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背叛爱情

我非常喜欢焰火飞腾的感觉。燃烧着的火焰夹杂着尖锐的声音冲向天际，涌现出强烈的光芒眩目的将一切黑暗化为灰烬。
我迷恋每个撕裂黑暗的光线，哪怕是刺眼的夺目。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把CD开到很高，把所有能击溃寂静的灯打开，让光芒充满空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第一次，在拥挤的地铁里遇见小灿。他挤在人群之间，塞着耳机旁若无人的大声朗读着外语。我微笑着望着他，默默的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在地铁和人群中间摇晃，倾倒。小灿的脸上有一种阳光般的灿烂，即使不笑的时候都可以感觉得到。他很瘦很高，自信的让人担心无法接近。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属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想懂的年龄。那是一个对爱情敏感的年龄。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每当我望着街道上和自己擦肩而过，相拥在雨伞下接吻的情侣时，就有一种非常幸福的感觉，想和别人一起分享幸福的感觉。我会大声的祝福他们，然后再接受他们的祝福。

在地铁上面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他明显可以感觉得到我但却故意无动于衷。当时的气氛非常适合谈点恋爱，我觉得。于是我用口香糖扔他。

若干年后的某天也许我会想起那所有美好的时间。因为爱，所以爱的日子。一切都没有具体的理由。没有刻意的铭记。只是努力把每一点每一滴琐碎的快乐珍藏在心里，当白发苍苍的时候再拿出来慢慢的回忆。尽管那让人铭心刻骨的时刻很短，很短。

他很不安的看着我，一闪一闪的躲避和迎接着我的目光。我感到很好笑，吃吃的笑着。似乎笑容会调节尴尬和忐忑的氛围。渐渐地，他也把微笑送了过来。我们在欢乐里无声的交流着，彼此毫无顾忌的望着对方。

我一直在幻想自己会在一个世纪和另一个世纪相交的时刻，穿上最美丽的纯白色婚纱，和心爱的人一起，携着手走在红的刺眼的地毯上，接受人们真诚的祝福和衷心的祈祷。

小灿非常费力的从人缝里挤过来，站在我的眼前。他离我很近，近的可以彼此看清楚对方的眼睛。在他的瞳孔里，我看到自己的美丽洒满夜晚。我们对视的瞬间在周围的喧闹中凝固，化为永恒。

多年后我在爱情的尽头遥远的思念着他，一张阳光灿烂的面孔。他熟悉而陌生，遥远而接近。多少次在梦中，一伸手便会触摸到自己真实的思绪，和那无尽的牵挂。

他慢慢的伏*来，用一只手把自己悬挂在列车和地面之间，问我为什么要看他。我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的让他扶我起来，再告诉他答案。

我很小的时候就依靠轮椅生活。慢慢长大的时候才能勉强离开那种永远接触地面的感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怀疑着自己生活的意义。很幸运，我没有放弃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勇气。

他惊奇的望着我的双腿，瞬即目光变的平和起来，带着歉意的望着我。我轻轻的微笑着，把他的无限温柔储存在记忆中。小灿的双眼里，有一种安慰的神情，那是对这次邂逅的承认。

我惊奇自己所生活的方式。一度时期我曾经非常厌恶这种失去自由的移动。甚至人生态度也变的消沉起来，我天真的认为，在人生的另一头，是没有任何痛苦，没有任何歧视的世界。但是这种对生存的否定，很快由于思想的丰富而渐渐消逝。我相信在这个通往坚持的路上，会有一份唯一属于自己的爱情在等待着自己。

他搀扶着我缓慢的走在人行道上，走在明亮的路灯下面，走在平静的时间里。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我非常喜欢这种安全，自然的感觉，并且强烈的钟情于它。

我觉得在人短暂的一生里，会有无数次的感动和真诚在等待，等待每一个人去发现，去感受，去品味。我喜欢一个人静静的把自己藏在表面的背后，来观察所有值得我去珍惜和记忆的东西。

小灿的侧影很迷人，是那种非常容易让人动心的感觉，里面还搀杂着些许被隐藏的味道，干净的，清澈的味道。就像很小的时候姥姥村庄里流过的小溪一样，有着可以容纳每一个爱情生命的水滴。

似乎我生来便是为这次邂逅而存在。我惊异的发现和小灿在一起，才是我最快乐，最平和的时候。仿佛这段路是上天安排而修建的一样。我希望，它，永远也走不到头。

他执意要送我回家。送女孩回家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他说。我问他，你送过女孩回家吗？他微笑着侧过脸来望着我说，送过，这，不就是吗？灯光下他的脸闪烁着朦胧的光芒。

对于每一件意外发生的事情我总是有预感，一种特殊的预感。透过灯光下阴影他的脸，模糊和清晰并存。我悲哀的发现我们只有一个晚上。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告诉过我，那天的夜晚，只会把瞬间的依恋短暂的延续。

他扬着脸走在空间和时间之间。手上扶着的我默契的配合着每一个步伐。就这样，我们在每一分钟内相互的交流着无言的话语。偶尔，天空中有飞鸟掠过，他会看它们一眼，然后再悄悄的望着我。我从他的眼神里，能够看到蓦然的感触。

婚礼的宣誓，真诚的祈祷，洁白的婚纱，彼此的呵护，那一幕一幕的幻觉在我心中久久萦绕。我经常在梦中看到自己幸福的站在礼堂的第一排，开心的望着身边属于自己的爱人。

我通过掌心的温度传达着自己对小灿的感激。终于，我们都走不动了，在一家婚纱店的门口。里面还可以看到有几对新人。女孩们笑盈盈的坐在化妆台前，和对面的爱人用眼神交流即将来到的喜悦。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个清晨，我会站在空气的清新中，彻底的品味那段终生难忘的记忆。尽管，它只是组*生的一个小小的片段而已。我会为它而清醒。

小灿转过脸来，用目光询问着我。我点点头。夜色撩人，天空中的每一颗星星都微笑着望着我们，一直，共同缓慢的走进婚纱店。回头，地面上满是灵犀的痕迹。

至今我对那一刻望之犹新。服务生真诚的笑容。墙壁上纯白的洁净。人群纷乱而轻盈的流动。钟表上时间的证明。所有记忆里一切琐碎的情景版块，都在那一时刻定格，在美好的回忆中拼成完整的图画，并在瞬间变为永恒。

小灿穿上西服的样子很正式。和普通人不同，他似乎是用心来演示着婚纱摄影的全部过程。各种颜色的婚纱在我身上上上下下翻滚，最后剩余的一件是我梦中的幻想风情，纯白色的点缀，纯白色的底色，还有纯白色的内在感觉。

我认为纯黑色和纯白色是两种很微妙的色彩，它们的关系像是时间和生命。时间有很多，而生命只有一次。在每一个生命里，纯黑色可以无数次的选择，而纯白色，却只能选择一次。我认为，只能在披婚纱的时候，才能认认真真，正式的，穿上纯白这个颜色。

我们在摄影师的引导下进行着最庄重，最神圣的生命片段。我惊奇那个夜晚的美丽，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我想，大概每个光线的背面都有阴影，每个黑暗的背后都即将是光明。

小灿的笑容阳光般的灿烂，在照片上定格。像一只蝴蝶，飞到最合适的高度停止。尽管不知道接下去的后果是继续飞走还是跌落土尘，有那么一个永恒，也就足够了。

记忆存在以来，从来没有像那个夜晚那样快乐的在时间里生存。我为它而疯狂。我痴情的迷恋和依赖那种让我心动的感情。是自己给予自己的感情，它被那个夜晚感动。

没有忧伤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和彻底快乐相伴的日子通常也是很难复返。我生命里最美好的一段时间，很快的就过去了。我们从里面走出来，再次融入了光明和黑暗并存的世界里。

小灿缓慢的讲诉着他的一切。从小父母的离异让他对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保持着一种冷漠，抗拒的态度。对于人生中的所有片段，不管是悲伤还是快乐，无论欢喜还是忧愁，坎坎坷坷里，风风雨雨中，他都保持着一份自然，承受的心态。

我惊讶于他的单纯和人生。一个喜欢摇滚，迷恋音乐，钟情生存的男孩子。简单的生活态度。从容的心理状态。每天重复着自己坚守着的生活，继续着自己经过的人生。

没有等待的日子是最快乐的，他说。因为他患有爱滋病。在他去年卖血的时候被一个废弃的针头交叉感染。只因为想省下一元钱为自己即将瘫痪的双眼治疗。在患爱滋病以前，他需要移植眼角膜。

一个孤儿。一个被父母亲抛弃在命运路上的孤儿。悲惨的经历。平静的心理。我为他的一切心疼。一句句话仿佛利刃一般，深深的*我的心脏，上下翻绞。

我还有一个月时间。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最后的安详。我不想等待，等待是痛苦的。泪水爬出眼眶，打湿了眼前的整个世界。我知道。但是，我们要学会，接受和面对。

谢谢你，给了我这么一个美好的晚上。他轻轻的用手擦拭着我的眼泪。他的手青青瘦瘦，天蓝色的血管透过皮肤，刺眼的颜色折射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出无限的光芒。

不要这样说，我们彼此给予了对方美好的一切，不是吗。我点点头，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流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完整的分裂，四散开来。像一朵开的正艳的花，瞬间被摧毁。

我的脚慢慢就会正常的走路了。小的时候我患脊髓灰质炎并耽误治疗时间，本来是不会走路的。但，这一切，不是都慢慢的好起来了吗。相信我，你会好的。好吗。

他微笑着摇摇头，凝视着我的眼睛。谢谢你，我的爱人。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要为我担心。我们拉勾，一起来取婚纱照。答应我，好吗。

我哭着点头。他笑着摸摸我的头，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在他的眼睛里，我望到了压抑下面对生存的渴望和留恋。他深情的看着我，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泪水模糊了整个心绪，纷乱的心情让我不知所措。我疯狂的抱着他的头，绝望的哭泣着。晚空中的月光皎洁的洒在小灿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纯净的衣裳。纯白的颜色在黑暗里绚丽，夺目。

我们都不要背叛爱情。好吗。下个周末的今天晚上，还在这里。我，等，你。他微笑着把我扶进出租车。轮胎滚动的时候，他的笑脸在刹那间凝固。像一把烙印，深深的刻在我永远的心中。

终于，他背叛了爱情。他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我独自瘫坐在婚纱店的门口，身边靠着照片里微笑，健康的他。照片上的笑容灿烂，迷人。

我麻木的移动在回家的路上。

远处有一对幸福的情侣在放焰火。焰火飞腾，燃烧着的火焰夹杂着尖锐的声音冲向天际，涌现出强烈的光芒将黑暗化为灰烬。女孩子兴奋的望着自己心爱的人，无限开心的跳着，喊着。男孩子微笑着注视着她音符一般跳动的身影，像是欣赏一首美丽的歌。

望着这幅美丽的爱情图画，我泪盈满眶。

祝福你们，恋爱中的每一对情侣。幸福，快乐，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