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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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岁月如流水地一般过去。记得满街小摊子上摆着泥塑的兔儿爷忙着过中秋好象是昨日的事。可是一走上街去花爆摊花灯架宜春帖子又一样一样地陈设出来原来要过旧历年了。到了过年由小孩子到老人家都应得忙一忙。在我们这样一年忙到头的人倒不算什么除了焦着几笔柴米大帐没法交代而外一律和平常一样。到了除夕前四五日一部分的工作已停反觉消闲些啦。这日是废历的二十六日是西城白塔寺庙会的日子。下半天没有什么事情便想到庙里去买点梅花水仙也点缀点缀年景。一起这个念头便不由得坐车上街去。到了西四牌楼只见由西而来往西而去的比平常多了。有些人手上提着大包小件的东西中间带上一个小孩玩的红纸灯笼这就知道是办年货的。再往西走卖历书的卖月份牌的卖杂拌年果子的渐渐接触眼帘给人要过年的印象那就深了。快到白塔寺街边的墙壁上一簇一簇的红纸对联挂在那里红对联下面大概总摆着一张小桌桌上一个大砚池几只糊满了墨汁的碗四五支大小笔。桌子边照例站一两个穿破旧衣服的男子。这种人叫作书春的。就是趁着新年写几幅春联让人家买去贴虽然不外乎卖字买卖行名却不差叫作书春。但是这种书春的却不一定都是文人。有些不大读书的人因为字写得还象样些也作这行买卖。所以一班人对于书春的也只看他为算命看相之流不十分注意。就是在下落拓京华对于风尘中人物每引为同病而对于书春的却也是不大注意。
这时我到了庙门口下了车子正要进庙一眼看见东南角上围着一大群人在那里推推拥拥。当时我的好奇心动丢了庙不进去走过街且向那边看看。我站在一群人的背后由人家肩膀上伸着头向里看去只见一个三十附近的中年妇人坐在一张桌子边在那里写春联。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却在那里收钱向看的人说话。原来这个妇人书春和别人不同别人都是写好了挂在那里卖;她却是人家要买她再写。人家说是要贴在大门口的她就写一副合于大门的口气的人家说要贴在客堂里的她就写一副合于客堂的口气的。我心里想这也罢了无非卖弄她能写字而已。至于联文自然是对联书上抄下来的。但是也难为她记得。我这样想时猛抬头只见墙上贴着一张红纸行书一张广告。上面是:

飘茵阁书春价目

诸公赐顾言明是贴在何处者当面便写。文用旧联小副钱费二角中副三角大副四角。命题每联一元嵌字加倍。

这时候我的好奇心动心想她真有这个能耐?再看看她那广告上直截了当一字是一字倒没有什么江湖话。也许她真是个读书种子贫而出此。但是那飘茵阁三字明明是飘茵坠溷的意思难道她是浔阳江上的一流人物?我在一边这样想时她已经给人写起一副小对联笔姿很是秀逸。对联写完她用两只手撑着桌子抬起头来微微嘘了一口气。我看她的脸色虽然十分憔悴但是手脸洗得干净头理得齐整一望而知她年青时也是一个美妇人了。我一面张望一面由人丛中挤了上前。那个桌子一边的老妇人早对着我笑面相迎问道:“先生要买对联吗?”我被她一问却不好意思说并不要对联。只得说道:“要一副但是要嵌字呢立刻也就有吗?”那个写字的妇人对我浑身上下看了一看似乎知道我也是个识字的人。便带着笑容插嘴道:“这个可不敢说。因为字有容易嵌上的有不容易嵌的不能一概而论。若是眼面前的熟字眼勉强总可以试一试。”我听她这话虽然很谦逊言外却是很有把握似的。我既有心当面试她一试又不免有同是沦落之感要周济周济她。于是我便顺手在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这些围着在那里看的人看见我将名片拿出来都不由得把眼睛射到我身上。我拿着名片递给那个老妇人那个老妇人看了一看又转递给那书春的妇人。我便说道:“我倒不要什么春联请你把我的职业做上一副对联就行用不着什么颂扬的口气。”那妇人一看我的名片是个业余新闻记者的署名却是文丐。笑道:“这位先生如何太谦?我就把尊名和贵业做十四个字行么?”我道:“那更好了。”她又笑道:“写得本来不象个东西做得又不好先生不要笑话。”我道:“很愿意请教不必客气。”她在裁好了的一叠纸中抽出两张来用手指甲略微画了一点痕迹大概分出七个格子。于是分了一张铺在桌上用一个铜镇纸将纸压住了。然后将一支大笔伸到砚池里去蘸墨。一面蘸墨一面偏着头想。不到两三分钟的工夫她脸上微露一点笑容于是提起笔来就在纸上写了下去。七个字写完原来是:

文章直至饥臣朔。

我一看早吃了一大惊不料她居然能此。这分明是切文丐两个字做的。用东方朔的典来咏文丐那是再冠冕没有的了。而且直至两个字衬托得极好。饥字更是活用了。她将这一联写好和那老妇人牵着慢慢地铺在地下。从从容容又来写下联。那七个字是:斧钺终难屈董狐。

希望这下一联虽然是个现成的典。但是她在董狐上面加了终难屈三个字用的是活对法便觉生动而不呆板。这种的活对法不是在词章一道下过一番苦功夫的人决不能措之裕如。到了这时不由得我不十二分佩服。叫我当着众人递两块钱给她我觉得过于唐突了。虽然这些买对联的人拿出三毛五毛拿一副对联就走。可是我认她也是读书识字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样藐视文人的事我总是不肯做的。我便笑着和老妇人道:“这对联没有干暂时我不能拿走。我还有一点小事要到别处去回头我的事情完了再来拿。如是晏些收了摊子到你府上去拿也可以吗?”那老妇人还犹疑未决书春的妇人一口便答应道:“可以可以!舍下就住在这庙后一个小胡同里。门口有两株槐树白板门上有一张红纸写冷宅两个字那就是舍下。”我见她说得这样详细一定是欢迎我去的了点了一个头和她作别便退出了人丛。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一句遁词。我在西城两个朋友家里各坐谈了一阵日已西下估计收了摊子了便照着那妇人所说去寻她家所在。果然那个小胡同里有两株大槐树槐树下面有两扇小白门。我正在敲门问时只见那两个妇人提着篮子背着零碎东西由胡同那头走了过来。我正打算打招呼那个老妇人早看见了我便喊着道:“那位先生这就是我们家里。”他们一面招呼一面已走上前便让我进里面去坐。我走进大门一看是个极小的院子仅仅只有北房两间厢房一间。她让进了北屋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带着一个上十岁的男孩子在那里围着白泥炉子向火。见了我进来起身让坐。这屋子象是一间正屋却横七竖八摆了四五张桌椅又仿佛是个小小的私塾。那个老妇人自去收拾拿回来的东西。那书春的妇人却和那个老头子来陪我说话。我便先问那老人姓名他说他叫韩观久。我道:“这里不是府上一家住吗?”韩观久道:“也可以说是一家也可以说是两家。”便指着那妇人道:“这是我家姑奶奶她姓冷所以两家也是一家。”我听了这话不懂越摸不着头脑。那妇人知道我的意思便道:“不瞒你先生说我是一个六亲无靠的人。刚才那个老太太我就是她喂大的这是我妈妈爹呢。”我这才明白了那老妇人是她乳母这老人是乳母的丈夫呢。这时我可为难起来要和这个妇人谈话了我称她为太太呢称她为女士呢?且先含糊着问道:“贵姓是冷?”对道:“姓金姓冷是娘家的姓呢。”我这才敢断定她是一位妇人。便道:“金太太的才学我实在佩服。蒙你写的一副对联实在好。”金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实在也是不得已才去这样抛头露面。稍微有点学问有志气的人宁可饿死也不能做这沿街鼓板一样的生活哪里谈到好坏?本来呢我自己可以不必出面因为托我妈妈爹去卖了一天连纸钱都没有卖出来所以我想了一个下策亲自出去。以为人家看见是妇人书春好奇心动必定能买到一两副的。”说着脸一红。又道:“这是多么惭愧的事!”我说:“现在潮流所趋男女都讲究经济独立自谋生活这有什么作不得?”金太太道:“我也只是把这话来安慰自己不过一个人什么事不能做何必落到这步田地呢?”我道:“卖字也是读书人本色这又何妨?我看这屋子里有许多小书桌平常金太太也教几个学生吗?”金太太指着那个男孩子道:“一来为教他二来借此混几个学费;其实也是有限得很还靠着晚上做手工来补救。”我说:“这位是令郎吗?”金太太凄然道:“正是。不为他我何必还受这种苦早一闭眼睛去了。”便对那孩子道:“客来了也不懂一点礼节只躲到一边去还不过来鞠躬。”那孩子听说果然过来和我一鞠躬。我执着那孩子的手一看他五官端正白白净净的。手指甲剪得短短的身上穿的蓝布棉袍袖口却是干净并没有墨迹和积垢。只看这种小小的习惯就知道金太太是个贤淑的人更可钦佩。但是学问如此道德又如彼何至于此呢?只是我和人家初交这是人家的秘密是不便于过问的也只好放在心里。不过我替她惋惜的观念就越深了。我本来愁着要酬报她的两块钱无法出手。这时我便在身上掏出皮夹来看一看里面只有三张五元的钞票。我一想象我文丐当这岁暮天寒的时候决计没有三元五元接济别人的力量。但是退一步想她的境遇总不如我便多送她三元念在斯文一脉也分所应当。一刹那间我的恻隐心战胜了我的悭吝心便拿了一张五元钞票放在那小孩子手里。说道:“快过年了这个拿去逛厂甸买花爆放罢。”金太太看见连忙站起来将手一拦那小孩。笑着说道:“这个断乎不敢受!”我说:“金太太你不必客气。我文丐朝不保夕决不能象慷慨好施的人随便。我既然拿出来了我自有十二分的诚意我决计是不能收回的。”金太太见我执意如此谅是辞不了的便叫小孩子对我道谢将款收了。那个老妇人已用两只洋瓷杯子斟上两杯茶来。两只杯子虽然擦得甚是干净可是外面一层珐琅瓷十落五六成了半只铁碗。杯子里的茶叶也就带着半寸长的茶叶棍儿浮在水面上。我由此推想他们平常的日子都是最简陋的了。我和他们谈了一会将她对联取了自回家去把这事也就扔下了。

过了几天已是新年我把那副对联贴在书房门口。我的朋友来了看见那字并不是我的笔迹便问是哪个写的?我抱着逢人说项的意思只要人家一问我就把金太太的身世对人说了大家都不免叹息一番。也是事有凑巧新正初七日我预备了几样家乡菜邀了七八个朋友在家里尽一日之乐。大家正谈得高兴的时候金太太那个儿子忽然到我这里来拜年并且送了我一部木版的《唐宋诗醇》。那小孩子说:“这是家里藏的旧书还没有残破请先生留下。”他说完就去了。我送到大门口只见他母亲的妈妈爹在门口等着呢。我回头和大家一讨论大家都说:“这位金太太虽然穷很是介介所以她多收你三四块钱就送你一部书。而且她很懂礼你看她叫妈妈爹送爱子来拜年却不是以寻常人相待呢。”我就说:“既然大家都很钦佩金太太何不帮她一个忙?”大家都说:“忙要怎样帮法?”我说:“若是送她的钱她是不要的最好是和她找一个馆地。一面介绍她到书局里去让她卖些稿子。大家说:“也只有如此。”又过了几天居然和她找到一所馆地。

我便亲自到金太太家里去把话告诉她。她听了我这话自然是感激便问:“东家在哪里?”我说:“这家姓王主人翁是一个大实业家只教他家两位小姐。”金太太说:“是江苏人吗?”我道:“是江苏人。”金太太紧接着说:“他是住在东城太阳胡同吗?”我道:“是的。”金太太听说脸色就变了。她顿了一顿。然后正色对我道:“多谢先生帮我的忙但是这地方我不能去。”我道:“他家虽是有钱据一般人说也是一个文明人家。据我说不至于轻慢金太太的。”金太太道:“你先生有所不知这是我一家熟人我不好意思去。”她口里这样说那难堪之色已经现于脸上。我一想这里面一定有难言之隐我一定要追着向前问有刺探人家秘密之嫌。便道:“既然如此不去也好慢慢再想法子罢。”金太太道:“这王家你先生认识吗?”我说:“不认识不过我托敝友辗转介绍的。”金太太低头想了一想说道:“你先生是个热心人有话实说不妨。老实告诉先生我一样地有个大家庭和这王家就是亲戚啦。我落到这步田地……”说到这里那头越低下去了半晌不能抬起来。早有两点眼泪落在她的衣襟上。这时那个老妇人端了茶来金太太搭讪着和那老妇人说话背过脸去抽出手绢将眼睛擦了一擦。我捧着茶杯微微呷了一口茶又呷二口茶心里却有一句话要问她那末你家庭里那些人哪里去了呢?但是我总怕说了出来冲犯了人家如此话到了舌尖又吞了下去。这时她似乎知道我看破了她伤心于是勉强笑了一笑说道:“先生不要见怪我不是万分为难先生给我介绍馆地我决不会拒绝的。”我道:“这个我很明了不必介意。”说完了这两句话她无甚可说了我也无甚可说了。屋子里沉寂寂的倒是胡同外面卖水果糖食的小贩敲着那铜碟儿声音一阵阵送来。我又呷了几口茶便起身告辞约了过日再会。我心里想这样一个人我猜她有些来历果然不错。只是她所说的大家庭究竟是怎样一个家庭呢?后来我把她的话告诉了给她找馆地的那个朋友。那朋友很惊讶说道:“难道是她呢?她怎样还在北京?”我问道:“你所说的她指的是谁?”我那朋友摇摇头道:“这话太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的。若真是她我一定要去见见。”我道:“她究竟是谁?你说给我听听看。”我的朋友道:“现在且不必告诉你让我见了她以后哪一天晚上你扇一炉子大火沏一壶好茶我们联床夜话我来慢慢地告诉你可当一部鼓儿词听呢。”他这样说我也不能勉强。但是我急于要打破这个哑谜到了次日我便带他到金太太家里去作为三次拜访。不料到了那里那冷宅的一张纸条已经撕去了。门口另换了一张招租的帖子。我和我的朋友都大失所望。我的朋友道:“不用说这一定是她无疑了。她所以搬家正是怕我来找她呀。既然到此看不见人进去看看屋子也许在里面找到一点什么东西更可以证明是她。”我觉得这话有理便和他向前敲门。里面看守房子的人以为我们是赁房的便打开门引我二人进去。我们一面和看守屋子的人说话一面把眼睛四周逡巡但是房子里空空的一点什么痕迹都没有。我的朋友望着我我望着他彼此微笑了一笑。只好走出来。走到院子里我的朋友看见墙的犄角边堆着一堆字纸。便故意对着看屋子的人道:“你们把字纸堆在这里不怕造孽吗?”说时走上前便将脚拨那字纸。我早已知道他的命意于是两个人四道眼光象四盏折光灯似的射在字纸堆里。他用脚拨了几下一弯腰便捡起一小卷字纸在手上。我看时原来是一个纸抄小本子烧了大半本书面上也烧去了半截只有“零草”两个字。这又用不着猜的一定是诗词稿本之类了。我本想也在字纸堆里再寻一点东西但是故意寻找又恐怕看屋子的人多心也就算了。我的朋友得了那个破本子似乎很满意的便对我说道:“走罢。”

我两人到了家里什么事也不问且先把那本残破本子摊在桌上赶紧地翻着看。但是书页经火烧了业已枯焦。又经人手一盘打开更是粉碎。只有那两页书的夹缝不曾被火熏着零零碎碎还看得出一些字迹大概这里面也有小诗也有小词。但是无论现几个字都是极悲哀的。一落真韵的诗有一大半看得出是:……莫当真浪花风絮总无因。灯前闲理如来忏两字伤心……

我不禁大惊道:“难道这底下是押身字?”我的朋友点点头道:“大概是吧?”我们轻轻翻了几页居然翻到一整诗我的朋友道:“证据在这里了。你听”他便念道:铜沟流水出东墙一叶芭蕉篆字香不道水空消息断只从鸦背看斜阳。

我说道:“胎息浑成自是老手。只是这里面的话在可解不可解之间。”我的朋友道:“你看这里有两句词越明了。”我看时是:

……说也解人难。几番向银灯背立热泪偷弹。除是……

这几句词之后又有两句相同的比这更好。是:……想当年一番一回肠断。只泪珠向人……我道:“诗词差不多都是可供吟咏的可惜烧了。”我的朋友道:“岂但她的著作如此就是她半生的事也就够人可泣可歌呢。”我道:“你证明这个金太太就是你说的那个她吗?”我的朋友道:“一点不错。”我说道:“这个她究竟是谁?你能够告诉我吗?”我的朋友道:“告诉可以告诉你。只是这话太长了好象一部二十四史难道我还从三皇五帝说起说到民国纪元为止吗?”我想他这话也是便道:“好了有了一个主意了。这回过年过得我精穷我正想做一两篇小说卖几个钱来买米。既然这事可泣可歌索性放长了日子干你缓缓地告诉我我缓缓地写出来可以做一本小说。倘若其中有伤忠厚的不妨将姓名地点一律隐去也就不要紧了。”朋友道:“那倒不必我怎样告诉你你怎样写得了。须知我告诉你时已是把姓名地点隐去了哩。再者我谈到人家的事虽重繁华一方面人家不是严东楼我劝你也不要学王凤洲。”我微笑道:“你太高比凭我也不会作出一部《金瓶梅》来你只要把她现成的事迹告诉我省我勾心斗角布置局面也就很乐意了。”我的朋友笑道:“设若我造一篇谣言哩?”我笑道:“当然我也写上。做小说又不是编历史只要能自圆其说管他什么来历?你替我搜罗好了材料不强似我自造自写吗?”我的朋友见我如此说自然不便推辞。而且看我文丐穷得太厉害了也乐得赞助我做一篇小说免得我逢人借贷。自这天起我们不会面则已一见面就谈金太太的小史。我的朋友一天所谈足够我十天半个月的投稿。有时我的朋友不来我还去找他谈话。所幸我这朋友是个救急而又救穷的朋友立意成就我这部小说不嫌其烦地替我搜罗许多材料供我铺张。自春至夏自秋至冬经一个年头。我这小说居然作完了。至于小说内容是否可歌可泣我也不知道。因为事实虽是够那样的但是我的笔笨写不出来就不能令人可歌可泣了。好在下面就是小说的正文请看官慢慢去研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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