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共鸣
他们称自己为伊克伊芙。就好像人类称自己为人类一样。当然，这个名称是如何被创造的，也跟“人类”这个名称一样，无从考究。
他们的形态其实跟人类没有什么差别，当然，这是指他们处于低能耗情形下的形态。至于他们启动高能耗状态会呈现什么状态，这无法说清，因为他们各有各的“喜好”。说“喜好”也许并不准确，实际上，他们变换不同的形态更多是出于执行工作的需要。
伊克伊芙一共有十二个。他们有各自的个xìng特点，这使他们工作方式不尽相同。但是在恪尽职守方面他们绝对是一致的，这一点深深植根于他们的灵魂，怠慢工作等同于浪费生命。
说到伊克伊芙的工作，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发现厄诺并消除它们。厄诺是什么，伊克伊芙不能解释。他们只是西斯特姆命令的执行者。每个工作周期开始时，西斯特姆会依据伊克伊芙在上个工作周期提交的人类发展数据下达新的鉴别厄诺的法则。即使有法则作为依据，鉴别工作依然复杂而繁琐，相对而言，消除厄诺的工作倒是易如反掌。
厄诺存在于人类当中，应该是一种特殊的人群，而到底特殊在哪里伊克伊芙并不关心。在伊克伊芙眼里，人类更多只是数据的集合。他们看待人类，与人类自身看待人类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如果哪天，人类的族群中，有个人意外死亡了，这很有可能是被伊克伊芙判定为厄诺而消除了。
如果人类知晓伊克伊芙的存在，他们一定会不寒而栗。但是人类无法知道这一点，因为伊克伊芙绝不会在人类面前显露形体，他们遵循着西斯特姆不干涉人类生活的原则。
伊克伊芙每400年苏醒一次，工作100年，休眠300年。工作－休眠－工作－休眠……数千年过去了。伊克伊芙们忠实地重复着这样的轮回，直到西斯特姆历55年。
漫长的时间河流，足够孕育无数奇妙的事件。这些事件对于世界的进程而言，有些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有些，足以改变这个世界。
西斯特姆历5200年，西一区的伊克伊芙，从她的休眠舱苏醒了。
与她同时苏醒的还有其他十一个伊克伊芙。
能源开始流淌，死寂的世界之心开始恢复生机，第13个工作周期开始了。
伊克伊芙们匆匆通过自检通道，加载新的鉴别法则，奔向自己的管辖区域。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使得他们不会看彼此一眼。漫长如斯的岁月，他们都来不及认识彼此。他们虽然执行同样的任务，却有彼此dú lì的管辖区域。这些区域就好比他们的私有果园，孕育着厄诺，而厄诺犹如鲜艳的苹果，散发着诱人的味道，等待着他们的采摘。虽然西斯特姆没有规定他们是否应该交流，但是几千年来他们不约而同地遵循着“不染指其他伊克伊芙的管辖区域”的无形约定。
每个工作周期百年的工作时间看起来很漫长，但实际上大多数场合是不够用的。伊克伊芙的工作总是很充实。不过也有特殊的情况，比如，西一区。
西一区是一个苦寒极地，这里生存的人类原本不多，相应的，厄诺也寥寥无几。
西一区的伊克伊芙，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巡查完了她的管辖区域：因为这里的人类部落，在她300年的休眠期内，因为迁徙又或者因为灭亡，只剩下3个了。
一天的时间足够令她作出决断：300年的休眠期，并没有孕育出成熟的厄诺。
当然，100年的工作期足够发展出一些厄诺，所以巡视工作依然继续。
一天又一天，西一区的伊克伊芙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巡视工作。
十年过去了，3个部落的人类数据她已经烂熟于心，这些数据，完全没有发展为厄诺的可能。
这一个工作周期对她而言太过悠闲。这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她并不擅长打发工作之余的时间。
她开始观察人类的生活，不是在高能耗状态下“度量”，而是在低能耗状态下用肉眼“观察”。因为此时，人类不再是一堆数据，而呈现出她不太理解的特别形态。他们奇异的风俗习惯，他们鲜明的爱憎情感，他们复杂的人际关系，难以捉摸却别有趣味。因为是低能耗状态，她无法隐匿形体，所以她只能远远坐在山头，静静地观察着他们。
如果说伊克伊芙之于人类，如同置身世外的神，那么十年的耳濡目染，令她沾染了些许人气。她感觉到了一些以往不曾有的东西，一些她无法言状的东西。
她慢慢了解了人类的喜怒哀乐，她渐渐发现，自己感觉到的东西是“寂寞”。
她不知道伊克伊芙应不应该“寂寞”，这本该是属于人类的情感。
她在人类部落附近流连，甚至忘了补充能量。当沉沉倦意袭来，她才意识到能量已经用尽。她在冰山上睡去，或者说，冻僵了。不过不用担心她会冻“死”。第二天太阳升起，世界之心的辉晶体与她的能源核心共鸣，数十分钟，她的能量便重新聚集，此时她能回复自身一切伤害。除非在她沉睡的时间，有人破坏了她的能源核心。
第二天，她醒了过来，她怀中多了一团柔软的东西。那是一只幼小的白狐。它受了伤，也许与母亲走散了，它贪恋她怀中的一丝温暖，忽略了可能的危险。伊克伊芙犹豫了若干秒，最终抱起了小狐狸。
她治好了小狐狸的伤，小狐狸也乖巧地依恋着她。在之后的岁月中，他们相互依赖、彼此慰藉。西斯特姆没有规定伊克伊芙不能拥有一个动物伙伴，但是时间不允许他们长期为伴。又一个十年过去了，衰老的狐狸寿终正寝。
那一刻，于寂寞之后，她又深切理解了什么是“悲伤”。
时间不会因为悲伤而停止，但似乎因为悲伤而变长。
不过，再冰冷的岁月也有过去的一天。
西斯特姆历5221年，西一区的伊克伊芙终于守得了一丝曙光。
人类部落有一个婴儿诞生了，婴儿的数据落入了厄诺鉴别法则的临界域。落入临界域的数据，伊克伊芙称为“准厄诺”。准厄诺可能发展为真厄诺，也可能只是一个伪厄诺。关于它的鉴别，西斯特姆的法则并不明确，需要依靠伊克伊芙自行判断，是一种令伊克伊芙头疼的存在。但是对于西一区的伊克伊芙而言，在这样一个时间充裕过头的工作周期，没有什么比发现一个工作难题更令她振奋的了。
度量、假设、演绎、推断……她将记忆中的信息技巧与身体内的能量发挥得酣畅淋漓。但是这个准厄诺的数据结构是如此jīng妙，她以秒为单位，模拟演算到4×10^9步(这已超出人类的正常寿命范围)，依然不能断定它的真伪。
但是她并不觉得气馁，甚至有点欣喜，毕竟她还有近80年的时间可以浪费。
十四年过去了，她试过了许多方法，没有任何进展。而婴儿已经成长为少年。
少年经常对着天空发呆。终于有一天，他告诉自己的父母，他感觉到天空有什么东西在呜呜鸣动，他相信有神住在那里。父母对他的说法一笑置之，认为他是胡思乱想，而伊克伊芙却暗暗心惊。
少年望的方向正是世界之心的所在。但是世界之心所处的维度与人类世界并不相同，人类不可能看到世界之心也不可能感觉到它。
她想到新的鉴别方法，在少年周围迭代出一个高一维的空间。这消耗了她的绝大部分能量。遗憾的是，少年的数据在高维空间也没有发生新的变化。
但是一些她不曾预想的变化却在悄然发生。
包围少年所在部落的雪山，出现了裂缝。裂缝暗中发展，按照这样的速度，整座雪山会在深夜崩塌。届时，少年所在的部落会被冰雪埋葬。
她留在少年所在的部落，打算亲眼见证管辖区域又一支文明的陨落。她觉得惋惜，却无能为力，因为西斯特姆的法则她绝不会违背。
浓黑的夜，冰山的怀抱一片寂静。她轻悄悄降落在少年的窗前，最后一次度量了少年的即时数据，存储在脑中，如同制作一副美丽蝴蝶的标本。
意外的是，少年并没有睡去，他梦游般走到窗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与伊克伊芙就这样相互凝望，当然，他不可能看见她隐藏着黑夜中的本体。但是，他伸出手，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喃喃说道：
“你在这里吗？”
她惊诧万分，差点后退，因为少年的手，几乎触到了她的能源核心。
“和天上那个的感觉一样……”少年缩回手，梦呓一般。
“他不可能看见……”她在心里说，认为一切只是巧合。
“嗯？你说‘不可能’？”少年睁大了眼睛：“你真的存在！你是神仙吗？”
她稍稍平静的心又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本能地一闪，退到了十米开外。
“你别走！我知道你的存在！我对他们说，他们都不相信，但是我知道这不是我的幻觉！”少年追了出去，他对着伊克伊芙的方向大喊大叫。
她检查了自己的状态，透明如若无物，她确信自己不能被人类看到。能看到她的，除了厄诺，她想不出别的可能。但是这只是推测，她需要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如果感觉到她存在的不是人类而是厄诺，她就没必要惊慌了。她重新回到少年的面前，依然隐匿着形体，观察他，度量他。
“你是我们的守护神，对吗？”少年的感觉准确无误，他感觉到她的靠近，咧嘴笑了。看来他并不理解伊克伊芙存在的意义，但他似乎与伊克伊芙的能量发生着共鸣，所以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恐怕我是来见证灾厄的。”她想到即将到来的雪崩，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灾厄？有灾厄要降临吗？什么灾厄？”少年急切地追问。他甚至能听见伊克伊芙的心声。
她沉默着。她的目标只是厄诺。她不会救人类于灾厄，这是对他们的干涉。
“不管什么灾厄，你一定会庇护我们的，对吗？”少年没有得到回应，但他自有他乐观的想法。
伊克伊芙当然不会受到少年一厢情愿的想法影响，但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雪崩会不会是因为她构造高维空间时巨大的瞬发能量引起的。如果如此，她已经干涉到了人类生活，那么，她需要修正这一切。
她并不确定，她需要做出抉择。
“雪崩将至。”她将这个意念传递给少年。她无法做得更多，剩余的能量不足以阻止灾难。
好在少年并没有坐等她消灾解厄，他挨家挨户叫门，向族人示jǐng。族人虽然对少年的怪异行为早有所知，但是对xìng命攸关的事还是选择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绝大部分居民，撤出了山谷。冰雪在他们身后倾泻而下，数分钟内，他们的部落被掩埋得干干静静。
雪崩给人们带来了伤痛，但是少年却成为了他们的希望。人类眼中怪异的少年变成了神的使者。伊克伊芙当然不会再给他“神谕”，但是也许是她的存在给了少年勇气，少年决定离开故土，外出为族人寻找富饶宜居的土地。
他带着族人的厚望出发，伴随他的还有伊克伊芙的目光。他把这当成了守护，他对着她的所在微笑，并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但是这种观察与被观察并没有持续太久。
少年克服重重险阻，来到了西一区的边界，他跨了过去。那边是北三区，已经不是西一区的伊克伊芙的管辖范围。她在边界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遵循伊克伊芙之间无形的约定，放弃了对少年的追寻。
她的充实生活似乎随之结束，但是其实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如果她能够整理她数千年的记忆，她永远不会否认，之后的数十年是她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他们的形态其实跟人类没有什么差别，当然，这是指他们处于低能耗情形下的形态。至于他们启动高能耗状态会呈现什么状态，这无法说清，因为他们各有各的“喜好”。说“喜好”也许并不准确，实际上，他们变换不同的形态更多是出于执行工作的需要。
伊克伊芙一共有十二个。他们有各自的个xìng特点，这使他们工作方式不尽相同。但是在恪尽职守方面他们绝对是一致的，这一点深深植根于他们的灵魂，怠慢工作等同于浪费生命。
说到伊克伊芙的工作，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发现厄诺并消除它们。厄诺是什么，伊克伊芙不能解释。他们只是西斯特姆命令的执行者。每个工作周期开始时，西斯特姆会依据伊克伊芙在上个工作周期提交的人类发展数据下达新的鉴别厄诺的法则。即使有法则作为依据，鉴别工作依然复杂而繁琐，相对而言，消除厄诺的工作倒是易如反掌。
厄诺存在于人类当中，应该是一种特殊的人群，而到底特殊在哪里伊克伊芙并不关心。在伊克伊芙眼里，人类更多只是数据的集合。他们看待人类，与人类自身看待人类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如果哪天，人类的族群中，有个人意外死亡了，这很有可能是被伊克伊芙判定为厄诺而消除了。
如果人类知晓伊克伊芙的存在，他们一定会不寒而栗。但是人类无法知道这一点，因为伊克伊芙绝不会在人类面前显露形体，他们遵循着西斯特姆不干涉人类生活的原则。
伊克伊芙每400年苏醒一次，工作100年，休眠300年。工作－休眠－工作－休眠……数千年过去了。伊克伊芙们忠实地重复着这样的轮回，直到西斯特姆历55年。
漫长的时间河流，足够孕育无数奇妙的事件。这些事件对于世界的进程而言，有些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有些，足以改变这个世界。
西斯特姆历5200年，西一区的伊克伊芙，从她的休眠舱苏醒了。
与她同时苏醒的还有其他十一个伊克伊芙。
能源开始流淌，死寂的世界之心开始恢复生机，第13个工作周期开始了。
伊克伊芙们匆匆通过自检通道，加载新的鉴别法则，奔向自己的管辖区域。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使得他们不会看彼此一眼。漫长如斯的岁月，他们都来不及认识彼此。他们虽然执行同样的任务，却有彼此dú lì的管辖区域。这些区域就好比他们的私有果园，孕育着厄诺，而厄诺犹如鲜艳的苹果，散发着诱人的味道，等待着他们的采摘。虽然西斯特姆没有规定他们是否应该交流，但是几千年来他们不约而同地遵循着“不染指其他伊克伊芙的管辖区域”的无形约定。
每个工作周期百年的工作时间看起来很漫长，但实际上大多数场合是不够用的。伊克伊芙的工作总是很充实。不过也有特殊的情况，比如，西一区。
西一区是一个苦寒极地，这里生存的人类原本不多，相应的，厄诺也寥寥无几。
西一区的伊克伊芙，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巡查完了她的管辖区域：因为这里的人类部落，在她300年的休眠期内，因为迁徙又或者因为灭亡，只剩下3个了。
一天的时间足够令她作出决断：300年的休眠期，并没有孕育出成熟的厄诺。
当然，100年的工作期足够发展出一些厄诺，所以巡视工作依然继续。
一天又一天，西一区的伊克伊芙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巡视工作。
十年过去了，3个部落的人类数据她已经烂熟于心，这些数据，完全没有发展为厄诺的可能。
这一个工作周期对她而言太过悠闲。这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她并不擅长打发工作之余的时间。
她开始观察人类的生活，不是在高能耗状态下“度量”，而是在低能耗状态下用肉眼“观察”。因为此时，人类不再是一堆数据，而呈现出她不太理解的特别形态。他们奇异的风俗习惯，他们鲜明的爱憎情感，他们复杂的人际关系，难以捉摸却别有趣味。因为是低能耗状态，她无法隐匿形体，所以她只能远远坐在山头，静静地观察着他们。
如果说伊克伊芙之于人类，如同置身世外的神，那么十年的耳濡目染，令她沾染了些许人气。她感觉到了一些以往不曾有的东西，一些她无法言状的东西。
她慢慢了解了人类的喜怒哀乐，她渐渐发现，自己感觉到的东西是“寂寞”。
她不知道伊克伊芙应不应该“寂寞”，这本该是属于人类的情感。
她在人类部落附近流连，甚至忘了补充能量。当沉沉倦意袭来，她才意识到能量已经用尽。她在冰山上睡去，或者说，冻僵了。不过不用担心她会冻“死”。第二天太阳升起，世界之心的辉晶体与她的能源核心共鸣，数十分钟，她的能量便重新聚集，此时她能回复自身一切伤害。除非在她沉睡的时间，有人破坏了她的能源核心。
第二天，她醒了过来，她怀中多了一团柔软的东西。那是一只幼小的白狐。它受了伤，也许与母亲走散了，它贪恋她怀中的一丝温暖，忽略了可能的危险。伊克伊芙犹豫了若干秒，最终抱起了小狐狸。
她治好了小狐狸的伤，小狐狸也乖巧地依恋着她。在之后的岁月中，他们相互依赖、彼此慰藉。西斯特姆没有规定伊克伊芙不能拥有一个动物伙伴，但是时间不允许他们长期为伴。又一个十年过去了，衰老的狐狸寿终正寝。
那一刻，于寂寞之后，她又深切理解了什么是“悲伤”。
时间不会因为悲伤而停止，但似乎因为悲伤而变长。
不过，再冰冷的岁月也有过去的一天。
西斯特姆历5221年，西一区的伊克伊芙终于守得了一丝曙光。
人类部落有一个婴儿诞生了，婴儿的数据落入了厄诺鉴别法则的临界域。落入临界域的数据，伊克伊芙称为“准厄诺”。准厄诺可能发展为真厄诺，也可能只是一个伪厄诺。关于它的鉴别，西斯特姆的法则并不明确，需要依靠伊克伊芙自行判断，是一种令伊克伊芙头疼的存在。但是对于西一区的伊克伊芙而言，在这样一个时间充裕过头的工作周期，没有什么比发现一个工作难题更令她振奋的了。
度量、假设、演绎、推断……她将记忆中的信息技巧与身体内的能量发挥得酣畅淋漓。但是这个准厄诺的数据结构是如此jīng妙，她以秒为单位，模拟演算到4×10^9步(这已超出人类的正常寿命范围)，依然不能断定它的真伪。
但是她并不觉得气馁，甚至有点欣喜，毕竟她还有近80年的时间可以浪费。
十四年过去了，她试过了许多方法，没有任何进展。而婴儿已经成长为少年。
少年经常对着天空发呆。终于有一天，他告诉自己的父母，他感觉到天空有什么东西在呜呜鸣动，他相信有神住在那里。父母对他的说法一笑置之，认为他是胡思乱想，而伊克伊芙却暗暗心惊。
少年望的方向正是世界之心的所在。但是世界之心所处的维度与人类世界并不相同，人类不可能看到世界之心也不可能感觉到它。
她想到新的鉴别方法，在少年周围迭代出一个高一维的空间。这消耗了她的绝大部分能量。遗憾的是，少年的数据在高维空间也没有发生新的变化。
但是一些她不曾预想的变化却在悄然发生。
包围少年所在部落的雪山，出现了裂缝。裂缝暗中发展，按照这样的速度，整座雪山会在深夜崩塌。届时，少年所在的部落会被冰雪埋葬。
她留在少年所在的部落，打算亲眼见证管辖区域又一支文明的陨落。她觉得惋惜，却无能为力，因为西斯特姆的法则她绝不会违背。
浓黑的夜，冰山的怀抱一片寂静。她轻悄悄降落在少年的窗前，最后一次度量了少年的即时数据，存储在脑中，如同制作一副美丽蝴蝶的标本。
意外的是，少年并没有睡去，他梦游般走到窗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与伊克伊芙就这样相互凝望，当然，他不可能看见她隐藏着黑夜中的本体。但是，他伸出手，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喃喃说道：
“你在这里吗？”
她惊诧万分，差点后退，因为少年的手，几乎触到了她的能源核心。
“和天上那个的感觉一样……”少年缩回手，梦呓一般。
“他不可能看见……”她在心里说，认为一切只是巧合。
“嗯？你说‘不可能’？”少年睁大了眼睛：“你真的存在！你是神仙吗？”
她稍稍平静的心又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本能地一闪，退到了十米开外。
“你别走！我知道你的存在！我对他们说，他们都不相信，但是我知道这不是我的幻觉！”少年追了出去，他对着伊克伊芙的方向大喊大叫。
她检查了自己的状态，透明如若无物，她确信自己不能被人类看到。能看到她的，除了厄诺，她想不出别的可能。但是这只是推测，她需要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如果感觉到她存在的不是人类而是厄诺，她就没必要惊慌了。她重新回到少年的面前，依然隐匿着形体，观察他，度量他。
“你是我们的守护神，对吗？”少年的感觉准确无误，他感觉到她的靠近，咧嘴笑了。看来他并不理解伊克伊芙存在的意义，但他似乎与伊克伊芙的能量发生着共鸣，所以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恐怕我是来见证灾厄的。”她想到即将到来的雪崩，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灾厄？有灾厄要降临吗？什么灾厄？”少年急切地追问。他甚至能听见伊克伊芙的心声。
她沉默着。她的目标只是厄诺。她不会救人类于灾厄，这是对他们的干涉。
“不管什么灾厄，你一定会庇护我们的，对吗？”少年没有得到回应，但他自有他乐观的想法。
伊克伊芙当然不会受到少年一厢情愿的想法影响，但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雪崩会不会是因为她构造高维空间时巨大的瞬发能量引起的。如果如此，她已经干涉到了人类生活，那么，她需要修正这一切。
她并不确定，她需要做出抉择。
“雪崩将至。”她将这个意念传递给少年。她无法做得更多，剩余的能量不足以阻止灾难。
好在少年并没有坐等她消灾解厄，他挨家挨户叫门，向族人示jǐng。族人虽然对少年的怪异行为早有所知，但是对xìng命攸关的事还是选择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绝大部分居民，撤出了山谷。冰雪在他们身后倾泻而下，数分钟内，他们的部落被掩埋得干干静静。
雪崩给人们带来了伤痛，但是少年却成为了他们的希望。人类眼中怪异的少年变成了神的使者。伊克伊芙当然不会再给他“神谕”，但是也许是她的存在给了少年勇气，少年决定离开故土，外出为族人寻找富饶宜居的土地。
他带着族人的厚望出发，伴随他的还有伊克伊芙的目光。他把这当成了守护，他对着她的所在微笑，并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但是这种观察与被观察并没有持续太久。
少年克服重重险阻，来到了西一区的边界，他跨了过去。那边是北三区，已经不是西一区的伊克伊芙的管辖范围。她在边界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遵循伊克伊芙之间无形的约定，放弃了对少年的追寻。
她的充实生活似乎随之结束，但是其实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如果她能够整理她数千年的记忆，她永远不会否认，之后的数十年是她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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