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睡在我房间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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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个白天里,我从公司偷偷溜出来,回到家中,都会看到他出现在我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象一个躺在公园长椅上的流浪汉一样,枕着玩具熊在午后的阳光下发出来自睡眠深处的动人的微笑。当我适应了屋内明亮的光线后,我就会发现这是一种幻觉。
这是一个在走入人潮汹涌的大街中,你就再也找不到他踪影的男孩子。他长着一张象常年被雨淋湿的脸,头发象一丛乱草,只穿一条不系皮带的屈膝牛仔裤和一件宽大的咖啡色T恤。右肩上背着一把吉他和一把贝司,装在两个黑色的套里,象猎人背着他的枪。后背是一个双肩挎包,挎包里是相机、笔记本、钢笔、CD机、录音机、BP机、地图、牙刷、毛巾和女孩子的照片。

他走起路来,近看象一个地质队员,远看象山里的樵夫,吹着口哨或唱着山歌嘲笑着旅途的艰险。

他是公元2000年2月14日情人节的那天晚上着陆在我的房间的。那一天,我是一个刚刚收到男朋友礼物就与他分了手的女孩子。那天,我独自一人在栗正酒吧里等了男友一个小时,看着那些成双结对一块来的情侣们和后来临时搭伙的小男小女们勾肩搭背耳鬃厮磨矫揉造作。我眼前是一杯龙舌兰酒,它象一团藏在水中的火焰,两分钟之后就在我的食道和腔部燃烧起来。一个小时后,一位穿红马甲的服务生送来一大盒系了粉色丝带的巧克力。他告诉我,是一位自称是电视台的商个的先生送来的。上面还有一张纸条:

我们都无法抗据这个结局。我们曾无数次的演习过这个过程,就象一对百老汇剧场长年扮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演员,对最终悲剧的结局早已麻木了。我相信你能理解我不来见你的原因。因为每次我们都是在酒吧里谈判分手,最后又在你的或我的床上和好。还是让我先做个无情人吧,因为长痛不如短痛。

也许有一天,我会突然疯狂地想念你,去找你,去求你。请记住,千万别理我,别心软,我希望你在我面前永远是女王。

苏宁

2000年2月14日

我打开巧克力盒盖,以每一分钟一块的速度吃掉它们,象一个听说丈夫有了外遇猛吃安眠药的怨妇。

酒吧的舞台上,歌手已退去。一名光头的主持人宣布开始游艺节目之——喝啤酒比赛。我上了台。主持人象宣布拳击手上台一样,举起了我的右臂,高喊:“谁来支持这位漂亮的小妞儿?”没有人响应。也许,今天来酒吧所有的女孩当中,只有我形单影只。突然,一位头发象乱草似的歌手举起了手。几分钟后,又上来两男两女。比赛开始,我不到五秒就把一杯啤酒用吸管吸进肚里。主持人马上又举起我的右臂宣布我是冠军。作为奖励,我可以选择二份饮料。我点了两杯“最后一吻”鸡尾酒,象一个陪酒女一样脱去了外套,亮闪闪地坐在距离舞台两个桌位的地方听歌。

听歌听到心里舒坦处,我就不时发出一声声怪里怪气的尖叫。

那个支持我的乱草歌手,登上了舞台中间的一个大啤酒桶。主持人说:“这首名叫《一百零一个问题》的歌献给那些刚刚与男朋友分手又结交了新男孩子的女孩子。希望你们忘记一个人,再想起一个人。”

我听见乱草歌手在唱:

是不是被人抱在怀里或是牵在手里才能活下去

是不是象一条鱼儿游进爱人的池塘才感到安全与惬意

是不是漫漫长夜里希不见情人的眼睛

我们就成了孤魂和野鬼

是不是有病的时候没有一只手轻轻放在额头上

我们就会突然死去

是不是我们的要求太多让爱我们的人纷纷惊惶失措四肢无力

是不是我们的爱象洪水泛澜让无毒的人也溺入水中浑身湿透

是不是我们还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一个爱我们的人

你送去了热汤热饭却在他胃里造成了交通事故

你送去了棉衣棉被对她来说却象是鸟翼上系上了包状

是不是我们常常言不由衷常常词不达意

是不是我们的身体离对方越近灵魂就离她越来越运

是不是伤过了爱过了痛过了我们还要重头再来

是不是花开了花落了风来了雨走了阳光出现

天空也微微露出苦笑

听完这支歌,又有几个歌手轮番演唱。我在一次舞蹈节目的间隙去了一次卫生间。当我回到座位时,发现对面坐了一个男孩,头发乱蓬蓬的。原来是那位乱草歌手。因为酒吧里的歌声、讲话声和杯盘的撞击声很大,按照惯例,酒客们更多地是用目光和肢体语言交流。我看见他伸出一只手,表示:交个朋友好吗?我也伸出一只手,放在他手里,表示:0K!我又看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鼻尖上,表示:今天是一个人来的?我的头点了一点,表示:是的。他突然跳到椅子上,象《人猿泰山》中的泰山一样做了一个要热烈拥抱的动作。我当时吃了一惊,不过一下于被他的动作逗乐了。他回到座位上。我们相互大笑起来。

在那一瞬间,我一下于把他视为好朋友了,好象我们不是相识了仅仅二十分钟,而是相处了两年。

我努力想想出更多的肢体语言来与他交流,但我发现这样难以表达我的一些话。我就从包里拿出笔在酒吧桌上的那张纸制的桌布上写出一行字撕给他。我向他问了一个问题:你相信爱情吗?他接过纸条看了一看,用一分钟写了一个回条交给我。上面写着:你是问我有没有得过病?或者病好了没有?你是在问我是不是看着别人有病心里挺羡慕的?

我看着那些字笑了。又写了一个问题:你是一个浪漫的人吗?他回执:浪漫对我而言,就是戴着镣铐去跳舞。如果你也承认这一点,那我就是浪漫的人。我又写了一个问题:什么是镣铐?他回执:交通规则、老板的演出计划、同行的评价、父母的期望、房租、水电、女朋友的妈、邻居家的大黄狗、喝醉了的酒客……等等。

我看了之后哑然失笑了。又写了一个纸条: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你是谁?他回执:从梦中来。回梦中去。我是你的梦小人。

他瞧见我一脸惊讶的表情,开心地笑了,又兴高采烈地写下一行字:问题太多,答案太少。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女孩子一提问,男孩子就发慌。

“来,干杯!”他象一位隐居龙门客栈的侠客一样举起了自己的酒杯。我也当仁不让地举起了杯中的“红色恋人”。一道烈焰穿心而过之后,我看见他递过一张纸条:今夜你最想要什么?我在剽余的纸角上写了:快乐快乐快乐!我看见他象一个冲上战场的战士一样跑到舞台上,抱起吉他唱了起来。

快乐就是飞翔

快乐就是坠落

快乐就是自由自在

快乐就是兔儿

快乐就是摆动

快乐就是飘来飘去

快乐就是空气

快乐就是海水

快乐就是无边无际

快乐就是不知不党

快乐就是不期而遇

快乐就是没有准备也无需考虑

快乐就是血流

快乐就是感觉

快乐就是一只手与另一只手在想像中

突然触电

快乐就是呼吸

快乐就是心跳

快乐就是一种节奏到另一种节泰的

永不停息

那一天晚上,我是被人从酒吧桌上叫醒的。已经是凌晨四点了,酒吧里空荡荡的,那些曾经在各个桌位上用最夸张的姿势拥吻或用最矫情的语言对话的情侣们大概也都对对躺在背窝里呼呼大睡了。

我看见了在舞台上正费力地向套里装吉他的乱草歌手。

我走出酒吧。我感觉他一定在酒吧大门外。我能听到他象黑夜一样清凉的呼吸,感觉到他指尖上那好闻的烟草味,和裤子上方糖与啤酒混和成的象地图一样的渍迹。

果然,他在门外等我。我们一起走到白石桥路上,站在332路车站牌下,等清晨的第一班公共汽车。

我们象两个陌生人,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一边是象古代宫殿一样的国家图书馆楼群,一边是陷入晨雾之中的象海上方舟一样的奥林匹克饭店。我们象一对同居三年的情侣一样,相视一笑。

他的眼睛里面的语言我懂:我想睡觉。

我的眼睛里面的语言他也许会懂:我想让你陪我。

早班车象一个患失眠症的患者一样开来了。

35分钟后,他来到了我的住处。

40分钟后,他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双手抚着后脑,躺在我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了梦乡。他身上盖了一条毛毯。看来,他眼睛里表达的“睡觉”只是普通意义上的“睡觉”而已。

与男孩子在一起,我最喜欢干的就是两件事。一是看他们吃饭。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的,好象他们是一千零一夜里辛巴达航海故事中的独眼巨人一样,能吃掉一条船、一个岛屿,还要吃掉一群女人。看着他们象夸父喝海水一样,把一盆汤一饮而下,我就觉得爽极了。一是看他们睡觉。这是他们最听话的时候,最天真的时候,最可爱的时候。他们不会再在你面前大喊大叫,不会用手对你摸来摸去,不会对别的女孩大献殷勤。他们睡着的时候,你至少知道他们在哪。他们的身体、灵魂、梦想都在你的床上、沙发上。你可以看见他们那来自梦境深处的微笑,象来自大峡谷的风和传说。你可以听见他们喃喃细语,喊着两个以上女孩的名字,然后象皇帝一样张开双臂,象是要左楼右抱。偶尔,他们也发出一阵鼾声,象一列火车驶向未知的旅程。

在黑夜里,在你空荡荡的房间,在你的沙发上,用你纤细的手指,*他们的额头,探去汗和口水,你能体会做为一个母亲,一个姐姐,一个情人的幸福。他们太累了,需要休息,白天里工作,争吵,较量,梦里如还要重复同样的事,不是很累吗?

这个头发象乱草的男孩子,梦中还是一脸坏笑。不知又勾引到了哪个小妞或是看见一个失踪了两年的朋友忽然回来了而且还为他带来了两万块钱。男孩子总是有较多快乐的事情,不象女孩子梦里也常发出轻叹。

我没有入睡。在看着他睡觉的八个小时里吃了三个苹果,五袋署条,一包腰果,喝了两瓶可乐、一罐啤酒。刷了三次牙。

那一天,公司里的部门经理呼了我十多次,我没有回复。我不想解释。

我在看一个象澳大利亚树熊一样睡在她房间的男孩幸福的睡眠。

晚上七点,他醒了,吃掉了我冰箱里剩下的东西,包括二袋鱼片、一根萝卜、五个丸子。

他告诉我,他叫楚门。

他消失金门口的那一刹那,向我发出了一个微笑,他用手指摆了一个V字,就象一个逃出了课堂又没有被老师发现的学生一样,又象一只跳出窗子去追另一只黑猫的黑猫一样一下于无影无踪了。

我在浴室里,用急速的水流,幻想手掌开始*我的全身。我喜欢水喷出来的感觉,象一个弹钢琴的男人的手雨点般地敲击着我的身体。

我感到体内发出了悦耳的声音,身体深处的细胞象幼儿园里睡午觉的孩子一样一个个地苏醒了,他们跑跳着,呼喊着,迎着春风。

在我的眼前,出现一个男人,出现在水幕对面。我和他在镜子里,镜子越来越模糊。

我感到体内的堤防开始松动,一股洪水倾泻而下。这条水流,从高山上一泻而下,带动疯狂飞舞的石头、泥土、树叶,发出闪亮的尖叫。

第三天早上,我穿着睡衣在浴室里梳妆时听见了门声响。是他,楚门,一个跟随夜的女巫在城市上空飞翔了一夜的顽童,满脸疲倦的表情。

“你想做什么?”我站在客厅里问。

“想睡觉。”

我让开一条路,让他进来。他放下吉它和背包,脱去外衣,一头倒在沙发上,很快就沉沉睡去了,象一个在火车站里过夜的肮脏的迷路的孩子。

他来我这,只是为了睡觉。但,睡觉是他的私有财产,他独自享用。我有些嫉妒了。

他那睡眠中,一定有无数绝妙的风景和数不清的有趣故事,他是一个怀揣着满袋的金币到我这里留宿的乞丐。

我决定用房门钥匙与他交换他的睡眠和梦想。

他说话了,有些嘶哑,外地口音。

他说,他不要任何人的钥匙,他喜欢敲门的感觉。因为那种期待让人迷醉。“咚,咚,咚”,里面是趿拉着拖鞋的走路声,哈欠声,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房间里有氤氲了一夜的睡衣、皮肤、头发上的香波的味道。

他说,明天早上你可以与我一块睡。我带你一块去梦中遨游。

那一天是星期天。早上,我冲完凉,身上只穿一件睡衣,等待他回来睡觉。

他这一次没有直接入睡,他先去浴室,哗哗地洗澡。出来时,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风衣,我隐约可以看见他两腿上黑毛在风衣扣的缝隙里闪动。

他拉上了所有的窗帘。他只留了一个装了5瓦的小红灯泡的台灯。房子里象黄昏一样安静。他打开CD,法国安德罗的“海豚之旅”在室内飘起。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替我脱去了睡衣,让我闭上眼睛。

他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否则你就会从空中掉下来,落入海底。”

他牵着我的手,让我躺在床上。音乐声中,我感觉自己象一只来自赤道的海豚出发了。我感觉到他把一个棉布的被单盖在我身上。然后,他趴在了棉布被单上。

我感到我和他象两条海豚在蔚蓝的海水里遨游,下面是漆黑的深渊一样的海底世界,前面是象潜水员镜子能看到的不断破碎的向后急速退去的海水,上方两三道太阳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到我的脸上。我们一会儿分离,一会依偎,我感到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被单,而是那温暖的海水和海豚皮肤那一层光滑的保护膜。

忽然,我感到他的一只手按在了我的腹部,一下子把我托出水面,我象一架水上飞机一样在海面上飞驰。一会儿,我脱离水面向天空飞去。天空自由辽阔,风在四周吹过。苍茫的海面在我身下摇晃,阳光使我身上的水汽不断地蒸发,我感到舒服极了。

我从太阳下飞过,一阵光亮照在我头上。顿时,一阵清明,我仿佛看见了世界的万象,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正在这时,我听见一阵电话铃声,我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这时我听见楚门的声音:“别!别!”

啊!我们从空中落了下来。

他紧紧抓住我,说:“别撒开手。”

但是我感到我的手和他的手分开了,距离有几米远,我象空中跳伞队员一样落了下来。

“怦”的一声,我仿佛听见了我们的身体落入海底的撞击声,海水在我们四周激起万丈波涛。

我看见他***的躺在我身上,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从那一天起,他就又继续睡在他的沙发上,枕着我的那只玩具熊,只盖着一条军用毛毯。

我经常在白天从办公室偷偷溜回家去看着他睡觉,看着他在梦境深处发出动人的微笑。他又梦见了什么?海豚?女孩子?象海豚一样和他在海水中遨游的女孩于?

我为不能*他的梦而恼火,为自己在梦境竟然睁开眼睛而深深地自责,为自己不能在梦中远走而懊悔。

转眼到了夏天,公司里正忙着给各个办公室重新安装空调,职员们一拨一拨地到物业楼下的酒吧里去喝咖啡。

我与同事马莉谈起他。我说我认识一个神秘的男孩,他喜欢睡在单身女孩的房间里,却从不与她同床,即使也隔着一条被单。毕业于北师理系的马莉笑着告诉我:他的全都秘密都在他的背包里,如果你破译了他背包里的秘密,你就会真正地拥有了他,他的身体、灵魂与他的梦。

第二天,我在我办公室的空调箱里塞进一块塑料片,我听见空调里发出一阵咔嚓声,然后又发出一声怪叫就不响了。我打电话给物业,让他们上来修。

我又偷偷地溜回了家。

我打开了他的背包,有相机、笔记本、CD机、录音机、BP机、地图、牙刷、毛巾、相册。

让我最感兴趣的只有三样东西。一、地图。二、相册。三、录音机。

地图。这是一张手绘的地图,和北京市交通旅游图一样的尺寸和颜色,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唯一不同的是,上面有十几个象军用地图上的“战略高地标号”的符号,是十几个用红笔画的圆圈,圈时面写着:飞人之梦、雄鹰之梦、天鹅之梦、*之梦……

我找到了海豚之梦的位置,位于圆明园西路与颐和园路交接处的西苑。正好是我住处的位置。

原来,他是一个不断更换做梦地点的男孩子。除了这点,他还有十几个可以用来做梦的地方,想起这些,不知为什么我既幸福又悲伤。

相册。这是一本女孩子的人体写真集。有的是全身,有的是局部,有的是某一细部,从面部上判断,大约是五六个女孩子的。

与其他写真集不同的是,这些照片乍一瞅不象是人体。在白天或黑夜或黄昏的不同光线下,这些人体有的象沙漠明月下起伏的沙丘,有的象海面上的鲸鱼的侧影,有的象大提琴的腰部的一个优美的弧线,有的象一座神秘的峡谷。

看完相册之后,我独自一人跑到浴室,对着镜子,脱去一层层的衣物。在我自己身上这些沙丘、鱼影、琴箱和峡谷。

录音机。里面有录了一半的录音带。我倒到了前面从头开始听。

我听见了一阵阵大海的涛声,一阵阵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我听到了海原跳出蔚蓝色海面发出的愉快的尖叫,听见了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羊群咀嚼草粮的声音。我听见雨水落下来,在屋檐上变成水流落在地面上又汇成一条愉快的水流。

我听见酒吧里调酒师同时做五份鸡尾酒时,各种液体溢在一起在酒杯里跳舞的声音。

我的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我知道,这些声音,不是什么幻觉,不是来自什么海豚、峡谷、屋顶、酒杯。

它们是一对男女时的声音。愉快而热烈地。那个女孩的尖叫让我嫉妒得满面通红,那个男孩粗壮而沉重的*让我浑身*。

我的身体湿润起来,一阵阵激动的液体象眼泪一样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离开房间之前,我做了一件另一个女人教我做的事情。我的头脑已被马莉控制住了。

我要把这些东西带到公司,让马莉对楚门进行精神分析。

我坐在出租车精神恍榴,头脑个不断出现海涛、沙丘、鱼群、圆木。

我走进办公室时,才发现有关于楚门的所有的资料都遗落在出租车上了。

马莉象电影中的女侦探一样,耸耸肩,推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在大街上久久地徘徊,我不知该怎样与他对话,如果偷了别人的东西,还可以再买一件送还给他,如果伤了别人的梦,你该怎么还人家呢?

夜里八点半了。他也许已去酒吧了吧?推开门,我发现屋于里灯光通明,每一盏灯都开着,光线几乎使房间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无藏身之处。

这是他的语言吗?他的信号吗?这是他在以此告诉我,我已经侵入他的心灵的领地?

我是个坏女孩,我不仅在与他飞翔的时候睁眼偷看,而且还趁他熟睡时,举着火把检查他的洞穴,他内心中最隐秘的地方。

我开始CALL他,想请他原谅,请他回来。

没有回音。

我又去了酒吧。

领班告诉我,他已经有两天没有上班了。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整天精神恍惚。同事们都以为是我病了,有的说我是因失恋受了刺激,因此,轮番打电话责怪我的男友。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经常走在海淀图书馆的步行街,在卖唱片的地方张望。我希望突然之间会在人群中发现那一张被雨淋湿的脸,和一团象乱草一样的头发。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经常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闭着眼睛,用手从脖子开始向下轻轻*自己,象*地图上的山脉、高原、峡谷,直到我听见溪水汇成河流的声音,河流注入大海的声音。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经常在夜里梦见自己与海豚一起从地球的赤道位置向东方游去,北半球的太阳穿过云层照在蔚蓝色的大海上。

这是一个平凡的一天,象任何一个秋天的早上一样,清凉、潮湿、苦涩。

我推开窗户,让敞开的睡衣里涌进树叶与露水的味道。

我推开房门,让夹裹着热气的朝阳穿过林立的城市建筑的屋顶与烟囱抵达我的房间。

我推开房门,让喧器的市声、人语、脚步和汽车声,象湖水一样涌进来。

我推开房门,看见他坐在露天走廊的外接阳台上,头靠在一个大纸箱,一支手支着下巴,幸福地酣睡着。

我推开房门,看见那来自睡眠深处的动人的微笑。

我的耳边响起一只海豚跃出海面时发出的愉快的尖叫声。

我的耳边响起一阵暖风吹过洒满阳光的田野时,那绿色的植物们翻波的声音。

我推开房门,看见二十五天前弄丢的那一袋资料,相册、磁带在塑料袋里闪闪发光。

我推开房门,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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