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强盗生涯（上）
茂密的森林遮住了整个天空，清晨的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零零星星地洒落到地面，赵元初注视着参天大树上缠绕的藤蔓，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ＥＮｘｅＩ。Ｏ他已经完全从昨天的混乱中清醒过来，监狱被攻陷，部下死伤都不要紧，但丢掉东州投诚者的后果却让他不寒而栗。这位投诚者所做的事情很令人费解，上岸后打着白旗要求投降，但是却突然向海岸巡防队开火，然后又调头朝相反方向而去，这一系列怪异举动肯定有阴谋。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问题十有**出自亚联内部，东府路总督府在这起事件中扮演的角色非常可疑。问题的答案应该就在这位投诚者身上，可是，这个家伙却趁乱和囚犯们一同逃进了这无边的丛林。
“大人，我们监听到东府路勇营机动队的联络信号，在西面二十公里处有五名轻步兵遇袭失踪，他们准备派一个中队过去搜寻。”卫队长小心翼翼地靠近禀报，他知道主人现在的心情极度不好，所以尽量放低了声音。
“是流寇吗？”赵元初巍然不动。
“没说，但是我监听到有一个什么总督府特遣小组即将抵达勇营驻地。”
“总督府特遣小组？”赵元初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卫队长，半秒钟后他就打定了主意，“那我们也跟上，立刻出发，让铁骨小组前推两公里随时侦察。”
“是！”命令下去后，所有卫士都立刻行动起来，三台铁骨马上出发，其余人收拾东西，一点没有拖沓的迹象，他们都是正规部队中挑选的精锐，行军打仗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但是经过监狱要塞的战斗后，他们的人数减员了一半，而且赵元初已经感觉到，他将面对的敌人可能不只是一个东州叛逃者。本来按官场惯例，赵元初抵达东府路后首先应该和总督府联系一下打个招呼，但他打算到监狱后把人一审直接回中京交差就完事，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情。投诚者与忠烈军海岸巡防队的战斗已经清楚表明了他的态度，看来他的原计划是要与总督府建立某种合作关系，代表中央政权的忠烈军根本没被这个人放在眼里，这当中的阴谋味已经昭然若揭。事情搞成现在这样，那位骄横跋扈的东府路总督肯定更不会愿意搭理自己，总督府特遣队的出现更证明了这个东州投诚者和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神秘关系，赵元初必须赶在这个特遣队之前找到那个逃跑的投诚者，从他嘴里撬出那台虎鲨型水陆两用战斗机甲的下落，那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以总督府为马首是瞻的地方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忠诚度都不靠谱，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常驻东府路的忠烈军，幸运的是，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罗恒是他昔日的战友，二十年前这个人和赵元初同为亚联近卫军某个小队里的大头兵。中央直辖的忠烈军一直是东府路战区抵御东州入侵的主力，虽然罗恒在职衔上只是个镇军，但他统领的这支边军部队完全独立于东府路行政系统，只听命于枢密院兵部号令，装备军饷补给也全由中央直接调拨。在亚联，中央与地方政权的貌合神离早已是公开秘密，忠烈军之类的驻地方边军无疑是中京枢密院悬挂在诸路路守和总督头上的一柄威慑之剑。
赵元初想了想，拿起卫星电话用保密频道拨通了忠烈军镇军罗恒的号码。
“我是赵元初。”
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你在东府路？”这种专用的卫星电话可以让通话者直接看到对方的当前位置。
赵元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了当地问：“你能不能抽调一个中队的重装战车给我？兵部那边我去打招呼。”
“怎么，你又看上了我的忠烈军？你的那帮卫士不是号称以一敌百吗？”对方的口气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情况很糟糕，我的卫士损失不小，需要更多人手。”
“出大事了？”
“对，9月16日袭击海岸巡防队的那个东州人被抓住后又逃跑了，我来的时候正赶上铜马军进攻监狱，总督府那边的情况有些蹊跷，我只能找你帮忙了。这件事恐怕不简单，你那边最好作点准备。”
沉寂半晌半响后对方才说话：“监狱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马上派一个重装中队过来支援。随时和我保持联系，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干掉了我的四个手下。”近海地区的陆上边境巡逻是忠烈军的职责之一，被摧毁的四部机甲均为忠烈军直属部队，罗恒看来对此事耿耿于怀。这个家伙的护短脾气果然没有变，任何时候都见不得手下吃亏。
赵元初挂断了电话，他还有一些秘密没有告诉老朋友，那些东西只能埋藏在心里。
虎鲨战车是一种产量极少的中型战车，它的机动性、火力和隐形能力都不算顶尖水平，兵部对战车本身没有太大兴趣，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虎鲨战车引擎上的新型相位能量转换器。三年之前，有情报表明东州兵工研究所成功研制了一种新型相位能量转换器，这种新产品以极小的功率损耗可使战车陆行航程增加80%，按照东州兵工研究所的惯例，所有项目产品需要至少五年的实战测试才能正式投入生产，这种尚在试验阶段的转换器最后被安装在虎鲨战车上。很快亚联元老院和枢密院联合署名下达了不惜任何代价搞到一台虎鲨战车的秘密指令，元老院直接介入军事事务的情况相当少见，被这份指令惊得目瞪口呆的赵元初有点莫名其妙，军人出身的他很清楚，高续航能力并不代表战车的综合战斗力，还有机师经验、火力强度、隐形能力等因素都很关键，元老院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但如此大动干戈实在令人费解。不过当赵元初得知一台虎鲨战车在东府路沿岸登陆的消息时，他在欣喜若狂中立刻忘记了一切疑惑，难道自己的运气就这么好？赵元初不想错过这个立大功的机会，没准他能因此从察按爬上兵部主卿的宝座，可惜谁也没想到局面会变得如此不堪。后悔从来不是赵元初的习惯，他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老朋友罗恒的忠烈军算是东府路地区的战斗精锐，虽然这支部队比中央直辖的近卫军稍逊色些，但对付铜马之流还是绰绰有余。在一个充满敌意的危险地域执行战斗任务，仅靠他身边剩下的这十来个装备轻武器的卫士显然不够，有了忠烈军的帮助，他才能震慑总督府和勇营机动队，才有希望赶在他们之前找到那个该死的年轻人。
砰的一声轻响，门口斜靠着的那个哨兵往后一仰倒了下去，这一枪是哥先的亲信老威打的，这个银色头发的老家伙枪法很准，王宝生甚至看到哨兵倒下的同时大半个后脑夹着碎片和脑浆崩飞出去。枪声一响，近百号人从林子里猫着腰冲向补给站大门，他们手上握着棍棒、匕首甚至石头。哥先已经说了，只要能进去，用手撕都能把里面剩下的九个人扯碎。大家的动作都很快，林子里还躺着两具尸体，那是两个偷偷往后蹭想找机会逃跑的人，哥先用大棒直接结果了他们，于是再没有人尝试往后退了。哥先手下拿枪的亲信们躲在林子里，没有跟着大家冲出来，据说他们的任务是提供远程火力支援，但是没有人相信这点。王宝生舔着干裂的嘴唇，边跑边死死盯住明显是某种合金铸成的大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整座补给站只有门口这个被打死的哨兵。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就很简单了，就像哥先说的那样：“你们要做的就是冲进去，把里面的人全部杀死，凌晨他们全在睡觉，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们，等他们反应过来灵魂都该见到圣人了。”
看来哥先的估计非常准确，最先冲进去的人发出一阵野兽的狂嚎，夹杂在狂嚎中依稀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凄厉惨叫，王宝生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这场闹剧被一种短促的尖锐声打断，王宝生还没来得及去找声音的源头就看见左边的一群“战友”们倒下了至少十个人，血液和碎骨在空中飞舞，直觉立刻让他趴了下来，脸都差不多贴到湿润的泥土地上，某些东西带着炙热的气浪快速地从自己后背不远处的空气中掠过，紧接着身边的人惨叫起来，肢体撞击地面的扑通声此起彼伏。
“机枪！”有个“战友”喊叫着，站起来想往大门那里跑，但这个人根本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拦腰切成两半，尸块和内脏洒落在地上，引发了更大的恐慌，又有几个人转身想逃跑，可惜下场都没好到哪里去。剩下的人被堵在营房的死角后面，子弹打在墙壁上火星乱蹦，没有人敢探出身子。王宝生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脸看到补给站大院的角落里闪烁着斑斓火光，有个没戴头盔的士兵正在操作一挺机枪，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手指死死扣住扳机不放，似乎想让机枪泼洒出的弹雨覆盖整个世界。王宝生比这个士兵还要惊恐，因为他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境，跳起来逃跑肯定是找死，一直趴在地上装死也不是办法，等那名士兵冷静下来多半会发现他这个假死的敌人，更不要说这种畏战行为肯定会激怒毫无仁慈可言的首领哥先。
弹雨中几个人从大门闪进来，像泥鳅一样摸到营房死角后。领头的正是哥先，他眯缝着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然后不知道给谁打了个手势，紧接着他的脸上浮起了笑容，让王宝生毛骨悚然的是：哥先正朝着自己在笑。砰的又一声，听起来像是老威的枪声，子弹打在机枪挡板上发出叮当脆响，操纵机枪的士兵一缩头随即转过枪口对准营房另一侧扫射，那边马上传来一阵惨叫声。
“把这个扔过去，三秒钟后爆炸。”微笑的哥先从腰间摘下一枚手雷。他拔掉保险环，俯下身子把手雷滚到了王宝生旁边。王宝生全身一片冰凉，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和思维都凝固了，拔掉保险环的手雷还剩三秒钟爆炸，不，现在应该还有两秒吧，也许只剩一秒？他抓起那个死神的礼物一下扔到院角的机枪挡板后，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一秒钟。仿佛过了一百年后，爆炸声才响起，王宝生把脸全埋进了泥土里不敢动弹分毫。直到有一只散发出泥腥味的靴子踢了一下他的肩膀：“起来了！战斗结束！”说话人的语气粗鲁无礼，不过王宝生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机枪挡板后现在空无一物，地上散布着一滩血肉，衣服和肢体碎片抛洒在方圆十米内，闻到腥味的苍蝇们迅速赶来占领了周围的制空权。哥先和他的亲信们大呼小叫着指挥大家从库房里搬东西，有武器弹药、粮食服装，还有一种半人高的箱子，重量不太沉，但密封得很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所有东西全都堆在院子里，这让王宝生有点疑惑，他们是强盗，按照逻辑应该带着这些战利品迅速逃走，可是随着院子里的物资越堆越多，怎么也看不出哥先有尽快撤离的意思，王宝生逐渐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这位首领大人在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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