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一夜游历
他从墓地挣扎着回到了家。
此刻已是深夜两点。
妻子的房间透出微微的亮光，他轻轻推开门，妻子蜷缩在床上，连睡衣都没换。她一定很忙累，他坐到床边为妻子搭上一条毯子，幸福感油然而生。
以前都是由妻子照顾他的，他就像孩子般依靠着她：每天早晚的牙膏挤好，洗簌用水准备好，一日三餐更不必说，还会经常享受到他最爱的八爪鱼炖肉，那真美味！他虽然是个粗人，在单位却是同事们伸手称赞的精干人，雪白的衬衣，笔挺的西装，公文包天天亮泽如新，连单位的女孩子们都时常眼前一亮，这是他最得意的！他知道是妻子使他的生活如此的惬意和光彩，可自己却从没说声过谢谢。今天终于可以为她做些什么，虽然只是搭上一条薄薄的毯子，但才让他知道原来照顾人也会感到无比幸福。
他情不自禁*着妻子的脸，她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他心疼地拭去。
拭过的地方他看到浅浅的纹路。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深情地看着她了，记得新婚那年，那时她的脸只有羞涩的粉红，像颗红樱桃，可爱极了！如今经过岁月、孩子、家务、世事的侵袭，淡淡的纹路冲走了那片粉红。他注视着她的脸，那张写满无怨无悔的面容，仍是那么可爱！对，可爱至极！
他突然强烈地想要对妻子倾诉，他要告诉妻子：她仍是最可爱的，仍是他心中的小樱桃。他要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地爱她，多么地感激她！对！他一定要让她知道一切，知道她在他心目中是多么地重要。他要亲口对她说无数遍的“我爱你”！他要她一生都陶醉在这三个字中。
他低下头想要亲吻妻子的脸，忽地被一阵破窗而入的狂风吹倒在地！
他艰难地爬起来，想去紧拥住妻子，但无情的风再一次把他吹倒在地。他急急地喊着妻子的名字，而妻子却在熟睡里无动于衷……
他已无力和风*，他放弃了，因为他深切地明白一个事实：他死了！他再也无法像常人一般做任何事，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一个吻。
他定了定神，睁大双眼看着妻子，他深爱着的妻子，他是多么爱她啊！他要一直这样看着她，不离开她，以前和她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她一定很寂寞，他想用现在来弥补妻子，弥补自己……
刺痛！浑身都在刺痛！这可恶的风好像穿透了他的身体，这仍不够，还在猛烈地吹打着他，拍击着他。原来人死了，会像落叶一般无奈于风的。
他曾千万遍地幻想过人死后是何种境界？可未曾想是如此的凄凉！他曾憎恨这个世界，埋怨过他的人生，可现在却无限地向往这一切……
无数次的吹起吹落之后，他已经疲惫不堪！他被拖到一处阴冷昏暗的角落，他缓缓地抬起头，透过玻璃窗眼睛停留在屋内一盏小床上，那不是他的小宝贝吗？
那无辜的小脸蛋儿真叫人怜爱！上个星期天怎么会那么严厉的训斥他呢？他后悔了！只不过一门儿功课不及格而已，应该鼓励他，而不是伤他的心吧！儿子有很多骄人的成绩，而他快渐渐淡忘了，现在除了儿子的考试成绩，别的都漠不关心。
他想起两年前儿子书法比赛得了全省优秀奖，奖状交给他看时儿子脸上天真灿烂的笑容，那是他心底最纯真的笑容。而现在，那份笑容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他想他是过于苛求儿子，应该给予孩子更多的关爱，而不是压力。
他目不转睛盯着那张小脸，才发觉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为孩子做的太少了！
他的眼神无意间掠过儿子的床头，一个极为简单的手工艺品吸引住他，那是几块小木头拼装在一起自制的一艘帆船。前些天儿子曾经央求他找一些制材，他也答应会同儿子一起制作模型的，可他却忘得一干二净。他想，儿子一定非常失望，父亲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家伙！如果还有机会，他要亲手做一个看起来比这个更好一些的帆船送给儿子。
他想重新做回孩子的父亲，他想重新拥有儿子的笑，可是还能吗？还有延续生命的机会吗？他悔之无及！
“吱呀……咯咯咯咯……”一串沧桑孤独的门响声转移了他的视线。早该修一修母亲房间的这扇门了！
母亲轻颤着扶摸着墙沿，单薄的身躯在黑暗中摇摇欲坠。他看不清母亲的脸，只想起满面的皱纹与辛酸。蓬乱的头发掩饰不住老人内心的孤单，她瘦小干枯的脚踏着一双硬托板鞋缓慢地挪动着。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拖鞋啊！看起来太糟糕、太不舒服了！母亲的脚一定受尽了折磨！他怎么忍心母亲受这种痛苦呢？
母亲*劳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终于可以安享晚年了，父亲却一场疾病丢下母亲永远地走了。这好几年，他都没有和母亲好好聊一聊，她的内心世界、她的孤独、她所需要的……他一无所知！
他责骂自己的粗心！
他要买最好、最舒适的拖鞋给母亲穿，他要亲自为母亲洗脚，为她穿上最柔软的拖鞋，给她梳理残发，和她谈心……这辈子母亲给予了他太多，可是他却无以回报，现在就这么永远地离开她了，谁来尽孝？谁来陪伴她呢？
“妈！”他忍不住喊，母亲没有回头，踱进另间屋子。
一股酸楚由鼻子而上涌出眼眶，他哭了。
哭得那么无助！就像没有丈夫的妻子，没有父亲的孩子，失去孩子的母亲……
他不甘心！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去做，有太多的人需要他关怀，他不能就这么走了，绝不能！
一缕光刺进他的眼睛，他觉得好疼，然后是整个头，整个身体。是曙光吗？他意识到天亮了。
都说魂魄只能在夜间*，天亮就会消失。他现在的疼痛就要证明这说法是真的了，他紧张得颤抖起来，他不想走，不想离开，不想就这样消失掉！
“老公！——”
他听到熟悉又亲切的声音，是妻子！啊！是妻子！他要告诉她：他不想走，他爱她！他想要急切地告诉她，可是嘴巴怎么样也张不开了……
“老公！”
“快醒醒！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妻子满面笑容，就在他眼前，她真美！
“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可以回家调养了。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你这个懒虫了！”
“这病房的气味儿可不怎么样！怎么样，想回家吗？”
他用力的点点头，他要快一点儿回到家里，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
此刻已是深夜两点。
妻子的房间透出微微的亮光，他轻轻推开门，妻子蜷缩在床上，连睡衣都没换。她一定很忙累，他坐到床边为妻子搭上一条毯子，幸福感油然而生。
以前都是由妻子照顾他的，他就像孩子般依靠着她：每天早晚的牙膏挤好，洗簌用水准备好，一日三餐更不必说，还会经常享受到他最爱的八爪鱼炖肉，那真美味！他虽然是个粗人，在单位却是同事们伸手称赞的精干人，雪白的衬衣，笔挺的西装，公文包天天亮泽如新，连单位的女孩子们都时常眼前一亮，这是他最得意的！他知道是妻子使他的生活如此的惬意和光彩，可自己却从没说声过谢谢。今天终于可以为她做些什么，虽然只是搭上一条薄薄的毯子，但才让他知道原来照顾人也会感到无比幸福。
他情不自禁*着妻子的脸，她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他心疼地拭去。
拭过的地方他看到浅浅的纹路。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深情地看着她了，记得新婚那年，那时她的脸只有羞涩的粉红，像颗红樱桃，可爱极了！如今经过岁月、孩子、家务、世事的侵袭，淡淡的纹路冲走了那片粉红。他注视着她的脸，那张写满无怨无悔的面容，仍是那么可爱！对，可爱至极！
他突然强烈地想要对妻子倾诉，他要告诉妻子：她仍是最可爱的，仍是他心中的小樱桃。他要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地爱她，多么地感激她！对！他一定要让她知道一切，知道她在他心目中是多么地重要。他要亲口对她说无数遍的“我爱你”！他要她一生都陶醉在这三个字中。
他低下头想要亲吻妻子的脸，忽地被一阵破窗而入的狂风吹倒在地！
他艰难地爬起来，想去紧拥住妻子，但无情的风再一次把他吹倒在地。他急急地喊着妻子的名字，而妻子却在熟睡里无动于衷……
他已无力和风*，他放弃了，因为他深切地明白一个事实：他死了！他再也无法像常人一般做任何事，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一个吻。
他定了定神，睁大双眼看着妻子，他深爱着的妻子，他是多么爱她啊！他要一直这样看着她，不离开她，以前和她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她一定很寂寞，他想用现在来弥补妻子，弥补自己……
刺痛！浑身都在刺痛！这可恶的风好像穿透了他的身体，这仍不够，还在猛烈地吹打着他，拍击着他。原来人死了，会像落叶一般无奈于风的。
他曾千万遍地幻想过人死后是何种境界？可未曾想是如此的凄凉！他曾憎恨这个世界，埋怨过他的人生，可现在却无限地向往这一切……
无数次的吹起吹落之后，他已经疲惫不堪！他被拖到一处阴冷昏暗的角落，他缓缓地抬起头，透过玻璃窗眼睛停留在屋内一盏小床上，那不是他的小宝贝吗？
那无辜的小脸蛋儿真叫人怜爱！上个星期天怎么会那么严厉的训斥他呢？他后悔了！只不过一门儿功课不及格而已，应该鼓励他，而不是伤他的心吧！儿子有很多骄人的成绩，而他快渐渐淡忘了，现在除了儿子的考试成绩，别的都漠不关心。
他想起两年前儿子书法比赛得了全省优秀奖，奖状交给他看时儿子脸上天真灿烂的笑容，那是他心底最纯真的笑容。而现在，那份笑容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他想他是过于苛求儿子，应该给予孩子更多的关爱，而不是压力。
他目不转睛盯着那张小脸，才发觉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为孩子做的太少了！
他的眼神无意间掠过儿子的床头，一个极为简单的手工艺品吸引住他，那是几块小木头拼装在一起自制的一艘帆船。前些天儿子曾经央求他找一些制材，他也答应会同儿子一起制作模型的，可他却忘得一干二净。他想，儿子一定非常失望，父亲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家伙！如果还有机会，他要亲手做一个看起来比这个更好一些的帆船送给儿子。
他想重新做回孩子的父亲，他想重新拥有儿子的笑，可是还能吗？还有延续生命的机会吗？他悔之无及！
“吱呀……咯咯咯咯……”一串沧桑孤独的门响声转移了他的视线。早该修一修母亲房间的这扇门了！
母亲轻颤着扶摸着墙沿，单薄的身躯在黑暗中摇摇欲坠。他看不清母亲的脸，只想起满面的皱纹与辛酸。蓬乱的头发掩饰不住老人内心的孤单，她瘦小干枯的脚踏着一双硬托板鞋缓慢地挪动着。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拖鞋啊！看起来太糟糕、太不舒服了！母亲的脚一定受尽了折磨！他怎么忍心母亲受这种痛苦呢？
母亲*劳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终于可以安享晚年了，父亲却一场疾病丢下母亲永远地走了。这好几年，他都没有和母亲好好聊一聊，她的内心世界、她的孤独、她所需要的……他一无所知！
他责骂自己的粗心！
他要买最好、最舒适的拖鞋给母亲穿，他要亲自为母亲洗脚，为她穿上最柔软的拖鞋，给她梳理残发，和她谈心……这辈子母亲给予了他太多，可是他却无以回报，现在就这么永远地离开她了，谁来尽孝？谁来陪伴她呢？
“妈！”他忍不住喊，母亲没有回头，踱进另间屋子。
一股酸楚由鼻子而上涌出眼眶，他哭了。
哭得那么无助！就像没有丈夫的妻子，没有父亲的孩子，失去孩子的母亲……
他不甘心！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去做，有太多的人需要他关怀，他不能就这么走了，绝不能！
一缕光刺进他的眼睛，他觉得好疼，然后是整个头，整个身体。是曙光吗？他意识到天亮了。
都说魂魄只能在夜间*，天亮就会消失。他现在的疼痛就要证明这说法是真的了，他紧张得颤抖起来，他不想走，不想离开，不想就这样消失掉！
“老公！——”
他听到熟悉又亲切的声音，是妻子！啊！是妻子！他要告诉她：他不想走，他爱她！他想要急切地告诉她，可是嘴巴怎么样也张不开了……
“老公！”
“快醒醒！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妻子满面笑容，就在他眼前，她真美！
“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可以回家调养了。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你这个懒虫了！”
“这病房的气味儿可不怎么样！怎么样，想回家吗？”
他用力的点点头，他要快一点儿回到家里，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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