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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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十磴台阶不过转瞬之间已为她升到了尽头回头向着朱翠点点头道:“你试试看吧除了你刚才所说的‘量九论七’以外这里面还有点别的身法我想你已经留意到了!”
朱翠思虑着未曾出口却听得耳边上单老人的声音道:“她说得不错除了刚才量九论七之外这里面还掺了‘七巧’身法。哼哼我这个小师妹她是故意的在考你这是我们金乌门不传的绝技我如果告诉你怎么走法反倒要引起她的疑心了那时逼问你如何知道就糟了!”

微微停了一下单老人才又接下去道:“不过当然我们也不能丢这个脸什么七巧你姑且不论只听着我说的步法往上就是!”

朱翠听他这么说心里才算安定了下来。

风来仪见她沉思不语得意地说道:“怎么你要是看不清楚我再走一次如何!”

朱翠摇头道:“不必了你这种身法实在太难了想必是贵门独特不传之技我自然难以窥出不过我也许可以试试看!”

话声一毕随即施展“量九论七”身法向上缩起落身于当前石阶之上。

她身子方自落下耳边上已听见单老人传声道:“行了这身法只适用于起步之时再下去可就不灵了你学过轻功中的‘云中三影’身法没有?如果学过就举手掠一下头!”

朱翠依言掠了一下长。

单老人笑道:“这样就好开始之时你就施展这种身法当中怎么出步只要听我关照就是!”

朱翠聆听之下身躯向下一矮随即施展出“云中三影”身法。只见她身躯摇处瞬总之间幻变出三条不同身影耳中却听得单老人关照道:“左五右三螳螂步一中、跳两翼飞!”

这种“读招指数”身法朱翠昔年在师门时亦甚熟悉练习时只由师父报出身法名目便能自解触化为手眼身部。正因如此现在经由单老人口中报出便立刻会意当下毫不犹豫地施展开来瞬息之间已揉升了三四十级石阶。

单老人并不迟疑地立时又接报下去:“半吞一吐气长虹犹似刘海戏金蝉!”

“刘海戏金蝉”亦乃上乘轻功步法朱翠自然习过当下依言施展而出其中间合着“量九论七”的身法果然轻便伶俐霎时之间便又上升了数十阶。

她身子才一站定即听得耳边上单老人嘿嘿笑道:“好身法想不到你如此聪明一点就透最后这几级石磴只须以左右交叉身步配合量九论七身法便可上升至顶!”

朱翠依言缩身只见她身子一阵左右摇晃升至顶上石阶竟是出奇的轻松。

风来仪目睹之下微微颔道:“你竟能举一反三混合运用身法实在难能可贵!我倒是没有想到以如此简单身法也能通行无阻可见你心思灵巧甚明通变之理。”

说到这里微微点头道:“实在说起来你是我从未见过的最可爱的一个女孩子我现越来越喜欢你了。来我们到屋里说话!”

一面说随即转过身来向楼内步入朱翠这才注意到眼前已是来到了高峰绝顶之处阵阵天风冷入肌骨声声海涛自谷底与峰上松啸汇集成一片悦耳乐章听在耳中绝无烦躁只是和谐的节拍单调中涵蓄着某种启一次次探讨着什么。她的智灵在这一霎间似乎得到了补充思想变得尖锐而敏感多了。

星皎云净月色如银皓月下这里的一切益见分明两弯回廊一拱石门庭院并非深阔只是看来幽静雅致两盏长燃灯分置在大门两侧透过影遮的云母石片火光流离宛若颤金足行其上仿佛踏金而行萧萧山石木影。原该是几许阴森只因为这里天光特别好明月当头海波在侧两相映衬之下只见美的一面那阴森反倒变得可爱而雅致了。

二人通过石门直驱而前忽听得“咭”地一声一点黑星直向朱翠脸上袭来。

朱翠还未能看清来的是什么玩艺儿即见身边风来仪一声叱道:“快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这点黑星有如一粒弹丸般地已向着朱翠头上射来星月光辉中约莫看出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蝙蝠。

由于来太快朱翠简直难以闪躲听见风来仪呼声右手倏地骈中食二指直向着这只蝙蝠身上点去。

虽是仓促之间她运施在手指上的力道却也不容忽视指力一探耳听得那只大蝙蝠“吱”的一声尖叫倏地斜过翅膀一泻如箭般地直向左侧黑如墨染般的涧谷中直坠了下去。

然而似乎这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这只蝙蝠投身落涧的一霎空中又有一连几声尖鸣五六点黑影自不同的四面八方一齐聚集过来作交相投射状直往朱翠身上射来。

朱翠这一次由于有了心理准备两只手左右同时向外一分各自出劈空掌力两侧来犯的巨蝙先吱吱怪叫一声被击得两侧分开。

而此其时风来仪已纵身而起起落之间快若飞隼地已落身朱翠身边霍地运施双袖回身一转已将来犯眼前的众蝙全数击开眼前。

耳听得空中响起一阵凌厉的蝙鸣之声大团的黑影簇拥着皓月下有如一片黑云却夹杂万干闪烁的荧荧碧眼这么大片的蝙蝠群却是朱翠从来也不曾见过。

她的心这一霎陡然潜升起无比寒意脚下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风来仪一动也不动地静静向空中注视着以她这等功力脸上竟然也显示着无比的惊惧之色。

两个人只是向空中注视着。

这时四山齐应全在尖锐凌厉的鸣叫声中朱翠从来不知道这蝙蝠的鸣叫声竟然是如此惊人心魄一只蝙蝠固不足畏众多蝙蝠便足吓人了。

空中这大片黑云般的蝙群由其眸子所显示的点点碧光少说也在数万之数果真是向着二人一举全数难就算二人武功再高也是万万难以抵挡。

偏偏那大片蝙云只是停空并不移动数十万只蝙翼所煽出的风力更形成一股巨风上下充斥其音轰动。

朱翠有生以来还没有见过这等阵仗简直看直了眼两只脚禁不住又向后退了几步。

面前有几只蝙蝠交叉着散飞过去。

风来仪转视向朱翠微微笑道:“你最好不要动过一会也就没事了!”

朱翠不便显示出自己的情怯只向着她微微苦笑了一下再次向天空中注视过去。

那片黑云总算缓缓向一边移动了。

风来仪这才像是松了口气道:“你以前可曾见过?”

朱翠摇摇头再向空中望时那片蝙蝠云显然已向海面上空移去。

“不要说你从来没有见过我也是生平第三次”微微一顿她才又接下去道:“想不到这群畜生竟然来了这里。”

似乎她忽然触及了什么脸上的那一片笑容也为之消失暮地眼前人影闪了一闪现出了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好快的身法只晃动间已来到了眼前现出了来人长脸独臂一身灰白长衣。

朱翠先是一惊定目再看始认出了来人竟是此间三位岛主之一的宫一刀。

“噢原来朱公主也在这里?”

乍然现朱翠在场似乎有些意外。

“宫岛主!”朱翠以武林规矩向他行了一个抱拳礼。

宫一刀后退一步单手竖掌道:“草野村夫不敢当!公主太客气了!”

风来仪点头道:“二兄你来得正好方才情形想必你也看见了?”

宫一刀嘿嘿冷笑道:“当然看见了就是为这个来的你看这……”

风来仪笑道:“我们进去再说!”

三人6续进入。

有了前此的见识朱翠满以为这里定然较前更为华丽谁知却并非如此。

石堂里布置得出奇的简单除去两列石板长座外就只有一个圆形的蒲团倒是四面轩窗各垂细竹软帘看上去既雅且美。

通过这间堂屋两侧有双廊环抱可以各通楼阁却在沿廊两侧摆置着百十盆各式的奇花异草整个厅堂里散放着郁郁清芬给人以“神清智爽”的感觉。

风来仪、宫一刀与朱翠三人各自在石座上坐下来。

宫一刀冷笑了一声道:“想不到先师的偈语竟然真的应验了这批畜生又回来了!”

风来仪道:“这件事天亮以后要好好调查一下看看它们确实栖息之处再定方策否则贸然动手只怕对我们不利!”

宫一刀点点头道:“三妹说得不错就这么办。刚才我立在峰上看见它们似乎是向西北方移动那里群岛散立尚不知还有多少藏匿其间事不宜迟我这就同刘公走上一趟了!”

风来仪点点头道:“你能亲自走上一趟我就放心了不过千万小心!”

宫一刀已经站起来听风来仪这么说不禁“哈”的一笑道:“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上一次险些丧命这一次是万万不会再上当了!”

一面说他遂向朱翠竖掌作别退出前行几步忽然转向风来仪微微颔后者微微皱了一下眉起身跟过去。

二人在门外石阶处低声说了几句宫一刀匆匆退下朱翠虽没有能听见他们说些什么但是察言观色却知道必然生了些什么。

须臾风来仪转口神色自若微微笑道:“你喜欢我这个地方么?”

朱翠道:“嗯!实在不错这么大的整幢石楼莫非只有你一个人独住在此?”

风来仪道:“可不是么我这个人生性喜静人多了还真不习惯。”

微笑了一下她才又接下去道:“实在跟你说吧今天请你过来实在是想听听你的琴瑟我这里除去琴瑟之外签管笛萧各样乐具倒也齐全一个人玩奏未免单调难得遇见你这个知音玩起来就有意思多了!”

朱翠未置可否地笑笑道:“谢谢你瞧得起我比起你来我这点本事可就差远了!”

风来仪站起来道:“来我们上楼去!”

楼上有两间敞室一间陈设着笙管琴萧各种乐器另一间却是风来仪的画室内里纸帛尺幅油彩画具无不齐备一幅水墨丹青悬挂在壁间观其功力俱属可观!朱翠在主人示可之后缓缓步入画室迎面案上见一幅素帛画的是一只展翅雄鹰笔墨之苍劲真有“力透纸背”之势。

画上题诗为“敛翼俯沧海昂击太虚”短短十个字写出了作者无比气魄壮怀。

朱翠不得不暗自佩服风来仪如此胸襟不禁暗惊道:好狂的口气!对方虽系一妇人女子其心志抱负即伟丈夫亦不能望其背项以其作品反映其人亦可见其“不甘寂寞”“必有后谋”了。朱翠心里想着不觉凝目于这张画久久未移。

风来仪道:“这是我昨天才完成的你喜欢么?”

朱翠点点头用手指了一下那诗道:“尤其是这一诗太好了。”

风来仪一言不坐下来抽出狼毫在画上写下“朱翠女侠一哂”。下欵是“风来仪大风堂适作”之字样。落印数方其中一方是阴文刻的是“华心不老有笔利如刀”。

朱翠道谢收下之后道:“风前辈才艺武功俱都杰出令人可敬可佩!”

风来仪微笑了一下道:“你也喜欢画画儿么?”

朱翠点点头道:“画是画一点只是这方面的成就比起乐器来更是差上了许多。”

风来仪笑道:“这就够了听你这么一说大概也就差个到哪去了想不到你我倒真是志同道合。”

说时那双微存怜惜的眸子情不自禁地瞟向朱翠的身上颇似有所感慨地道:“这十五年来我一直都在留意找寻一个像你这样讨我喜欢的姑娘想把这身功夫外带一肚子文墨倾囊传授给她可是这许多年来我竟然是一个也没有遇上直到今天现了你然而你……”

摇摇头下面的话却一时接不下去。

朱翠几乎脱口而出自承作为她一个受教的弟子然而此举牵扯太广连带着可能破坏了自己整个计划却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于是话到唇边又吞到了肚子里只看着她笑笑没有说什么。

风来仪道:“一个到了我这般年岁的人原该万事都看开了我却是何等不幸到如今仍不能抛开名利二字!”

朱翠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是不为也非不能也前辈你可曾自己想过……”

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把心一硬冷笑道:“不是前辈你说起来我也不敢说这不乐岛、不乐帮在江湖上的声名传说可是并不好呀!”

风来仪鼻子里轻轻一哼没有说话。

朱翠试探着道:“在我没见到你以前想象中的你显然不是这样的以前辈如此才智、武功竟然沦为盗霸生涯实在……”

风来仪倏地眉毛一挑道:“你不要再说了你……”

一霎间她眸子里逼现出无比锋芒那副样子就像是立刻就要作只是在她接触到朱翠那双眸子时显然这番盛气却又作不起来随即把眼睛移向一边。

“来吧我们来玩琴吧!”

一面说她站起来走向邻室。

朱翠跟进来忽然风来仪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道:“你的心我知道不过我要特别警告你这个地方可不是你所能任性胡来的地方。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停了一下她才接下去道“我们这里死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她的一双眸子紧紧地盯向朱翠的脸接着一笑道:“我们已经有明显的迹象显示出这里的一个管事郭百器叫人给杀了。”

朱翠细眉一挑冷冷地道:“难道你疑心是我下的手?”

风来仪淡淡地笑道:“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我们会查出来的!目前我们不会疑心到是你。”

朱翠一笑故示大方地道:“这么说不乐岛也并非传说中的那样任何人不能妄入了。”

风来仪冷冷一笑摇摇头道:“不会是外面人干的总之我们会查出来的!这里四面环海布阵严慎就算是有人能侥幸潜进来要想出去却是梦想。”

她一面说一面步向石案边坐下珍琼地拨了几下琴弦摹地她长眉一挑仰起了脸。

朱翠方自觉她神色有异风来仪已经双手按动整个人箭矢也似地穿窗而出。

朱翠心里一惊赶忙跟着纵出。

比起风来仪的这般身法她是慢得多了。

她虽然快的来到院子里却仍然失去了风来仪的踪迹过了一会才见人影连闪风来仪去而复还。

朱翠奇怪地打量着她道:“有什么不对?”

“一只海豚。”

“海豚?”

风来仪道:“这也是常有的事这岛上有成群的海豚、海狗什么的不过这一只竟然能够潜上顶峰也是怪事!而且行动竟是出奇的快。”

朱翠心里微微一动想到了单老人他惯于地行误把他当作海豚也是可能之事。

二人又回到了搂上琴室。

在琴弦上轻拨了几下风来仪有点意兴索然。

“今天不弹琴了改天再玩吧。”

兴头一失似乎对什么事都没有了劲儿二人又谈到了些别的朱翠随即告辞离开风来仪送她到了石阶前微微颔道:“这条路来去一样我也就不送你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走法以后可以常来玩玩。”

朱翠告辞离开她果然天性敏悟方才来时虽然只经过了一趟却能把各处细节留记脑海再一回思更加融会贯通是以很轻易地通过石阶一径扬长而去。

※※※

不乐岛共有十一堂微妙阵势无不千奇百绝变化万千妙在各自独立互不相干一个陌生者如不经主人指点即使通过一阵也属妄想更逞论兼及其他了。

朱翠总算适逢因缘良机得到了最具权势之一的岛主风来仪垂青尤其难能的是暗中更得到了单老人的协助破格指导终将一一融会贯通。

日子似乎极其平静地悄悄溜去了。

外表的平静并不表示真的平静。事实上积压在朱翠内心的激动之精有如待的火山一般随时都将可能要爆出来。

她内心深处痛楚极了尤其对海无颜的盼望更是日益迫切一切大事都有待他出来以后才能着手进行然而海无颜其人却是杳如黄鹤。

如果说相见使感情甜蜜离别使感情尖锐那么朱翠的感情此刻早已是十分尖锐了那么身负奇技侠骨热血的海无颜又在哪里呢?

缓缓的拉萨江水像一匹缎子那般地流过。

寒风朔朔虽然没有落雪那股子冷劲儿却是够瞧的。冷风像是大片的刺棘一根根都刺进你的肉里身上披着厚厚羊皮袄头上缠着布或者戴着皮帽子的那些行人一个个丧魂落魄也似地行着即使彼此照面谁也不会想到与对方打上一声招呼。

河水两侧草都枯黄了却仍然散畜着大片的家畜像是犁牛、骆驼、牛、马、驴、骡、羊……还有猪!这么多这么杂的畜牲群却是彼此各不相犯各有所属只是静静地嚼食着。

看到这里你会忽然兴起一个念头那就是“生命”与“食”的关系实在大密切了即使万物之灵的人生命的意义也常常离不开一个“吃”字。

沿着拉萨河的静静江水往前走进去大概里许光景可就看见了这个镇市扎什。

“扎什”是当地一句藏语翻译过来意思是“滚石”根据书上的记载那是这么一个意思……

几千年以前拉萨河水又猛又疾由于全藏地势属高地(有世界屋脊之称)附近高山极多水由高处下投带来山上数不清的巨大石块。

高山“滚石”滚滚在尚称平坦的这块土地上于是就成了“扎什”这么个地方。

高山上不但泼下了石块也滚下了山里的藏金和珠宝、宝贝以此致富的人多不胜数原本荒僻的野地忽然涌来了大批的淘金客地方就是这么繁荣起来的。

今天虽然不再有滚石下落不再出现黄金宝贝也不见如狂如痴的淘金客然而一个镇市的成长兴起自有延续不坠的生命价值。

大块的石板铺道那么坚实的青色石质看起来真比铁还要坚硬。

西藏人的鞋看起来也是别具一格尖尖的头高高地翘起来有皮质的有布质的后者先用桐油淋过干后坚硬如石鞋底上通常钉上儿个大头钉子走动起来叮叮有声尤其是行走在这种青石板路上更是其声嘹亮乍听起来似甚吵人听久了也有一种和谐的感觉。

冬日的太阳懒懒地悬挂在对面的山颠上阳光并不能把山上的积雪融化却反被蒸腾而起的漫天云气所包围。望不尽的白雪似乎立意要给当空的这枚老日头几分颜色瞧瞧!两者互不相让。

毕竟大阳的威力无匹融化了的雪水化为千百道瀑布从各方奔腾直下。然而入夜的寒风却能使融化了的雪水复结为冰新的落雪重新点缀了光秃的山脊大自然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地自相矛盾生生不息。

狭长的石板路上迄通串行着骆驼驼背上各驮着四个沉重的竹篓篓子里装的是盐。

西藏地方境内多湖湖多咸水长久以来藏人皆擅于以湖水制盐制好的盐用以交换另邦几个小国如尼泊尔、不丹之麦。

眯着两只松他眼皮的昏花老限老喇嘛班克善打房着面前这两个来人行客用着生硬的汉语告诉他们说这个地方最近将有什么事情生了。

班克善用力地吸着长竹杆的旱烟黄白色的烟雾一缕缕地由他黑的牙缝里钻出来。

“你们汉人又来了!”他说:“每一次你们汉人来这里就会流血看看现在你们又来了。”

两个汉人显然经过一番乔装尽量把自己打扮成商人模样在这个地方汉商是少见的。

二人一老一少。老的那一个矮矮的个头儿一对招风耳一副猴头猴脑的样子头是虽然戴着瓜皮小帽看起来却不斯文。

少的那一个其实也并不十分年轻总有三十开外的年岁看起来却文质彬彬丰采神俊一身湖色的缎袍子腰上扎着红绦。

他们两个的马就拴在外面另有一匹驮货的骆驼也系在那里显示出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商旅是专门到西藏来作生意来的。

听了老喇嘛班克善的话老的那一个嘿嘿笑了几声用着浓重的陕西口音道:“老喇嘛你这话从何说起呀鹅们是生意人呀。”

他虽然一直都在注意可是一到说“我”这个字时总是由不住把“我”说成“鹅”。

老喇嘛呵呵笑着喷了一口烟道:“生意人……前几天来了很多汉人也带着骆驼说是作绸缎生意的为什么忽然来了这么多的人作生意?”

小老头被他这句话一下子问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所幸年轻的那个人够机伶立刻接住了话头补上去。

“那是因为冬天到了他们要抢买一批皮货回去到京里好上一个利市。”

老喇嘛睁起松弛的眼皮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缀缓地点着头道:“说得也是今年皮货很好先来的倒是可以上一个利市二位客人也是买卖皮货的吗?”

年轻的客人摇摇头道:“不是!我们是采买宝石的。”

老的一个笑着接道:“小生意小生意。”

老喇嘛点点头道:“这就是了你们来得还早了一点再过些时候天气更冷一点河水一干露出了河床那时候什么石头都露出来了玛瑙、琥珀、珍珠嘿嘿!什么好东西都有。”

年轻客人微微一哂道:“对了这些东西就是我们要的我们还搜购黄金。”

“有有有……”老喇嘛挤着眼睛道:“不过采金的都是官办的恐怕私人很难买卖吧。”

老的那个客人立刻说道:“听说布达拉宫里有人卖金子宝贝你知道这回事不?”

“这个不会吧?”老喇嘛摇摇头道:“你听谁说的?”

小老头嘻嘻笑道:“我只是听人家说罢了。”

老喇嘛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们两个客人既然是来买金银珠宝的我倒要告诉你们你们的行动最好不要让人知道要不然这话要是传到了布达拉宫里那可就不好。”

年轻客人略微扬了一下眉毛道:“为什么?”

“哼哼!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

他一面说吱吱有声地吸了几口烟吐出来之后才慢吞吞地说道:“你们不知道现在布达拉宫是由扎克汗巴喇嘛统管……”

说到“扎克汗巴”这个名字时他情不自禁地左右看了一眼才又干咳了一声道:“你们汉人可要小心一点扎克汗巴权力很大他对你们汉人很坏尤其不喜欢来这里采玉的汉人要是被他知道了你们两个人一定不能活。嘿嘿你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吧。”

两个汉人对看了一眼对于老喇嘛嘴里所说的“扎克汗巴”其人他们并不陌生。

年轻的汉人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个扎克汗已大喇嘛我们也听说过只是他又为什么要跟我们作对过意不去?”

“作对?哼哼1”老喇嘛眼睛里冒着怒火:“如果他只是把你们赶出去算是你们的运气。我看多半他是会要你们的命把你们的头砍下来挂在宫外的大松树上嘿嘿那里松树多得很你们有时间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算一算到底有多少人头。”

听了这些话年轻汉人倒没有什么反应那个小老头却像是忍不住大为光起火来。

“他娘地这算是什么难道鹅们汉人的命就这么不值钱。随便让你们杀?”

一面说他生气地站起来大声道:“鹅就不相信看看谁敢跟老子动刀?”

他越说越有气还待再作时年轻的汉人看了他一眼他便情不自禁地坐了下来。

老喇嘛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这个小老头脾气这么大惊得一惊干笑了几声只管吱吱地抽烟不再吭声了。

小老头还要再说什么。

年轻的客人随即站起来道:“多谢大师父你的关照我们这就不多打扰了。”

一面说由袖子里拿出了一块银子总有二两多重恭敬地放在了老喇嘛的足前。

老喇嘛接过来看了一眼脸色突变道:“哎唷唷太多了太多了。”

小老头摆着手道:“不多不多你陪着鹅们谈了这么久这些钱就算供奉给菩萨吧。”

“阿弥陀佛……”老喇嘛双手合十拜道:“两位客人这么说我就收下了二位客人这是往哪里去?如有我老喇嘛能够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年轻汉人点点头道:“大师父不必客气我们不过是四下走走罢了。”

老喇嘛刚要开口说话忽然眼睛直怔了一下两只手拉住二人道:“快进来躲一躲。”

二人一怔不由自主前进了几步。

老喇嘛抢上去就去关门却是慢了一步。

耳听得一阵飞蹄之声两骑灰白色的壮马已来到门前马上二人各着彩披头上戴着高高的黄色帽子表情凶悍敢情是两个黄喇嘛。

老喇嘛庙门还未曾关上来人之一早已飞身自马背上腾起好快的身法。只听“呼”的一声黄影闪处已来到了门前。身落掌现施展的是习见的“双撞掌”式只是内力猛劲掌势一出耳听得两扇黄铜大门“嗡”的一声大响霍地反弹了开来。

那个老喇嘛原是正在关门被这股反弹之力撞得霍地向后一跄足下没有站稳直挺挺地直向后面倒了下去所幸那个汉人小老头就站在他背后不远见状倏地上前一步右掌蓦地向前一推正好抵住了老喇嘛的后背这一下恰到好处老喇嘛身子晃一晃总算没有倒下去。

眼前人影闪烁两个黄喇嘛已现身眼前。

老喇嘛乍见二人似乎有些慌张失措先是双手合十向着二人膜拜了一下咕哩瓜啦地说了几句藏语。

二喇嘛自一进入四只眼睛已盯向面前的两个汉人老喇嘛说了半天他二人理也不理。

只见二喇嘛一胖一瘦却都是身材高大面现狞恶每人一袭红黄相间的敞披袈裟衬托着头上那顶又高又尖的帽子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两个无常鬼似的!没看老喇嘛说了半天两个喇嘛连正眼也没看他一眼。

其中那个瘦喇嘛蓦地上前一步伸手指向对方两个汉人大声道:“你们两个汉人从哪里来的?”

年轻的汉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小老头儿先自一声狂笑道:“奇怪了鹅们从哪里来的。又跟你们有什么相干?你这个喇嘛说话真是好没有来由!”

话声才住即见那个瘦喇嘛一声怒喝道:“该死的老狗佛爷问你话还不好好回答惹火了佛爷管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小老头聆听之下挑着他那一对黄焦焦的老鼠眉毛嘻嘻直笑一面向那个年轻的汉人道:“兄弟你可看见了鹅们不惹事人家却来惹鹅们呵呵没别的说了只好放开了手先把这两个点子给除了免得以后碍手碍脚的。”

年轻汉子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慌些什么还怕他们两个跑了么?”

一面说他徐徐走过去先把两扇大门关上。

两个黄喇嘛见状俱是一惊。

瘦喇嘛最是沉不着气一声怒叱道:“小狗你想死么?”

话出声起起落之间已扑到了年轻汉人身后右掌一吐夹着甚为强劲的一股掌风直向年轻汉人后背拍按了下来。

年轻汉人就在他手掌几几乎已经触及到背上的一刹那间蓦地一个快转身“刷”地一声拧过了身来。

回身出手看来连成一气。“噗”地一声已叼住了瘦喇嘛递出的手掌。

瘦喇嘛似乎是大吃了一惊一声断喝左手倏起施展的竟是一手密宗的“大手印”五指下曲成空塔状蓦地直向着年轻汉人头顶上按下来。

他哪里知道年轻汉人的厉害这一式大手印才刚刚递出了一半忽然就觉得被对方擒住的那只手掌蓦地一麻。

这本是极快的一个转变瘦喇嘛方自觉出手上麻一股极大的力道已由这个年轻汉人手上吐了出来。

一股劲道的气波霍地把瘦喇嘛身子高高地弹了起来足足飞起了丈许高下一起一落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一尊佛像身上。那佛像是尊盘坐的巨大观音瘦喇嘛身子一落却是正好坐在那佛像盘起的膝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瘦喇嘛身子方自受制落下的一霎另一边的那个胖喇嘛却也待机动。别看他身高体胖动作还真利落。随着他的一个虎扑之势胖喇嘛已闪身而前张开的双手活似一对巨大的螃蟹钳子倏地向着年轻汉人双肩上直压了下来。

只是看来很奇怪。胖喇嘛的进身姿态不谓不快双掌上力道亦不谓不猛奈何对方这个年轻汉人显然别具神功像似在他环身四周围绕着一层韧力极强的无形劲道。这股无形劲道显然具有十足的反弹之力胖喇嘛偌大的身子竟然无能趋近就在他身子方一袭近的当儿蓦地反弹了出来。“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步。在退到第四步时胖喇嘛总算拿桩站住了脚却已是惊吓得面无人色。

是时那个高坐在观音膝座之上的瘦喇嘛嘴里咕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藏语反手一探已把深藏于袈裟之内的一口“三尖两刃刀”抡到了手上。

瘦喇嘛显然是动了真怒兵刃一到手中倏地自高而下“嗖!”一声窜了下来。

人到刀到。明晃的刀身在一片炫目的寒光里嗖然有声的直向着年轻汉人当头直劈下来。

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这一刀显然也是白费。刀光闪烁着即见这个人蓦地探出了右手一出一回不知是怎么回事瘦喇嘛手上的三尖两刃刀却已到了对方这个年轻汉人手上。这么一来胖瘦两个喇嘛才像是忽然明白了对方的厉害先时的一腔自负傲气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胖喇嘛虽然手里早已握住了兵刃三尖两刃刀却是不敢贸然再上一对黄眼睛珠子只是骨碌碌地在对方这个年轻汉人身上打转。

不经意面前人影一闪对方那个汉人小老头儿活似一只猴儿那般灵活地来到了近前当胸一把直向着胖喇嘛身上抓来。

胖喇嘛一惊之下再想抡刀却已是晚了一步只觉胸头一紧已被对方抓了个结实。

这个小老头儿别看又干又小手上的劲头儿却是相当够瞧的一把抓上去给他的感觉简直就像是着了一把钢钩那个样痛得差一点叫了起来。

小老头这一把显然还附带的有“拿穴”之功是以在他五指力收之下胖喇嘛尽管痛彻心肺却是丝毫动弹不得一时间全身连连打颤不已。

“说!”这一次该小老头儿神气了:“你们是哪里来的?要是胆敢有半句谎话老子马上生劈了你。”

胖喇嘛只痛得脸上成了猪肝颜色肥胖的下巴就像是个猪尿泡那样地连连打颤。

“我说我说请先放手才好说话。”

小老头怒声道:“不行老子就要你现在说他娘的你倒是说不说呀!”

一面说时五指又加了一成力。

胖喇嘛“啊”地痛呼了一声胸前立刻涌出了一片血渍小老头如若再加上一成劲道保管五根手指头一齐都插进对方肺里。就算是铁打的汉子料他也挺受不住了。

“我说我说”胖喇嘛斜歪着身子一时连口涎都淌了出来:“布达拉宫……我们是布达拉宫来……的……我已经说了……你放了我吧。”

“哼没这么好的事。”

听见了“布达拉宫”小老头和那个年轻汉人情不自禁地对看了一眼。

“我们与布达拉宫的人无怨无仇干什么要来找我们麻烦?”年轻汉人在一旁插口道:“是扎克汗巴叫你们来的是不是?”

“该……”

胖喇嘛脸上变成了猪肝颜色瞅牙咧嘴地道:“是……他老人家要我们留意……留意不认识的汉人说是……这些……”

忽然一线银光自一旁瘦喇嘛手上状如蛛丝正中胖喇嘛前心后者身子一阵急颤之后登时咬牙膛目而亡。

瘦喇嘛自然知道现场这两个汉人的厉害原来他们二人负有密令乃系王叔扎克汗巴身边十二亲信之二。扎克汗巴对手下极为严厉胖喇嘛果真吐出了所负使命二人即使平安返回也是死命一条是以这才在情急之下施展出扎克汗巴所秘制的最恶毒的暗器“穿心毒线”出手之间即将胖喇嘛毙于手下。

所谓的“穿心毒线”实在是一门别出心裁的特海暗器称得上前所未闻。暗器本身是一道极细的柔钢软链长可盈丈施用之时只须向外一抖随心而并可自由收回缠绕于中指下端体积极小细若游丝设非是白昼强光之下或可为人觉若是黑夜之间便是目光再好亦难觉又以毒线尖端设有一枚小小毒针针内设有毒囊内盛剧毒一经中人在极为短暂的弹指之间便可令对方心脏麻痹而亡。

瘦喇嘛对同伴一经施展出这类穿心毒线之后身躯绝不敢丝毫逗留蓦地拔身直起直向着一扇半敞的窗户扑了过去。

他虽然身法奇快但却仍有比他更快的。瘦喇嘛身子方自腾起一半只听见头顶上噗噜噜一阵衣衫荡风之声一条人影居然后来居上抢先他一步落在长窗之上。恍惚里瘦喇嘛看见正是那年轻汉人对方武功之高简直令他匪夷所思。

一惊之下瘦喇嘛大吼一一声右手向外一探再次出“穿心毒线”暗器。

这暗器当初扎克汗巴赠与之时曾嘱咐非万不得已时不可轻易施展因普天之下擅长此暗器者仅此一门而已而此刻瘦喇嘛却已是第二次出手。

一丝银光自瘦喇嘛手上直向对方那个长身年轻汉人心上穿去。

原来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汉人正是海无颜与他随行的那个小老头却是前此在肇庆不乐行馆遇难多承海无颜仗义打救脱险的铁马钢猴任三阳!二人此番入藏旨在寻觅邵一子所交嘱的那一批宝藏不意方一入境即与实力强劲的扎克汗巴手下所遭遇。

胖瘦二喇嘛武功原是不弱无如这一次遇见的对头太过厉害活该遭难也算是命该如此。瘦喇嘛“穿心毒线”一经出手只觉一股绝大的劲力传自对方身上劲道极大两相迎撞之下瘦喇嘛简直把持不住一个倒栽由空中直跌了下来。

值此同时海无颜的一只手已飞快递出只一下已拈住了毒线线身一收一弹狰然一声已深入对方体内是以瘦喇嘛身躯“扑通”落地之后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番情景直把一旁观看的那个老喇嘛吓得魂飞魄散就在海无颜飘身落地的一霎双腿一屈扑通一声跪倒下来。

“两位大老爷……饶命!”

海无颜一笑道:“老喇嘛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快请起来吧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是他们先下手的这两个人都死了还得麻烦你一下把他们都给料理了。”

“是是……”

老喇嘛一面说两片手巴骨只是克克直打颤。

铁马钢猴任三阳这时缓缓走过去他早已对瘦喇嘛所出的“穿心毒线”感到兴趣这时便自瘦喇嘛手指上解了下来。

“这玩艺儿好厉害呀鹅老人家谢谢啦!”

一面说也学瘦喇嘛的样将那根细若游丝的毒线缠到手指上喜得咧嘴直笑。

老喇嘛这时把两具尸体拉在一边。只是这一会儿的工夫两具尸体的脸都已变了颜色黄中带黑瞪目咬牙状极狰狞。

老喇嘛打量着这两具尸体神色间一片慌张。

海无颜料必他有所见当下安慰他道:“你不用害怕人是我们杀的与你没有关系看你这个神态好像你认识他们两个似的。”

“是……”老喇嘛木讷的点着头道:“认识认识……二位大爷……你们可是闯了大祸了……”

任三阳道:“闯了大祸?闯了什么大祸?”

老喇嘛结结巴巴地道:“这两个喇嘛不是普通的喇嘛二位大爷你们不知道呀他们是黄衣队的呀老天这可不得了啦!”

一面说这个老喇嘛只管注视着地上的尸身急得团团打转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海无颜见状微微一笑他本来急于离开见状反倒沉下了气当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人是我们杀的与你无关”海无颜慢慢地道:“你刚才说什么黄衣队?”

老喇嘛想不到对方闯了如此大祸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一时大为惊讶一对亮的眼珠子只管频频在二人身上打着转儿。

“老天爷……你们连黄……衣队都不知道?”

任三阳一笑道:“可不是吗!不但黄衣队连黑衣队红衣队我们都不知道。”

“黑衣队?红衣队?”老喇嘛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傻了脸。

海无颜一笑道:“他是胡乱说的你用不着紧张只告诉我黄衣队是些什么人吧。”

“是……”老喇嘛叹息了一声神色沮丧地道:“是布达拉宫的人呀是扎克汗巴老祖宗的人呀你们杀了他的人要想活着走出西藏那可是太难了呀……太难了……”

他可真是吓得不轻一面说竟然情不自禁地咧着嘴哭了起来哈拉子都淌了下来。

“你们想想看人死在我这里我也活不了呀!扎克汗巴这个杀人大王要是知道了!我可是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越说越伤心这个老喇嘛竟然咧嘴大哭了起来。

任三阳忽然大喝一声:“不许哭。”

这声喝叱声顿时就停住了哭声吓得往后一跄瞪着对方。

任三阳叱道:“他娘地一再告诉你人是鹅们杀的不关你的事你他娘的哭个鸟呀。这里就鹅们三个人你不说出来又谁知道?再哭老子先宰了你这个老畜生也用不着等他娘的什么扎克汗巴了。”

他这一口乡音老喇嘛听得似懂非懂无论如何都是被吓得不敢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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