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清风吹叶

() （拜谢宫长笑兄提醒坐望峰当时还并不是明教分舵一事，只不过突然发现此漏洞，一时不知该如何去改，只能暂时扔着，最近会加倍努力，将此洞填上。另外最近两会召开，单位忙得死去活来，写东西言不达意，愧对书友们的支持，第一部分马上就要结束了，下个月也比较有空，苍蓝定当努力修改，找回开场时的感觉。）
世界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林淡秋原本曾为自己如何才能自然合理地出现在华山之巅这个问题头疼不已，也尝试着找过许多的理由。

不过现在当然是一个也用不到了。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虽然这路也不一定好走就是。

郭襄这一声呼喊，引来了尹克西的两枚飞锥、潇湘子的一枚丧门钉，都是又狠又准，明摆着要伤人xìng命。

以郭襄此时武功，要躲开这突如其来的三枚暗器原是颇为不易，但她压根就没把它们放在心上，内心之中，对身边之人实在是充满了信任。

果然，杨过连正眼都没看一眼就将之卷入了袖子，姿态无比潇洒。

林淡秋看得不是很清楚，也没空去伤心吃醋，他被点了几处大穴，上半身无法动弹，此时被潇湘子抓着脖子赶跑。

他就只祈祷待会儿杨过回掷暗器过来时，潇湘子千万不要拿自己当盾牌才是。

杨过武功绝高，扔出暗器就算隔着尺许，都能只凭劲风便刮得人满面生疼；如果直接打在身上，虽只那小小一枚飞锥，力道却无疑于高shè机枪shè出的子弹，说不定能把自己打得支离破碎。

实际上还真的差一点就演变成这种结果了。

郭襄功力既浅，又没在古墓呆过，此时天sè颇暗，她根本就没看见三人面孔；小龙女虽然看清了，但她并不认识林淡秋——虽然在绝情谷也算见过他一面，但当时全神贯注地盯着杨过看了，林淡秋长什么样子，她没记住。所以她看到尹、潇、林三人上来时，也没有特别的在意。

杨过的眼力自然不差，但他初时也没太在意。

他在听出尹、潇口音之后，丝毫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想那二人的武功虽然各有独到之处，但就算加在一起，也还不够自己一掌拍的。

所以他向觉远发出jǐng示之后，就掷出飞锥，阻住三人去路。

第一只飞锥擦着林淡秋的鼻子飞过去了，激荡起来的气流如同一只铁拳，重重地捶在林淡秋的脸上。

林淡秋但觉一阵天旋地转。

嘴唇被自己咬破，嘴角流出了一道鲜血。

他呼吸不畅，眼冒金星，差点就此晕了过去。

由于上半身无法自己动弹，林淡秋被这一锥刮歪了脸，就只能无比狼狈地扭着头继续向前，看上去极不自然。

杨过发觉不对，凝神细看之时，才发现下面当先一人竟是林淡秋，不禁吃了一惊。

第二枚飞锥刚要掷出，也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林淡秋是令他得以与小龙女重逢的恩人，尽管这实际上只是一个投机取巧的结果，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可能被戳穿的谎言，也算是一种事实。

杨过是个知恩必报的人，尤其事情涉及到小龙女身上时。

所以他一直很想报答林淡秋，然而两人一文一武，彼此所学方向大相径庭，林淡秋当时又没什么江湖恩怨需要交代，这事也就暂时放在一边了。

反正大恩不言谢，杨过想来rì方长，林淡秋若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那便说一句话就是。岂料两月不见，再次相逢却是这种形式。

林淡秋明显是被潇湘子挟持。

尽管名义上始终划清界限，但林淡秋终究算是法王的弟子，此时法王仍是蒙古国师，位高威重，武功更不逊于天下任何一人，若是知道此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此二人敢如此做，定然已做好了与蒙古决裂的准备，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何事。

此时无暇细想此事，杨过大喝一声，纵身一跃，如一只大鸟，一个起落便已拦在潇湘子的面前。

尹、潇二人十六年前便已不是杨过对手，刚才听他向觉远发出的啸声，知道双方差距早已天差地别，现在见到本人，都是亡魂皆冒，不知这煞星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他们虽知无法逃脱，却又不愿束手就擒，但真要说上前动手，单是一个小龙女已然抵挡不住，更别说杨过了。一时间面面相觑，各自茫然失措。

就这么阻得一阻，觉远已携张君宝奔上山来。

待得两人站定，林淡秋努力瞪大眼睛，望向他们。

但见觉远长身玉立，恂恂儒雅，若非光头僧服，宛然便是位饱学宿儒、经术名家。张君宝此时年纪尚幼，形貌甚奇，额尖颈细、胸阔腿长、环眼大耳。

觉远合什行礼，神sè甚是恭谨，道：“少林寺小僧觉远，敬谢居士高义。”

杨过不敢怠慢，奉揖还礼，此时小龙女与郭襄也已走到近处，觉远又恭恭敬敬地一一行礼，又让张君宝向几人磕头。

郭襄方待还礼，却一眼看到了林淡秋，先是吃了一惊，又道：“林大哥？你怎么……怎么在这里，又怎么会被这两名恶棍抓住了？”

林淡秋歪着嘴巴，形象糟糕已极，莫说他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就是身体无碍，只怕也只能当作没有听到。

好在众人都知道他没有武功，便算他再怎么弱势，也不觉得他出丑。郭襄急道：“大哥哥，林大哥被他们抓住了，你快救救他啊。”

杨过和林淡秋心中同时大叫糟糕。尹克西和潇湘子却是对望一眼，均是面露喜sè。

他们二人原本不知道林淡秋与杨过等人也有关系，在杨过积威之下，说不定自觉反抗无望，就此服软。但此时如果发现手中奇货可居，那便多了一根救命稻草，只消一线生机，便会负隅顽抗，挣扎到底。

杨过本也不清楚他二人是否知晓这层关系，但他漂泊江湖二十余年，经验极丰，人又聪明机jǐng，原拟先行诈唬一番，谁知却被不通世事的小郭襄一口叫破。

他心思转得极快，哼的一声，面sè一沉，道：“这人又如何值得我救？”独臂背在身后，使劲向小龙女打了个手势。

小龙女一样的心思单纯，但与杨过心意相通，此时不做他想，便上去轻轻搂住郭襄，将她往后拉去。

郭襄尽管聪明，但经验太浅，此时兀自不明白大哥哥为何突然与林淡秋翻脸，正要再说，小龙女悄悄在她耳边道：“噤声！看你大哥哥救人。”

然而尹克西和潇湘子又何尝不是经验老道，远远看见两人神情，已知其中道理，却是将林淡秋抓得更紧了。

觉远却对眼前诸事浑然未觉，只觉杨过言重，不忍道：“杨居士此言差矣，要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慈悲，这位公子如果身处危难之中，我辈却不应执着前嫌，还当施以援手才是。”

他再看向林淡秋时，也是大吃一惊，他在藏经阁领职，自然认识林淡秋，此时惊道：“林、林公子？您不是前往西域去了么，却怎么竟在此处？”四下环顾，再未发现其他与尹、潇同行之人，大惑不解之下，又道：“这……难道这些rì来与这两位居士同行之人，却是林公子？”

林淡秋当真是哭笑不得。

此时黄药师等均已听见杨过和觉远相互呼叫，知道这边出了事故，一齐奔来。众人一一上来，见到这幅光景，都是一愣。

尹、潇二人却大为头疼，若只有杨过一个尚且还好说，但在场诸人无一不是江湖上最最顶尖的角sè，如此形势，自己便算有人质在手，也断无逃脱之理，这些人随便哪个打上一招一式，自己便禁受不起，说不定什么时候骤然发难，自己还真未必来得及撕票，现在捏着林淡秋的小命，却又变成了烫手山芋。

他二人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一盆冷水浇灭，一时间僵在原地。

觉远却全不知众人的名头，只一一恭谨行礼，又命张君宝向各人下拜。待见礼已毕，他合什向潇湘子和尹克西说道：“小僧监管藏经阁，阁中片纸之失，小僧须领罪责，两位借去的经书便请赐还，实感大德。至于这位林公子此时本该前往西域，他身负蔽寺重托，还望两位不要为难于他。”

众人听得此话，均已知道潇湘子和尹克西定是在少林寺藏经阁中盗窃了什么经书，因而觉远穷追不舍，但见他对这两个盗贼兼绑匪如此彬彬有礼，却都大出意料。

尹克西硬着头皮，笑嘻嘻地说道：“大师此言差矣。我两人遭逢不幸，得蒙大师施恩收留，图报尚自不及，怎会向大师借了什么经书不还，致劳跋涉追索？再说，我二人并非佛门弟子，借佛经又有何用？至于这位林公子，却是我等故交，此番携他一同游此华山，哪里是为难了？”

尹克西口齿伶俐，虽然林淡秋一事确实不好解释，但此番强词夺理，倒也像模像样。杨过等人自是不肯相信，但觉远为人迂腐，又极易相信他人，便问林淡秋道：“林公子，可是如此？”

潇湘子和尹克西对望一眼，后者微微点头，潇湘子啪地解开林淡秋被封的穴道，贴着他耳朵冷冷地道：“林公子，若我等此番不死，想来也会远走西域，说不定还可在那座望峰与公子相会。”

他说此话自然是在威胁林淡秋：彼此禁口，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对双方都有好处。

潇湘子说得没错，过了此rì，他们便再也不会相见。

林淡秋知道这二人会为独占经书，最终反目成仇，同归于尽。他们确实是不会再有机会提起自己的秘密。

不可能被戳穿的谎言，也算是一种事实。

尽管他们身后还有许许多多的谜团，比如九阳真经的消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的……但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打听这些八卦。

所以他叹了口气，揉揉僵硬的面部，道：“这一路上……倒是确实受了两位不少照顾。”

别人都明白“照顾”二字所指何意，觉远却没有深想，道：“那便是了。但两位拿去经书一事，却还要请各位评一评这个道理。”

尹克西见觉远并不动武，却要和自己评理，登时多了三分指望，说道：“大家原该讲道理啊！”

郭襄被小龙女拉着，此时也忍不住说道：“大和尚，这两个人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商量，说要杀人占寺，好让你寻他不着。若不是作贼心虚，何以会起此恶心？况且他现在还抓着林大哥，若要说理，先把林大哥放了。”

觉远闻及此言，忙道：“罪过，罪过，两位居士起此孽心，须得及早清心忏悔。”

众人见他竟和这两个恶徒说什么清心忏悔，都不禁哑然失笑。潇湘子犹豫一下，终于放开了林淡秋。

杨过等人见林淡秋无恙而归，都放下心来，不再如刚才那般凝神准备，只是暗暗围在周边，防他二人逃走。

那边觉远啰里啰唆地开始和尹克西争辩起来，林淡秋得脱大难，愁眉苦脸地躲到后方。

郭襄一遛小跑，到他身边问道：“林大哥可受了什么伤么？这两个恶贼如此凶狠，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林淡秋苦笑道：“在下一点皮肉之苦，不足挂齿，也就算了，倒不必去讨什么场子回来。这两人都是蒙古四王爷忽必烈手下的武士，听说与杨大哥有过不少恩怨。”

郭襄点点头道：“林大哥不是去找师父了么，又怎么会被这两个恶贼抓住了？”

林淡秋于这一项上倒也用不隐瞒，便将自己上少林以来，除了九阳神功以外的诸多事情挨个说了，又道：“在下本拟为法王和师父带些佛经回去，却遭此事一扰，行李尽失。好在都是抄本，不然损失无法想象。”

郭襄笑道：“白白花力气抄了那么久，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还不是损失么？”

说完这话，她自己却是一愣，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郭襄忽然轻叹一口气，别过了头，幽幽地望着那便兀自喋喋不休的诸人，轻声道：“你那经书丢了，总还能再抄回来，可是有些事啊……今rì若是一别，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林淡秋一凛。

郭襄所指为何，他是明白的。

他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郭襄的无奈，和忧伤。

杨过明明从来都没说过自己要隐退江湖，但郭襄却知道了。

似乎女人都是天生就有这种直觉的。

然而她知道得越明确，就越悲哀，然而又无可奈何。

杨过是个大侠，几乎无所不能，他送给郭襄三枚金针，答应承诺她三个心愿。

好似童话一般的故事，也便注定了没有一个实在的结局。

如同灰姑娘的马车与长裙，时候一到，就会消散。

一切本该这样。

一切只能这样。

就算rì后，她还会遇到那琴、棋、剑艺皆出神入化，号称“昆仑三圣”的狂生何足道，或者洒脱飘逸、成就一代宗师之名的张君宝，他们都是世上第一流的人才，他们或许也都会对“小东邪”郭襄倾心不已。

但是，无奈的是，世上只有一个杨过。

林淡秋默默不语地跟在郭襄的身后，跟着她双眼空洞地看着张君宝和尹克西的打斗，一句话也不说。

但见那张君宝左一回，右一旋，一招“鹿死谁手”，将尹克西打得满嘴吃泥，再也动弹不得，他小小年纪，却也凝气卓立，甚有威严。

潇湘子终于破罐破摔，垂死挣扎，朝觉远全力一击，自己却被弹飞。

如此奇人、奇事，本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场面，小郭襄却毫无兴趣。

心善如她，见到张君宝头上兀自流血，便会去为他包扎，但心中酸痛，双目泪水莹然，只怕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张君宝不明所以，又不敢相问，本来要称谢的话，竟是一句也没说出口。

杨过等人最终放过了尹、潇二人，让他们携苍猿离去，杨过表明去意，朗声说道：“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rì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

然后还向郭襄这边补上一句，说道：“小妹子，林兄弟，今后如有何为难之事，都可来要我为你办到。”

以前杨过赠给郭襄三枚金针，答允去办三件事，此时不赠金针，等于说不论多少难事，一概皆允，全不推辞。

林淡秋也不知他是在安慰郭襄还是真有此意，明明从此以后再未露面，却要面面俱到，留下这等话语，让人徒增烦恼。

郭襄言语呜咽，道：“多谢大哥哥！多谢杨大嫂！”

杨过便向众人挥手相别，袍袖一拂，携着小龙女之手，与神雕并肩下山。

竟是再未回头。

郭襄茫然若失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却听旁边林淡秋叹了口气，咏道：“秋风清，秋风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rì，此时此夜难为情。”

她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其时明月在天，照着滴滴晶莹的泪水，撒入泥土，永远地埋在了清风吹叶的华山之巅。

（关于杨过最后向郭襄的承诺，金庸原著2003修订版原文如此，不知他老人家打算怎么在倚天屠龙记里面填上这个诡异之处。另外，马上就要进入原创章节，也终于将要告别窝囊版林淡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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