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话 千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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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是什么?谁都无法回答。在我看来,梦,是另一个世界。但是,如果将梦与现实颠倒过来,会是什么样子呢?无从知晓。没有生意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坐在天井之中发呆,想一些事情,百里申称之为白rì梦。我笑笑,并不否认。
谁都会做梦,谁又都不会做梦。当梦做多了,你真的分得清楚,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么?所谓庄周梦蝶,究竟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呢?

在前往浮罗古镇的时候,我们就遇到了这样一件事情。

我们三人在关绝的家里住了三天,捕神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在我进入镜中的世界的第二天,太守府来人禀报,说朱大人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和关绝都沉默不语。捕神和百里申没有参与到事情之中,自然也就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我们表示了一下哀伤,便匆匆上路了。离开之前关绝将那扇战国的古镜交给我,说让我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我接过那扇散发着寒意的铜镜,揣进怀里,便和关绝辞行了。

之前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天,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征兆。百里申抱怨着我们为什要赶在一个雨天上路。我摇摇头,沉默不语。或许是感到了鬼谷仞强烈的气场吧,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似有若无的充斥着四周,压得我喘不过起来。而捕神的气sè已经好多了,经过三天的休息,已经没有大碍了。

渐渐的,那个小镇被我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蒙蒙细雨仍旧洋洋洒洒的从天上飘落,深秋的寒意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反而变得更浓了。我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衣物,打量着四周渐渐荒凉的景致。

这是一个荒芜的山道,一侧是耸入天际的断崖峭壁,而另一侧,则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深不见底的深渊。下面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氤氲的让人不寒而栗。而这窄窄的山路仅可以容纳下三人并排行走,可谓是步步惊心。百里申和捕神走在后面,我在前面不疾不徐的走着,脸上yīn晴不定。百里申咳嗽了一声,然后犹豫着问道:“公子,您怎么了?脸sè这么难看?”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可以找到那浮罗古镇。”

百里申“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其实,我在意的是,出发之前关绝将我拉到一边,悄悄的说的那几句话。就像是针一样,刺戳这我的心脏,有些异样的感觉。

“浮罗古镇路途遥远,你们几个要当心。”关绝低声说道。

我笑了笑,说:“这个你放心好了,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地府之中管事的也对我无可奈何,更别提一个小小的浮罗镇了。”

关绝鄙夷的白了我一眼,讥讽道:“算了吧,就你当年扇楚江王两个耳光的事情还好意思说?再说,这浮罗古镇通往的是yīn阳界,里面龙蛇混杂,可不像地府那般好对付的。而且......”关绝的声音突然压的低沉了起来:“适才我给你那捕神朋友诊脉的时候,发现一丝异常。我虽看不出门道,但是此人定有蹊跷,季公子还是小心的为好。”

我皱了皱眉头,低声回应道:“捕神?他怎么了?”

关绝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清楚,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然后做了一个“不送”的手势,便转身关上了院门。我愣在那里,耳边回荡着刚才关绝所说的话,然后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捕神,心中顿时生起了一团疑惑,还有隐隐的不安,慢慢的扩散了开了。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吧。

尴尬的气氛在三人当中渐渐的蔓延开了,我突然感到一阵不自在,于是回过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就在这时,前面的道路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伴随着马蹄疯狂的响声急速的靠了近来。我猛的一回头,只见一匹惊马狂奔而来,上面骑坐一人,满脸惊慌的神sè,大声的呼救着。仔细看时,才发现那人的脚被马鞍死死的缠住了。

不容多想,我示意捕神和百里申急忙闪开,然后纵身跃起,捞住马上那人的胳膊,然后另一只手一抖,长剑出鞘。寒光一下子掠过两人之间,那凌乱的马鞍被整齐的斩断。就在我们重重的落在地上的那一刹那,那那匹惊马长嘶一声,冲下山涧,隐没在了那一片茫茫的雾气之中,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拉起那惊甫未定的年轻人,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搞的,这么狭窄的山道上怎么能骑马呢?”

那年轻人似乎仍旧沉浸在适才的惊吓之中,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我刚才......不知怎的......竟然......睡......睡着......了......”然后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这才将呼吸喘匀了一些,一只手不停的拍着胸脯。

我瞪大了眼睛,差点一口气憋过去。我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你刚才在骑着马就睡着了?”

那年轻人尴尬的挠了挠头发,支吾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本来我是要去办事的,结果走着走着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丝毫没有像是在睡觉的感觉。然后脸被树枝狠狠的刮了一下,就醒了过来,才发现马惊了......”然后像是回过神来,急忙向我拱手作揖到:“适才真是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了,要不是公子,恐怕我现在早已像那马一样葬身山底了。”

“这等小事不足挂齿。”我笑着说道:“那敢问兄台前方可否有村镇之类的地方呢?”

“有啊。”那年轻人指了指前面的山路说道:“前面翻过这座山,就是一个小镇了,不算远,我就住在那个镇上的。”

“那多谢兄台了。”我回礼道:“既然兄台有要事要办,我等便不打扰了要是有缘的话我们会再见面的。”

“一定一定。”那年轻人抱拳施礼,然后跛着脚向另一头走去。我皱着眉头看着那年轻人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在马上睡着了......另一个世界......”然后便见百里申他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百里申围着我打量着,嘴里面还焦急的说道:“公子不要紧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放心吧我没事。”我淡淡的说道,然后转过身说道:“前面有个小镇,看来我们真的要走走停停了。这雨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我们今晚就住在那个小镇吧。”

“前面的小镇我倒是有所耳闻。”捕神说道。

我饶有兴致的问他:“哦?怎么说?”

“前面的小镇就是曾经是宁州府的辖地,大概两三年前吧,划分给了郑王。”捕神如数家珍的说道:“郑王与宁州王向来不和,于是便断了两地之间的来往。说起来那倒是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呢。”

“原来是这样啊......”我眯着眼睛凝望着前面的一片氤氲:“看来,我们快到宁州了。”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只得长叹一声,说道:“那我们快些赶路吧,天黑之前要赶到那个小镇,不然的话就要露宿着荒山野岭了。”我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生硬的说道:“而且我感觉,那个年轻人怪怪的。”

“啊?”身后的两人一愣。百里申慌张的问道:“难道他不是阳间之人?”

我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不是,而是他说的话。”

“说的话?”捕神皱了皱眉头,思索着那个年轻人说过的话,然后摇了摇头:“我倒是没听出来什么怪异的地方,还请公子明示。”

我笑了笑,说道:“他说他在马上睡着了,而且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我觉得,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吧。”然后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后面的两人被我的话弄得云里雾里,丝毫摸不到头脑。但是他们甚至我的xìng格,如果不愿意说,怎么问都是徒劳的。于是只得收起疑问匆忙的跟上了我。

雨似乎有些稀薄了,原本成形的雨滴此时已经变成了细密的雨雾,附着在脸上,有些冰冰的感觉。而天sè也渐渐的暗了下来,没有黄昏,有的只是一片令人压抑的灰sè笼罩着前面那窄小的山路。终于,在黑夜降临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那个小镇。

小镇的风貌和宁州颇有相似,只是有些人烟稀疏罢了。小镇入口处高高的牌坊上模糊不清的刻着小镇的名字,在朦胧的灰sè的笼罩之下,有些看不清楚。两侧的石像静静的立着,威严的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

或许是因为天sè已晚的缘故吧,街道上没有几个人,那些商贩也都收起了摊位回家了。夜幕之下的小镇显得有些冷清,只有cháo湿的风时断时续的吹拂着泥泞的街道,道路两旁是人家的宅院,门口的灯笼暗淡着发出昏黄的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排幽怨的眼睛。而那房檐屋脊则在青黑sè的天空中隐匿了轮廓,在一片模糊之中显得有些狰狞。

而远远的,便看到了客栈那醒目的招牌。我们走了过去,这客栈之中没有多少人,只有老板在账台低头打着算盘,珠子在不停的碰撞着,发出有些空洞的响声。

“老板,烫一壶酒。”我径直走到老板面前说道。老板听见响动,急忙抬起头招呼的说道:“哟,客官里面请。您稍等,这就来。”随后便向后厨走去。

我们在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百里申的脸上有些倦意了。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问道:“怎么,掌柜的这店里面没有顾伙计么?”

掌柜烫好了一壶酒,端着几碟小菜走了出来,抱怨道:“哎,别提了。我这伙计今天白天出门办事,也不知道怎么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我这一把年纪了折腾一天可真够呛。几位是打远道而来吧?”

我和捕神各倒了一杯热酒,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是啊,不过这小镇也倒是安静啊。”

掌柜的面露难sè,他犹豫着说道:“实不相瞒,最近镇上出了一件怪事,搞得人心惶惶,平rì要是没事啊,很少有人愿意出门的。”

“哦?还请掌柜的明示。”我放下酒杯,对掌柜说道。

“唉,这事情说来也怪。”掌柜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前几天郑王府上闹鬼,郑王便请了几个江湖术士去驱鬼,没想到鬼没驱成那几个术士却死了。于是搞的整个小镇人心惶惶,都说郑王平rì积怨太深,是地府是人来报应他了。说来也怪,自打那件事情之后,这镇子上就连着出现几件怪事。好端端的人走在大街上都能睡着,所以啊,现在很少有人愿意出门了。”

我听着掌柜的讲述,皱了皱眉头。走在大街上都能睡着,这简直和白天在山道之上遇到的那个骑着马睡着的人如出一辙。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于是我问道:“那掌柜的可知道郑王府上闹鬼,是怎么一回事么?”

掌柜的摇摇头,说道:“这个在下便不知道了。郑王府的事,有那个敢去打听?”

捕神放下酒杯说道:“这郑王为人张扬跋扈,就算是朝中大臣也很少有人敢去招惹他的,这也难怪。”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杯中的酒,然后对掌柜说道:“那就烦劳掌柜的收拾一间房了。”掌柜的应了一声之后便上楼了。

这厅堂之中有些静得怕人,只有火烛发出的嘶嘶声伴随着外面时隐时现的风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之中。百里申已经伏在桌子上打起盹来,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时不时的四下张望着。我总觉得这客栈怪怪的,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笼罩着整个空间,让我的头脑一阵阵的眩晕,就像是没有睡醒一般,有些不清醒。

捕神见我脸sèyīn晴不定,便低声问道:“公子怎么了?不舒服么?还是,这客栈知州有些问题?”

我皱着眉头问道:“我说捕神,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子不协调的感觉?”

捕神疑惑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揉了揉太阳**,然后低声说道:“公子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头脑昏昏沉沉的,但又不像是中了迷香,总觉得像没睡饱一样。”

我点了点头,然后喝尽了杯中的酒,说道:“也许这就是白天那个骑着马睡觉的人问题的症结所在。”

捕神看着我,有些诧异的问道:“难道公子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现在不好说。”我面sè凝重的打量着外面那黑的化不开的夜sè,喃喃的说道:“等明rì天亮了再说吧。”说罢便推醒了一脸惺忪神sè茫然的百里申,走上那嘎吱作响的楼梯,进到了房间里面。百里申直接扑到床上睡着了,我坐在椅子上,问掌柜的要了一盆水,放在了屋子zhōng yāng。捕神疑惑的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我神秘的一笑,说道:“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夜sè更浓了,乌云也渐渐散去,月光微弱的充斥着天空。yīn冷的寒意席卷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微弱的蜡烛在艰难的燃烧着,蜡油沿着烛台流了下来,凝固成一推扭曲的硬块。房间里的光线昏暗,以至于,那映在墙上的影子被夸张的拉长扭曲,令人感到阵阵的不舒服。

“对了捕神,”我缓缓的开口问道:“我好想从来没有听你讲过你的身世。”

捕神叹了口气,说道:“在下从孩童时便无父无母,寄住在叔父家,之后十五岁的时候宁州府衙招衙差,我便去应征了,之后的事情公子便知道了。都是些旧历了,不提也罢。”我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那根蜡烛便毫无征兆的,熄灭了。

四周一下被黑暗笼罩了起来。我一愣,然后缓缓的站起身。这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进来了一阵冷风,沿着领口衣袖钻进衣服里面,周身一下子变得特别冷。我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四周,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似乎有什么声响传来,像是谁沙哑的呼吸声。

“公子......”捕神也站起身,他有些急促的对我说道。但是,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一声巨响,紧接着,地面开始猛的摇晃了起来。我和捕神没有站稳,险些摔倒。我急忙稳住身子,jǐng觉的注视着这一片漆黑之中的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然后拿起破魔剑,紧紧的握在手中。

“怎么搞的?难道这房子要塌了?”捕神诧异的问道。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摇动仍旧在继续,伴随着那沉闷而又巨大的撞击声,回荡在黑夜之中,令人脊背一阵发凉。我脸sè凝重的摇了摇头,然后示意捕神向某个方向看去。捕神顺着我的目光一看,然后不由得整个人呆住了。

借着透过稀薄的窗纸照shè进来的惨白的月光,我们看到,地上的那盆水,竟然没有一丝的波澜,就像是死一般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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