一个姑娘看上去年龄最多只有十八岁她把颈背靠在一个镜框上一动不动地呆在一只空杯子前她像长时间等人未等到神态迷惘了。她有一头美丽、灰色天然鬈模样像是处*女一双天鹅绒般的眼睛显得温和而又天真;她穿着一条褪了色的绿绸袍子头戴一顶圆帽由于常常挨耳光帽子变破了。夜晚的凉风吹得她脸色白。

“哟!原来是萨丹在这里。”福什利瞥见那个姑娘悄声说道。

拉法卢瓦兹问福什利是怎么回事。哦!她是大街上的一名暗娼算不了什么。但是由于她很下流大家总爱逗她谈话。于是新闻记者拉大嗓门说道:

“萨丹你呆在这儿干啥?”

“无聊呗!”萨丹一动也不动若无其事地回答。

四个男人听了开心得笑起来。

米尼翁向大家说不必赶紧进场第三幕布置布景就要花二十分钟。可是表兄弟俩喝了啤酒身上有些冷因而想进场。于是仅剩下米尼翁和斯泰内两人米尼翁把肘支在桌子上面对面地对他说:

“嗯?这就说定了我们到她家里去我给你介绍……你知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不必告诉我老婆。”

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回到座位上后现第二排包厢里坐着一位衣著端庄的漂亮妇人。陪她看戏的是一个神态严肃的男人他是内务部办公室主任拉法卢瓦兹认识他他在缪法家里遇见过他。而福什利呢他相信这位太太就是罗贝尔夫人她是一位正经女人只有一个情人没有第二个而且她的情人是一位总是受人尊敬的人。

他们不得不转过身来。达盖内向他们嫣然一笑。现在娜娜已经获得了成功达盖内不再躲躲闪闪了刚才他在走廊里还洋洋得意呢。坐在他旁边的年轻的逃学中学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座位他崇拜娜娜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他想女人就应该像娜娜这个样子。他兴奋得涨红了脸情不自禁地把手套戴了又脱脱了又戴。随后他听见邻座上的观众在谈论娜娜他便壮着胆子问道:

“对不起先生演戏的那位女子您认识她吗?”

“对有点认识。”达盖内对他的问话感到惊讶和犹豫悄悄回答。

“那么您知道她的住址吗?”

他如此生硬地问他他气得真想打他一记耳光。

“不知道。”他用冷漠的口气回答道。

接着他转过身子。那个金少年觉得刚才问题问得有些失礼脸变得更红了感到惶惶不安。

开幕的铃声响了三次女引座员一定要把存放的衣服还给观众她抱着皮大衣和短外套在进场的人流中走动着。雇来捧场者一见这一幕的布景就鼓起掌来。

布景是埃特纳火山的一个山洞山洞开凿在一个银矿里山洞的两侧犹如新铸的银币闪闪光在山洞的尽头火神的锻炉出落日般的光芒。在第二幕中月神同火神商量好叫火神假装出外旅行好让出位置来给爱神和战神幽会。随后场上只剩下月神时。爱神就出场了。观众见娜娜身上一丝不挂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她坦然而又大胆赤身**地出现在舞台上对自己的**的无比威力笃信无疑。她裹着一身薄纱她那圆圆的肩膀隆起的**像喷嘴一样挺直的粉红色的奶头极其肉感并不停摆动的宽大臀部肥胖的金女郎的大腿以及整个身体在那轻盈的白得像泡沫的料子下面都能让人揣摩出来看得清清楚楚。她犹如正从波涛中显露出来除了头没有任何东西遮掩身体。每当娜娜举起臂膀时在排灯的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腋窝下的金色腋毛。这时舞台下没有掌声谁也不笑了。男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严肃的神态肌肉绷得紧紧的鼻子收缩口干舌燥。仿佛有一阵微风吹过风里蕴藏着一种无声的威胁。突然间在这个姑娘的身上出现了成年女人的特性她变得令人不安身上带着女性的狂热开放了**的不可知的门户。娜娜一直微笑着那是一种犀利的微笑仿佛要把男人吞噬掉。

“真没想到!”福什利简单地对拉法卢瓦兹说。

这时候战神头上插着翎毛匆忙去幽会他受到两个女神的夹攻。有一个场面普律利埃尔演得很出色。战神一方面受到月神的爱抚月神在把他送交给火神之前还想作最后一次努力把他争取过来;另一方面他又受到爱神的爱抚因为情敌当前爱神更加精神抖擞。战神沉醉在这些脉脉温情之中露出一副因受到百般照顾而怡然自得的神态。随后是一部三重大合唱结束了这场戏。就在这时候一个女引座员出现在吕西·斯图华的包厢里向台上扔下两大束白丁香花。大家一起鼓起掌来。娜娜和罗丝·米尼翁向观众鞠躬致谢普律利埃尔捡起两束花。池座里的一部分观众转过头来对着斯泰内和米尼翁的楼下包厢微笑。银行家的脸涨得通红下巴的肌肉微微抽搐好像有什么东西塞在喉咙里。

接下来的情节令全场观众昏昏欲醉。月神愤愤走了。倏地坐到一张苔藓长凳子上的爱神召唤战神到她身边来。人们从来没有敢上演过这样大胆勾引男人的场面。娜娜用胳膊搂住普律利埃尔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这时候演火神的丰唐出现在山洞的深处他扮演一个当场抓住通奸妻子的丈夫他那副滑稽、愤怒的神态把戴绿帽子丈夫的表情夸张了。他手里拿着那著名的铁丝网。他把网摇了一会儿就像渔夫撒网时的动作;他用一个巧妙的技法使爱神和战神上当就擒。铁丝网把他们裹在里面不能动弹仍然保持一对幸福情人的姿势。

低语声越来越响犹如一阵叹息声在慢慢高起来。有几个人鼓起掌来所有的望远镜都对准爱神。娜娜慢慢地引起观众的仰慕现在娜娜能被每个人接受了。从她身上出的一股春情如同从情期的动物身上出来似的总是在不断地扩散着充斥了大厅。在这样的时候她的每个微小的动作都能燃起人们的欲火连她的小指头的动作都能引起人们的肉欲。一些人弓着背背在颤动着好像有若干看不见的琴弓在肌肉上抽*动长在他们颈后的细仿佛被不知从哪个女人嘴里吹出来的温暖而飘忽的气息吹拂得微微飘动。福什利看见那个逃学的中学生由于**的冲动从座位上站起来。出于好奇心他看看德·旺德夫尔伯爵伯爵面色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又看看胖子斯泰内他那中风般的脸简直像死人一样再看看拉博德特他像一个马贩子带着神奇的神态用一只望远镜在欣赏一匹完美无缺的母马而达盖内呢两耳涨得红红的乐得摇头晃脑。随后他又向后边看了一会儿他对在缪法夫妇的包厢里所看到的情景感到惊讶:在皮肤白皙、表情严肃的伯爵夫人后面坐着伯爵他把身子拉得高高的张着嘴巴脸上布满红色斑点;他的旁边坐在黑暗中的舒阿尔侯爵混浊的眼睛变成了猫眼睛出闪闪金色磷光。人们感到窒息大伙的头上流着汗头变得沉甸甸的。观众在那里已经呆了三个钟头呼出来的气息夹杂着人身上的气味使场内的温度升高了。在煤气灯的火焰般的光芒照耀下空中的尘埃在大吊灯下变浓了整个大厅摇晃起来观众开始觉得头晕目眩感到疲乏而兴奋充满午夜时分的卧室中的朦胧睡意。而娜娜面对着一千五百个济济一堂、昏昏欲睡的观众面对着这些演出结束时精神疲惫和神经异常的观众凭借着她那大理石般的白皙的肌肤和她那强烈的性感赢得了胜利这种性感足以毫无损害地摧毁全体观众。

戏演完了。听到火神的胜利的呼唤奥林匹斯山众神列队在一对情人面前走过一边出“啊!唉!”“啊!唉!”等惊讶和快乐的喊声。朱庇特说:“我的孩子你叫我们来看这个我觉得你有些轻浮了。”接着情节变得有利于爱神。乌龟合唱队又被虹神带来了他们哀求主神不要审理他们的诉状了因为自从他们的妻子呆在家里后男人们简直无法在家里生活他们当乌龟反而高兴。这就是这出戏的主题。于是爱神被释放了。火神被判处夫妻分居。战神和月神言归于好。为了使家庭生活安宁朱庇特把他的小洗衣女送到一个星座上去。人们终于把爱神从她的囚室中拉出来她在那里时并未练习动词“爱”的变位而是折摺纸鸡。闭幕时剧情展到最**乌龟合唱队跪在爱神面前唱感恩歌爱神微笑着她那具有无比吸引力的**使她显得高大起来。

观众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有人叫着剧作者的名字在雷鸣般的喝彩声中观众两次鼓掌要求演员谢幕。“娜娜!娜娜!”的叫声震响着。随后观众还未走完大厅内就暗下来成排脚灯熄灭了大吊灯的光线变暗了长长的灰色布罩从舞台两侧的包厢上落下来盖住了楼厅的金色装饰。那样炎热、人声鼎沸的大厅顿时仿佛沉睡了出一股霉味和尘土的气味。缪法伯爵夫人站在她的包厢边沿等待观众离去她站得挺直身著柔软暖和的皮衣瞅着暗处。

在走廊里观众向女引座员们催着要衣服她们面对那些倒下来的衣服个个忙得晕头转向。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匆匆走在前头想目睹一下观众散场时的情景。前厅里男人们排成一行在两边的楼梯上两队整齐而密集的观众还没完没了地往下走。斯泰内拉着米尼翁走在前边的人群中。德·旺德夫尔伯爵挽着布朗瑟·德·西弗里走了。加加与其女儿似乎不知怎么走是好拉博德特赶紧去为她们找了一辆马车她们上车后他还殷勤地给她们关上车门。谁也没有看见达盖内走过。那个逃学的中学生脸上火辣辣的决定到门前等待演员们出来他向着全景胡同跑去结果现胡同的栅栏关着。萨丹站在人行道上走过来用裙子撩擦他;由于心情不好他粗暴地拒绝了她。她眼里噙着**和无能为力的泪水消失在人群中。一些观众抽着雪茄一边走一边哼着:

黄昏时分爱神在徜徉……

萨丹又到了游艺咖啡店前面侍者奥古斯特让她吃客人吃剩下来的糖。最后一个胖男子高高兴兴地把她带走了一起消失在渐渐沉睡下来的大街的暗影中。

还不断有观众下楼梯。拉法卢瓦兹在等候克拉利瑟。福什利答应过等候吕西·斯图华和卡罗利娜·埃凯母女俩。她们来了占据了前厅整整一个角落在那儿大声说笑而此时缪法夫妇正神态冷漠地从那儿走过。博尔德纳夫正好推开一扇小门出来福什利正式允诺他要给他的戏写一篇评论文章。这时博尔德纳夫汗流满面满面红光仿佛被成功陶醉了。

“这出戏可以连演二百场”拉法卢瓦兹恭维他道“巴黎人都会络绎不绝地来你的剧院看戏。”

可是博尔德纳夫恼火了他猛然抬起下巴示意拉法卢瓦兹看看拥挤在前厅里的观众。这群吵吵嚷嚷的男人个个口干舌燥眼睛红似火他们浑身热心里还想着娜娜。接着博尔德纳夫嚷道:

“就叫我的妓院吧固执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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