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摩伽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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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见赵烈彬双手撕开了胸前的衣襟狂呼一声:“大哥!”
雷震般的喝声使得众人心头都不禁为之一震马群也被骇得静了下来。

赵烈彬已将身上衣襟撕得片片粉碎似乎要借这双手来撕破胸中的沉闷。

他面上更是呈现着无比的痛苦嘶声道:“大哥你……你明明已将败了还支撑什么?”

欧阳亭、斐氏兄弟一齐低垂着头谁也不敢去望他一眼。

任无心的身形却突地斜飞而起衣袂如飞羽轻鸿般远远落在三丈开外。

白大先生一招云龙探爪方自出手但招至中途便硬生生顿住了掌势。

五指微分手指微曲僵木地停在半空似乎是要从虚空中抓回他已失去了的制胜先机不败声誉!

一刹那的死般静寂。白大先生仍死一般木立在当地面上一片茫然身上也无一丝动弹。

赵烈彬却突地放声痛哭起来痛哭着飞身而起扑到白大先生足前。

欧阳亭、斐氏兄弟.也在不知不觉间无言地移动脚步走向白大先生身侧。

斐三先生手掌缓缓落在赵烈彬宽大的肩头和声道:“五弟胜负乃兵家常事这本是你自己常说的话此刻你莫非已忘记了不成?”

赵烈彬大喝道:“我败个一千次也无关系但大哥万万不能败的。”

斐三先生笑道:“五弟你好呆大哥也是人天下只有永远不败的仙佛岂有永远不败的凡人何况纵是神仙也有败的。”

他面上虽极力想装出笑容但目中却难以自禁地泛起泪光。

只见他口中虽如此说话心中却也承认了赵烈彬的言语。

只因白大先生是丐帮一切光荣的象征丐帮所有弟子的偶像。

而世上所有的光荣之象征所有的偶像俱是万万不能败的!

沉重的悲哀之间突听任无心竟朗朗长笑起来!

赵烈彬大喝一声翻身跃起怒吼道:“你胜就胜了笑个什么?”

任无心朗声道:“在下笑的正是阁下!”

赵烈彬双目圆睁怒喝道:“赵某宁可教人一刀杀死也不愿被人所笑!”

任无心微微笑道:“白大先生明明未曾落败他的兄弟却偏偏定要说他败了这岂非可笑之事?这岂非令人可笑?”

赵烈彬呆了一呆突又大怒道:“谁要你虚情假意故做仁义。”

任无心笑容一敛正色道:“在下生平从未虚言阁下怎能说我虚情假意在下若能战胜丐帮五老本是在下的喜事为何不愿承认?”

赵烈彬又自呆了一呆自己说不出话却回望向白大先生。

这时那四个红衣喇嘛却已在众人的惊笑之间悄悄走了他们身形虽高大但飞掠在雪地上却不带丝毫声息。

而此刻不但赵烈彬的目光仍在望着白大先生众人的目光也都移向白大先生面上。

白大先生终于缓缓放下手掌突地苦笑一声道:“不错我还未败。”

田秀铃双眉一皱心下大是不满破云七鞭也都愕了一愕面面相觑。

只听白大先生沉声缓缓接道:“但我此刻虽末败只是因为公子的手下留情而已远在五十招之内我便已无制胜的希望直过五十招我便已无还手之力这情况还有谁看不出来?公子再如此说话岂非要叫我兄弟无以自处?”

任无心微微一笑缓缓道:“虽然看来是如此但实际情况却大有差别只是贤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已。”

白大先生苦笑道:“实际情况有何差异?这话却教在下难懂了?”

任无心目光一扫沉声道:“贤兄弟可知道在下未曾动手之前便已将白大先生的武功招式变化知道得清清楚楚而白大先生却丝毫不知道在下的武功招式两人相拼若能完全知道对方的武功招式便能制敌先机自然是胜算居多的了只是在下在这种情况下占得的先机又焉能真的算作胜了?”

破云七鞭又自恍然对笑一眼。

田秀铃却不禁微微皱起了双眉。

只见白大先生感激地长叹一声苦笑道:“公子如此胸襟在下不但钦佩更是感激。”

任无心微微一笑说道:“在下不过只是说出了实情而已又有何……”

白大先生长叹一声截断了他的话苦笑接道:“公子若是假借别的理由来宽慰在下在下或许还难免稍自慰解骗骗自己但公子此番的理由在下却是万万不能自欺自慰的。”

任无心眨了眨眼睛笑道:“在下所说句句实情前辈为何不信?”

白大先生叹道:“老朽方才所使的招式俱是近年来方自创出的本是闭门造车也未敢在江湖中显露纵是本帮弟子都未曾见过公子又怎能知道怎会知道?”

哪知任无心却仅是轻轻一笑缓缓问道:“阁下自创的这一套武功掌法普天之下难道真的绝无一人知道吗?”

白大先生沉吟道:“除了我兄弟之外江湖中实是无人知道。”

任无心缓缓道:“先生昔日游侠江湖曾将武林各门各派的武林招式中的精粹之处俱都费过苦心研讨是以归隐后便将这些深藏于心的招式武功融会贯通独创出这套掌法……”

他话未说完那赵烈彬已忍不住瞠目道:“怪了这些事就连老夫都不甚知道你却怎会偏偏知道得这般清楚?”

任无心微微—笑接口道:“但先生研创这套掌法之时仍不免遇着些困惑疑难之处先生自必也曾向一两位请教过的了?”

白大先生不禁愕然面上已微微变了颜色大奇道:“不错但公子你……”

任无心含笑接口道:“先生显然曾经向人请教那人想必是知道先生这套掌法的了!”

白大先生面上突又换过一片沉肃恭谨之色缓缓道:“但老朽似曾请教的那前辈!虽然胸藏万有学究天人江湖之中却万万不会有人知道他老人家的住处公子若说有人能从他老人家口中听到老朽这套掌法老朽也万难相信的。”

任无心微笑道:“世界之大万物之奇任何事都可能生的。”

白大先生目中突地光芒一闪深深凝注着任无心沉声道:“公子如能说出那两位前辈高人的姓名老朽便再无疑惑之心。”

任无心目光闪动般在众人面上一扫一字字缓缓道:“死谷二奇!”

丐帮五老与田秀铃身子齐地一震。

破云七鞭神色却更是迷惘七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询问对方:“死谷二奇?谁是死谷二奇?”

只见白大先生目中的光芒更是光亮突然大声道:“公子莫非便是他老人家口中的……”

任无心不等他话说完立刻含笑接口道:“不错。”

白大先生面上突然现出大喜之色但瞬即皱眉道:“不对不对。”

任无心笑道:“什么不对?”

白大先生道:“老朽曾听他老人家指述过‘他’的形貌公子若是‘他’怎会……怎会如此?”

任无心含笑道:“先生久历江湖莫非不知道江湖中有种神奇的易容之术?”

白大先生大喜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但公子先前怎么不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历却要老朽在公子面前献了这次丑。”

任无心笑道:“在下先前若是道出贱名先生只怕也未见会相信吧!”

白大先生哈哈一笑抱拳躬下身去道:“老朽关山千里想不到今日竟能见着公子.当真也可算得上是不虚此行了。”

他两人言来语去说了半天却有如是在互打哑谜一般。

这时不但破云七鞭想得满头雾水就连斐氏昆仲等人心头也有些茫然不解。

赵烈彬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方才所说他老人家口中指过的‘他’这个‘他’究竟是谁?”

白大先生哈哈笑道:“说起这个‘他’吗文可通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武可掌五湖四海黑白两道除此之外不但琴棋书画丝竹弹唱样样皆通样样皆精便是行军对阵亦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他朗声大笑一阵挑起拇指道:“这个‘他’端的是位百世难见的奇大高人。”

赵烈彬大声道:“不错如此这般端的可称得上位高人但世上竟会有这样的高人小弟我却有些不信。”

白大先生朗声笑道:“世上不但果然有这样的高人而且这位高人此刻便在你我眼前!”

赵烈彬口中虽然大声问道:“谁?”但眼睛却也已随着别人的目光.望到任无心身上。

任无心长身一揖含笑道:“先生如此夸奖在下委实担当不起。”

欧阳亭微微一笑轻轻叹道:“我大哥口中从未如此夸奖过别人此刻听我大哥一说.便连在下也想起公子是谁了。”

金承信再也忍不住大声道:“谁?究竟是谁?在下听得各位如此说实在早已心动神驰千祈各位莫要再打哑谜了!”

白大先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贤兄弟亦是侠义男子老朽在贤兄弟面前也无妨说出这位公子的姓名他便是……”

任无心突然朗声一笑接口道:“先生既要说出不如在下自已说出的好。”

赵烈彬大声道:“那么我的相公你就快说出来吧!”

任无心笑道:“其实在下说出来各位也未必知道贱名乃是任无心。”

赵烈彬双目圆圆地睁了起来。

破云七鞭却各各呆呆地愕了半晌。

金承信方自仰天大笑道:“任无心任无心……想不到俺兄弟今日终于见着了任无心。”

白大先生奇道:“贤兄弟远在边外居然也会知道任公子的名声?”

金承信大笑道:“前辈们隐居多年也知道任公子的名声俺兄弟若不知道任公子的大名岂非都变成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聋子、瞎子了不成?”

任无心苦笑道:“江湖名侠何止千百区区出道也未久贱名居然也有人知道这倒使在下有些受宠若惊。”

金承信大笑道:“公子出道未久但虫鸣蚁语纵然终年不绝也未见能令人闻霹雳雷鸣虽只仅仅一声便已是震动江湖……”

他四顾自家兄弟一眼接道:“俺兄弟虽然都是拗不过的牛脾气但若是公子你有吩咐俺兄弟七人全都算上无人敢不从命。”

任无心长揖谢道:“吩咐不敢在下只是想请各位暂忍一时等到时机成熟届时瓜熟蒂落各位义旗所指南宫世家的阴谋诡计便无所遁形了。”

白大先生沉声道:“公子既如此说我等焉能再有妄动之意。”

金承信道:“虽然如此但我兄弟千里而来这段日子却教我到哪里去忍着等下去?”

任无心毫不迟疑立刻自怀中取出一封书柬道:“各位寻着柬中所书之人将此柬交付于他他便会为各位安排一切。”

白大先生按了书信微叹道:“公子当真是深谋远虑似乎对一切事都已早有安排了。”

金承信却脱口道:“虽然如此却不知公子在这段时日中要到何处去?”

任无心面上立刻变得一片沉穆肃然道:“在下此刻便要到那白云深处拜谒死谷二奇……”

语声未了突听一阵奇异的乐声远远传来。

乐声起处众人心头都不禁为之—动不约而同地顿住语声凝神听去。

只听自风中传来的奇异乐声非丝非竹非鼓非钹曲凋凄凉悲壮中还带着一种神秘而庄肃的意味教人听了前胸中虽然热血奔腾里面却有一股寒意升起似乎情不自禁地要垂下头来。

任无心不禁双眉微皱喃喃道:“如此荒僻之地怎会又有人来?”

白大先生沉声道:“你我可要避上一避?”

赵烈彬大声道:“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避什么?”

白大先生面色一沉道:“五弟此刻岂是你逞意气的时候!且听任相公说话。”

任无心微一沉吟展颜笑道:“不瞒各位在下虽有回避之心但这乐声却委实太过奇异在下也忍不住想要见识见识。”

欧阳亭面色凝重沉声道:“这乐声听来似非中土所有曲调似又带着些梵音莫非是………”

突听赵烈彬大喝一声:“来了!”

众人不由自主凝目望去。

只见远处灰蒙蒙的天色下冉冉移动着一片红影。

这片红影虽然仍在远处但众人俱都是目力异于常人已可隐约辨出这灰蒙中的红影乃是一群红衣人。

白大先生沉吟道:“二弟只怕猜的不错依老朽看来这些红衣人只怕也必定是自关外的来客。”

任无心微微皱眉道:“莫非是红教中的喇嘛高僧……看来倒当真有些相似。”

已忍了许久未曾开口的田秀铃此刻忍不住问道:“红教喇嘛?他们来做什么?”

任无心叹道:“只怕也是像白大先生他们是同一来意。”

赵烈彬道:“这又怪了南宫世家怎会连喇嘛教都惹上了”

任无心长叹道:“不但惹上在下曾亲眼见到黄教中已有几位喇嘛高僧投身入了南宫世家的七十二地煞之中。”

赵烈彬抚掌道:“这就是了红黄两教都是喇嘛虽然花开两朵却是并蒂一枝黄教中有人投入南宫世家红教自然要派人来瞧瞧的。”

说话之间那一群红衣人影.已自来到近前。

四个身躯高大的红衣喇嘛健步如飞当先开道双掌之中各各横持着一件形状奇怪的乐器那奇异的乐声便是自此传出。

这四人身形已异常威猛高大哪知在他四人身后却还有六个红衣喇嘛更较他四人高出了一头。

十二条奇长的手臂抬着两杆巨竹竹上缚着只红缎的软椅椅上端坐着却是个身材痴肥臃肿仿佛犹在沉睡的红衣喇嘛。

丐帮五老、破云七鞭见的怪人都也算多了却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行列。

赵烈彬更是忍不住心中暗笑忖道:“这喇嘛胖的路都走不动了为何不老老实实地在喇嘛庙里睡觉却偏偏要跑出来受这活罪?”

但任无心见了抬竿之人身手已如此轻灵矫健椅上人必定更是不凡不禁已在暗中起了警惕之心凝重的面色使得赵烈彬也不敢笑出声来。

直走到白大先生与任无心身前不及一丈之处红衣喇嘛方自顿住脚步。

前面四人两侧闪开后面六人缓缓将软椅放下地来。

乐声随之停顿那胖大的喇嘛双目犹未睁开只是懒懒问道:“到了吗?”

四下一齐躬身应道:“回禀师父已经到了。”

那胖大喇嘛长长叹了口气长长伸了个懒腰方自缓缓睁开眼来。

他满面红光疏眉团面眼睛虽已睁开但却也已被挤得只剩一线。

此刻细小的眼睛转了一转缓缓道:“在哪里?”

四个红衣喇嘛齐地伸手向任无心一指躬身道:“就在这里。”

仔无心面上虽仍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禁暗暗诧异不知这些喇嘛寻他做什么?

只见那胖大喇嘛细小的双目中突地射出了逼人的光芒但光芒一闪即隐.他团团的圆脸上却泛起一丝微笑缓缓摇头道:“奇怪奇怪!”

赵烈彬忍不住脱口道:“有什么奇怪?”

胖大喇嘛懒洋洋笑道:“老僧未来中土之前曾听人说起中土武林有几个厉害角色但老僧见了却都未见如何了得。”

他说话虽然懒洋洋地有气无力但汉语却说的十分流利。

赵烈彬虽然也已年近古稀但性情却仍不改少年遇事最是好奇而且半分也藏不住在心里闻言忍不住又道:“是哪几位厉害角色你不妨说来听听看那人是否是骗你?”

胖大喇嘛笑道:“老僧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花费气力说给你听何况你听了非但没有丝毫用处反而徒自气苦。”

赵烈彬大奇道:“老夫听了为何气苦?”

胖大喇嘛哈哈笑道:“老僧不愿说了你不听也比听了好些。”

赵烈彬大声道:“你先前不说也还罢了此刻却非说不可!”

胖大喇嘛笑道:“你当真要老僧说吗?”

赵烈彬生怕又被自己的兄长拦住早已走到破云七鞭身旁站着大声道:“自然要你说的。”

胖大喇嘛笑道:“老僧近来心广体胖已不愿与人动手说出这些话后你若要来寻老僧争吵厮打老僧便不如不说了。”

赵烈彬道:“无论你说什么老夫决不与你争吵动手便是了。”

胖大喇嘛哈哈一笑道:“老僧常听人道中原丐帮五老十分了得哪知却是些饭桶连这样个小孩子都战他不过老僧方才听徒弟说这里有些了不得的高手才不辞劳苦赶了过来早知如此老僧是万万不会赶来的了。”

他话未说完赵烈彬已气得须皆张但有言在先又不便出言争吵。

想了半天方自大笑道:“你看来似乎要被人送去祭神一般抬来抬去口中还说劳苦当真可笑的很!”

胖大喇嘛道:“如此说来你是在骂老僧像只要抬去祭神的猪了?”

赵烈彬满腹怒气无处泄此时正是故意要激怒于他仰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哪知这胖大喇嘛却哈哈笑道:“老僧若非胸襟宽大焉会如此福你虽然出言不逊老僧却也不放在心上徒儿们走吧!”

赵烈彬大喝道:“且慢!”

肿大喇嘛笑道:“有什么话只管说吧!只是说好不准争吵厮打你切切不可忘了。”

赵烈彬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胖大喇嘛却又笑道:“你也不必太过气苦老僧到这里本是为着要寻个人此刻寻他不着自然是要走的了。”

语声中那六人又已抬起软椅回身而行。

任无心心念一动突地朗声道:“大师傅要寻何人在下或许知道也未可知。”

胖大喇嘛摇头笑道:“你不会知道的……”

言犹未了只听那边马群突地惊嘶起来四下飞奔而出。

这些马俱是关外良驹又终年久经破云七鞭之严格训练平日从来不系缰绳。

丐帮五老所乘的驴马外貌虽然不佳却更是万中选一的异兽是以方才在那种掌风拳影之下犹未曾惊嘶奔逃。

此刻马群一散破云七鞭、丐帮五老都不禁为之变色。

哪知马群狂奔几步后竟都又惨厉的长嘶一声斜斜跌倒在地上!

丐帮五老、破云七鞭心痛坐骑纷纷惊叱声中便要追去查看:

突听那胖大喇嘛大喝一声:“莫要妄动!”

他方才说话虽是有气无力此刻这一声大喝却当真是声如霹雳!

众人齐都为之一呆只见那胖大喇嘛搔头苦笑道:“你们且看看那是什么?”

众人早已凝睛望去只见溶雪泥水间突然出现了无数条青褐色的小蛇长不及一尺头如方铲显见是奇毒无比。

此刻这些毒蛇竟一条接着一条钻入了驴马腹中。自这边钻入霎眼间便自那边钻出其急如风但尾连接绝不混乱。

不到盏茶时分那十二匹驴马竟已被吸干了血肉只剩下一堆皮骨几副马鞍。

众人都不禁看得惊心动魄面目变色。

丐帮五老、破云七鞭更看得心痛如绞。

赵烈彬、金承信大喝—声双双方待纵上前去却被身旁之人一把抓住。

那胖大喇嘛亦自摇头叹道:“想不到中土也有驱蛇役兽人物。”

目光一扫接口道:“各位可知道此人是谁?”

任无心瞧了瞧白大先生默不作声。

白大先生满面悲怒顿足道:“孽障孽障莫非是他吗?”

任无心这才长叹一声道:“只怕必定是他了。”

胖大喇嘛与破云七鞭齐地脱口问道:“他是什么人?”

任无心叹道:“当今武林中除了蛇神康祖有此本事只怕便无别人了。”

他目光一转凝注丐帮五老突又沉声道:“但五位此刻却万万现身不得。”

欧田亭、斐氏兄弟、赵烈彬—齐转身望向白大先生遇着此等重大之事他四人仍是以白大先生马是瞻赵烈彬虽然性如烈火也不敢鲁莽从事。

只见白大先生皱眉沉思了半响方自长叹道:“若是现身不得又当如何?”

任无心截然道:“走!”

胖大喇嘛搔了搔头微微笑道:“往四面瞧瞧只怕是走不脱的了。”

四面早已被蛇群布满寒风扑面吹来一阵阵中人欲呕的腥臭之气。

而蛇阵密密层层一团围着一团也不知有多少条占地连绵却宽有两丈左右若非轻功绝高之人万难一跃而过。

任无心目光转处不禁暗暗忖道:“好厉害的蛇神康祖我与白大先生等人或能掠出此阵却又怎能将破云七鞭兄弟等人留在这里?”

要知道百忍大师在道上遇着蛇神康祖之时那只是他有心散布疑阵而已自然不会施出真正本领此刻情况却已远较那时情况不同。

思忖之间只听赵烈彬道:“这些蛇难道都是死的不成怎地不进不退呆在那里?”

任无心叹道:”想必是蛇神康祖已现我等行踪是以布出蛇阵要将我等困在此间他却另去寻人相助了。”

欧阳亭双目凝注着蛇阵沉声道:“但这蛇阵尾相接你我若是惊动了它那时蛇群突起势如乱箭便难免有人要遭它的毒手了!”

金承信瞠目道:“有这般厉害?”

欧阳亭叹道:“看驴马惨死之时俱未奔出七步若被这毒蛇咬上—口纵能以内力相抗只怕也是无救的了。”

赵烈彬恨声骂道:“想不到康祖这厮弄蛇的本事竟越来越是厉害了只恨我兄弟从来不喜这种龌龊的功夫竟破它不得。”

金承信呆了半晌长叹道:“但望能想出个法子能跃出此阵又不要惊动蛇阵才好。”

任无心心头又一动转目望去只见那胖大喇嘛仍是面带微笑仿佛胸有成竹立刻抱拳笑道:“大师可有什么高见?”

胖大喇嘛笑道:“果然是有的。”

任无心道:“但请大师赐教。”

胖大喇嘛笑道:“看来你武功不错就留下与老僧一齐断后吧!”

任无心道:“但别人又该如何先走……”

胖大喇嘛突地双掌一拍极快地说了几句藏语。

那六个高大的喇嘛立刻放下竹竿极快的解开了竿上所备的软椅。

左面三人双掌又是一拍并肩而立两腿蹲了下来另两人立刻急步奔了过去手掌在这三人肩上一撑纵身跃上左面一人右足踏上中间一人的左肩左足踏在另一人右肩长身站了起来。此刻另一人亦自在那边站起!

剩下最后一人手持那条长达两丈五尺的竹竿尾端将竿头在地上一点高大的身躯悠悠在竹竿上撑了上去双足找着上面两人的双肩挺腰立起。

下面三人吐气开声双臂平伸互相搭住腰腿用力缓缓站了起来他六人似乎久经训练动作整齐迅快站得稳如泰山。

这六人身高俱有九尺出头此刻六人宝塔般叠起最上—人的肩头离地已在一丈五尺开外。

任无心仰望去只见上面那人手横长竿牢牢背在肩头竹竿前端几已伸入蛇阵之中只是离地太高蛇阵未曾惊动…—

那胖大喇嘛却已笑道:“老僧已为各位搭起了这铁塔各位只要自塔上那竹竿跃出去毒蛇再多一些也无妨了。”

破云七鞭看得目瞪口呆又惊又喜。

任无心抚掌叹道:“大师妙计果然非人所及在下先多谢了”

胖大喇嘛笑道:“妙计虽是妙计但老僧却坐不成轿子了。”

任无心双眉微皱突又正色道:“在下与大师断后自是无妨但别人走了大师这六位金刚般的高足又当如何出去?”

胖大喇嘛笑道:“这个老僧自有安排不劳阁下费心。”

任无心道:“既是如此便请破云七鞭贤兄弟先上去吧再迟若是被康祖约得人来便来不及了。”

破云七鞭知道事态紧急也不谦让金承信沉声道:“待为兄先为弟兄们开道!”

语声中他已跃上最下一人的肩头只觉落足之处果然稳如磐石。

当下再不迟疑提气跃身向第二层肩头掠上了最上一层足尖试了试那竹竿的力量突然向竿上直奔而出。

只见竹竿微微颤动他身形已奔至长竿尾端竿端向上一弹。他借势一跃凌空翻了个身斜斜跃出了四丈开外果然跃出了蛇阵!

要知平地纵身必然不如自高处斜跃之远何况竹竿性韧又具弹力自竿上提气奔出奋力而跃自较平地纵身相去更多。

另六人见得兄长已脱离险境齐齐松了口气向那胖大喇嘛躬身一礼道:“多谢大师。”

这六人俱是面容坚毅神情凝重显见得俱是沉默寡言之辈此刻虽然都已开口说话但言语简捷绝不愿多说一字。

哪知胖大喇嘛却更不愿开口只是懒洋洋地含笑挥了挥手。

任无心不禁暗笑忖道:“若要这几人共处倒是对了脾胃只怕终日也难闻得笑语之声若要那位赵烈彬与他们共处却是惨了……”

思忖之间那六人已鱼贯自红衣喇嘛的肩上飞身而出身手之矫健轻灵非但绝不在金承信之下而且似乎还有凌驾之势。

任无心本自以为金承信既是破云七鞭之武功必是也要高出其他六人许多哪知事实却大大出了他意料之外。

他暗中怔了一怔突地恍然忖道:“是了一群沉默寡言的哲人学者之间多言者必定不能获人敬重但在一群拙于口舌的江湖人之间能言者都必定是被推为众人之想那金承信虽也言语粗豪但应付之间却极为得体对友不失恭敬对敌时言语间虽然咄咄逼人但也随时不忘留下三分锋锐正是标准江湖豪杰的言语作风是以他年龄虽非最长武功亦非最强却在破云七鞭中做了大哥。”

要知无论在任何团体中能做得大哥之人必定要有一些独胜的长处独特的作风否则别人又怎肯心甘情愿地声声唤他作大哥?

这时破云七鞭七兄弟已全部掠出了蛇阵之外胖大喇嘛的目光便笑嘻嘻地望向丐帮五老。

赵烈彬眼睛一瞪大声道:“你瞧什么?我兄弟用不着靠这种江湖卖把式的花样—样也能活着出来不信你就瞧瞧看吧!”

那胖大喇嘛仍是笑嘻嘻的也不开口。

白大先生却微微一笑道:“老夫先走一步了。”

向那六个高大的红衣喇嘛微一抱拳含笑道:“得罪。”

轻轻纵身掠上了他们的肩头竟也与破云七鞭—样自竿上飞跃而出。

赵烈彬呆了一呆斐三先生笑道:“大哥也是这样走的老五你还要如何?”

赵烈彬讷讷道:“这个……这个……”

举目望去欧阳亭也已自竿上飞身而出身法上更无半分花巧卖弄。

斐三先生道:“人家—番好意老五你若不领情岂非教人齿冷?”

赵烈彬哈哈大笑道:“大哥、二哥都已如此小弟早已无语可说了!”

任无心又不禁在暗中赞叹忖道:“风尘异人中虽然多的是游戏人间玩世不恭之辈看来白大先生这样的谦谦君子却也有不少江湖中若有几个这样的君子别人对武林人的看法也要改变些了。”

只听田秀铃咳一声低低唤道:“公子!”

任无心抬头一看就在这刹那之间丐帮五老也俱都走了。

他微一迟疑沉声道:“我留在这里与大师一齐断后你先走吧!”

田秀铃眨了眨眼睛道:“但……”

她眼睛瞧了瞧那六个红衣喇嘛又垂下头去瞧了瞧自己的足尖脚步却未曾移动。

任无心不禁皱了皱眉轻声道:“你怎地还不……”

语声未了突地想起一事不禁苦笑暗忖道:“是了她是个女子又是个寡妇以她的身份怎能抬脚扬扬的在六个大男人头顶上立足难怪她几番迟疑也不愿举足了……”

—念至此他心下不禁大是为难。

那胖大喇嘛瞧了他们半晌微微笑道:“你这位书僮还在等什么?”

任无心目光微转抱拳笑道:“他身份不同怎敢在六位大师傅头顶上过去?”

胖大喇嘛眼睛半张半闭懒洋洋笑道:“如此说来又当如何难道要将他留在这里喂这几条毒蛇不成?”

任无心抬手摸了摸面颊道:“这……这……”

不禁转目去望田秀铃。

田秀铃也正望着他目中光芒隐隐闪动。

任无心暗暗忖道:“是了以她的轻功只怕可以凭空飞身而出而她此刻又不知是否该如此炫耀为难之下才来问我。”

一念至此当下抱拳笑道:“在下这书僮自幼习武武功虽不高但轻身功夫却有几分火候.不如教他自己出去免得冒渎了大师的高足。”

胖大喇嘛点头笑道:“不错他身份不同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田秀铃暗怒忖道:“任相公说我身份不同只是自谦之词不想这出家人居然也端起架子来说我身份不同了在出家人眼中众生本应平等才是.你为何说我身份不同?”

她心中暗怒面上虽不能作但仍免不了狠狠瞪了那胖大喇嘛一眼。

胖大喇嘛眼睛仍然半开半闭虽然站在那里却已似是有些头晕的模样别人无论如何瞪他他直似根本不知道。

田秀铃也无可奈何心中却憋着满腹怒气。

她平日以南宫世家第五代夫人的身份身份是何等尊贵一般武林豪士当真是连正眼也不敢瞧她一眼怎敢对她如此轻蔑。

但见她跺了跺足身形突然斜斜窜起有如梅花火箭般笔直窜了出去。

她满腹怒气无可宣泄便全部泄在一窜之势上身法之迅急当真是翻如惊鸿掠起两丈开外。

身子方自一沉眼见似乎要落入蛇阵之中几个红衣喇嘛不禁在暗中为她提了口气。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她双手突地一分将落未落的身形突又斜窜而前滑了出去。

凌空一个翻身恰巧落在蛇阵之外。

红衣喇嘛又都不禁在暗中松了口气。

只有那胖大喇嘛微笑道:“好妙的身法!”

任无心故做谦谢微笑道:“大师过奖了小小年纪的人最好不能当面被人夸奖若是……”

哪知他话未说完那胖大喇嘛突又笑道:“但他轻功虽妙却总还不及相公的话说得妙。”

任无心呆了—呆茫然笑道:“大师似乎话中有话在下有些难以了然。”

胖大喇嘛笑道:“你方才说她身份不同别人必定以为是说她因为身为书僮是以地位稍卑谁知你这身份不同四字却另有妙解。”

任无心目光微转笑道:“什么妙解连在下自己都不知道但望大师赐教了。”

胖大喇嘛朗声大笑道:“什么妙解她虽然扮的男装却明明是个女子那身份嘛!自与别人大大的不同了自然不便在男子头顶上飞掠。”

任无心又不禁呆了一呆暗奇忖道:“想那丐帮五老俱是久走江湖之风尘异士却都未看出不想他居然看出来了。”

只听胖大喇嘛又自笑道:“为她易容之人可算是一流顶尖的高手.但百密终有—疏那位高手还是忘了几件事你日后若是还要她扮做男装这几件事便必定要改过了。”

任无心道:“愿聆高见。”

他明知这句话说将出来已无异承认田秀铃乃是女扮男装但终于还是不由自主脱口说出。

胖大喇嘛笑道:“那位姑娘面容虽变但—双明眸倩然流波尤其在望着你时.似乎脉脉含有情意绝非男子的目光老和尚虽然置身世外但这些少年男女间的情爱却还是知道一些的。”

任无心心头不禁一凛暗惊忖道:“但愿他看的错了这种事是万万生不得的!”

那胖大喇嘛得意地大笑数声又道:“还有她那纤纤双手十指尖尖际鬓脚云鬓如雾心情焦急时还要垂瞧瞧自己鼻尖这些俱是女子神态男子是再也做不来的。”

他眨了眨眼睛笑着接道:“还有她对你说话虽然口口声声唤你相公、公子但举止间却又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绝无主仆应有的神态这纵然能瞒得过别人却万万瞒不过老和尚我的。”

任无心呆了半响忍不住暗暗地忖道:“此人眼睛终日半开半闭似乎什么事情都懒得去看哪知道什么事情却都瞒不过他的目光……”

当下长叹一声苦笑道:“大师果然目光敏锐但……但有些事大师却还是未免看错了。”

胖大喇嘛笑道:“阁下也不必再作狡辩了少年风流本算不得什么。”他笑嘻嘻地合起眼睛再也不听任无心说话。

任无心腹中却是有苦难言暗道:“他看的若是不错.她……她若真的对……对我有了情意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时那四位手持乐器的喇嘛也已掠出而那六个高大喇嘛也都已掠下地来。

任无心始终不知道六人该如何跃出看他们的身材行动又绝不似身具足能一跃而出的轻功火候心中暗道:“他要我留下莫不是要我一个个将这六人背出去不成?”

心念一转只见当先一人忽然手持竹竿急奔两步将竿头在地上一点身子借势撑起双脚凌空一蹴身形便向前纵出竹竿便向后倒下。

第二人也急奔两步.跃起接着了竹竿身子一撑双足一蹴也依样跃出。

这六人身高丈余竹竿更长达三丈但他们却都运用得灵便自如高大的身子似已突然变的十分柔软转动自如显然久经训练不到三、五句话的功夫六人都已飞身而出。

任无心不禁赞道:“好俊的功夫。”

胖大喇嘛得意地一笑道:“老和尚这六个徒弟虽然外表看来一副蠢样其实却大是有用的老和尚若肯放他们在江湖上去闯上一闯只怕不出半年便能博个不小的名声回来了。”

他言语中虽然充满了自傲但任无心却绝无反应只因他实有自傲的条件与理由。

胖大喇嘛突又侧目一笑道:“阁下可知道老和尚为何要留你断后?”

他不等任无心答话便已接口道:“只因老和尚瞧着这些毒蛇可厌总要想个法子除去它们才好要请你做个帮手。”

任无心目光—转笑道:“在下也正有此意不知大师要如何下手?”

胖大喇嘛笑道:“此刻人都走了咱们也不再怕惊动它们伤了别人不如就索性将它们惊动起来要它们一齐窜过来看看它们能将老和尚咬死还是老和尚送它们的终?”

任无心大笑道:“妙极妙极!这些蛇一齐攻上来那光景想必好看的很在下倒也当真想瞧一瞧这难得一见的奇观。”

万蛇齐飞围攻而上是何等凶险之事但在他两人口中说来却宛如儿戏一般!

那胖大和尚凝目瞧了任无心几眼颔笑道:“老和尚初入中土便能看到你这样的少年想必是老和尚要走运了。”

任无心不禁试探着道:“不知大师此番入关所为何事?”

胖大喇嘛道:“老和尚乃是赴约而来!”

他微微笑了一笑接口又道:“老和尚要见之人但愿能与你有几分相似否则老和尚就当真不禁要失望的很了!”

任无心突地心头一动还待接着追问。

只见这胖大喇嘛突地盘膝坐了下来道:“你我两人武功不同对付毒蛇想必也各有手段所以咱们谁也不必管谁自管对付毒蛇就是了。”

他语声微微一顿面色变的十分凝重注目看任无心缓缓又道:“但你若无十分把握还是不要动手的好免得……”

任无心微微一笑接口道:“大师只管放心在下自信还不致变为毒蛇口中之物。”

他口中虽在说话但目光却始终凝望着这胖大而奇异的红衣喇嘛要想看一看这远来的奇僧武功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

只见他动手之前非但毫无准备反而盘膝坐了下来足心向上膝头虚悬这打坐的方法便已与中原所练大不相同。

哪知此刻他微笑颔之后竟将身上宽大的红色袈裟自肩头退了下来露出了满身丰盈的肌肉肤色光细宛如白玉一般看来端的与那弥陀佛像有几分相似只是双目紧闭面色凝重满面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任无心越看越是奇异心中暗道:“他明明要引得毒蛇惊动怎地何以静坐下来莫非他要施展魔音异声一类的功夫不成?”

思念还未转完突见这胖大喇嘛自腕底摸出一串佛珠随手向外—抖数十粒佛珠从四面八方的向外洒了出去!

风声过处立刻便有数十条毒蛇死在这急射而出的佛珠之下。未死的毒蛇立刻齐飞而起有如万箭飞蝗破空窜了过来。

而这胖大的喇嘛却仍端坐未动双目也仍然紧闭似乎没有丝毫戒备。

任无心再也想不到这喇嘛竟直到此刻仍然没有防身的举动大惊之下正待飞身赶去援救。

但那毒蛇的来势是何等急迫就在这间不容的刹那之间已有数十条毒蛇弩箭般向任无心激射而来红信闪闪腥风扑鼻。

他无暇他顾暂求自保双掌齐扬挥出了一股强劲的掌风。

他深厚的内力竟已使得这无形的掌风似乎变为了有形之物。

但见掌风过处蛇群宛如山水被铁壁所挡纷纷被震得倒飞而回。

当先十余条毒蛇俱已被震得皮开肉绽腥臭的蛇血激飞而出!

但这些毒蛇不知是都已被药性所迷还是根本冷血无知全然不顾生死前仆后继宛如潮水般一层接着一层地弹了过来前面的毒蛇虽被震退后面的毒蛇立刻跟着窜上!这时便可看出任无心的掌力委实已到了骇人听闻的火候。

刹那之间他身形周围已堆起了—团死蛇的污血骨肉但只要他掌风稍懈被—两条毒蛇乘隙窜入他武功虽高也要立刻葬身在这蛇海之中。

连攻五掌之后他方自乘暇回顾那胖大的红衣喇嘛目光转处不禁被吓得一呆。

只见那胖大喇嘛竟仍盘膝静坐未动只是以双掌护住了面目。

但那精赤的身上.都已骇然被毒蛇附满后来的毒蛇仍一条接着一条地窜过去挤过去张开蛇吻咬住他那白玉般的皮肉!

他身子虽然胖大但身上每一块每寸皮肉都已被毒蛇咬住。

这种奇毒之物常人被咬上一口已难有解救之药物此刻他却何止被咬上千口百口显见他是绝然无法活命的了。

任无心一目扫过既是震惊又是恐惧跌足忖道:“如此一位世外高人怎地竟做出了这种以身殉蛇的事?”

他暗道这喇嘛或是在身上涂了剧毒让毒蛇咬他他虽必死毒蛇亦须陪他同死但以如此一位高僧的生命来换蛇命岂非令人惋惜!

但此刻已没有任无心再加思索悲痛的余地。

就在他心神难分的瞬息间又有十数条毒蛇乘隙袭来。

任无心暴喝一声手腕一反手中却已多了一支玉笛。

但见他身形急旋玉笛横扫晶莹的笛儿立刻护满全身。

那毒蛇只要沾着笛光立刻宛如被利刃划为数段溅血而亡。

扑鼻的腥臭之气更是中人欲呕。

寒风如刀任无心也不禁只觉心头充满了悲凉的寒意。

他立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抢过那胖大喇嘛的尸身好生安葬祭奠。

也要让中原武林的豪杰知道这高僧可歌可泣的事迹。

心念转动间他身形便唰唰向那胖大喇嘛所坐之地移动了过去。

但他目光触及那胖大喇嘛时却不禁又为之吃了一惊!

这胖大喇嘛竟赫然未死。

只见他双臂突地一振咬在他身上的毒蛇不但全部纷纷跌落了下来而且一跌落地.便不再动弹。

而他那晶白如玉的皮肉竟也看不出一丝一毫被毒蛇咬过的痕迹。

他张开眼来向任无心微微一笑大声道:“老和尚已弄死不少条了还得要加劲吧!”

眼帘一垂双掌再次护住了面目。

于是所有的毒蛇再次窜上瞬息之间便又咬满了他的皮肉。

任无心看得又惊又奇他虽然博闻广见但却也从未曾见过如此奇异的武功也从未想到有如此奇异的杀蛇之法。

但是他心中却已大变掌笛齐挥施展开举世难见的内力诛屠毒蛇。

那边的胖大和尚不出片刻便抖落一次蛇尸他见到任无心这种强劲的内力掌风也不禁为之暗暗震惊耸然动容。

忽然间只听得那边传过来了一阵阵焦急的呼唤之声:“公子……任相公……”

呼声尖细.显然是田秀铃出来的。

她有时虽然尽力改变语声但此刻心情焦急之下便不禁露出了女子的娇嫩之音。

任无心知道那边已然脱围之人见到自己久久未去必然十分关心焦急。

但他与那胖大喇嘛两人虽然都有着绝世惊人的手段一时间却也难将那些毒蛇全部杀死。

突听那胖大喇嘛朗声一笑长身而起口中笑道:“咱们走吧!免得叫别人担心老和尚又平添罪过反正这毒蛇剩下的也已不多了。”

语声间他胖大的身形已冲天正起犹有十余条毒蛇自半空中被他抖落下来!

任无心也只得奋力挥出最后一掌展动身形随之而去。

身形凌空间他已随手藏起玉笛却顺手撕去了一截衣袖只因他方才玉笛初挥时衣袖上已溅着了三五滴腥臭的蛇血。

两人身形微微起落便已望见了那边正要赶过来探视的人群。

田秀铃本自最焦急但见到任无心回转反而立刻做出冷静之色。

任无心暗中又是一凛暗叹忖道:“任无心呀任无心你切切要小心些了切切不可在无心之中造下这不可宽恕的情孽!”

思念电转间目光望也不望田秀铃一眼口中沉声道:“不可停留此地快退!”

身形不停当先掠去!

此刻众人已都对他极为信服人人俱都毫不迟疑随他退了下去。

这时蛇群已随后窜了过来但终是迟了一步再也追不上了。

这些人俱是身具上乘轻功的武林高手。

就连那六个看来最是迟钝呆笨的高大喇嘛行走间竟也是身法轻灵行动如飞。

奔走了不到盏茶时分已走得甚远。

任无心一面奔掠一面思忖忽然放缓身形白大先生便已掠来。

任无心道:“但愿五位能如约相候依柬行事在下此刻便要与各位分路了。”

白大先生道:“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任无心道:“再见之期便是大举动之日。”

白大先生精神一振道:“好……”放足奔去。

任无心再次放缓身影等到金承信赶来又道:“但望七位能与丐帮五老同去在下柬上所留之处比刻在下便要与各位分手了再见之期但望贤兄弟能助我一臂除去顽凶!”

金承信胸膛一挺道:“公子只管放心去吧!到时俺兄弟为公子卖命就是……”

挥手招呼了他的兄弟急步赶上丐帮五老而去。

只见丐帮五老犹在那边远远挥手。

赵烈彬口中喃喃道:“任无心好个任无心这样的少年英雄老夫倒当真未曾见过!”

任无心驻足望去只见那胖大喇嘛果然也已缓缓跟了过来也在喃喃自语道:“老和尚毕生最怕走路总得想个法子再做张软椅两根竹竿来才是!”

田秀铃心中还在恨他方才的轻蔑言语忍不住冷冷接口道:“若是走不动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那胖大喇嘛朗声笑道:“你只管放心老和尚绝不会在这里多打扰的这就要走了……”

田秀铃呆了一呆似乎也听出他话中带有揶揄之意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唇相讥呆了半响冷哼一声转身道:“公子咱们走吧!”

胖大喇嘛笑声突地一顿道:“且慢老和尚还有事要请教请教。”

任无心道:“在下也正有事要请教大师不知大师方才施展的那种神秘武功可是……”

胖大喇嘛微一挥手截断了他的语声道:“老和尚若问你的武功来历你可愿相告?”

任无心沉吟半晌搔苦笑道:“只怕在下难以相告。”

胖大喇嘛哈哈笑道:“既是如此老和尚又怎愿说出自己的武功来历!”

任无心长叹一声抱拳道:“既是如此在下也只有告辞了。”

田秀铃接口道:“对了他既不肯回答咱们的话咱们也不必听他要问什么?还是快走吧!”

哪知她身形方动胖大喇嘛便已抢掠在她面前。

田秀铃那般锐利的目光却也未看清他那胖大的身躯是如何移动而来的。

心下不觉吃了一惊口中却冷叱道:“你要做什么?”

胖大喇嘛微微笑道:“老和尚只要在两位面前打听一人两位听听又有何妨?”

任无心心头突地一动说道:“如此便请大师将那人的姓名见示……”

胖大喇嘛又自缓缓敛去了笑容肃然道:“此人在江湖中出现还不甚久但却有如夜空中之彗星带着无比光亮的星芒乍一出现便照亮了武林老和尚远在万里外也听到了他的名声两位经常在中原走动.想必定也知道的了?”

田秀铃心中不禁为之一动:“他说的莫非是任无心吗?”

不由偷偷瞧了任无心一眼口中又忍不住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胖大喇嘛轻轻咳一声徐徐道:“此人的名姓便唤作任无心。”

田秀铃目光—亮大声道:“你与他非亲非故寻他做甚?”

胖大喇嘛哈哈笑道:“听你如此说话:想必是认得他的了否则又怎知老和尚与他非亲非故?”

田秀铃道:“认得他怎样?不认得他又怎样?这与你有何关系?”

胖大喇嘛沉声道:“老和尚与那位任无心虽然非亲非故但此番不远万里迢迢而来便是为了他.假如你知道他的下落快请相告。”

田秀铃冷笑一声道:“纵然知道却也不会告诉你你又怎样?”

肝大喇嘛面容一沉但瞬又露出了笑容。

他行踪虽诡异但脾气却是极好无论听了什么话心中不动怒面上更不作。

任无心始终凝望着他此刻方自沉声道:“大师不远万里而来为的只是要看见那任无心一面想必自有十分严重之事了?”

胖大喇嘛笑道:“是他们约老和尚来的此刻他想必正在急着见我两位若是他的相知故友便应快快说出他的下落。”

任无心动容道:“他既相约大师前来怎会未曾约定见面之处?”

胖大喇嘛突然长叹一声道:“世事变幻是祸是福、谁也难以预料得到……”

他答非所问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田秀铃听了大是不解。

任无心心头却不禁一跳变色道:“大师言下之意莫非是说那引路之人已有不测……”

胖大喇嘛目中突地神光暴射亦自变色道:“你怎会知道?”

任无心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身形突然展动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这—掌迅急轻便当真是举世无俦。

又是在对方绝无防范之下出纵是当代绝顶武林高手猝然之下只怕也难以迎敌。

胖大喇嘛大惊之下任无心掌缘巳触及他肩头但力蕴掌心含而未吐。

在这刹那之间若是换了别人自必要撤身全力后退以消卸任无心的掌力。

但这胖大喇嘛身形却向前冲出.肩头竟自然而然地沿着任无心掌缘溜至任无心腕肘之间。

要知这腕肘之间乃是人身最难使力之处他如此一滑实已无异卸去了任无心的掌力右掌却已急点任无心肋下。

任无心袍袖一拂飘然后掠来去之间.也不过只是霎眼功夫。

这胖大喇嘛如何破去任无心这一掌就连田秀铃的眼力都未看出。

只见这胖大喇嘛亦自不再还击只是含笑望着任无心道:“阁下这一击之快当世无俦但掌下却无加害老和尚之意莫非只是想试试老和尚的武功究竟是什么来路吗?”

任无心沉声道:“不错大师的内力与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俱不相同莫非便是近年江湖中盛传的天竺秘技瑜伽神功?”

胖大喇嘛微微变色道:“你怎地什么都知道?”

任无心肃然道:“在下方才看大师以身御蛇便已猜出五成想不到这瑜伽神功竟有这般神秘?”

他语声微顿目光炯然逼视沉声又道:“但不知大师与那天竺奇僧摩伽法王是何称呼?”

胖大喇嘛道:“老和尚便是摩伽。”

任无心神色又自一变道:“但摩伽法王乃天竺奇僧而大师看来却似来自藏边更不似天竺异邦之人的模样?”

摩咖法王道:“老僧隐居藏边神山世人以讹传讹便将老僧当做天竺佛国之人。”

任无心微一沉吟变色又道:“如此说来大师乃是与独行老人同来的了?”

摩伽法王面上已无半点笑容缓缓道:“不错老僧与独行翁三十年前曾有一面之缘此番正是此老费尽千辛万苦翻越千里神山将老僧自隐居之处请出来的。”

任无心叹道:“独行老人—生独行遍游天下除了这位前辈奇人之外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能寻得出大师的法驾了!”

摩伽法王神情突然激动起来道;“只可惜老僧的这位故友却已在半途不幸去世了是以老僧才无法寻得那位任无心任相公。”

任无心身子一震道:“他……他老人家武功绝世怎会死的?”

摩伽法王苦叹道:“独行叟武功纵然冠绝人间却也难夺天命大限一至再也难逃只可惜他死的的确太仓促了些。”

任无心呆呆地愕了半晌喃喃道:“他必是因为阳关万里来回跋涉.积劳而死的。”

摩归法王颔叹道:“这也有些原因只是他仓猝而死未及留下任何遗言也未说出那约老僧前来的任公子究竟在何处老僧已至中原末见任无心之面自不甘回去只道任无心如此声名.江湖中必有多人能道出他的行踪。”

他苦笑—声接道:“哪知这位任无心却是条见不见尾的神龙江湖中人虽震于他的名声.却连他的形貌都未曾见过。”

任无心肃然躬身道:“在下便是任无心。”

摩伽法王呆了—呆突然暴怒起来大声道:“好呀你既要将老和尚约来却为何又要三番四次地故弄玄虚?”

他现身之时本是嘻笑怒骂脱略形迹直到方才才有了些—代宗主的庄严之态但此刻暴怒起来言语便又不加修饰。

任无心苦笑叹道:“在下曾听独行老人叙起大师乃是位枯瘦之人性如烈火但大师此刻却不但与他口中所叙的形貌大不相同便是性格也截然而异在下怎敢相认?”

摩伽法王暴怒的神色突又消失大笑道:“不错不错老僧三十年前的确是那般形状但这三十年来老僧深自痛悔昔日那性如烈火般的脾气凡事都以存忍为先更学会了以笑容来应付一切……”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肚皮大笑接道:“只是老僧性格这么一变竟心广体胖起福来便是昔年故人骤然遇着老僧也是不敢相认的多。”

任无心肃然道:“大师性格如此一变定必参透我佛慈悲妙谛实乃可喜可贺之事。”

摩伽法王上下瞧了任无心几眼又自笑道:“想不到一生独行的独行翁只是恭维起别人来居然也有些不尽不实之处。”

他大笑接口道:“他曾说公子你不但渊博多智武功高绝品貌更是出众这前面两句话是以老僧方才正在奇怪中原武林除了任无心外怎会还有这样一位少年英杰也不禁有些疑心阁下便是任无心只是见了阁下面容却又不敢相认而已。”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大师莫要忘了中原武林中尽多易容的高手。”

摩伽法王愕了一愕方自大笑道:“不错不错公子既有将女子易钗而弁的手段自也有变俊为丑的妙术只是……公子你为何要如此老僧却有些难以猜测奠非……”

他转目瞧了瞧田秀铃放声大笑道:“莫非是怕一路上再惹下相思风流债吗?”

田秀铃面颊一红猜不出这喇嘛怎地看出自己乃是女扮男装。

任无心却想不到这一代宗主身份的喇嘛高僧竟也口出戏言不禁呆住说不出话来。

摩伽法王突又收敛了笑容一顿道:“公子乔装改扮避人耳目想必是因为此行担负极为重大的任务莫非也是为南宫世家吗?”

任无心肃然道:“正是……”

摩伽法王道:“老僧早已听得独行叟说起南宫世家之事但一路行来却查不出任何有关南宫世家的秘密。”

任无心叹道:“大师由此可知那南宫世家行事的隐秘否则在下又怎敢劳动大师的法驾?”

摩伽法王淡然一笑道:“老僧虽然隐居藏边但若能为中原武林同道尽些心力亦是欣喜的很但却不知究竟有何可让老僧效力之处?”

任无心长叹一声将南宫世家如何将—切武林高手的心智迷失收为己用如何又使这些人冷存于石室之中一睡经年如何造就兰姑那种奇诡的武功神秘的魔力……俱都一一说了出来。

摩伽法王早已听得耸然动容俯沉思半晌徐徐道:“老僧自七岁苦修.至今已有七十三年自觉世上一切奇诡之事俱已在老僧胸中但公子此番所说这南宫世家的种种隐秘老僧一时间却委实猜测不透.但是……”

他面色更见凝重接口道:“老僧却可断言造成这许多隐秘奇诡之事的人他所能造成的事老惜必定也可猜破只是先需多花些功夫而已老僧此刻已决心与此人斗上一斗。”

任无心躬身道:“大师如此慈悲在下先代中原武林同道谢过。”

他沉吟半晌.又自接道:“但此事时机已极为紧迫不知大师你……”

摩伽法王接口道:“三个月的时间还可以来得及吗?”

任无心沉吟道:“迟则半年最快也要三月对方才会动!”

摩伽法王道:“好既是如此你我便以三个月为期。三月之后残冬已尽你我再见时老僧必将有以报命之处!”

任无心道:“这三个月里不知大师要如何行动.是否有需用在下之处?”

摩伽法王道:“你行色匆匆必有要事老僧也自会想出着手之处.是以你我分头办事最好三个月后再约地相见。”

任无心慨然道:“如此只是劳动大师了。”

又自袖中取出一封书柬接道:“无论何时大师只要寻着这柬中所书之人他必定会代大师安排一切在下此刻也不愿再以俗事打扰俗言相谢只等三个月后再以美酒为大师洗尘了!”

摩伽法王拇指一挑笑道:“对了这才是英雄汉子的快人快语老僧远来一趟能见着你这样的少年也不算冤枉了!”

任无心微微一笑抱拳道:“如此在下也要告辞了!”

他行事果断知人甚明只要一言说出绝不拖泥带水对别人更是全心信任绝不噜嗦。

是以这些前辈的风尘异人才俱都甘心被他差遣人人都有心将他推为领袖武林的一代雄主。

此刻就连这身怀无上奇功的喇嘛高僧都已对他生出了从来未有的好感接过书柬之后兀自含笑凝望了他几眼.方才相别而去。

直到他们的红色人影俱都去远田秀铃突又轻叹一声道:“你的人缘真好连这些老怪物们.都在不绝口地称赞于你数十年来.江湖中除了你外.只怕再没有别的人能如此了。”

任无心微微一笑随口道:“以诚待人自能换得别人以诚相待……”

突然想起摩伽法王的戏言.立刻收敛了笑容回转身去冷冷道:“田姑娘若要随在下同去死谷一路上就不要再耽误了。”

再不回头拂袖而去。

田秀铃也不知他态度、言语为何突然冷淡了上来心中拗了口气索性也不开口要知突然的冷淡.委实令人难以忍受。

两人闭口而行走了数里路途田秀铃突然叹道:“喂!纵然赶路也要吃饭的呀!”

任无心道:“包袱里有些干粮姑娘将就食用些吧!”

冷冰冰的言语、已与方才判若两人。

田秀铃撇了撇嘴自包袱中取出干粮。

其实她满腹心事哪里是真的饿了吃了两口便悄悄地抛了。

只见任无心冷淡的目光笔直凝注着前方双目虽为心窗但谁也无法自他目中看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冬日苦短.天色又暗。

田秀铃突又叹道:“最可怜是那独行老人为人千辛万苦地奔波来去积劳而死但人家却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虽似自言自语其实自然是说给任无心听的。

任无心故作无闻。

田秀铃在心中暗暗叹道:此刻他实已将所有的心神都贡献于这一场有关武林正气存亡的搏斗紧急的情势也不允许他为任何人悲哀只因悲哀不但最易分神也最能削减人们的力量!

夜色降临寒意更重。

田秀铃又自大声道:“喂我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可以找个地方歇歇吗?”

任无心苦叹一声手指前方道:“前面便有歇足之处。”

他沿着河岸奔行一阵走到一处河湾夜色中果然似有一只木舟泊在岸边。

船舱中灯光犹未熄灭隐隐传出了一阵阵轻微的吟咏之声。

任无心突然撮口轻哨了一声哨声尖锐短促乍听有如蝉虫之鸣。

哨声方了船舱中吟咏之声突然顿住却有个短衣赤足的大汉自舱中一跃而出轻声呼道:“是任相公来了吗?”

呼声之中充满喜意任无心的来临显然是他期待已久之事。

任无心脸上也泛出了笑容沉声道:“夜对寒江秉烛而读高兄的雅兴当真不浅好教小弟羡慕得很。”

轻轻一跃上了船头。

那大汉正是高蛟此刻又大笑道:“若非任相公高某此刻只怕还在乘着月黑风高杀人越货去了哪里能尝得到秉烛夜读的风味?”

任无心笑道:“自月黑挥刀到秉烛夜读.这是何等艰辛遥远的路途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似高兄这般大彻大悟。”

高蛟笑道:“相公切莫如此说话当真要愧煞高某了闲语休提小弟为了要见相公一面.不但已在此等了数日而且日日都准备得有鲜鱼醇酒只等相公来这里痛饮三杯。”

两人相顾大笑携手进了船舱却将田秀铃搁在了一边。

田秀铃在船头站了半晌心里又悲又恼。

只听任无心在舱内唤道:“田兄弟……”

田秀铃大声道:“我闻不得酒气索性等你们喝完了酒再进去吧!”

任无心道:“此船虽小却有内舱正好供田兄弟安息。”

田秀铃哼了一声大步入舱只见舱中热菜热酒正是寒夜中的恩物。

但任无心却道:“田兄弟既闻不得酒气在下也不敢强邀了兄弟如是饥饿可请高兄在后舱另备一份饭菜。”

田秀铃大声道:“不必了……”

这时高蛟已开启了后舱的门户她大步冲了进去一入船舱目中却不禁簌簌地落下泪来。

高蛟轻轻关了门回桌就坐。

他知道任无心行踪有如神龙是以见到任无心容貌改变心里也不惊异。

倒是田秀铃的神情却令他有些奇怪忍不住悄悄问道:“那位兄台怎地生气了相公怎地也不为小弟引见引见?”

他虽然久闻江湖一时间却也看不出田秀铃乃是女扮男装是以口称兄台。

任无心苦苦叹息了一声只有苦笑摇头。

他见到田秀铃异常的举止神态.心中不禁更是警惕.高蛟毕竟是走江湖的见了他神情间隐有苦衷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频频劝酒。

田秀铃和身躺在舱中心里却充满了委屈暗暗忖道:“他纵是当代奇侠也不该如此瞧不起我我虽求他将我带去死谷但他却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却又为何要给我这种气受?”

她虽然劳累不堪但翻来覆去却再也无法入睡只听外面的饮酒谈笑之声渐渐消失风声呼啸水声荡荡也不知这断肠的寒夜已到了什么时候?

她忍不住翻身坐起将气窗开了一线探望处只见外舱中烛火飘摇高蛟已在伏案假寐任无心却在烛火下提笔而书有时住笔沉思半晌便不禁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又过了半晌任无心伸手推了推高蛟将写成的一封书信交给了他轻轻道:“这封书信有劳高兄设法转交给唐老太太。”

高蛟应声接过书信又自叹道:“相公连日奔波此刻也该歇歇了吧?”

任无心含笑摇头道:“此番我再入死谷少也要一月半月才能回转若不将此事全部交代我怎能放心得下何况…”

他苦笑一下接道:“还有些问题必需我苦心思索好在我已不睡惯了床是什么滋味我几乎也已忘怀了。”

田秀铃出神地凝望着听了他的言语心中突地泛起一阵凄凉之意。

江湖中人只知任无心奇功盖世只见得到他的英风侠骨无论什么事只管有任无心来了都能迎刃而解。

又有谁知道他所付出的代价又有谁见得到他连日奔波中宵不寐的劳苦?

田秀铃徐徐合上眼帘暗自思忖:“他如此劳苦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武林的正气又何尝是为他自己?这样的英雄侠士他的负担与痛苦已够重了我怎能再刺激他何况他冒着危险将我带去死谷我若不能减轻他的负担已大是不该却又怎能再加重他的担子?”

想到这里她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寒意暗暗自语道:“但我本不是这样的人呀!这些事我本就知道那么……我为何为了一些小事.便对他如此?莫非……莫非我已对他有了情意是以才忍受不得他的冷淡是以才故意要气恼于他?”

想到这里她掌心不禁沁出了冷汗。

她回想这短短的时日中任无心的一言一行实在是令任何一个少女心折。

她越怕越觉惭愧我怎能对他动情?

越想越是害怕不知该如何制止自己。

原来指尖已刺入掌心中摊开手掌血痕斑斑这些血似乎都是自她心底流出来的。

她缓缓后退退到床畔茫然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听任无心在舱外沉声道:“田姑娘……田姑娘可曾醒来了吗?”

田秀铃似是下了决心突然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头衣衫面带笑容的走了出去。

她已决心要忘记一切为她本不该想起的事。

只见桌上已为她备下了一份精致的餐点白粥中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田秀铃嫣然一笑敛衽道:“公子如此相待贱妾怎担当得起?”

任无心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见到田秀铃一夜间又改变了神态心头实也充满了惊异之情不禁暗叹忖道:“女子毕竟是善变的……”

那高蛟心中更是惊奇睁大了眼睛呆望着田秀铃暗笑忖道:“原来这位兄台竟是个女子……”

干咳一声垂下头去。

只见田秀铃自己匆匆漱洗过了又洗出两副碗筷请任无心与高蛟一同进食。

她态度突然变得大方而多礼.与昨夜那刁难作态的女子宛如变了个人似的。

任无心见了不禁暗自欣慰知道这—路上自己已可减却了许多心事。

高蛟虽不愿多问但口中却不住干咳等到任无心告辞而去他恭送到岸上却再也忍不住对任无心作了个奇怪的眼色悄悄笑道:“恭喜相公此后飘游江湖不再寂寞了!”

他心里实是在代任无心暗暗欣喜任无心却不禁暗中苦笑只因这误会他一时间实在无法解释。

两人向西而行这一日来到终南山北的长安古城。

这条路本是行人繁织的大道但道上却极少见到江湖豪杰的骑影。

就连往日在这条路上川流不息的骡马镖车此刻竟也绝踪。

纵有几个挥鞭佩剑的大汉亦是满面风尘行色匆匆放马疾行瞬即奔过。

许多件武林高人神奇失踪的故事显然已使江湖中充满了动荡与不安人人心中俱已隐隐感觉到江湖中瞬即必定要生一件震荡人心的大事。

但是那些纵马扬蹄奔行道上的武林豪士谁也不会想到道中从容而行的一个长衫文士便是此刻主宰着江湖命运的任无心!

这古老的长安城却依旧是匆忙而繁华的武林中任何大事都不能影响到这古城中平凡的百姓。

江湖豪杰与平凡人家自古来便似乎是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而看来似与平凡的行人丝毫无异的任无心其行踪却仍然满带着神秘的色彩。

这一路上他赶路也似乎毫不匆忙但每值夜深人静他等到田秀铃安睡之后便要转身而出直到破晓时才带着疲倦之色回来。

谁也猜不到他在这一夜中又安排了多少大事。

田秀铃极力保持着自己大方而多礼的神态心中虽奇口中却绝不问出来。

有时她也不禁为任无心的劳累担心但见了任无心无论如何疲劳只要略为盘坐调息片刻第二日立刻又恢复精神奕奕她便也放下了心事只是在暗暗感佩他内功的精深身子有如铁打的一般。

但这一日到了长安任无心的神色却显得异常的不安与焦躁。

他并未投宿繁华的长安城中只是在长安城南终南山脚寻了家村店落脚。

黄昏时他竟又破例地唤来几斤汾酒歉然着向田秀铃笑道:“姑娘若闻不得酒气在下可移到院中去饮免得……”

田秀铃嫣然一笑截断了他的语声道:“那只是贱妾心乱时所说的戏言公子若要饮酒贱妾还可奉陪几杯。”

任无心暗喜忖道:“她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心中想必已坦荡的很。”

当下斟出两杯一饮而尽虽然在饮酒之时他也还是不时留意着窗外的天色倾听着窗外的更鼓显见今夜必有大事将要生。

但他不说田秀铃也已习惯了不问只是暗叹忖道:“他纵然强极却也是人非神他临事虽然是那么从容而镇定但事前却也难免与常人一样有着一分不安与焦虑但能令得他如此不安之事想必惊人的很。”

只听窗外更鼓敲过了二更任无心突然推杯而起道:“姑娘也该安歇了吧?”

田秀铃无言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全心想为今夜之事出一份力但她知道任无心绝不会让她做的。

她默然半晌方自长叹一声道:“但愿相公今夜一切顺利!”

任无心愕了一愕苦笑道:“姑娘已知道了多少?”

田秀铃道:“贱妾已知道今夜必有大事但却连什么事都不知道。”

任无心仰苦叹沉吟道:“在下一路上确实探出了不少风声知道今夜……”

突地顿住语声展颜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安歇纵有什么事必定也可迎刃而解的。”

微一抱拳转身而去。

田秀铃推开窗子任无心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隆冬的夜色里。

她伫立在窗前呆呆地出了会神心中却难以放得下心事恨不得能悄悄跟踪任无心而去但终于却只是叹息着掩上窗子。

但这一夜她辗转反侧竟是难以成眠。

方自合上眼睛便似乎见到任无心满身浴血地立在自己面前她祖婆却在一边仰天狂笑。

远处终于响起了鸡啼曙色也渐渐染白了窗纸。

时间每过一刻.田秀铃的担心也就随着加强一分时已破晓.任无心本该回来了。

突听窗外轻轻一响田秀针立刻翻身而起大喜忖道:“他毕竟回来了!”

倏地窜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子。

窗外的小院中铺满了昨夜的霜迹只有个畏寒的狸猫畏缩在墙角哪有任无心的人影。

对面房中却走出个落魄的文士手掖着衣襟眼望着霜迹口中喃喃地低咏道:“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唉……又是一年了……”

田秀铃失望地叹息一声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悄悄掩上窗子。

院外已有响动的人声了。人声越来越杂天色越来越亮。

田秀铃的焦虑已变为惊惶忖道:“任相公怎地还不回来莫非…莫非…”

她不敢再往下想整了整衣衫走出院外。

任无心到了哪里?遇着何事?她一点也不知道除了焦急苦等她又能做些什么?

一阵阵寒意自她足底升起她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突听院外低喧了一声佛号:“无量寿佛!”并肩走入了两个蓝衫道人。

这两人灰长髫面色俱是无比的沉重。

田秀铃回身望着他们他们也正在凝望着田秀铃。

田秀铃只觉心中砰的一动脱口道:“两位道长是要寻人的吗?”

蓝袍道人对望了一眼缓步而来四道炯然的眼神瞬也不瞬地凝注了田秀铃半响左面一人沉声道:“不敢请教檀越可是在等人吗?”

田秀铃心头又是—跳道:“不错!”

两个蓝袍道人又自对望了一眼右边一人沉声道:“檀越等候之人特令贫道们前来传话请檀越不必再于此间等了。”

田秀铃身子一震簌簌地颤抖了起来道:“他……他—…他为何要我不必等了?”

蓝袍道人稽道:“请檀越收拾行装随贫道前去自会知道。”

田秀铃道:“好……”

转身奔回房中。

但奔到门前突又停住脚步缓缓回过身来目光逼高着蓝袍道人沉声道:“请教道长大名?”

蓝袍道人道:“贫道身居方外贱名何足挂齿请檀越快些收拾行装便是。”

田秀铃目光—转突地冷笑道:“道长们一不说明缘故二不说出身份便要我相随而去天下岂有如此简单的事?”

蓝袍道人微一迟疑又自对望了一眼左面—人道:“贫道青石。”

右面一人道:“贫道青松。”

他两人行事似乎十分谨慎每说—句话前必定要先交换个眼色征求了对方意见然后开口但却仍不愿多说一字。

田秀铃冷冷道:“说来说去道长们可知道我等的是谁吗?”

青松道长凝重的面容突然微微现出一丝笑意道:“檀越果然谨慎得很……”

青石道人沉声道:“但事值非常贫道们又不能不多加谨慎此时此刻实不能随意说出檀越所等之人的姓名。”

田秀铃眼波转动道:“你只要说得出他姓名中一个字也就罢了。”

青石道人沉吟下半晌缓缓道:“你我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田秀铃心念一转暗暗忖道:“心照不宣……心……不错正是任无心。”

口中道:“两位稍候。”

人已转身奔入房中。

不到三两句话工夫她便已提着行装奔出道:“道长先行我在后追随。”

青石道人稽道:“贫道有僭了。”

转过身子大步走了出去。

田秀铃匆匆结过店钱跟随而去只见他们两人向南而行脚下不带点尘显然轻功颇有火候。

到了不见人踪之处他两人果然便施展开轻功身法放足而奔。

田秀铃心里又是惊慌又是奇怪展动身形追到他两人身侧道:“任相公此刻究竟在哪里?遇着了什么事?他自己为何不来却教两位传话?”

青石道人沉声道:“贫道不敢多言檀越到了地头自会知道。”

田秀铃大声道:“地头在哪里?”

青石道人道:“前面。”

田秀铃举目望去只见灰黠的苍穹之下一片迷蒙除了隐隐可见山形峰影便什么也看不到心里不禁更是焦急。

但无论她如何询问青石、青松两人却再也不肯开口。

田秀铃又急又怒恨不得先以武功制住他两人逼问出原因。

但奔行—段之后怒气渐渐消了又不禁暗暗忖道:“任相公要这样谨慎的人出来传话当真是再可靠没有了。”

奔行了约顿饭工夫田秀铃眼前便豁然现出了终南山的巍峨山影。

她心中一动这才想起这青石、青松道人必定是来自终南山的当下转道:“任相公可是在山上”

青石道人终于点了点头道:”正是!”

肩头微耸当先掠上了山道。

田秀铃又惊又喜又急虽待全力飞掠而上却又不得不等这两位道人。

又奔行了两盏茶时分转过几道山坳青松道人突地长叹了口气手指前方道:“此处便是她头了。”

随着他手指望去只见一座巍峨古老的道观坐落在群峰之间的一片平崖上背依高峰面向东南门前一方横匾写的是:

终南玄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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