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全）
文森特楞住了，姬煦楞住了，所有人都楞住了。这水手长是从哪里杀出来的呀？迫于圣克鲁斯号的威名，胆子小一点的水兵已经悄悄地往仓库挪动，准备放下武器了，毕竟哄抢军火和哗变反叛都挂得上钩，一个处理不好就难洗脱罪名，就算是有姬家在背后撑着，也难免不吃上些苦头。
后台老板不发话，倒在地上的奎罗兹挨不住了，这件事要是半途而废，自己还能在姬家少爷面前挣到表现吗？他眼珠一转，也大声喊道：“不要理他！金币呀~五十个……八十个金比塞塔啊！大家还犹豫什么？快动手啊！”
本来在水手长的积威下已经停止动作的水兵们立刻便想到了刚才脑海里飞舞着的钱袋，“八十？干上一次，就算被海军开除也发了！大不了坐船回家买地去！”奎罗兹的叫喊再次激起了大家的贪yù：“来两个人，让咱们的水手长休息休息～”一边想道：放了也是干，不放也是干，干脆撕破脸得了！
两个健壮的水兵立时便过来架住了水手长。姬煦也从慌乱中醒悟过来，他向文森特点点头，亲自上前把水手长绑了起来：“达比特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但如果你今天阻止我们，我姐姐就会面临极大的危险，也许会死！所以，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
正要往他嘴里塞上一团擦枪布的时候，水手长已经叫了起来：“等等！等等！你，你是姬少爷？”湖南昏暗的灯光让他看不大清楚面前的人。
“是啊，水手长，咱们也是老熟人了哦。”姬煦笑了笑，手下停了停。这事好象越闹越大了？
“您说您姐姐？怎么？她遇到危险了？在哪里？”水手长的一连串急急的问话把姬煦也问得懵了，只是连连点头。看了他的表示，达比特也急了：“快放开我！姬少爷，我和你们一起去！静小姐是个大好人啊！我不能坐视不管！”
文森特和姬墟都楞了一下，没想到刚刚出来阻止自己的水手长突然就站到了自己一边。怎么办？两个人对视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确实有个军官比自己带着一帮谁的命令也不听的水兵冲上去乱砍一通要强。“解了绳子！”姬煦下了决心。他取过两支手枪，插到了达比特水手长的皮带上，高声说道：“水兵们！我感谢大家今天的仗义相助！为了统一行动，我宣布你们这一队由水手长达比特先生带领，大家明白吗？”
有个军官带头自然是个好事，起码上面要罚起来也有人先顶一下。况且达比特的经验丰富是不用说的，很快，一支十三个人的队伍全副武装，迅速地消失在去码头的方向。
“怎么样？”文森特找到阳光号的下锚处，水面上回了一声，从大船的yīn影里摇出了一条小艇。乔三可低低而兴奋地说：“少爷，你们终于来啦！看，我们都准备好了！”
文森特咳了咳嗓子，暗叫一声笨蛋，明知道自己这边是找帮手去了，也不知道多准备一条，小艇如果重载，很容易在夜里弄出大的动静来。但现在也没办法，只好将就了。
在达比特的指挥下，一队水兵迅速地下到了小艇，文森特因为更熟悉航海的技术而站到了船尾。姬煦纯粹为了提高士气，一纵身，轻轻地落在了船头，小艇里的人只觉得小艇轻轻地晃了两晃便稳住了，心下大为佩服，想着一直在马尼拉传说的东方秘术，对这次出击的信心更强了。
文森特低声叫道：“达比特先生，由你来指挥大家吧，我随时告诉你方向。”
“啊，好的！听我的命令！浆手竖桨！”文森特在栈桥边用力一蹬，小艇轻轻地滑入了大海。船中坐的水兵们忙着把每支短枪都装上弹药，准备上船时分发给桨手。一条小艇在文森特的引导下朝着甲米地的方向划了过去。桨片在达比特低低的口令声中轻快地出入水面。套环上的吱嘎声传不多远便湮没在海浪的涌动里。
“文森特，方向对吗？”姬煦蹲在船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黑暗：“别是咱们回家那会儿它起锚跑了吧？”半天都没看到目标的影子，他有点着急了。
文森特回头看看码头的灯火：“还早，方向应该没错的。大家努力一点。很快就能找到的。”
“还没有！”姬煦的声音里都有些愤懑了。一心想着姐姐的他才突然发现自己乘着一艘小艇便出了海，心下不免有点发虚。
“再走走吧，我记得当时他们大概也划了这么长时间才亮的灯。”文森特一边安慰姬煦，一边也焦急地打量着周围。这该死的天，怎么就没个月亮呢？
“哎，你们看！”乔三可突兀地叫了一声。
姬煦一个箭步跳下舱，隔着两排就在他头上拍了一记，憋着嗓子骂道：“瞎叫什么？小声点！咱们这小艇被人一炮就轰进海底了！”
乔三可委屈地摸摸头：“我不是故意的，少爷。我是想你们看那儿。”说着一指小艇的左后方。
“什么？”
“哪儿？”
“你再指指？”
桨手们都停了桨。小艇在波涛里忽上忽下地颠簸着。
“什么都没有啊？”文森特也回头看了半天：“乔，你看到什么了？”
“我，我刚才看了了一点点火光，就在背后。”
“哦？什么样的火光？”
“不知道，闪了一下就没了。”
姬煦来了兴趣，追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出离我们多远？”
乔三可挠挠头：“这个……多远？大概有门房到仓库那么远吧？”
文森特听他一说，估算出大概有一锚链的距离，他不太放心，问道：“乔，你确定是看到了吗？不是眼花？”
乔三可有些不屑：“我这眼睛可都是矿场和夜班岗练出来的，眼不眼花我还能不知道？”
文森特再想了想，一咬牙：“水手长！咱们掉头！可能是太黑错过了。”
小艇在左边桨手的全力推动下轻巧地兜了半圈，直朝乔三可指的方向划了过去。
五分钟后，站在船头的姬煦突然朝艇里打了个手势，嘘了一声。达比特连忙指挥桨手们放轻动作。又过了两分钟，坐在艇中的人除了背朝船头的桨手，都看到了目标。
就在三四十米外，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有节奏地上下起伏晃动。不敢惊动帆船上的人，达比特指挥着桨手一划一停，借着cháo水，小艇慢慢地朝前飘去。再近一点，姬煦等人才发现，其实这船上不是没有灯光，只是每个窗口都被黑布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所以才无法从远处发现它。姬煦不由得伸出右手，在乔三可的眼前做了个挑大拇指的动作。
文森特站在船尾，看着眼前的轮廓，感到分外的熟悉。是的，这就是斯塔克斯号，没错。亚当家那个疯子拜瑞特特地让人把后舱做得比一般船长出一大截来，理由是自己不便在风雨中的甲板上行走。其实究竟是为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因为这样的改造明显的结果就是把下面的货舱容积增大了二十分之一，每趟航程自然比别人多赚那么万儿八千的。但这其实都还不是重点。文森特紧紧地盯着上层的尾舱，因为他知道那里有着让己方全军覆没的危险存在。
极度怕死的拜瑞特·斯塔克斯·亚当平生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冒险。所以即便是与东印度殖民地的远洋贸易在英格兰已经是万人景从，有钱的没钱的都想伸手进来搞点油水的时候，这个家伙仍然不惜牺牲那多出来的二十分之一的装载量，在上下两层船舱尾部装上了他从海军铸造厂偷偷弄来的十门加农炮。外加两门可以发shè霰弹的大口径臼炮，用老家伙的话来讲，那是对亚当家海上财产的必要保险。以这火力上路，确实连海盗都别想随便打船的主意。
专门招募来伺候它们的一班退役炮手使得水手舱睡床空前紧张。自己从上船起直到返航前的几个月里，都只能裹着大叔给自己找来的旧毡毯睡在舱里的地板上，否则在到加尔各答的时候也不会病倒了。使得自己被迫与家人分开多年的罪魁就是这个姓亚当的土财主。
“混蛋！”文森特在心里暗骂一声。现在的他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他有了全面的知识，有了强壮的身体，还有丰富的海上经验和真心的朋友、伙伴。如果不是今晚的事情太过重要，他真想上去后找到这个老土财教训一番。不过他始终没明白，这个土财主跑了那么远的路到这里来是为什么？他可不相信那个吝啬鬼会好心打听到自己的下落，专程来接自己回家。
以现在的距离，加农炮是打不到这艘小艇了。但如果被斯塔克斯号上的人发现了小艇，冲这边打上两发霰弹，那这条小艇基本上就不会有活人了。所以直到小艇靠上斯塔克斯号，文森特才轻轻地松了口气。他也不敢告诉别人，那还不把诱来的那群水兵给吓死？
内侧的桨手早收起了船桨，从中间的同伴手中接过了上好子弹的短枪插在腰间准备登船。突然一个浪头打过来，小艇一个稳不住，被浪头抛起来，正撞在了帆船的船身上，发出碰的一声闷响，在黑暗中传得老远。
“糟糕！”姬煦和文森特同时意识到不妙。这样大的动静，船上的人势必会被惊动，这样偷袭的想法就实现不了了。达比特反应也快，他早发现了目标的船身中段覆盖着绳网，立刻低声下令：“弃艇！上船！”只有不遗余力地强攻了。好在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也不怕夺下了船只却跑不掉。
水兵们都是老手了，命令一下，便纷纷借助面前的网索攀缘而上。姬家人手中有不太熟练的便端起枪在小艇上替他们jǐng戒，以防船上的人突然冒头出来往下攻击。
姬煦和文森特率先上了船。当他们一左一右地倚住舱门，才听到船上的水手骂咧咧地走上过道。两人暗自出了口长气。幸亏达比特经验丰富，立刻改变计划，否则现在一个人都来不及上甲板，那就可能是一场惨败了。
一盏风灯摇晃着伸出了门口，姬煦听出有三个人的脚步，都从左侧过来，于是放弃自己把守的方向，轻巧地摸到左边门前，和文森特相对而立。借着里面的微光，文森特右手冲他极快地往前一指，比了个二，姬煦点点头，轻轻地抽出了腰带上的两支短枪，倒转过来提在手里。
舱门打开了，灯光映出的影子铺在甲板上，文森特清楚地看到那人肩膀上一个细细的突起。他们也有枪！文森特心里一紧，看来今天没有上帝的眷顾，是难以让自己这帮人全身而退了。来不及想更多，舱前的人影已经在取下肩上挎着的步枪，一边往外迈步了，提灯的第二个人紧跟着走了出来。
达比特也很紧张，自己那一下当机立断也可说是明智，也可能是疯狂。按这条船的大小，配备四五十名水手确实是上限了。但它有点奇怪的外型让他不敢掉以轻心，虽然不象文森特那样连炮门的位置都清楚，但凭着舷窗上挡满黑布就足以让经验丰富的水手长感到这次袭击可能的高风险了。所以他紧跟着右排的桨手爬上了船。还没落地，达比特的眼前便是一亮，船上的水手终于查过来了。他身边的两个人顿时楞在那里，后面跟上的另两个早一缩脖子躲了回去。达比特也是一惊，条件式地一猫腰，滚倒在甲板上，一边往yīn影里躲，一边伸手就去拖腰间的短枪。没等他抬起枪口，眼前人影一晃，跟着几声微响后，又传来一声人体倒地的闷响和金属撞击声，灯光也停住了，接着他便听到了文森特低声召唤，连忙爬起来，和已经上船的八个人迎了上去。
走到近处，他们才看到文森特半蹲在甲板上，右手拿着双枪，左手拖着一个人，风灯滚落在一旁，伴着一个仆倒的身体。刚才的金属撞击声就是从这两个人手里落下的枪筒跟头盔撞上发出的。另一面，姬煦则一动不动地背对自己站在门口。他招呼两个手下去帮文森特放下手里的人，自己赶过去瞧前面的情况。姬煦的脚边也躺着一个，只是他没有料到在这三个人身后竟然还有一个！看样子是脚步声合在一起了。打晕前面一个时正好和最后这个人照上了面，两人都是一惊。好在姬煦反应够快，右手食指套在扳机护圈里，把短枪在手里一转，抬手就逼住了眼前的人。
达比特赶过来，借着地上的灯光，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和衣着，大约五十左右的年纪，一身英国水手的打扮。在姬煦的枪口下有点吓得傻了，张大了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达比特把他拖出舱门按倒在甲板上，拔出匕首来指在喉咙边，一个询问的眼神投向姬煦。如果他点头，这一刀就会刺穿脖子。姬煦缓缓地摇摇头，关好舱门仔细听了听，确定再没有人过来，才蹲下来招呼文森特：“问问情况？”
文森特点点头，拿起地上的风灯朝地上的俘虏脸上一晃，轻呼了一声：“大叔？”
发现姬煦等人都奇怪地看着他，尴尬地清清嗓子，让达比特把刀子拿开一点。
“科林斯大叔！是我呀，我是小文森特，你认出来了吗？”看着倒在甲板上的老水手还满脸的惊惧，嘴里低低地叫着：“老…老爷啊，别…别杀我！”文森特无奈，只好轻言安慰他：“科林斯大叔，你别怕！我是小文森特，村东铁匠莱纳德家的小文森特啊。你仔细看看…”说着把灯提在自己脸旁，让达比特把匕首收起来。
科林斯的水手生涯有快四十年了，说实话，以前运气挺好的。除了遇到过暴风以外，都是顺顺利利的，老亚当每次出航都愿意带着他，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交好运。可没想到才来马尼拉一个晚上，就碰到了强盗！
几个同伴一声没吭就被打倒了，两个黑影象魔鬼一样吞噬了他们。科林斯吓坏了，看到强盗手里指向自己的枪口，他自然知道，如果一喊，铅弹便会shè穿自己的脑袋。管他呢，让老吝啬鬼吃些苦头也好，自己干么要做他的替死鬼啊？等到被拽倒在地，匕首顶在喉管上时，科林斯又受了次惊吓，以为他们要灭口，一心想主动交代些情报，甚至亲自带他们去老亚当安着密柜的房间，只苦于舌头打结，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刀子冰冷的刃口就要切进脖子，突然一个纯正的萨福特口音叫自己的名字，科林斯差点晕了过去——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看来也不需要自己交待了，完了。正要闭眼，那个声音又说话了，文森特？怎，怎么会？科林斯瞪大了眼睛，看着灯光下那张饱含着激动与感激的脸，象，真是象！他没注意颈边的利刃早已收走，颤抖地伸手摸摸那张脸，有热气呢，没错，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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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老板不发话，倒在地上的奎罗兹挨不住了，这件事要是半途而废，自己还能在姬家少爷面前挣到表现吗？他眼珠一转，也大声喊道：“不要理他！金币呀~五十个……八十个金比塞塔啊！大家还犹豫什么？快动手啊！”
本来在水手长的积威下已经停止动作的水兵们立刻便想到了刚才脑海里飞舞着的钱袋，“八十？干上一次，就算被海军开除也发了！大不了坐船回家买地去！”奎罗兹的叫喊再次激起了大家的贪yù：“来两个人，让咱们的水手长休息休息～”一边想道：放了也是干，不放也是干，干脆撕破脸得了！
两个健壮的水兵立时便过来架住了水手长。姬煦也从慌乱中醒悟过来，他向文森特点点头，亲自上前把水手长绑了起来：“达比特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但如果你今天阻止我们，我姐姐就会面临极大的危险，也许会死！所以，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
正要往他嘴里塞上一团擦枪布的时候，水手长已经叫了起来：“等等！等等！你，你是姬少爷？”湖南昏暗的灯光让他看不大清楚面前的人。
“是啊，水手长，咱们也是老熟人了哦。”姬煦笑了笑，手下停了停。这事好象越闹越大了？
“您说您姐姐？怎么？她遇到危险了？在哪里？”水手长的一连串急急的问话把姬煦也问得懵了，只是连连点头。看了他的表示，达比特也急了：“快放开我！姬少爷，我和你们一起去！静小姐是个大好人啊！我不能坐视不管！”
文森特和姬墟都楞了一下，没想到刚刚出来阻止自己的水手长突然就站到了自己一边。怎么办？两个人对视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确实有个军官比自己带着一帮谁的命令也不听的水兵冲上去乱砍一通要强。“解了绳子！”姬煦下了决心。他取过两支手枪，插到了达比特水手长的皮带上，高声说道：“水兵们！我感谢大家今天的仗义相助！为了统一行动，我宣布你们这一队由水手长达比特先生带领，大家明白吗？”
有个军官带头自然是个好事，起码上面要罚起来也有人先顶一下。况且达比特的经验丰富是不用说的，很快，一支十三个人的队伍全副武装，迅速地消失在去码头的方向。
“怎么样？”文森特找到阳光号的下锚处，水面上回了一声，从大船的yīn影里摇出了一条小艇。乔三可低低而兴奋地说：“少爷，你们终于来啦！看，我们都准备好了！”
文森特咳了咳嗓子，暗叫一声笨蛋，明知道自己这边是找帮手去了，也不知道多准备一条，小艇如果重载，很容易在夜里弄出大的动静来。但现在也没办法，只好将就了。
在达比特的指挥下，一队水兵迅速地下到了小艇，文森特因为更熟悉航海的技术而站到了船尾。姬煦纯粹为了提高士气，一纵身，轻轻地落在了船头，小艇里的人只觉得小艇轻轻地晃了两晃便稳住了，心下大为佩服，想着一直在马尼拉传说的东方秘术，对这次出击的信心更强了。
文森特低声叫道：“达比特先生，由你来指挥大家吧，我随时告诉你方向。”
“啊，好的！听我的命令！浆手竖桨！”文森特在栈桥边用力一蹬，小艇轻轻地滑入了大海。船中坐的水兵们忙着把每支短枪都装上弹药，准备上船时分发给桨手。一条小艇在文森特的引导下朝着甲米地的方向划了过去。桨片在达比特低低的口令声中轻快地出入水面。套环上的吱嘎声传不多远便湮没在海浪的涌动里。
“文森特，方向对吗？”姬煦蹲在船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黑暗：“别是咱们回家那会儿它起锚跑了吧？”半天都没看到目标的影子，他有点着急了。
文森特回头看看码头的灯火：“还早，方向应该没错的。大家努力一点。很快就能找到的。”
“还没有！”姬煦的声音里都有些愤懑了。一心想着姐姐的他才突然发现自己乘着一艘小艇便出了海，心下不免有点发虚。
“再走走吧，我记得当时他们大概也划了这么长时间才亮的灯。”文森特一边安慰姬煦，一边也焦急地打量着周围。这该死的天，怎么就没个月亮呢？
“哎，你们看！”乔三可突兀地叫了一声。
姬煦一个箭步跳下舱，隔着两排就在他头上拍了一记，憋着嗓子骂道：“瞎叫什么？小声点！咱们这小艇被人一炮就轰进海底了！”
乔三可委屈地摸摸头：“我不是故意的，少爷。我是想你们看那儿。”说着一指小艇的左后方。
“什么？”
“哪儿？”
“你再指指？”
桨手们都停了桨。小艇在波涛里忽上忽下地颠簸着。
“什么都没有啊？”文森特也回头看了半天：“乔，你看到什么了？”
“我，我刚才看了了一点点火光，就在背后。”
“哦？什么样的火光？”
“不知道，闪了一下就没了。”
姬煦来了兴趣，追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出离我们多远？”
乔三可挠挠头：“这个……多远？大概有门房到仓库那么远吧？”
文森特听他一说，估算出大概有一锚链的距离，他不太放心，问道：“乔，你确定是看到了吗？不是眼花？”
乔三可有些不屑：“我这眼睛可都是矿场和夜班岗练出来的，眼不眼花我还能不知道？”
文森特再想了想，一咬牙：“水手长！咱们掉头！可能是太黑错过了。”
小艇在左边桨手的全力推动下轻巧地兜了半圈，直朝乔三可指的方向划了过去。
五分钟后，站在船头的姬煦突然朝艇里打了个手势，嘘了一声。达比特连忙指挥桨手们放轻动作。又过了两分钟，坐在艇中的人除了背朝船头的桨手，都看到了目标。
就在三四十米外，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有节奏地上下起伏晃动。不敢惊动帆船上的人，达比特指挥着桨手一划一停，借着cháo水，小艇慢慢地朝前飘去。再近一点，姬煦等人才发现，其实这船上不是没有灯光，只是每个窗口都被黑布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所以才无法从远处发现它。姬煦不由得伸出右手，在乔三可的眼前做了个挑大拇指的动作。
文森特站在船尾，看着眼前的轮廓，感到分外的熟悉。是的，这就是斯塔克斯号，没错。亚当家那个疯子拜瑞特特地让人把后舱做得比一般船长出一大截来，理由是自己不便在风雨中的甲板上行走。其实究竟是为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因为这样的改造明显的结果就是把下面的货舱容积增大了二十分之一，每趟航程自然比别人多赚那么万儿八千的。但这其实都还不是重点。文森特紧紧地盯着上层的尾舱，因为他知道那里有着让己方全军覆没的危险存在。
极度怕死的拜瑞特·斯塔克斯·亚当平生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冒险。所以即便是与东印度殖民地的远洋贸易在英格兰已经是万人景从，有钱的没钱的都想伸手进来搞点油水的时候，这个家伙仍然不惜牺牲那多出来的二十分之一的装载量，在上下两层船舱尾部装上了他从海军铸造厂偷偷弄来的十门加农炮。外加两门可以发shè霰弹的大口径臼炮，用老家伙的话来讲，那是对亚当家海上财产的必要保险。以这火力上路，确实连海盗都别想随便打船的主意。
专门招募来伺候它们的一班退役炮手使得水手舱睡床空前紧张。自己从上船起直到返航前的几个月里，都只能裹着大叔给自己找来的旧毡毯睡在舱里的地板上，否则在到加尔各答的时候也不会病倒了。使得自己被迫与家人分开多年的罪魁就是这个姓亚当的土财主。
“混蛋！”文森特在心里暗骂一声。现在的他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他有了全面的知识，有了强壮的身体，还有丰富的海上经验和真心的朋友、伙伴。如果不是今晚的事情太过重要，他真想上去后找到这个老土财教训一番。不过他始终没明白，这个土财主跑了那么远的路到这里来是为什么？他可不相信那个吝啬鬼会好心打听到自己的下落，专程来接自己回家。
以现在的距离，加农炮是打不到这艘小艇了。但如果被斯塔克斯号上的人发现了小艇，冲这边打上两发霰弹，那这条小艇基本上就不会有活人了。所以直到小艇靠上斯塔克斯号，文森特才轻轻地松了口气。他也不敢告诉别人，那还不把诱来的那群水兵给吓死？
内侧的桨手早收起了船桨，从中间的同伴手中接过了上好子弹的短枪插在腰间准备登船。突然一个浪头打过来，小艇一个稳不住，被浪头抛起来，正撞在了帆船的船身上，发出碰的一声闷响，在黑暗中传得老远。
“糟糕！”姬煦和文森特同时意识到不妙。这样大的动静，船上的人势必会被惊动，这样偷袭的想法就实现不了了。达比特反应也快，他早发现了目标的船身中段覆盖着绳网，立刻低声下令：“弃艇！上船！”只有不遗余力地强攻了。好在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也不怕夺下了船只却跑不掉。
水兵们都是老手了，命令一下，便纷纷借助面前的网索攀缘而上。姬家人手中有不太熟练的便端起枪在小艇上替他们jǐng戒，以防船上的人突然冒头出来往下攻击。
姬煦和文森特率先上了船。当他们一左一右地倚住舱门，才听到船上的水手骂咧咧地走上过道。两人暗自出了口长气。幸亏达比特经验丰富，立刻改变计划，否则现在一个人都来不及上甲板，那就可能是一场惨败了。
一盏风灯摇晃着伸出了门口，姬煦听出有三个人的脚步，都从左侧过来，于是放弃自己把守的方向，轻巧地摸到左边门前，和文森特相对而立。借着里面的微光，文森特右手冲他极快地往前一指，比了个二，姬煦点点头，轻轻地抽出了腰带上的两支短枪，倒转过来提在手里。
舱门打开了，灯光映出的影子铺在甲板上，文森特清楚地看到那人肩膀上一个细细的突起。他们也有枪！文森特心里一紧，看来今天没有上帝的眷顾，是难以让自己这帮人全身而退了。来不及想更多，舱前的人影已经在取下肩上挎着的步枪，一边往外迈步了，提灯的第二个人紧跟着走了出来。
达比特也很紧张，自己那一下当机立断也可说是明智，也可能是疯狂。按这条船的大小，配备四五十名水手确实是上限了。但它有点奇怪的外型让他不敢掉以轻心，虽然不象文森特那样连炮门的位置都清楚，但凭着舷窗上挡满黑布就足以让经验丰富的水手长感到这次袭击可能的高风险了。所以他紧跟着右排的桨手爬上了船。还没落地，达比特的眼前便是一亮，船上的水手终于查过来了。他身边的两个人顿时楞在那里，后面跟上的另两个早一缩脖子躲了回去。达比特也是一惊，条件式地一猫腰，滚倒在甲板上，一边往yīn影里躲，一边伸手就去拖腰间的短枪。没等他抬起枪口，眼前人影一晃，跟着几声微响后，又传来一声人体倒地的闷响和金属撞击声，灯光也停住了，接着他便听到了文森特低声召唤，连忙爬起来，和已经上船的八个人迎了上去。
走到近处，他们才看到文森特半蹲在甲板上，右手拿着双枪，左手拖着一个人，风灯滚落在一旁，伴着一个仆倒的身体。刚才的金属撞击声就是从这两个人手里落下的枪筒跟头盔撞上发出的。另一面，姬煦则一动不动地背对自己站在门口。他招呼两个手下去帮文森特放下手里的人，自己赶过去瞧前面的情况。姬煦的脚边也躺着一个，只是他没有料到在这三个人身后竟然还有一个！看样子是脚步声合在一起了。打晕前面一个时正好和最后这个人照上了面，两人都是一惊。好在姬煦反应够快，右手食指套在扳机护圈里，把短枪在手里一转，抬手就逼住了眼前的人。
达比特赶过来，借着地上的灯光，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和衣着，大约五十左右的年纪，一身英国水手的打扮。在姬煦的枪口下有点吓得傻了，张大了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达比特把他拖出舱门按倒在甲板上，拔出匕首来指在喉咙边，一个询问的眼神投向姬煦。如果他点头，这一刀就会刺穿脖子。姬煦缓缓地摇摇头，关好舱门仔细听了听，确定再没有人过来，才蹲下来招呼文森特：“问问情况？”
文森特点点头，拿起地上的风灯朝地上的俘虏脸上一晃，轻呼了一声：“大叔？”
发现姬煦等人都奇怪地看着他，尴尬地清清嗓子，让达比特把刀子拿开一点。
“科林斯大叔！是我呀，我是小文森特，你认出来了吗？”看着倒在甲板上的老水手还满脸的惊惧，嘴里低低地叫着：“老…老爷啊，别…别杀我！”文森特无奈，只好轻言安慰他：“科林斯大叔，你别怕！我是小文森特，村东铁匠莱纳德家的小文森特啊。你仔细看看…”说着把灯提在自己脸旁，让达比特把匕首收起来。
科林斯的水手生涯有快四十年了，说实话，以前运气挺好的。除了遇到过暴风以外，都是顺顺利利的，老亚当每次出航都愿意带着他，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交好运。可没想到才来马尼拉一个晚上，就碰到了强盗！
几个同伴一声没吭就被打倒了，两个黑影象魔鬼一样吞噬了他们。科林斯吓坏了，看到强盗手里指向自己的枪口，他自然知道，如果一喊，铅弹便会shè穿自己的脑袋。管他呢，让老吝啬鬼吃些苦头也好，自己干么要做他的替死鬼啊？等到被拽倒在地，匕首顶在喉管上时，科林斯又受了次惊吓，以为他们要灭口，一心想主动交代些情报，甚至亲自带他们去老亚当安着密柜的房间，只苦于舌头打结，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刀子冰冷的刃口就要切进脖子，突然一个纯正的萨福特口音叫自己的名字，科林斯差点晕了过去——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看来也不需要自己交待了，完了。正要闭眼，那个声音又说话了，文森特？怎，怎么会？科林斯瞪大了眼睛，看着灯光下那张饱含着激动与感激的脸，象，真是象！他没注意颈边的利刃早已收走，颤抖地伸手摸摸那张脸，有热气呢，没错，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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