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栀子花溢香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第十四章栀子花溢香(1)
申炎踏进车门,打开棚灯:“哟!王科长——不,是王副政委,好久不见了,啥时候回来的?”

王占庆一脸狼狈相:“哦,啊!今天下午。I嘿嘿,挺好哇?”

申炎咧了咧嘴:“嗨!你可真关心湘姐呀,放心不下了?我刚去货场转一会儿,你就跑来陪她。这就是湘姐的不是了。王副政委不轻易回来一趟,这种公差怎么也轮不到你呀!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了,你们快回去吧!”

王占庆嘿嘿笑:“那就辛苦你了。”

典湘咬牙切齿:“我不走!跟人在一起挨冻受罪也舒心,比跟鬼在一起强百倍!”

申炎:“别怄气啦!半夜了,快走吧!”

典湘:“领导派我来的,没完成任务就不能走,谁劝也不行!”

“那——只好我走了。湘姐,有话好好说。人都有不顺心的时候,想开点儿吧!人民内部矛盾,只能批评与自我批评。王副政委呀!你比我大十几岁,做弟弟的也劝你几句。湘姐这么爽快的人,为什么总不舒心?该好好想想啦!你好像很爱她,可她讨厌什么你知道吗?总做那些让她不痛快的事,那可不算是真爱。她能认一个蝇营狗苟的人作弟弟?以我看,做人还是敞亮点儿好哇!”申炎像先生教训学生,说完扭身走了。

******************

冷水,作战值班室。电话响了。

申炎拿起耳机听了两秒钟,腾地站起来:“啊?这是真的?……怎么跑的?……”撂下耳机,跌坐在椅子上。

旁边的方岐问:“出什么事了?”

申炎:“魏北石越境了。才半个月的工夫就……报告长吧!”

巴久礼进来:“我也接到电话了,上下震惊啊!准确原因一时半时没法查清。上级判断,冷水可能成为下一步边境磨擦的重点。野战军另一个侦察连进驻冷水,先遣组已经到了。咱们机关和直属队明天去乡下收秋菜。申炎你留下,给先遣组介绍边境情况,然后领他们勘察驻地。”

“是!”申炎脸色阴沉,显然还在想魏北石的事:“那样的人能是特务?我怎么难以置信呢!”

******************

傍晚,冷风吹落边防机关院边的树叶。

申炎从吉普车里下来,往前楼走去。

后楼,卫生所诊室里。窗前的典湘收回目光,神不守舍地来回踱步。来到桌前拉开抽屉,找到一个小瓶儿,打开盖子往头上、脖子上洒洒抹抹,捋一捋头,拿起电话。

正洗脸的申炎拿起耳机:“是我……听出来了……我这点病老让你费心……好,这就去。”

******************

卫生所里寂静如空,墙角里的消毒器冒热气,屋里温暖如春。

典湘神情恍惚,脱了白大衣挂在衣架上,又脱军上衣。看看身上的紧身淡黄薄绒衫,脸更红了。看窗外,申炎走来,她又匆忙穿上白大衣,襟儿敞着。

申炎进来说:“哟!穿这么少,脸还这么红。”

典湘笑得腼腆:“都挖土豆去了,卫生所就留我一个,难得这么清静。你开了多少回药,也没认真检查一下。今天好好听听,躺下吧!”指指诊床。

申炎躺下,撩起前襟,问:“那来的栀子花味儿?真香啊!多少年没闻了,这才叫沁人肺腑呢!”

典湘:“你怎么知道是栀子花香?”

申炎:“小时候常闻。姥姥家有一棵栀子,是妈妈出嫁前栽的。我家有棵月季,是我出生那天爸爸栽的。每到夏天,我就送去一枝月季,换来一朵栀子。从小儿就喜欢这股清香味儿,总也闻不够。”

“我就特别喜欢,香皂、油、雪花膏、花露水,都买栀子香型的。咱俩气味相投哇!”典湘把听诊器捂在脸上暖了一会,弯腰轻揉申炎腹部,叩、听、摁压。手掌柔软,表情认真,紧身淡黄薄绒衫尽显纤腰、颤胸。鼻息气笼罩着申炎,话语像是自言自语:“中医认为,独身人往往阴阳不调。西方说,成年人长期没有——没有爱情生活容易有病、短寿。快满三十的男人,还没碰过女人……不能当和尚啊!”

申炎盯着眼前这双杏核眼,两张脸贴得那么近。香气四溢,耳边的语气是那么温柔:“孩子送走了,家里就我一个人,脑子里成天演‘电影’。你知道演什么吗?”

申炎瞪着眼不作回答。

“演一个人。人想人能想得死去活来,想着、想着就心跳过。不信你摸摸。”说话的人脸颊更红了。

申炎两眼直愣愣,呼吸紧促,一只手不自主地伸向黄绒衫的突出部位,另一只手搂向紧称的蜂腰。

典湘眯着眼睛颤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想怎么的就怎么的,我都依——”

申炎像触了电,缩回手,慌忙起身。

典湘摁着他:“别动,听我说。认识三四年了,该说说心里话了。要说就说透亮、说彻底、不遮不掩。就像山间的清泉,一眼见底。你能吗?”

申炎郑重地点点头。

典湘:“前些日子,韩部长说王占庆病在格南林业局,让我去看看。我本来坚决不去,后来一想,何不趁此机会去瞧瞧甫新怡?你猜怎么的?我俩简直是一见如故。你如实回答,在你眼里,典竹像她还是像我?”

申炎:“当然更像你了。”

典湘:“你不跟典竹处对象,是怕看着她想起小甫,还是怕想起我?说心里话!”

申炎:“这……可能都有吧!”

典湘:“别可能,到底想谁的份儿更大?不许模棱两可!”

申炎:“我跟小甫只见过两次面,通了一年半信。跟你接触多少回了?多长时间了?刚开始,见了你就想起她。后来是见了年轻女人就想到你。从格南回来以后,总想见你,又不敢常来找你——这话不该说。”

典湘:“我这辈子,就遇着你这么一个让我想得心跳的人。女人真想一个男人,可以想疯,可以为他献出一切什么都不要,可以离婚改嫁——”

申炎点点头,突然又使劲摇头。

栀子花溢香(2)

典湘表情木然,过一会才说:“我知道,你嫌我不是姑娘,生过孩子,嫌我岁数大。”

申炎坐起来说:“你要是自由人,哪怕再大几岁、再多俩孩子,我也向你屈膝求婚,一天也等不了。要是现在离婚跟我……我想多少宿了。不管王某怎么坏,不是他要离,我就成了挖墙脚儿的主儿。拆散一个家庭拼凑起来的爱,能不揪心吗?孩子的心灵创伤,能让人心安理得吗?”

典湘双手扶着申炎的肩头:“我不管那些,你已经揪住了我的心,已经占满了我的脑袋,一分钟也不离开。现在我全靠‘脑电影’活着,没有你的生活我没法过了。人,难道不应该追求美好的东西?”

申炎:“西方有位名人说,‘美就是真,真就是美。这是你在世上所懂得的一切,也是你应该懂得的一切’。我面前就是真真切切的美——如美自己所说,也是我想说的,她是深山里一湾晶莹体透的泉水。面对她,我做梦都想跳进去。可……真要是跳了,就把她搅混了、污染了。不如留在心里,作一生永远不忘的美好记忆。”

典湘:“你满脑子都是真经,就没有点凡人俗事?你真是个神仙?”

申炎:“怎么能没有哇?脑子里不只一次地上演和‘美’在一起的镜头,还有一个念头——我这人是不是太坏?”

典湘:“世上有不乱想的人吗?不想那是动物。想了不说就是好人?想了不能随便说,也得跟该说的人说。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的人,比欺世大盗还坏。什么都想,想了能分出好坏,坏的不干干好的,这才是好人。我一有空儿,脑子就‘演电影’,精神活动谁也管不住,就像小鸟在蓝天飞翔。回到现实就伤心,我的自由和真情在哪儿?好不容易见到了晨光,你这片蓝天也要阴?”

申炎:“**本来最主张自由平等。解放后,刘巧儿、李二嫂、杨香草,曾是那个年代人性解放的象征。古代有卓文君再婚的美谈,李清照也没从一而终。可现在,党员、军人要是离婚再嫁再娶,那就大逆不道了。这是历史的惯性,更是现实羁绊,你我顶不住哇!”

典湘:“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熬到死?我这辈子就不能有真爱——你刚才说曾想和‘美’在一起的念头那是什么?说,不好说也得说!”

申炎:“想了一种准备——你要是为我成了自由人,我怎么都要和你同唱‘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同过‘苦也甜’的日子。即使脱军装、丢党票、戴坏分子帽子,哪怕进深山老林搭个窝棚度日,都会一往无前、在所不辞。”

四只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典湘激动不已:“我寻思你想……让那个你恨我也恨的人戴绿帽子呢?戴也活该,他自找的!刚才我就……”

申炎:“那种万人唾骂,也亵渎你那坦荡情怀的事,你我能干得出来吗?那和‘苦也甜’不是一回事啊!”

泪水盈满了典湘的眼眶:“你的心比清泉还洁净……什么是心心相印?咱们俩就是。从今以后,除了同床共枕再也没什么保留的了。我做你姐,小甫做你妹妹。将来咱们三家搬到一个地方住,能常见面就行。老天哪!也太不公平了。咱俩不能‘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你就得赶快另找可心人了。小甫说那个卷大个儿对你挺上心,为什么不理茬儿?”

申炎:“小甫也未必真心让我搭咕那种人。你知道那是谁?当年我训过的红卫兵头头儿,改名了。”

典湘:“哦?那种人咱是不能要,另找吧!有情人成不了眷属,无情的紧往上凑。你一个光棍儿苦撑,小甫心不安,我也活不自在呀!”

******************

申炎站在办公桌前:“司令员有什么指示。”

巴久礼:“边防斗争日趋紧张。柳金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边防科不能长期没人负责。经过几场斗争考验,你表现不错。问题是,上级说义务兵干部还没有一步提到正营的,让你代理副科长干着看。”

申炎:“冒尖儿的日子不好过。参谋没大没小,一样干工作。”

巴久礼:“教导队正办预提干部集训班,要好好讲一讲边防政策。你认真准备一下,包括中苏边境斗争的性质、形势,连续讲几课。”

******************

申炎走进山脚下一个大院子。

袁永裕、李家静、丁石先跑来,老远就喊队长。一个个腰板笔直,军礼标准。

申炎:“嗬!你们几个都进教导队啦!从这儿毕业意味着要长期守卫边疆,作好思想准备了吗?”

袁永裕:“那还用说?有你在,我们舍得走吗?”

申炎笑了,“你在东北边防,长期不回四川,丁石兰同意吗?”

袁永裕:“她着急也来么!边防排长的媳妇可以随军嘞!”

李家静:“这家伙不害臊,这就想媳妇随军了。万一提不了干,对象儿该跟别人跑啦!”

“石头狮子能放响屁,我那对象也跑不了。”袁永裕转向丁石先,“我说得不错吧!”

丁石先杵他一拳,对申炎说:“史延忠可能直接提台长。你说我以后留宣传科好,还是下基层好?”

申炎:“各有各的长处,上上下下都干一番才好。好哇!转眼之间,当年的新兵都成干部了。再过几个月,就得叫袁排长、李排长了。”

李家静说:“我是预提司务长班儿。丁石先是政治部借排长班儿这个台阶提他当干事。你的课,两个班儿一起听。快进屋吧!”

栀子花溢香(3)

申炎等刚踏进大门,一辆吉普车驶进大院。

王占庆下车,踌躇满志:“申炎,上车吧!”

申炎扭头:“我来讲边防政策课,跟你上哪去?”

“你讲边防政策?讲怎么给苏修当军师吧!上级决定你参加‘两不清’学习班接受审查。我回格南顺路,特来接接老熟人。我王某够意思吧?”王占庆抖开一张纸,“通知书还用看吗?”

申炎:“主持工作的长知道吗?”

“这是上级的决定,你还想找保护伞?谁也救不了你啦!害怕了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和我作对有你的好儿吗?”王占庆得意忘形。

众人惊呆了,李家静拉着申炎的胳膊。

丁石先:“王副政委,你没搞错吗?”

袁永裕瞪着王占庆吼:“你凭啥子嘞!”

申炎板着脸,一一握别年轻战友:“你们好好学习,不用担心我。现在不是张国焘时代,谁还能把我也打成特务反革命?脚正不怕鞋歪,我就不信那个邪!”

******************

参谋长办公室。

典湘递上一份材料:“司令员,迟文革到我家里找王占庆,我留了个心眼儿,套出这些话来。王占庆在含瑙打过一个黑报告,私自抄报县委了,迟文革夺权时候得到了。这些年来,死老王一个劲儿整申炎,被贬之后更是怀恨在心。迟文革找上门儿来,那还不一拍即合?你是他们的老长,我说的这些都是实情,你不会不信吧!”

巴久礼:“申炎参加‘两不清’班儿,上级确实了通知。”

典湘:“不错,他俩密谋之后,直接去了省城。上级主管干部的领导是王占庆的老政委,申炎打的熊掌熊膝骨就送……”

巴久礼抬手:“我明白了。你是出于公心,党性蛮强。申炎推荐魏北石进修路指挥部的事我知道。魏北石在公路指挥部的表现,我可以找人写个证明。投修是个人的事,叛党分子的入党介绍人不一定是坏人。不过,这事真不大——这样吧!我把我知道的事写个材料,再让桑副政委把老王在干部科和文革办的表现整个鉴定,然后找郑司令员去。”

******************

晚上,王占庆家。

典湘合衣卧床辗转难眠,脑子里想的是:

——申炎从格南回来,胡子拉茬、一脸倦容走进卫生所。

——王占庆说:“他要十个年轻力壮的,我给他调了俩老头儿,至于谁负责……你越护着他,我就越……”

——码头,汽车里的申炎惊喜:“是你?正想……真来啦?”

——王占庆冲进汽车,手电筒乱晃。蹿上来捂住典湘的嘴,一只手解她衣服扣儿。

——申炎像先生教训学生:“她能认一个蝇营狗苟的人作弟弟?以我看,做人还是敞亮点儿好哇!”

******************

王占庆进屋,凑到典湘身边:“怎么不脱衣裳?上次回来在码头上坐了一夜,这次别怄气了。你就可怜可怜老头儿吧!我对你可是的一片忠心,好好亲亲行吗?”

典湘倏地坐起来:“申炎怎么进的‘两不清’?你损不损?”

王占庆:“他进不进和我有什么关系?”

典湘:“你敢说没和迟文革密谋?你当年写的黑报告呢?你去省城干什么了?全机关谁不知道?各总站、武装部都传开了,你想瞒我一个?”

王占庆带着几分得意脱衣服上床,却装出委曲相:“他把苏修特务整进了边防公路指挥部,这能怨我吗?迟文革对他和二毛子勾勾搭搭早有记录,我不过给带了带路儿。你对他这么上心,不会真看上小白脸子了吧?嫌我老了,想换匹儿马驾辕?那可是小伙儿啊!他也不一定回得来了,还是咱们好好过,啊!”

典湘一脚把王占庆踹到床下,喝道:“我就想换!你有本事咱们离!”

王占庆爬起来,嘿嘿笑:“轻点儿,别让隔壁听着。我跟你说过,政治就这玩艺。我是怎么配到格南的?干部科长闹了个平职低用,搁谁身上能不窝火儿?”

典湘:“活该!我早就告诉你要遭报应,为什么不听?谁让你老整人?长看不过去,机关没有不骂你的。混到这份儿上还死不回头,我倒要看看这回你怎么下台?”

王占庆帮典湘宽衣:“他这回是得意忘形撞上枪口了。谁让他一贯和我对立?你看他那天晚上训我那神气劲儿,哼!好啦!别说他了。我坐了一天汽车,睡咱的香香觉儿吧!”

典湘:“听我说!你到上级主动说明白情况,作个检讨,把申炎领回来。还算你对得起良心,争取人们原谅。自己找个台阶下,我就好好跟你过日子。陷害那么好个干部,心里能安生吗?不为他申炎,你也该为自己的人格,为这个家和孩子着想,别再干那些缺德事了,行不行?”

王占庆:“他和特务挂上了,还让我检讨?哪有这样的政治?他成了好干部,我去请人原谅。王占庆损到这份儿上啦?”

典湘:“这不是谁好谁损的事儿,是你没有道理。解放军怎么能和造反派穿一裤子?跟那种人搅在一起胡整,你还是军队的政工干部吗?”

王占庆:“这你就不了解情况了。现在天下大乱,谁不闹派性?省军区全力保出来的‘东北新曙光’一把手,现在跟二把手儿——省军区司令闹掰了。军区机关分成两派,只不过还没明着干到社会上就是了。这话我只能告诉你——这里的班子就要调整了。瘦老郑调走了,班子缺额。我那老满哥们儿这回肯定上来,他可不像桑必厚那么软骨头。我在格南再干出点儿名堂来,过去的事谁对谁错也就难说喽!”

典湘:“哦——你满脑子反攻倒算要当还乡团哪!我就问你一句话,去不去检讨,去不去领申炎吧?”

王占庆:“咱不说这事儿了,先睡觉,啊!好不容易回来一回,怎么也得让我好——”

典湘又是一脚:“我恶心你!滚!给我滚的远远的——”

王占庆爬起来:“别、别!咱们是两口子,怎么老为别人闹别扭?别火儿,我给你下跪磕头,当狗作马都行——”

“呸!滚!你是不想跟我过了,离婚!坚决离!没人性的东西,滚不滚?你不滚我走!”典湘怒气冲天,抱起行李就走。

“哎,哎哎!你听我说——”王占庆双手抓行李。

典湘一脚踹他个仰巴叉,甩门走了。

栀子花溢香(4)

六岔,江面流冰了,白色航标船开走了。

小红楼里,邹奋霍站在窗前望着江面。

吕秀敏悄悄走来:“什么愣啊?想谁哪?”

邹奋霍转过身来:“想我大表姐,还有申参谋。”

吕秀敏脸上撂过一丝伤感:“想人家干什么?想想这里下一步怎么办吧!停航了,航运站的人撤点儿了。你也不能再住这儿了,准备怎么办?”

邹奋霍:“一会儿跟孙指导员商量商量,只能恢复本来面目了。我在边防站吃、住、工作,你有事去那找。”

吕秀敏:“那就露馅儿了。我倒有个主意,就说你是我表哥,今年撤点不走了。住在我家,商量事方便。可有一条,你得实实在在当表哥,不许过允许的范围。”

邹奋霍:“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咱俩不可能展了?”

吕秀敏:“我没说什么可能什么不可能。眼下我心里静不下来,没认真考虑别的事。等我清理清理脑瓜子再说吧!”

******************

大地银装素裹。申炎走进冷水边防机关大楼。

收室的观察窗探出人头来:“申参谋回来啦!信。”

申炎接信,撕开。一张照片滑落到地面,是位女青年半身像。拣起来装进兜里,一脸怨气往楼上走。

******************

办公室里,巴久礼态度和蔼:“上级通知你回来,为什么还在那争辩不休?想让上级向你检讨?”

申炎:“党员可以随时接受组织审查。但是,我一言一行从没背着谁,长和同志们一清二楚。是谁造出个‘两不清’来?要审查就审出个名堂来,不明不白的回来算怎么回事?”

巴久礼:“你确实推荐了魏北石,他也确实进了边防公路指挥部。人家调查‘亲戚诗’问题,你那态度又不配合。那是造反派呀,能不整你吗?”

申炎:“地方造反派能决定我的命运?王占庆密谋陷害、私报公仇,丧尽天良!党有党章、军有军纪,哪一条允许?”

巴久礼:“王占庆是有问题。魏北石投修也是事实。人家认为那等于把战备公路图交给苏修啦!”

申炎:“魏北石原本就是特务?我不信!他为什么叛逃?我认为那纯粹是人为制造的悲剧!”

巴久礼:“打住!这话出了这屋无论如何不能再说了。这么大规模的政治运动,难免出现过激现象。老帅儿们也有不理解的,不能过分理想化呀。”

申炎:“这不是理想化的问题。王占庆他心术不正,这么说委曲他吗?革命军人、党的中级干部,不干正经事成天琢磨怎么整人。有这种人在,我党我军能不出乱子?”

巴久礼:“不是说要相信群众相信党吗?为你的事,典医生整理了材料找到我。她和王占庆闹翻了,打了离婚报告,搬到卫生所里住了。领导和同志怎么劝都不行,你说怎么办?”

申炎:“邹奋霍说了,他表姐的婚姻从开头儿就是一个人被骗,一个人骗人。闹到这份儿上应该清算了,于公于私都是离了好。砸碎那可悲的牢笼,解放一个好人吧!”

“为你闹翻的,你还泼冷水?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去劝劝吧!”巴久礼看看手表接着说:“该吃饭了。晚上你去看看典湘,咱们明天再谈。不少要紧的工作等你去干哪!”

******************

晚上,卫生所诊室。

典湘独坐呆,‘脑电影’演的是:

——申炎两眼直愣愣、呼吸紧促,一只手不自主地伸向黄绒衫突出部位,另一只手搂向蜂腰……

——申炎:“就是再大几岁、再多俩孩子,我也向你屈膝求婚……就是脱军装、丢党票、戴坏分子帽子,哪怕到深山老林搭个窝棚度日,我也……”

——申炎:“……亵渎你坦荡情怀的事,你我能干吗?”

——王占庆:“……嫌我老了,想换匹儿马来驾辕?那是小伙儿啊!他也不一定回得来,还是咱们好好过,啊!”

******************

申炎匆匆走进卫生所。

典湘平静地问:“你也来劝我回去?”

“不!我跟巴代司令说了,你的婚姻从开始就是受骗,离了好。我现在郑重申明,你的离婚手续一办,我就像西方绅士那样跪地吻手向你求爱,估计这回不用脱军装、丢党票了。我要用栀子香水亲手为你沐浴,让你成为全新的‘美’……”

典湘依然如故,无动于衷。

申炎:“你要是怕人说三道四?那就等个一年半载再‘双双把家还’。以前我说一天也不等,你要等,我等不了也等。不就是夜里睡不着觉吗?我请‘通信桥’架个专线,咱俩整夜说情话,那也无限美……”

典湘还是目光凝结,没有一点反应。

申炎上前抓住她的手:“你不相信?我这就跪地——”

典湘拉住申炎,让他坐在诊床上。自己也坐下,头靠在他肩窝,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热泪滚落:“我没看错人,这就知足了。看来,命中注定我这辈子就得靠‘脑电影’过日子了。”站起来,抱起行李就走。

申炎伸手抓住她,急切地问:“上哪去?反悔了?不会呀!你不是那种没有主见反反复复的人哪!”

“这几天我想明白了,骑过瘸脚毛驴的人,又要骑骏马,这不平等。收员在食堂说,你姐邮来照片了,抓紧谈吧!现在我才理解,当初你为什么不给小甫地址了。好人是该那样——你可别那么对我呀!”典湘甩开申炎的手,加快脚步头也不回。

申炎愣在那儿,头脑似清似混。像丢失了难以寻回的珍宝,也像在格南望着痛苦诉说的甫新怡那样。

栀子花溢香(5)

申炎来到参谋长办公室。

巴久礼:“机关多数人已经‘三支两军’了。最近又对邮电、气象实行军管。几十个劳改农场和军工企业都要相当级别的军队干部。会谈会晤人员,全到上级参加涉外学习班接受审查去了,听说有的单位懂俄语的人在审查期间自杀了。你要是没进‘两不清’班,也得参加涉外班儿。现在咱们机关空了,副参谋长、正副科长一个不在位。主要科室都剩一两个参谋。边防科就留方岐一个人看电话。你说怎么工作吧?”

申炎:“下级单位怎么样?”

巴久礼:“也都抽光了。有的武装部就剩一个参谋看门儿。”

申炎:“干部不够用,提拔优秀战士不行吗?”

巴久礼:“上面给了一批指标,袁永裕他们不是正在集训吗?原则上都回边防一线,解决不了机关的问题。我打算把作训、边防、通信、军务,四个科剩下的人集中编成参谋小组,你来挑头儿。原定宣布代理副科长,王占庆闹那么一出,上面说别宣布了,指定临时负责人吧!”

申炎想了片刻:“封冻以后,江岛生产、通行都该开始了。边境执勤、会谈会晤都该忙了。听说小兴安岭的守备施工也要交给咱们。我能胜任吗?”

巴久礼站起来,拍拍申炎肩膀。“你说谁胜任?郑司令员调走了,政委坐在地革委,副司令全都不在位。我这个参谋长代理司令,上面没有靠头儿、下面有没抓手儿,不干行吗?边防形势越来越紧张,上级通报的几个重点地段,苏方都有新动作。我们地区一是乌巴劳岛,二是冷水当面。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这两个地段上。”

******************

冷水江边,申炎从北京牌吉普车里出来,登上了望塔。

一个身材魁梧的军人让出大倍望远镜:“申参谋你看。”

圆形视野里:一群苏联军官站在电视塔旁比比划划,手里拿着地图、望远镜。一旁是几辆轿车、吉普车。

申炎没抬头:“汪参谋,这种情况以往现过没有?”

汪参谋比申炎年轻,挺拔俊秀,长着一对厚嘴唇:“6军大院曾有过。罗科索夫指挥学校也出现过。边防总队就一个上校,哪有这么多戴‘夏伯阳帽儿’的?”

申炎仍没抬头:“四个。有一个总有人围着。”

汪参谋:“个子不高,看不着肩章,可能是个将军。”

申炎:“往年苏方的巡逻冰道距他们岸边多少米?”

汪参谋:“当面一百五十米左右,距航道中心线五十米左右。”

申炎:“两城之间三分之二以上水面归我们,说明黑龙不向着他们。哎!露出个肩膀,糟!又挡上了,像个将军。另三个上校可以肯定。”

汪参谋:“不是边防军区的,就是莫斯科来的,你说呢?”

“没错儿!航标灯都收了,停航了,他们指划江面干什么?这里是中苏之间七千多公里边境线上,唯一一对儿地区机关所在地紧挨着州府的边境地段,两国都的末稍神经最敏感部位。密切注意他们今年怎么开冰道吧!”

******************

申炎摇转大倍望远镜镜头。

镜内景:白色的十层典字形居民楼;钢铁照明架下的椭圆形体育场;树行和草坪整齐的街道;公园里高高的游乐转轮;塔吊林立的码头;高塔形的面粉加工厂;宽阔的广场上矗立着革命导师的雕像,后边是高大的州委办公大楼。

“多美丽的城市啊!”申炎继续摇动镜头。

镜内景:大院子里,长长的库房前是成排的坦克;江岸了望塔顶上,不停旋转的微型雷达天线;树丛里的铁丝网和松土(雪)检迹带;瞪着“黑眼”的碉堡和旁边的探照灯车;后山顶上的大型雷达群;山坡上错落有致的掩体内坦克。

“多不和谐的气氛哪!”申炎自我感叹着。

******************

一栋灰色水泥砖平房前。申炎正搭建煤棚子。

“队长同志,老兵袁永裕前来报到。”“娃娃脸”笑容可掬来到背后。

“你怎么来了?”申炎也笑逐颜开。

袁永裕:“听说队长要安家,咋个也要出把力嘛!”

丁石先拿来两个军棉鞋包装箱子:“出力就劈柴火、倒煤!”

袁永裕:“你拿箱子干什么?”

丁石先:“简单改造一下,摞起来,挂上帘,不就是碗柜吗?”

李家静推着手推车跑来:“锅碗瓢勺、米面油盐,全来啦!”

屋里,典湘正在糊炕面儿。

袁永裕搬东西进门:“典医生也来帮我们干活喽!”

典湘埋头干活:“什么叫帮你们?帮我弟弟!这是我拐弯儿表弟的家。我和他比你们亲百倍。”

申炎:“都进来暖和一会儿,喝点水。你们什么时候毕业?”

丁石先:“没几天了,正讨论分配问题呢。人人表态,都要求到最艰苦、最偏僻、最前沿的基层去。”

袁永裕:“瞎子放礼花——听响声没得啥球用!我放了一炮,第一,和‘神’教官到一起。老袁没得丁秀才那本事,当猪倌儿、扫茅房总可以吧!要不然干脆回六岔,哪里来回哪里去,简单。”

李家静:“你哪来回哪去,我呢?边防电话线架完了,架线连马上就撤编。段户边防站司务长缺编时间最长,韩部长让我去,看来就是那儿了。”

申炎:“那里是普固、剑阳两个总站的结合部。论自然条件,比含瑙以北还好一些。到哪儿都一样,干好干坏在自己。”

章节目录

言情推荐阅读:

大流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爬书网只为原作者无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无罪并收藏大流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