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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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妙雨但觉心头热血上涌喉头哽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百维目中似是满含焦急关切之情眼睁睁瞧着妙雨等着他回答。

过了半晌妙雨方自垂叹道:“我那妙果师弟他已……他已……”

两行热泪.突然夺眶而出下面的话还是难以说出口来。

百维故作惊异之态颤声道:“妙果道兄他……他究竟怎么样了?”

妙雨忍住满眶热泪强笑道:“大师方才受惊过巨此刻还不宜伤神说话还是且作歇息再由弟子背负大师回去。”

百维道:“但妙果……莫非……莫非他竟已遭了对方毒手?”

妙雨纵待不说出来此刻也无法隐瞒只有黯然点了点头泪珠又自夺眶而出。

只见百维身子一阵震颤咬牙切齿呆了半晌嘶声道:“好好贼!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洒家也放不过你……”

妙雨黯然道:“我那妙果师弟之仇.大师已无法为他报了。”

百维道:“为……为什么?”

妙雨面上泪痕纵横惨笑一声道:“只因杀他的敌人.也已死在他剑下他……他已为自己报了仇了……”

语声凄厉面容扭曲已与他平日镇静乐观之神态迥不相同。

百维又自呆了一呆突然厉声大喝道:“你为何不来得早些?为何不来得早些?你……你……若能够来得早些妙果也不致遭别人毒手了!”

妙雨唯有流泪不敢答话。

百维却似越说越是悲愤嘶声道:“你等见了妙果毫无音讯必该知道他必已生出变故为何却迟迟等到此刻才肯出来寻找?”

妙雨垂叹道:“大师说的不错弟子本也早有出来寻找之意.只是……只是……”

百维又自微微变色道:“只是什么莫非那边也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妙雨闭起双目深深叹了口气方自缓缓地说道:“任相公心慈情热不忍见到那些与他同过生死的朋友暴尸荒郊身异处是以令我师兄弟两人.将那所有之尸身与头颅全部集到一处……”

百维道:“集在一处做甚?”

妙雨长叹道:“任相公与这些人俱是多年相识对他们每人之形貌特征俱都牢记在心将他们尸身集在一处任相公可依据记忆将每人的尸身与头颅接连起来也好教这些为武林正义殉身之人落个全尸不致做无头之鬼。”

百维黯然颔道:“任相公既有如此心意也不枉这些人随他—场。”

心中却在暗自感怀忖道:“任无心对死人尚且具有如此情感南宫世家对生者之情.还不及他十分之一两相对照之下岂非令人寒心?”

当下暗叹一声不愿再想下去。

只听妙雨亦自长长叹息了一声接道:“不去动那些尸身倒也罢了此番一动……唉!弟子却又在其中现了几件惊人之事。”

百维暗中吃了一惊脱口道:“尸身里又有什么惊人之事?”

妙雨双目中又自露出智慧之光语声也较方才镇定沉声道:“任相公召集在这秘窟中之人手本有七十八名之多尸身却只有七十七具显见有一人已自惨祸中逃生。”

百维目光一闪道:“任相公既与那七十八人俱是多年相识少了的那人是谁任相公想必也应该知道了?”

妙雨沉吟道:“想来自当如此……”

百维追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妙雨叹道:“弟子也曾问过、但任相公不说、弟子也不敢再问了。”

百维紧紧皱住双眉沉思半晌缓缓道:“此人既已自此惨祸中逃生想必对此事之秘密知道不少若能寻得着他便好了。”

妙雨道:“正是如此南宫世家若是知道有人自他们严密的屠杀中逃生必定要不顾一切寻着此人将他杀了是以任相公再三不肯将此人姓名说出便是怕走漏了风声。”

百维长叹道:“任相公也未免太小心了你我又有谁会是走漏风声之人?”

妙雨道:“谨慎小心些总是好的.任相公纵不怕我等有心泄机也要防着你我在无心间走漏风声只因南宫世家眼线遍布江湖间实是防不胜防纵是江湖中声誉卓著之辈却也无人能断定他是否已在暗中投入了南宫世家门下何况……”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语声目光灼灼凝注在百维双目之上。

百维虽觉有些心虚但却绝不回避他之目光面上作出坦然之色双目亦自凝注在妙雨两目之上长叹道:“大局已如此任相公的确该谨慎小心些的好.但道兄言下似还有末竟之意?”

他一面说话一面凝注着妙雨之面色。

只见妙雨面色更为沉重双眉也皱得更紧。

百维说到这里妙雨忍不住长叹接口道:“何况以任相公近日神情举止看来神智是否清晰记忆是否正确实是大成疑问那秘窟中之死骨.是否较原来人数少了一人.已是难说的很纵然确是少了一人此人名姓任相公是否还记得更是难以令人确信。”

百维黯然垂长叹不语。

过了半晌方自缓缓道:“道兄方才似说有惊人之事难道便只有这一件事吗?”

妙雨沉吟半晌缓缓道:“只此一事也算不得什么惊人之事了。”

百维耸然动容只因他实在想不出.妙雨自那几具死人的尸上还能现些什么较此事更为惊人之事忍不住脱口道:“还有什么?莫……莫非那些尸身之怀袋中.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妙雨叹道:“南宫世家之行事是何等周详细密干净利落那些尸怀袋中纵有秘密也早该被南宫世家搜走怎会留在那里?”

百维颔道:“此点我也早已想到是以委实猜不出道兄还能觉什么?”

妙雨惨淡之面容上隐约现出一丝笑意道:“南宫世家行事虽周密但百密总有一疏却又偏偏被弟子现了。”

百维道:“愿闻其详。”

妙雨沉声道:“那数十具尸身每—人都是被人砍下级而死死状似是完全一样但仔细分辨其中却有个较大的差异。”

百维越听越觉奇怪方自听到这里自又忍不住脱口问道:“什么差异?”

妙雨道:“那数十具尸身中大多血液都已凝固死了最少已有半个时辰左右其中只有六个人的尸身.直到我等现时颈口还在滴落鲜血这六具尸身大半俱在秘窟洞口外他们悬在竹竿上的人头亦在滴血。”

百维想了一想顿道:“不错……但其中难道也有什么秘密不成?却教贫僧委实越的想不透了。”

妙雨道:“若不留意这其中委实无甚破绽但仔细—想.便可现蹊跷。”

百维又自沉吟半晌.摇头道:“数十个人死时总有前后之别有的先已被害血液自然凝固有的被害在后血液便未凝固……唉!贫僧只觉这本是极为正常之事.哪有什么蹊跷?”

妙雨叹口气缓缓道:“这其中有几点最堪玩味之处大师未曾留意是以才觉此事正常弟子若是说出此数点来大师便能恍然了。”

百维长长叹了口气道:“就请道兄快些说出来吧.贫僧早已等的不耐了。”

妙雨目光闪动沉声道:“第一点最最可疑之处便是那数十具尸身大都俱是死在半个多时辰之前弟子仔细观察他们血液凝结之情况已断定这数十人死时前后虽有差异但时间之出入却是少之又少显然南宫世家动手之时乃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法倾全力一击而这数十人惊惶之下措手不及武功也差了许多是以便同时被害了!”

百维叹道:“想来必是如此……那第二个可疑之处却又是什么?”

妙雨道:“再瞧另外那六人也似同时被害的但却比前数十人几乎差了半个时辰之多。这六人若是武功特别高强是以比前数十人多支持了半个时辰那倒也可解释但以常理衡度同在一秘窟中人武功必不致相差如此悬殊。”

百维领道:“不错。”

妙雨道:“何况听任相公言道这后死的六人武功非但不比别人高强反是这秘窟中武功较弱之人而武功较弱之人反比武功较强之人多支持了几达半个时辰这岂非令人大为惊疑之事?”

百维耸然动容道:“不错!情况若真是如此那倒委实奇怪的很!”

妙雨道:“这半个时辰之出入便是此事最大关键南宫世家既不会杀死数十人后突然休息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更不会在无形中悄悄溜走那么这半个时辰究竟到哪里去了?这半个时辰里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他语声越来越高神情也越来越见兴奋显见心绪甚是激动。

百维心念数转却已猜出了其中真象但面上却仍作出茫然之色喃喃地说道:“这半个时辰的出入当真奇妙的很奇妙的很……”

妙雨大声接道:“还有.先死之数十个人尸身大多留在秘窟中后死之六人尸身却在秘窟外若说他们已逃出秘窟方被杀死衡情度理亦是万无可能之事.只因在那般情况下能逃出的必是武功较高之人这道理无论是谁也不必仔细去想便可知道。”

百维此刻唯有连连点头.连连称是。

妙雨顺了口气缓缓道:“此事既有三点可疑之处其中自然大有蹊跷大师经验丰富识见人不知可否对此情况加以解释?”

百维苦笑道:“贫僧年老昏庸纵然用尽心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妙雨叹道:“我方与南宫世家之争战此刻已是变化无穷其中曲折离奇可称古今武林所无单以此事而论其中之奥妙便也非愚蠢如弟子所能说出所以然来。”

语声微顿神情更是沉重接口叹道:“弟子只是以那三点可疑之处.加以综合分析将此事之真象估摸一个轮廓而已至于猜的是与不是亦非弟子所能断言了。”

百维叹息道:“无论是与不是道兄也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贫僧也可代为推断一二。”

妙雨沉吟半晌缓缓道:“那三点可疑之处弟子想来想去.只想出一种情况可以解释那便是后死这六人.必定早与南宫世家有了勾结此次惨剧便是这六人从中作为内应、甚至连这秘窟昕在之地都是这六人泄露与南宫世家的。”

百维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不禁脱口道:“道兄如此推断莫非有了什么证据不成?”

妙雨摇头长叹道:“哪有什么证据若有丝毫证据弟子便不致如此烦心了。”

百维干咳了一声道:“既无证据道兄从何如此推断?”

妙雨沉声道:“大师若是将此推断.假定为既定之事实便可将那三点可疑之处.完全解释出来而且合情合理绝无破绽。”

百维道:“此话怎讲?愿闻其详。”

妙雨道:“这六人既是南宫世家之奸细内应.是以南宫世家动手屠杀时这六人自然远远站在一旁不致被害。”

百维颔道:“不错!但这六人最后还是死了.此点又作何解释?”

妙雨道:“南宫世家将秘窟俱都搜查一道又得将自己所留之线索痕迹全都毁灭这至少要耽误半个时辰是吗?”

百维颌道:“不错。”

妙雨道:“半个时辰南宫世家已将所有应做之事都做完了这六人满心次喜自以为此番大大有功便将得到些好处哪知方自走出秘门南宫世家竟突然翻脸三言两语下这六人便也都遭了南宫世家之毒手!”

百维索性仍然装做不解失声惊呼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妙雨长叹道:“只因南宫世家若是留下这六人事机总有泄露之—日这六人既能反叛任相公又怎知来日不至反叛南官世家.与其留下这么个祸胎倒不如早些将他们杀了永绝后患便是南宫世家素来的手段!”

他不但将事情始末说的历历如绘.这番言论更说得和五夫人留下之密柬中所言一模一样。

百维不禁听得倒抽一口凉气.他若非早已将那秘柬完全毁去真要当妙雨已将那密柬瞧了一遍。

妙雨默然半晌缓缓又道:“大师岂不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南宫世家行事手段那般毒辣今日为南宫世家效命之人来日说不定都要死在南宫世家手下!”

这番话更是字字句句有如千斤铁锤般打入百维心底。

百维只觉心头寒四肢冰冷.连身子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这番话虽是妙雨感慨之言却无异说给百维听的一般。

妙雨见他神情如此异样俯身道:“大师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百维定了定神强笑道:“没……没有什么贫僧只是……只是听得南宫世家手段如此毒辣不免暗暗有些心惊罢了。”

妙雨松了口气道:“这就是了。”

过了半晌又道:“弟子这番推论虽未见十分正确但衡情度理再加上南宫世家昔日之作风想来也不致差错甚多。”

百维长叹道:“道兄如此年轻思虑已如此周详好教贫僧佩服。”

他这话倒是由衷之言绝无虚假。只因深知妙雨这番推论确是说得半点不差。

此人年纪轻轻竟能从几件别人万万不会留意的小事中将事情真象完全推断出来这思虑是何等周详目光是何等敏锐便是江湖老手亦有所不及。

妙雨谦谢过了又道:“弟子便是为了此故是以未曾早些赶来哪知……哪知就只迟了这片刻功夫四弟却……却已……”

语声哽咽.垂下头去。

百维叹道:“事已至此道兄也不必太过自责自悔.妙果道兄虽已身死但临死前总算手刃了仇人也算死而无憾了。”

妙雨黯然颔半晌无语。

忽然抬起头来问道:“不知大师是否听到什么动静才赶来这里?又不知我那四师弟怎会与南宫世家中人遇着大师当时想必在场不知能否将详情相告?”

百维长叹一声缓缓地道:“那时任相公与道兄等都已入了秘窟……”

妙雨接口道:“弟子似乎还留在外面。”

百维暗中吃了一惊忖道:“好厉害的角色。”

但他早已将谎言编得十分周密自信纵在妙雨此等人物面前也不致露出马脚。

是以面上丝毫不动声色颔道;“不错.道兄那时似是还在外面贫僧一时惶乱便末留意。”

妙雨目光凝注沉声道:“弟子那时既然在外面大师若是听有异动弟子便也该听到。”

他虽然咄咄逼人令人可畏但那双目光却远比言词还要锋利。

但百维初入少林寺时曾在少林大小千百弟子目光注视下受到盘诘日前又在任相公深深注视下被百般追问均都未曾露出什么破绽是以强如妙雨也并未难得倒他。

只见他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干咳着道:“不瞒道兄贫僧那时确曾荒疏了片刻职守。”

妙雨目光闪动道:“似大师如此持重之人怎会疏忽职守?”

百维叹道:“贫僧虽知那时情况严重又曾受任相公之命留意四下动静但委实急着方便再也忍耐不得只有远远去寻个草深隐僻之处。哪知贫僧正在方便时便听到这边有轻微之兵刃相击声只轻轻两响道兄自未听到。”

妙雨目光顿见缓和道:“难怪如此……”

长叹一声接口又道:“但大师远离时本该先行通知弟子一声才是。”

百维道:“贫僧自也知道理应如此.但那时情况紧迫贫僧怕迟则生变是以来不及通知道兄便匆匆赶去了。”

妙雨微微颔长叹道:“造化弄人阴错阳差是以此事才会变得这般模样……唉!莫非是苍天存心要教我方落败不成?”

语声微顿又道:“大师赶来这边便瞧见我那四弟与人动手吗?”

百维道:“贫僧全力奔来只见前面草丛越来越深正是绝险之地敌方若有人埋伏在草丛之间对我等乘机施以暗算那确是令人防不胜防也端的令人难以闪避。”

妙雨道:“大师所虑的确不差……唉!想来我那妙果师弟若是有大师一半谨慎小心今日也不致惨遭别人毒手了。”

百维长叹半晌.黯然道:“不是贫僧畏畏尾只因贫僧断却一臂后自知武功已较前减去一半多是以凡事不能不特别小心。”

妙雨频频颔默然无言。

百维接道:“贫僧到了草深处立刻伏下身子蛇行而前只因敌暗我明是以贫僧也不敢出丝毫声音行走的自然甚是缓慢但走了不过盏茶时分便听得草丛间有人声传来。”

妙雨动容道:“有多少人?”

百维沉吟半晌道:“骤听只有一人但仔细听来便可觉乃是两人前后鱼贯而行贫僧立刻伏身不动只听那两人似在窃窃商议只因语声太低贫僧也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妙雨忽然问道:“那两人可就是那边躺着的两具尸身吗?”

百维道:“不错!”

妙雨出神半晌长叹道:“我那妙果师弟想必是自恃轻功不肯在草丛中蛇行暗探反而在草巅施展草上飞行之轻功。”

百维暗道:“他对那师弟之心性倒委实了解的很。”

口中道:“正是如此。”

妙雨扼腕叹道:“在如此情况下他飞行草上岂非明明要来送死唉!我只当他近年行事已能稍为用些头脑哪知……哪知还是如此。”

百维道:“贫僧正自设法要听那两人说的究竟是什么方将耳朵贴在地上只听头顶上衣抉带风之声一闪而过。”

他苦笑一声接道:“令师弟轻功委实高明等到贫僧想到这人影必定是他要想示警时他身形已远在丈余开外而且所去的方向也正是那两人暗中埋伏之处。”

妙雨恨声道:“那两人见他送上门来自然不肯放过若未以暗器招呼他便是怪事了。”

百维叹道:”道兄所料端的不错那两人果然出了暗器但令师弟终究也非等闲人物那猝然之暗器竟也未能伤得了他!”

妙雨接口道:“暗袭纵然伤不了他但他真气一散便势必要落下地来.对方那两人想必是自非庸手前后夹击之下唉……唉……”

连声长叹闭口不语。

百维道:“那两人见到令师弟身形落下立刻左右分开这两人武功一强一弱令师弟本应先击强者哪知……唉……他终究历练尚浅竟将武功较弱之人.当做了强者全力挥剑击出却留下那真正武功较强之人在背后对他施以暗袭!”

妙雨道:“那身形较矮之人鹰爪力已练到九分火候想必是武功较强之人。”

百维心中暗暗敬佩这妙雨判断果然正确口中道:“贫僧见了这般情况再也不能顾及自身安危飞身而出也想对那武功较强之人施以暗算但贫僧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记左臂已无能为力虽然全力扑去但左面整个空门都卖给了别人竟被他反身一掌击落此地后面的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妙雨沉思半晌颔叹道:“大师左臂乃是新伤在那般危急情况之下自然难免忘记便是弟子也势必如此大师也不必太过自责自悔何况……”

合起双目黯然接口道:“以那时情况想来若非大师这全力一击我那妙果师弟实未必能将那恶贼杀死!大师舍身为人教我妙果师弟终能手刃仇人理应受弟子一拜!”

说话之间果然翻身拜倒。

百维亦待回拜怎奈妙雨再三拦阻只得长叹道:“贫僧性命俱是道兄所救怎当得道兄如此大礼。”

妙雨自是百般谦谢百维亦是满口感激两人彼此俱是礼数周到却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妙雨道:“任相公犹在等候弟子消息待弟子先送大师回去。”

百维苦笑一声道:“贫僧伤处甚是疼痛只怕已是难以行走。”

妙雨道:“弟子自当扶抱。”

百维瞧了妙果尸身一眼叹道:“但令师弟之尸身亦需道兄携带。”

妙雨道:“弟子先行将大师送回再来携带妙果师弟之尸身也还不迟。”

百维沉吟道:“令师弟遗尸留在此间若是为蛇虫所侵贫僧于心实是难安道兄不如先将令师弟法体送回再来接引于我。”

妙雨道:“但大师如此重伤若有敌踪再现岂非……唉!弟子怎能放心的下?”

两人言来语去互相推让。

妙雨终是只有从命横抱起妙果之尸犹自叮咛道:“千祈大师小心弟子尽快回来。”

百维道:“贫僧省得。”

妙雨又道:“万一有了异动便请大师长啸示警.弟子闻声立刻赶来。”

百维苦笑道:“道兄只管放心.贫僧虽无计伤敌总还有设法自保之能。”

妙雨道:“如此……弟子去了。”

目光一巡顾转身飞掠而去。

百维待他身形消失.赶紧取出那封戳有地煞钤记之书信。

只见信中内容甚是简单写的是:“与玄真会晤之后暗随任无心车马前行任无心经此变故必至回声谷外三姓村村中有一土地祠祠中香炉中留有密令汝取之后遵令行事.不得有误。自后半月间为保密计汝可随意行事不必与上方联络无论闻得任何消息亦切切不可改变计划此令。”

字迹娟秀与以往所有密令俱无二致同是出于女子手笔。

百维几眼瞧过立时将信内内容紧记在心随手团了书信塞入污水洼内湿泥里。

一时之间他心中既是惊叹又不禁暗暗窃喜。

惊叹的是那五夫人行事果然郑重周密纵是对自己已十分信任之人也不肯将命令全部说出而要再三曲折务使受令之人做完一件事后方能得知第二件秘密.则此人无论生任何变故均不致影响南宫世家大计其组织之严密周详当真是丝丝入扣层层巡回之蛛网一般五夫人便如坐镇中枢之蜘蛛每一根蛛丝俱在其控制之中。

令百维窃喜的是五夫人竟令此人在这半月中可毋庸与上方联络而随意行事只因若非如此此人身死之后自无法回禀复命五夫人便立刻知事情有变、三姓村外土地祠之密令势将改变。

而五夫人此刻既令此人不必与上方联络此人身死五夫人自未必知情百维便可至三姓村外之土地祠中取阅密令。

要知此刻百维已存心两边骑墙左右逢源是以他若能多知道南宫世家一份秘密便无异手中多了一件挟制南宫世家之武器。

心念数转间突听草丛中微微一响。

百维心头一凉转身望去只见草丛中正有一双眼睛也正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天色阴暗风吹草动。

这孤独的一双眼睛在草丛中射出之冷冰冰的光芒实令人不寒而栗。

百维只党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上来竟是不由自主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草丛中目光闪了一闪一个尖厉而粗哑、苍老的语声一字字地说道:“你可是嵩山少林门下之百维吗?”

百维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怎会知道贫僧姓名?”

那语声咯咯一笑一个满头乱面带刀疤独眇一目单臂独足身穿褴衣手握木杖的怪异老人随着笑声自草丛中一跃而起。

百维纵然胆大但此时此刻骤眼见着这生像有如恶鬼行动似是幽灵般的诡异角色心头仍是大惊挣扎着向后退了两步。

那独臂老人咧嘴而笑露出森森白齿直似立将择人而噬。

两人目光相对过了半晌。

百维但觉一粒粒冷汗自额角冒了出来.沿着两颊流下那感觉直如虫蚁爬过一般无二。

突见独臂怪人身形展动向前一掠。

他手足虽已残废但行动之轻灵巧快却仍可惊世骇俗轻轻一掠.便已到了百维身侧伸出毛茸茸蒲扇般大的独掌向百维肩头拍下。

百维纵在体力强健之时只怕也躲不开这老人如此迅快之身法何况他此时伤势正重体力不支更是难以动弹。

刹那之间百维但觉喉头堵塞虽待惊呼却无声出。

哪知独臂怪人手掌落下却甚是轻缓竟只是在百维伤处轻轻摸了一下摇头长叹道:“可惜可惜这条手臂已无救了。”

百维见他非但语声缓和目光竟也变的甚是慈和看来绝无恶意这才暗中松了口气道:“前……前辈有……有何指教?”

独臂怪人面色突又一沉厉声道:“你可是要盘问老夫来历?”

百维道:“弟……弟子不敢。”

独臂怪人定睛瞧了他半晌冰冷的目光中.又自渐露出暖意颔道:“老夫之来历你不必知道总之老夫是友非敌。你大可放心。”

百维悄悄一抹汗珠道:“是!”

独臂怪人缓缓道:“你臂伤虽已无救但你既是为我武林同道负伤老夫对你必有补偿来日必将老夫自创之独臂掌法传授于你。”

仰天大笑数声.接道:“纵是独臂之人也未见不能称雄武林!”

百维既惊又喜更是猜不出这奇诡老人之来历只是在口中连连称谢。

独臂老人笑声突又顿住沉声道:“任无心近日可好吗?”

百维又自松了口气忖道:“原来他是认得任无心的……”

暗中不禁更是放心.恭声道:“任相公近日虽然食少事烦但身子倒还安健。”

独臂老人道:”好……好……”

突然大喝道:“但此刻老夫却不愿见他你知道吗?”

百维茫然不知所以只是随口称是。

独臂老人目光炯炯大声接道:“你也万万不可将遇着老夫之事告诉他。”

百维讷讷道:“弟子知道。”

独臂老人点点头又喃喃道:“少林弟子果然不差……果然不差……”

突又大声道:“老夫还有件事要嘱咐于你你可莫要忘了。”

百维道:“但请吩咐!”

独臂老人道:“回去之后立刻要任无心将那玄真之穴道解开知道吗?”

百维再也想不到他嘱咐的竟是这件事心中更是惊奇沉吟半响道:“玄真心智已然迷失不知前辈为何要将他穴道解开?”

独臂老人双眉轩起勃然大怒厉声道:“老夫叫你如此其中自有道理你遵命去做就是噜噜嗦嗦问个什么?”

百维道:“但……但前辈既下令弟子将遇见前辈之事说出弟子平白要任相公将玄真穴道解开任相公盘问下来教弟子如何回答?”

独臂老人皱起眉头垂苦思了半响口中喃喃道:“这也有理……这也有理。”

抬起头来大声道:“你偌大年纪总有法子使任无心解开他的穴道难道这也要老夫教给你吗?”

百维苦笑道:“但……但贫僧实是……”

独臂者人厉声喝道:“莫要噜嗦了.只要玄真能开得了口他自会将道理说给任无心知道。”

百维苦笑暗忖道:“这老人倒是端的强横霸道已极但他既然对我如此强横想必也对我毫无怀疑之心将我当做了任无心之心腹所说的也必定是对任无心极为有利之机密。”

—念至此他心中却又不禁泛起了许多互相矛盾.难以解释之疑窦。

这老人若是不知那玄真实是南宫世家门下伪冒之人则必是对玄真已成疯狂之事深信不疑。

将已成疯狂之玄真穴道解开只有增添任无心之麻烦可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只因玄真纵然知道一些南宫世家之机密.但在神智疯狂中也万万不会说的出来。

这老人若是已知那玄真乃是南宫世家门下伪冒之人便该将此事直接说给任无心得知或是逼他说出真象或是将他除去更是万万不该令任无心解开他的穴道。

只因他穴道解开后必定要与南宫世家互通消息对任无心而言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两点虽然互相矛盾错综复杂但无论百维翻来覆去如何去想也想不通这独臂老人要任无心将玄真穴道解开有何好处?有何用意?

独臂老人目光凝注突然厉声喝道:“你胡思乱想在想些什么?”

百维心头一震定了定神强笑道:“贫僧正在苦思不知要用何言语解释方能劝任相公解开玄真道长之穴道。”

独臂老人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若说不动他难道不会自己动手吗?”

百维沉吟一阵道:“弟子纵然有心如此但任相公独门点穴手法弟子实无法解开。”

独臂老人双目一张目中神光暴射厉声道:“你怎知道任无心独门点穴手法无法解开莫非你已试过了不成?”

百维心头一凛讷讷道:“贫……贫僧有……有一日见到玄真道兄满头大汗似是极为痛苦确曾在暗中试过一次但……但此事贫僧已曾说给任相公知道。”

他纵是心计深沉能言善道但既在无心中说漏了嘴又被这老人如此逼问说话间终是不免有些神情惊惶言语支唔。

哪知独臂老人竟似完全未曾瞧出神情反而大见缓和颔叹道:“少林、武当本是一家你瞧见玄真道长露出痛苦之色自是难免要生怜惜之心这也难以怪你的。”

百维暗中松了口气悄悄一擦掌心冷汗垂道:“前辈明鉴。”

独臂老人目光闪动缓缓道:“既是如此不知你可愿老夫将任无心独门点穴之解法传授于你?”

百维心头实是大喜欲狂却不敢露于神色反而讷讷道:“贫僧学会了任相公独门手法任相公若是怪罪下来贫僧实是担待不起。”

独臂老人大声道:“无妨任无心若有怪罪自有老夫为你承当。”

百维挣扎着翻身拜倒道:“既是如此弟子恭敬不如从命了。”

独臂老人似是早有准备竟立刻自怀中取出张叠成三角的纸笺道:“这便是任无心独门点穴秘图以你武功根基不出三个时辰便可学会。”

独臂老人仰长叹一声缓缓接道:“强胜弱亡虽是自然天经地义之至理但只要公道常在人心众志成城.也未见不可以弱胜强总之……”

语声突然顿住凝神倾听刹那沉声道:“有人来了老夫别过……记着莫将今日之事说出……”

语声未了人已去远。

百维将秘图藏起心中当真是又惊又喜。

他虽然猜不透这老人之来历更不知这老人此举有何用意但能自老人手中学得任无心点穴之秘却实是令他喜出望外之事。

只听草丛风声衣袂轻响妙雨果然已自去而复返。

只见他双眉微皱.神情间似乎带着些怀疑之色四望—眼便自深深凝注着百维沉声道:“大师方才可是与人说话?”

百维茫然道:“什么人说话?”

妙雨皱眉道:“弟子方才明明听得有人语之声莫非还会听错不成?”

百维心念闪电一转面上立刻露出苦笑长叹道:“哦那只是贫僧方才气恼之下忍不住喃喃对这两具尸体喝骂。”

他若坚持妙雨乃是听错了妙雨万万不会相信但他此刻如此说法妙雨双眉立刻展开只是淡淡问了句:“大师气恼什么?”

百维道:“你我本该将这两具尸身露骨荒野.任凭蛇虫噬食才能消得了胸中恶气但如此做法却又不免为南宫世家现.多添麻烦是以只有将他们尸埋葬。如教南宫世家知道这两人已自失踪还得疑神疑鬼去猜他们的下落。”

他说的头头是道.妙雨非但是深信不疑而且大生钦佩之心长长叹息道:“大师思虑之周密高实是弟子不及。”

百维微微一笑道:“若是特地为他两人挖坑刨土未免大费气力。”

妙雨道:“若不挖坑如何埋葬?”

百维随后一指那污水泥洼道:“那便是两人现成的葬身之处只要在上面盖些淤泥乱草谅那南宫世家无论如何也难搜寻的到。”

妙雨拊掌道;“不错。”

当下便立刻动手将尸身掩埋。

他行事干净迅快不出顿饭功夫便已完全停当一眼望去果然瞧不出有丝毫痕迹。

百维暗暗得意忖道:“南宫世家果然寻不着这两人时纵不当作是玄真做的手脚却也万万不会疑心到我身上。”

只听妙雨道:“任相公等侯已久大师此刻可要动身了吗?”

百维道:“自当走了。”

妙雨躬身道:“得罪。”

将百维横抱而起往来路飞奔而回。

百维回到那秘窟所在之地只见门前尸身、血迹俱已打扫得干干净净。那边车马也已赶来。

妙空手提马缰面上虽仍不失笑容.但眉宇间忧虑重重已远非初见他时那般乐天之模样。

妙法道人目中泪痕未干正以几件道袍卷起了妙果之尸身。

任无心背负双手.来回踱步不时仰天吐出长气却难吐出心中之积郁。

几人见到百维回来不免有些欣喜也不免有些感叹。

妙法道人突翻身拜下以头撞地叩道:“敝师弟多蒙大师成全妙法实……实是感……感同身受。”

语声硬咽几难继续。

百维亦自回拜相对唏嘘.俱是语难成句。

任无心沉声叹道:“大师可说是多灾多难一劫未平又历一劫……唉这都是任无心无能照顾之过千祈大师恕罪。”

百维垂道:“任相公说哪里话来贫僧自己无能怎怪得了相公?”

任无心望着妙果之尸身垂泪道:“妙果道兄之死更令任无心五内难安何况玄真道长又……唉!教任无心有何面目去对武当在天前辈?”

妙法伏地道:“武当门户虽多不幸但我武当弟子若能为江湖伸张正义而死.却正属我武当一派不幸中之大幸。”

语声锵然掷地成声就连百维听在耳里都不觉有些肃然起敬。

任无心黯然垂道:“但……”

妙法抬起头来朗声道:“但任相公若是只知自责自疚自怜自愧而灭了自家志气不知奋如此消沉下去南宫世家岂非大可不战而胜则我武当弟子死也不能瞑目!”

他越说语声越是高亢.接口又道:“任相公若觉对我武当弟子于心有愧便该奋图强绝不气馁将南宫世家一鼓而灭则我武当弟子纵然身历万劫亦必含笑于九泉!”

这番话更是说得义正词严大义凛然只听得任无心汗流浃背懔然垂道:“道兄以大义相责任无心敢不从命!”

妙法长身而起道:“既是如此咱们便该快些离开此地以免睹景伤情只因此刻已非我等自伤自悲之时。”

任无心道:“正是!”

妙法道:“但我等何去何从任相公还是该全权调派责无旁贷。”

任无心黯然长叹沉吟不语。

妙空朗声道:“这付千斤重担、除了任相公再无人能挑的起任相公你若放下它来便当真无以对死者在天之灵了!”

任无心仰天吐了口气.慨然道:“各位既然如此任某夫复何言?唯有以一死报知己拼全力与南宫世家一战!”

妙法击节道:“对!只要能一战生死胜负俱非我等所计!”

百维见到他几人面容那般憔悴神色那般疲惫与声势强大之南宫世家相比强弱之悬殊实是天差地别!

但这几人面容虽憔悴.精神虽疲惫.但那种不屈不挠奋斗到底之无畏精神却是南宫世家最为缺少之物。

那种牺牲小我慷慨成仁之决心与勇气更可惊天地而泣鬼神。

百维瞧在眼里又不觉暗暗感叹暗暗钦佩情不自禁垂下了头。

只听妙雨缓缓道:“此刻敌我两方强弱虽然相差极大但公道、正义既在我方只要我等将此股气势—直保存又何尝不可以弱胜强以寡击众?胜负还在未可知之数我等万万不可长了他人之志气灭去自家之威风。”

妙法仰天长笑道:“三弟说得好好一个以弱胜强以寡击众!”

妙雨微微一笑道:“何况我方也井非只剩下我等几个人了只要任相公登高一呼四方豪杰前来归附之人必定不在少数要知道江湖中不怕死不畏难的英雄到处皆是.又岂只我等数人而已。”

众人轰然喝彩任无心面色也恢复开朗。

唯有百维却不禁暗暗起了惭愧之心。

妙雨接着又道:“更何况任相公昔日召集之豪杰也绝不只这里一处。”

任无心道:“不错!”

妙雨一掠上马车抢过妙空手中缰绳大声道:“我等此刻去哪里但凭任相公吩咐”

任无心举手东挥朗声道:“这边去……我就不信南宫世家能有那般神勇能将我分散四方之集英秘窟全部毁去。”

妙法将他师弟妙果之遗尸紧紧缚在车座下仰天长叹一声道:“走吧!”

百维忍不住道:“常言道:入土为安道兄何不将妙果道兄之法体寻一向阳之土暂行安葬?”

妙法目光凝注东方一字字沉声道:“南宫巨贼未灭普天之下哪有妙果师弟安魂之土?大师你岂非大大错了?”

百维情不自禁垂下头去赧然一笑.道:“道兄说的是贫僧错了。”

妙法朗声道:“南宫巨贼一日不灭我妙果师弟便一日不葬、南宫世家若能将我兄弟四人一齐杀死我兄弟四人也宁可暴尸荒野化为游魂厉鬼与南宫世家一较长短!”

他语声中那种剽悍雄厉慷慨悲壮之气使得百维心底不由自主泛起一阵寒意将头垂得更低竟是不敢再去瞧他一眼。

妙法双目赤红.仰视苍天接口又道:“若是苍天有眼.终令南宫巨贼伏法那时我必将妙果师弟葬于天下群豪之前.葬得风风光光也好教那些目光短浅为虎作伥被南宫世家收买了的无耻之徒瞧瞧正义终必得胜为正义而战为正义而死之人牺牲必有光荣之代价!”

百维心头更寒更是不敢仰视。

他终是做贼心虚此刻心中已是忐忑不定不知道妙法这番话是否对他说的。

幸好这时任无心已在拉他上车。

百维匆匆而入.额上已自沁出了冷汗。

微光透入车厢车中的玄真仍是不言不动宛如死人。

百维全然未将遇着那独臂老人之事说出更未劝任无心解开玄真之穴道只是在一路上随时偷空将那点穴秘图暗暗研习。

车行未及两日百维已将任无心之独门点穴之手法了然于胸。

三日前他用尽各种方法亦无法将玄真穴道解开心中本是焦急万分。

而此刻他垂手间便可将玄真穴道解开这举手之劳他反不愿做了。只因他算来算去也算不出那独臂老人要任无心解开玄真之穴道究竟有何用意。

虽然他翻来复去判断的结果断定任无心若是解开玄真之穴道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那独臂老人竟会要任无心做出对自身不利之事百维却万难相信。

他但觉此事之中定隐藏着极大之机谋极大之秘密这秘密亦必定是南宫世家与任无心之间胜负关键之一。

是以百维纵然明知只要解开真之穴道便可将这秘密之谜底揭破但他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宁可将这秘密永存在心里。

他三番两次举起手掌触及了玄真之穴道但终究只是悄悄放下。

这种矛盾与痛苦的心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连行两日后任无心虽仍言笑如常.但神情间却已不知不觉露出了焦急紧张之态。

有时别人与他说话他茫然不知所言。

到了第四日任无心面上竟再也瞧不见半丝笑容。

有时呆望着车窗外景物出神有时地只是望空咄咄长吁短叹。

百维知他口中虽说不信南宫世家能将他分布四方之集英秘窟一一毁去心中其实却无丝毫把握。

显然他生怕现自己另一秘窟又毁在南宫世家手中是以还未到地头心神便已不定。

重重忧患屡屡打击实已使这意志有如钢铁坚强的任无心失却了自信而不敢面对事实。

百维与妙法等人冷眼旁观只觉他甚至在暗中希望永远也不要走到地头。

到了第四日黄昏妙法终于忍不住道:“再往前走便是赊旗镇过去便是中原之地咱们该如何行走但请相公吩咐。”

任无心怔了一怔似是方自梦中醒来讷讷道:“前面便是赊旗镇了吗?”

妙法道:“不错只因相公始终未曾吩咐去向.是以车行较缓。”

任无心缓缓点了点头.复又默然不语。

过了半晌辽是妙法忍不住问道:“不知车子是否还要笔直前行?”

任无心又自一怔苦笑道:“莫要笔直前行了转回头…”

妙法双眉一皱.失声道:“转回头.莫非地头已过了?”

任无心竟也不置可否只是缓缓道:“转回头过南召往伏牛山去。”

妙法、百维对望一眼心头俱不禁为之暗暗叹息。

妙法因是心事沉重百维也不禁感慨良多。

当下妙法打马回头直奔伏牛山。

黎明时车马便已驰入山峦起伏的伏牛山区。

放眼望去但见四下群山衔接山外有山.峰外有峰。

入了山区人烟便已逐渐稀少。

到后来除了偶尔可见出自山畔樵舍出的淡淡炊烟袅娜升空外便再也瞧不见人迹。

妙法又不禁大是怀疑迟疑地问道:“路途未曾走错吗?”

任无心道:“末曾。”

妙法虽然不再说话但眉宇间仍带怀疑之色却显见并未消去。

但心中最是怀疑不解的却是百维忖道:“五夫人显然算定任无心必到回声谷之三姓村谅必不致有错但此去越行越是荒凉哪里似有村落的模样……这……这莫非是任无心已完全失却了自信之心.生怕又一秘窟被毁竟不敢径往三姓村去了?”

只见车马前行果然越走越荒凉到后来四山合抱竟似已无去路。

妙法双眉紧皱又自探车厢之内道:“前行已无路咱们该如何走法?”

任无心嘴角突然泛起一丝笑容缓缓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秘窟的神秘之处便在这无路两字之上。”

妙法愁眉顿展暗道;“不想这秘窟竟是如此隐秘想那南宫世家究竟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这次是万万寻不着此地的了。”

一念至此精神大振纵身跃上车座全力打马前行。

又自奔行半晌到了山谷深处。

任无心突然开了车门轻叱道:“停下!”

妙法吆喝一声车马骤停。

任无心一掠而下目光四扫—眼突然仰向天引吭长啸起来。

啸声清锐高亢直冲霄汉。

第一声长啸响过四山突然起了回应似是不知有多少人隐身四山之后长啸而来与任无心遥遥相和。

百维心念一动脱口道:“回声谷?”

任无心啸声已住颔道:“不错这便是回声谷。”

只听四山回声此来彼去历久不绝。直过了盏茶工夫大地方自恢复寂静。

任无心纵身跃上车顶放声呼道:“义旗……飘扬……”

四山立时响起回应:“义旗……飘扬义旗飘扬……飘扬……飘扬……”

又是百十声响过大地终又无声。

任无心面带微笑卓立车顶之上似是在凝神倾听着什么?

但四山回音既绝除了微风清籁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

任无心笑容突敛面色渐渐沉重双眉也渐渐皱在一处过了盏茶时分他面上竟已现出惊怖之色再次放声大喝道:“义旗……飘扬……”

但这一次回声响过之后空山寂寂仍是毫无动静。

任无心额上却已现出一粒粒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在初升之朝日下出珍珠般夺目的光彩。

众人俱都早已猜到那义旗飘扬四字必是任无心与秘窟中人联络之信号秘窟中人若是全然无恙听得这呼声响过便该有回声相应。

但此刻四下寂无回应显见是秘窟中人定又有不测之变故。

众人瞧得任无心额上之汗珠心情之惊恐与焦急自也不在任无心之下。

忽然间只见任无心凌空一个翻身跃下车顶脚尖微—沽地身形又自动飞惊而起有如燕子掠水一般向西面山弯扑去。

他身形展动间.竟似如疯狂一般当真是迅如惊雷急如闪电。

众人更是瞧得大惊失色。

妙法脱口惊呼道:“任相公且慢我兄弟随你一同前去……”

呼声中妙雨、妙法已齐地展动身形追随任无心之后飞掠而去。

妙空微一迟疑匆匆回道:“但请大师在此照顾车马我必需前去为任相公接应。”

双臂振处人已远在两丈开外。

只见任无心兔起鹘落接连几个纵身便已掠上了怪石嵯峨之山峰。

他神智竟又似有些迷乱别人那般呼喝他却直如未曾听入耳里。

妙雨等人轻功虽得武当真传但与任无心相形之下却显见大有黯色。

任无心身形早已掠上了山峰妙雨等人还未到山脚但见任无心身形在嵯峨之山石间一闪突然无影无踪。

妙法大骇呼道:“任相公……任相公……莫非已有变?”

妙雨沉声道:“无妨想必是山石后另有秘道只是山下瞧不见而已。”

说话间他三人亦是飞扑而上。

百维但见这三人身形有如猿猴般.攀援而上有时遇着绝险之处三人便自手足并用片刻之间.便已掠到任无心方才隐去身形之处。

只听妙法脱口道:“秘道果然在这里任相公已下去了。”

妙空道:“小弟在先领路大哥居中策应三弟继后。”

妙雨道:“是。”

妙空身形一闪当先闪入石后。接着妙法、妙雨两人也失去了形踪。

百维瞧得又是心慌又是着急暗暗忖道:“三姓村莫非便在这秘道之下?任无心那秘窟莫非便在三姓村中?但……便那小庙却在哪里?如在那秘道之下却教我如何寻出?”

转眼四望四山左近绝无人烟哪里似有村落的模样若说空山之中孤零零建着座小庙那更是绝无可能之事。

百维想来想去越想越觉那小庙必定是在山腰秘道后。

他一心想瞧瞧那庙里香炉中之秘令究竟吩咐些什么此刻当真恨不能背插双翅飞过山峦飞入那小庙中。

怎奈此刻他留守此间却是不敢妄动。

只因他再也不愿自己有丝毫破绽落入那观人于微.见微知著的妙雨耳目中。

这时妙法等三人已入了秘道仰头望去但见两山夹峙上面竟还有一线青天情势之险恶当真有一夫当关万人莫敌之势!

三人鱼贯前行脚步自都放得极轻。

妙空回道:“任相……”

两个字出口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妙法、妙雨更是面目变色。

原来妙空语声虽然说的不大.但这夹壁之中.回音之响却有如鸣雷一般较之方才在山谷之中不止响了十倍。

妙空松了口气.隔了半晌方自说的出话来自然已将话声压的极低有如耳语般悄声道:“任相公委实太过胆大竟如此犯险明知此地已然有变竟还孤身而入。”

妙雨仰瞧了一眼轻叹道:“不错此地确是险到极处南宫世家若有埋伏在这夹壁顶上无论以火攻或是滚木擂石下来你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今日也休想活着出去了。”

他三人自是不知南宫世家若是有心要任无心之性命又何必等到此刻只当南宫世家当前唯一强大之敌便是任无心自是恨不得任无心早些死了落个眼前清净。

是以他三人为任无心担心之情实比为自己担心之意为切。

三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但夹壁之中道路崎岖而曲折前路随时都可能有埋伏陷阱是以三人虽想赶上任无心却也未敢施展轻功。

走了约摸盏茶时分妙空突然顿住脚步回道:“师兄你可嗅出什么?”

妙法见他不但面色惨变语声中竟也满带惊怖之意.心头也不禁立时为之怔仲不安当下疑神吸了口气亦自变色道:“莫非任相公有变?”

妙雨此刻也觉出前路竟有一丝血腥之气随风传了过来。

三人对视一眼心头俱都大骇再不答话加紧脚步急奔而去。

妙空身形当先奔行片刻后便自瞧见任无心之身影动也不动立在前面路中看来虽似有失魂落魄的模样但身子却绝未受到丝毫损伤。

妙空这才松了口气但目光再转心头却又不禁为之一惊任无心面对着的竟是堆血淋淋的尸身。

仔细瞧去.只见这堆尸身乃是十余具尸体堆积而成每具尸体都是血肉模糊死状之惨当真令人惨不忍睹。

妙法等三人剑下虽也伤过人命但见了这堆尸身仍不禁为之心头作恶几乎要吐将出来再也不忍去瞧第二眼。

三人竟一齐转过头去定了定神方自不约而同暗暗忖道:“这尸身虽然挡住了去路但任相公也可掠将过去为何呆呆地站在这里?莫非这堆尸身中又有什么古怪不成?”

一念至此三人齐地干咳一声大步赶了过去。

任无心听得这一声轻咳方自回过头来。

只见他面上神色极是奇怪定睛望着妙法等人似是已经忘记他们是谁。

妙法骇然道:“任相公……任相公……”

仔无心嘴角突然泛起一丝奇异的笑容喃喃道:“你们也来了吗……好……好…”

突又转回头去呆呆地望着前面尸身。

妙法一掠而前掠到任无心身侧这才现他目光凝注之处乃是尸身上一只紫檀木匣。

这木匣竟是不偏不倚端端正正放在那一堆尸之巅峰中央显然乃是特地留给任无心看的。

而任无心此刻呆望着木匣迟迟不敢开启自是在思虑这木匣中装的是什么?

他既怕木匣中所盛之物又令他悲痛难忍也怕木匣中设有机簧暗算令他防不胜防.更怕匣上置有剧毒沾手即死。

但若是对木匣全然置之不理径自越了过去却又实是放心不下。

是以任无心木立当地心中当真满怀矛盾之情.一时难以取决。

妙法等三人一旁瞧得清楚心中又不禁为之暗暗叹息。

他三人个都深知昔日之任无心绝非有如此刻般畏畏尾之人。

只是屡次刺激连番创痛实已令他变的小心太甚妙雨微一沉吟撕下一角衣袂紧紧包在手上.便待为任无心将木匣开启。

哪知他手方伸出便被任无心轻轻拉住。

妙雨强笑道:“咱们好歹也要瞧一瞧这木匣中盛的究竟是什么?不如由弟子将之开启也免……”

任无心惨然一笑缓缓接口道:“为何要你开?我手断了吗”

妙雨垂道:“是!”

不敢再多争辩躬身退了下去。

妙法却自他手中取下那方衣袂双手捧在任无心面前口中虽未说话但那样深挚的关切之情却早已滥于言外。

任无心目光疑注着那方衣袂半晌终于长叹一声道:“多谢。”

妙法生怕他心情激变中故意犯险不肯以衣袂系手此刻方自深探松了口气恭声道:“不知任相公可愿弟子……”

话未说完任无心已伸出手掌。

妙法恭恭敬敬将衣袂为任无心系在手上。

要知他三人终日守候在任无心身侧深深体会到任无心在此役中所受的委曲也唯有他们才能了解任无心忍受的痛苦之巨大!

是以他三人不知不觉中俱已对任无心生出一种无法解释之亲情。

既将任无心视如父兄般尊重却又将任无心视如子侄一般爱护有加。

在此两种心情之下他们非但不愿任无心身体受到任何伤残亦不愿任无心心情感受到任何损害。

只见任无心手掌终于触到了充满神秘也充满了恐怖之紫檀木匣。

手掌动处木匣缓缓启开。

妙法、妙空、妙雨三个人俱是屏息静气目光不瞬紧紧盯在那紫檀木匣之上生怕木匣中有什么怪异之暗器射将出来!

哪知直到木匣完全启开竟然全无丝毫意外。

妙法等三人虽又立刻松了口气但神志却仍未丝毫松懈只因他们深信南宫世家绝不会无缘无故放个木匣在这里这木匣中必定隐藏有一件极大的秘密。

而匣上既无毒匣中亦无暗器这秘密就反而变的更是神秘而难解释。

令任无心等四人做梦也未想到的木匣中竟只有本黄绢书册。

阴暗的光线下只见书册之上恭楷写着:“南宫世家摄心**术之秘”这十—个令人见了忍不住要为之怦然心动的字迹!

十一个寸楷之旁还有两行蝇头小字写的是:

“河朔寸心叟率寸心门七大弟子连同朱可法、林正、悟梦子等十一同道苦研经年幸有所得恭录于此。”

妙法等三人虽不大走动江湖却也知道这河朔寸心叟已九九高龄掌寸心门至今垂八十年其人自十七岁接掌门户以来便孜孜不息专心一致苦究武林中最为神秘之摄心术之秘辰州言家门僵尸拳之秘便是被他所破。

三人此刻见于“寸心叟”三字都不禁为之动容。

妙法沉声道:“弟子曾闻人言道.河朔寸心门掌门和门下七大弟子于两年前突然全部失踪莫非便是被相公请来这里?”

任无心不言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神情间更是悲伤。

妙法等三人情不自禁瞧了那堆尸身一眼颤声道:“莫……莫非……这……”

任无心一字字缓缓道:“不错这便是寸心叟和他门下七大高手。”

妙法三人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显然.寸心叟等人经年辛苦终已探出了南宫世家摄心**的秘密也因此为南宫世家所忌终于全都身遭惨死!

能把南宫世家那般不可思议之秘密探出这是何等才情何等智慧。

但具有如此才情智慧之人此刻却已化为一片血腥一堆腐尸怎不令人惋惜?

妙法等三人情不自禁垂下泪来。

任无心亦是目蕴泪光颤抖着伸出手掌似要将那秘籍取出。

突听妙雨轻叱道:“任相公动不得。”

任无心手掌停留半空转瞧了他一眼似是在问:“为何动不得?”

妙雨沉声叹道:“这秘册中既已揭穿了南宫世家的秘密南宫世家为何还要将这秘册留在这里?这显然乃是大背情理之事而凡是有背情理之事其中必然藏有诡谋……”

妙法接口叹道:“三弟说的不错这秘册必是诱人之毒饵弟子们愚鲁无知虽猜不出这其中有何诡计任相公却以谨慎为宜。”

任无心缓缓叹道:“这道理任某又何尝不知道只是……”

惨然一笑接口道:“大凡毒饵必定诱人我眼见这终日苦思苦索的秘密谜底此刻便在眼前怎能忍得住不去瞧它?”

妙法呆了一呆黯然垂说道:“但……但此事委实太过不近情理……南宫世家绝不会将自己秘密之谜底有意留在这里给咱们瞧的。”

妙雨道:“以弟子看来这秘册大约只有页封皮是真的相公何苦瞧它?”

任无心道:“万一全是真的我却未瞧它岂非终生之恨?”

妙雨道:“但此可能确是微乎而微除非那南宫世家中人已全都疯了。”

任无心道:“可能虽少却也非绝无可能。”

妙雨道:“弟子委实想不出有何可能?”

任无心道:“说不定南宫世家中突然有人良心现不忍武林公道就此沉沦而将这秘藉盗出放在我等必经之路上。”

妙雨怔了一怔喃喃道:“但愿如此。”

任无心道:“也说不定此乃一些暗中相助我等之武林异人自南宫世家手中把此秘籍暗地盗出.只是他一时还不愿与我等相见是以便将它放在这里。”

这番话果然说的近情近理。

妙法等三人互望一眼沉吟道:“不错。”

这时他三人中固是突然生出了希望。

但百维此刻若是在这里则必定要更对任无心说的这番话抱有信心。

只因唯有他知道南宫世家中确是有人渐生叛变之心不说别人他自己便是个极好的例子。

也唯有他知道武林中的确有些神秘之异人在暗中相助任无心那独臂怪人便是其中之一。

是以此刻摆在任无心面前的这本黄绢秘册不但掌握着任无心今后之命运它的真假与否也就是任无心之今后成败的关键。

妙法等三人想到这里暗中也不禁生出了患得患失之心。

任无心伸出的手掌更不觉也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终于一把将那秘册拿在手中。

妙法等三入忍不住立刻凑过去。

只见任无心缓缓将那秘册掀开……

山谷外之百维正自满怀焦急反复矛盾彷徨无计之时。

突然间一股焦炙火焚之气味随风传了过来。

气味虽不甚浓但左近却显然有物着火燃烧。

百维心头一惊转眼向这风向传来之处瞧了过去。

放眼但见山石嵯峨哪有什么着火之物。

但仔细一瞧只见一股浓烟竟自山石中飘送过来不问可知那山石间必有一道裂口。

任无心等人所去之秘径乃是百维身右山峰这股浓烟飘出之处.却在百维正面偏右两下相去何止百十丈之多但百维心念一动.只觉这股浓烟与那秘密必有关连只因这两下山峰方向虽然不大相同但山峰后之地却极有可能同属一处。

一念至此百维再不迟疑随手将车门紧紧关了起来纵身向浓烟飘出之处掠去。

这山峰地势亦是险峻无比。

百维左臂虽废下盘功夫却仍未失去几个起落后但觉浓烟扑面而来呛人欲咳。

百维以手护目屏住了呼吸冒着浓烟一步步走了过去。

烟势虽浓但百维终是内功已具火候之人目力自也非常人可比。

凝目望去仍可依稀辨出眼前景物。

只见那浓烟飘出之处乃是一丛山藤.山藤紧紧纠结、若非这股浓烟谁也瞧不出这密藤之后岩竟会有道裂口。

百维暗道一声:“侥幸。”

真力布满掌心向山藤抓了过去。

触手之处只觉那山藤竟已微温显见火势燃烧已久而且极为猛恶。

要知百维方才心绪紊乱若非嗅得那股焦臭之气此间纵然早有烟火飘出他也未必能瞧的见。

扯开了密藤一道足可容人通过之山隙.豁然现在百维眼前。

只见烟气更浓熏得百维几难张目。

他索性闭起眼睛摸索着探身而入只要他手掌可摸着山壁纵然目不见物也可前行无碍。

只因这山隙中纵有潜伏着的毒虫蛇蚁也早就被为这股浓烟熏走了。

此山隙久无人知更无人行。

在烟火熏烤之下.越是炙热到后来已有如烙铁一般他手掌纵有内力加护却也无法停留其上由此可见此地距离火势燃烧处已不甚远。

但手掌既已不能摸索探路要想在这狭隙中前行实是困难已极。

百维暗觉焦急忍不住叹了口长气呼吸一通突觉那烟火已远不及方才呛人显见那火势早已燃尽此刻烟火渐消只是余热仍留在山壁间。

又过了半晌百维缓缓张开眼来.眼前果然又可依稀见物.山隙中不见天光甚是黝黯是以目力自难及远。

百维加急前行数步突见一道天光自浓烟中直射而入出口已在眼前。

百维一个箭步飞掠而出顿觉心胸为之一畅。

拧腰斜斜纵出避开烟势放眼望去.只见自己此刻立身之处地势仍是极高。

山后有山四面仍是峰峦环抱此地却甚是平坦显见乃是以人工开辟而出那着火燃烧之处乃是一栋屋宇。

此刻火势虽已燃尽但焦木间仍有火星飞出。

百维先不去瞧它俯望了下去。

却见山峰之下果然是个小小的村落。

这村落房屋不多但建筑得却都极是精致五七栋红墙瓦舍疏落地分散四处一曲流水.蜿蜒自竹篱外流过也不知流向何处。

家家户户门前又都架着道小桥红漆栏杆绿板架桥衬着四下青树绿叶当真是:小桥、流水、人家好一处所在。

百维放眼四望但见眼目皆清.忍不住暗暗忖道:“此地看来直如远避红尘之世外桃源一般哪似什么武林豪雄的秘窟。看来此地昔日必定本是世外高人所居却不知任无心怎会将之当做集英之秘窟。只可叹这么好的一块地方如今为了江湖人的厮杀竟也染上了血腥之气。”

这时村落中静极无声既不见人踪更不见任无心等人的影子。

百维心中又不禁暗自得意忖道:“任无心只怕再也想不到山峰间竟还有一条秘道通向这里更想不到我竟比他来得早。”

突见一条小路自村落中曲折通了上来.直达那燃烧屋宇之前。

百维心头突又一动睹骇忖道:“这屋宇莫非就是那小庙不成?”

一念至此再不迟疑冒着火焚后那种炙热焦臭之气纵身掠入了焦木瓦砾间。

但见房屋早已烧得骨架支离倒塌的焦木间却骇然正有着泥塑之偶像金装油采.虽都已被火烧得一片焦黑但仔细望去却依稀仍可看出这偶像冠带袍服。

百维暗道一声:“苦也!”

小庙既已被毁哪里还能寻着南宫世家所留下的密令那密令中究竟有何秘密只怕他今生再也休想知道了。

他呆呆地了一会儿怔心头突又一惊只觉一股凉气自心底直冒上来栗然忖道:“这秘窟既已有变此地想必也是南宫世家门人所焚毁他既有密令留在此间却又将之焚毁莫非……莫非南宫世家竟真有如此大的神通已觉被派至此间来取密令之人早就遭了我的毒手?”

心念数转百维已是满头冷汗手足颤抖几乎再也站不稳身子。

只因南宫世家若真是已觉了他的秘密那他今后遭遇之惨实是不堪设想。

南宫世家手段之毒辣.别人不知百维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但等百维定下心神.仔细思虑却又觉自己所作所为实是神不知、鬼不觉。

南宫世家究竟不是神仙怎会查出此中隐秘?

只是百维算来算去这秘窟若有惨变必是南宫世家所为而南宫世家除非已知其中隐秘否则便万万不会将这小庙焚毁。

若说这小庙乃是无意走火燃着则又太过玄虚不近情理他委实不信世上竟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一时之间百维心中当真又满怀焦虑疑惧较之未寻着此庙前尤甚。

他极力澄心静志.俯苦思直过了盏茶时分他心头突有灵光一闪脱口道:“是了!”

只见他满面狂喜之色似是重重疑惧.在这片刻间都已有了解答。

这必是南宫世家的对头.算定南宫世家要对此地动手是以暗中赶来。

但那时事变已生他已挽救不及。

而此人必也深知南宫世家常以小庙为秘密联络之地瞧见此地既已有变便索性将这小庙也放火焚去免得留下后患。

他虽然不会猜出谁是这放火之人但心中却隐隐约约有些线索。

只觉这放火的除了那神秘奇诡的独臂客外必定再无别人。这推测自无丝毫事实之报据但却是唯一合情合理之推测。

百维思念至此已渐渐放下了心事只是不能瞧着那香炉中留下之密令未免有些遗憾而已。

只因他总觉得在这香炉中的密令必定关系极为重要否则南宫世家又怎会如此大费周折将之留在此地?

他微一思索在瓦砾焦木间寻了个藏身处伏了下来目光四下搜寻要看看这秘谷中究竟还会有何变化静等着任无心与妙法、妙雨现身。

任无心数次犹疑终于将那黄绢秘册封面缓缓揭开。

妙法等数道目光一齐凝神瞧了过去只见满篇工整而绢秀之字迹说的果然俱是摄心之秘但一遇重要之字句便被一团血污涂去。

每页之上被血污涂去之处至少也有十八处之多。

每一处血污都似那南宫夫人狞笑着的面容似是在望着任无心冷笑道:“你们数年心血花的又有何用我举手之间便将之毁去了!”

任无心若未瞧见这本秘册倒也罢了如今瞧着了心头但觉一股血气直冲上来秘册扑地自手中跌落整个人都已痴了。

妙法大骇唤道:“任相公……任相公……”

任无心目光缓缓流下泪来喃喃道:“数年心血毁于一旦寸心一门从此灭绝此后再想探出南宫世家之秘密只怕再也无望了。”

妙法等心头又何尝不是沉重悲痛已极。

但瞧见任无心如此伤神三人也只有强自打起精神设法来安慰于他。

妙雨强笑道:“世人既已有人能寻出南宫世家摄心之秘就必有第二人也能寻得出任相公你也不必太过难受只要……”

任无心长叹一声接口道:“谁是这第二人?此刻在哪里?”

妙雨怔了—怔仍是强笑道:“此刻还不知此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只要大家细心去找总会观的。”

他口中虽说的十分肯定但心中却也知道这实是茫然无期之事。

妙法赶紧改变话题道:“任相公不如在此歇歇待我与三弟先去瞧瞧再做打算。”

任无心苦笑道:“我若不自己去瞧瞧怎能放心的下?”他不容别人再拦阻于他话犹未了已自越过尸身急奔而去。

妙法等三人对望一眼心里俱是暗中叹息紧紧追随在他身后。

又奔行了盏茶时分两旁石壁渐渐开阔.一条道路婉蜒通向山下。

山下竹篱茅舍曲栏流水一眼望去端的是安详宁静无论是谁也不会看出这里会是个方经屠杀的血腥之地。

妙法等人再也想不到眼前所见的竟是如此风光一时间几乎瞧得痴了。

任无心也未想到此地竟似仍未遭到丝毫变化心中不禁暗暗生出一丝希冀之心只望还能在此地寻着几条线索更希望此地同伴中还能有几人侥幸逃出南宫世家的毒手。

过了半晌妙法方自长叹道:“我本当此地乃是个穷山险谷不想竟是桃源仙境一般真不知任相公怎会寻着的。”

任无心道:“这三姓村本是姓秦、白、田三家避乱之地三家之长辈昔日也本都是武林中三名人到老来看破世情便以一生之积蓄在此经营出这一片所在。”

妙法忍不住问道:“此地既属别人私业不知任相公又怎会将之做为集英之秘窟那三家的后人莫非也是任相公之友伴不成?”

任无心道:“秦、白、田三家之长辈死后他们的后人便再也无法享受此等安静之生活.只因此地虽是仙境但年轻人却总是想尝一尝红尘是何滋味因此不出三年间便都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多年的老仆人在此留守。到后来这三家之后代有的与人仇杀而死有的忘了过去只剩下一个秦公子还流落在江湖间。”

语声微顿喘了口气方自接道:“此人年幼时被他爹爹管束极严一入红尘后见到那花花世界不免目眩神迷难以自制沉迷酒色豪赌之中囊中日渐羞涩.终于一贫如洗。”

妙法叹道:“当今世上似他这样的少年.必定不少。”

任无心苦笑道:“若是普通人家子弟在那种处境之下不免要做些鸡鸣狗盗之事但他虽然失足但终究自幼所受教养终是与人不同道德之观念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是以他纵然日常三餐不继也绝不去偷人一分银子。”

三人一面说话一面已走下山麓。

任无心似是想以言语来减轻心中不安是以虽在如此情况下他将此等毫无重要关系之事说得详详细细滔滔不绝。

只听他接道:“而他既不能去偷去抢也无谋生之能这日子又怎能过得下去呢?到后来他便想将此地出售。试想此等绝谷若非看穿世情之老人实是极少有人愿意来住何况他既无地契又无凭证只是空口而言又有谁肯相信一个乞丐般的少年会有如此产业纵然他说的天花乱坠.别人却只当他是个疯子绝无一人肯跟他来看这地方更无一人肯出银子。”

妙雨道:“任相公却买了下来。”

任无心道:“不错。”

妙雨皱眉道:“弟子斗胆还有句话要请教相公。”

任无心道:“你说吧!”

妙法、妙空对望一眼似是暗怪妙雨不该在如此紧要关头还和任无心说那无关紧要之言。

却不知妙雨早巳窥破任无心之心意正是要以此闲谈来缓和任无心紧张之情绪。

只听妙雨道:“将此地作为高人隐居之地自己足够隐秘.但用来作为对抗南宫世家之秘密所在却似还有些不够。”

任无心憔悴而沉重之面容上初次露出一丝微笑道:“我买下此地后便用当地一位善人之名义.寻了三家贫户这三家贫户自也是姓秦、姓白与姓田的他们俱已无法维生我便为他们买下些日常生活用具以及粮食等物.令他们到此三姓村来居住却在这些房屋下另辟出一些地室秘窟。”

妙雨笑道:“相公思虑果然周详如此做法谁也想不到这秘谷之中还有秘窟更想不到相公会用三家寻常百姓来做掩护。”

任无心缓缓道:“那三家俱是极为老实可靠之人不知他们是否……”

长叹一声.而面容又自变得极为沉重悲痛接口道:“这三家往昔过的虽然算苦但却平安的很如今……唉如今我却令他们也卷入此等武林仇杀之事中此番他们若也遭了南宫世家毒手岂不是我害了他们?”

说话之间三人走入竹篱房间.四下仍是一片死寂.不闻声息。

妙雨赶紧改变话题沉声说道:”待弟子与相公先进去窥探动静……”

妙法道:“你们去吧我与三弟就在外面把风守望便是。”

百维隐身在焦木瓦砾中只见任无心等人果然已自左面山石间现身又瞧见他们鱼贯走入了房舍竹篱间一路谈谈说说神情竟似镇定的很。

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是继续留在此地窥望还是回转马车旁。正自犹疑不定时目光扫过眼角突然瞥见瓦砾间似有个亮晶晶的东西金光一闪。

百维心念一动.矮着身子走了过去捡了枝焦木将瓦砾拨开。

只见埋在瓦砾灰烬间的赫然竟是只青铜香炉。

炉口扣在地上炉身大多已被烧得黑但铜质显然甚是坚固不但丝毫未被燃毁而且还有一两处铜色未改是以日光照过犹是光。

百维心情骤然紧张起来以手中焦木将铜炉上之瓦砾灰烬全都拨开。

伸手一探铜炉虽然犹有微温但已不致烫手。

他心中实已迫不及待要瞧瞧南宫世家所留之密令是否还在这劫后仅有之铜炉中。

当下提起炉耳.向外一翻炉内香火俱都倾出。

四散的香灰里赫然正有一只铜管。

此等铜管的模样他也不知瞧过多少次了.不要再瞧第二眼他便知道这正是南宫世家用来与属下秘密联络之物。

一时之间百维心中当真是惊喜交集但觉心房怦怦跳动几乎忍不住要喜极而呼!

过了半晌他方自定过神来。

拾起铜管咬在口中单手将之旋开.

里面果然有张折得极是精巧的信笺无论纸质之颜色折成的形式都与百维往昔自己收到的一模一样。

这意外的收获使得他血脉又自加心跳又自加剧连手掌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费了许多功夫方自将纸笺展开。

只见上面写的是:

“汝拆阅此令之时任无心等人想必亦已来此谷即使未来亦必定已在途中是以你必需十分谨慎小心千万莫要泄露行踪但却必需留意任无心一行人众之行动尤其要仔细注意百维……”

瞧到这里百维不禁暗中冷笑一声却又不免有些惊惶之意忖道:“想那五夫人不但已不再信任我而且看来怀疑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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