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珠帘启，红颜避
细雨过后的青石小道上，闲闲散散的走着几个行人，四周店铺林立，不时传来几声叫卖。
行人中有人被某件商品吸引，驻足观赏，随即，同行一干人等也陆续停下，却都站在五步开外，并不上前。
“嘿，客官好眼力！这是今日清晨刚到的新货，不仅用料上成，做工精美，而且本店可保证，世间只此一支，绝无仅有啊！”
货柜之前，来人一身白衣，袖口、襟口均有银丝暗纹，黑发玉冠，唇红齿白，除了身量上瘦弱了些，倒也是一副翩翩浊世家公子的样貌。
此时，他的手中正拿着的，便是那老板口中绝无仅有、只此一支的物件——乌木簪。通体墨黑的乌木，尾部雕有精美纹饰，看似简单，实则精巧，置于鼻端，隐有暗香浮动。
“包起来吧。”
软软的声音轻响，老板接过簪子的双手顿了顿，忍不住抬头又看了眼眼前之人，那人却已背手离去，迎面而来的成了他身后几人中的一个，递过银子，接过簪盒，一语不发便也跟了上去。
柜台之后，老板摸了摸花白的头发，咕哝着朝屋内望去。
“老了老了，都幻听了！”
屋内白墙之上，有丹青悬挂，画中少女靠坐于山石之上，居高临望脚下的一汪清潭，嘴角微勾，淡淡的笑意暖人心脾，唯一美中不足，便是那如墨的青丝泻下，遮住了花般面容，让人看不真切。
京城第一酒楼醉天居内，丞相左思贤手中的茶水已换了三壶，备下的佳肴也已热过两回，堪堪想甩袖离去，门口期待许久的白色身影却恰巧姗姗赶到。
白底银边的长袍，乌木雕刻的发簪，举手投足间，满是常人不及的清雅风韵，人还未至身前，淡淡的墨香已萦绕鼻端，正是近日颇得宴帝青睐的公子九月。
左思贤本是等的怒气横生，但此刻也不得不按耐住情绪，毕竟，有求于人的是他。
“哈哈哈，颜公子可是让老夫好等啊！来人，上菜！”
“慢！”
颜九月眸光微转，清秀的面容隐隐带着笑意，星目直直看向角落处的一桌，笑的更深。
“林大人既也在此，何不一同入座呢？”
本以为藏得隐蔽，谁知还是被他发现。林奕无奈的叹口气，缓缓站起身，走至二人跟前，朝着罪魁祸首翻了个白眼，兀自落座，表情倒也还算自然。
倒是左思贤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看向林奕的眼神中满是厌恶，奈何颜九月在此不得发作，只能装着自然，一同落座。
三人坐定，菜肴美酒便一一端了上来，左思贤站起身，亲自为颜九月斟了杯酒，率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素闻公子九月最爱名酿，老夫特地备了这陈年女儿红，还请公子品评。”
颜九月轻轻扫了眼身旁表情木讷，只顾吃菜的林奕，微微勾唇，举杯轻啄一口，唇齿间顿时酒香四溢。
“啧，确是好酒。”
闻言，左思贤眼中一亮，忙招呼随从又另拿了满满两大坛美酒，置于颜九月身前。
“难得颜公子赏识，这两坛乃是三十年的竹叶青，如若公子不嫌弃，便收下它们吧！”
抬眸看了眼酒坛，颜九月却不接下，只是单手转动着酒杯，看着酒水在杯中摇晃，末了，放下酒杯，笑着看向左思贤。
“呵呵，闻着味道就知是上好佳酿，不过，颜某近日染了风寒，不宜饮酒过多，不如，林大人替我收了吧？”
蓦地，林奕一阵咳嗽，抬起头来想送他几个白眼，却在见到左思贤投来的异样眼神后，撇开了眼，抓着酒杯的手骨指更显。
“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颜九月轻笑一声，将两坛酒搁到了一旁，随即瞅了眼左思贤,笑意微敛，略显浅淡的眸色渐转幽深。
“丞相今日，单为送酒？”
左思贤本还在思考该如何将酒送出，此刻见颜九月的举动跟探问，顿时有些欣喜，也不再多作铺垫，直言来意。
“既然公子今日到访，那也定是给老夫几分薄面的……不瞒公子，老夫确是有事相求。”
“哦？丞相但说无妨。”
闻言，林奕冷哼一声，举着酒杯一口饮尽，原本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瞥向颜九月的眼神似有火花冒出。
左思贤是早看不惯林奕的，平日里朝堂上争锋相对便罢了，如今他会见贵客仍放肆无礼，无奈碍于颜九月只能强忍怒气，不予理会。转眼见颜九月正微笑着等待自己的答复，左思贤的心思便又顺畅起来。
“老夫听闻公子受皇命委托，主理近日科举舞弊一案？”
“正是。”
“舞弊案党羽可曾全数抓获？”
“已获。”
“可有姓唐名仲言之人？”
“有，且为主犯之一，其罪当斩。”
啪——
左思贤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浑浊的双眼失了神，微微佝偻的身体有一阵的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林奕皱了皱眉，终是没能忍住，伸手扶了他一把，而后又转头喝酒去了。
没去注意身后是谁伸的手，左思贤仍然愣愣地看着颜九月，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般，双手颤抖着拉住了颜九月的手臂。
“颜公子，老夫纵横官场数十载，识人无数。那唐仲言本是老夫最得意的门生，亦是老夫从小抚养的义子，虽算不得大将之才，但从小也算知廉识理，断不会做出有辱家门之事。今日老夫不求公子法外开恩，但求公子查明真相，万万不得冤了好人！”
此刻的左思贤，低头微阖着眼，再没了朝堂上一人之下的凌人势气，徒留年近半百、孤寡老人的落寞。
举杯的手顿了顿，颜九月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林奕，浅笑着抿了一口酒，目光中闪过一丝算计。
“丞相有所不知，此案主犯，我已转交林大人审理。”
言毕，左思贤与林奕皆是一愣，各自表情怪异的看着依旧笑的云淡风轻的颜九月，但与左思贤相比，林奕的神情显然要精彩许多，瞪着颜九月的双目仿佛要冒出火来。
手上一紧，颜九月被林奕拉出了醉天居。
醉天居外，连着下了几日的细雨稍稍停歇，行人渐渐增多，因着细雨收起的酒棚也再次摆了出来，虽说不如醉天居的人声鼎沸，倒也算热闹异常。
林奕拉着颜九月，一路疾步出了醉天居，直至路边无人处才停下，接着转脸瞪着笑的狡诈的颜九月。
“姓颜的，你是故意的！”
颜九月不着痕迹地抽出被他拉着的手臂，秀眉轻挑，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我就是故意的。”
“你！”
看着林奕被气得跳脚的模样，颜九月好笑的摇了摇头，收起了戏谑的表情，找了块大石，招呼着林奕一同坐下。
林奕狐疑的瞅了他一眼，默默跟着坐了下来。
“林奕啊，他好歹是你亲爹，不论你心里如何想，这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颜九月的声音低低的，透着难得的认真，听着这样的语气，林奕本想反驳的话语被生生憋了回去，只能静静地等着他继续。
“那个唐仲言，才学惊人，颇受朝廷器重，这次的舞弊案，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定是有人下了圈套，目的就是削弱丞相在朝中的势力。”
“这不是正合了圣上的意……”
自古帝王忌权臣，如今新帝即位，首当其冲的就是丞相之类手握重权的大臣，如今既然有这等良机，放弃岂不可惜。
颜九月当然知晓林奕此刻的想法，所以他也不作否认。
“的确，丞相的势力过大必将影响皇权，但削权之事，圣上可为别人不可为。更何况，那人的目的何在，我们无人知晓，如若为了助皇上一臂之力便罢，怕只怕，他为的只是一己之私。”
“那为何定要命我彻查此案？你明知我与那老头素来不和！”
想到往日左思贤对他的态度，林奕忍不住又是一阵气闷，赌气般的打心底里不肯承认这个亲爹。
“其一，你有这个能力查明真相。其二……你也该认他这个爹了，别等以后，后悔莫及啊。”
颜九月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渐渐转晴的天空，眉眼中的神色耐人寻味。
林奕看着眼前有些深沉的颜九月，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去世多年的娘亲，那时候，她也经常这么看着远方发呆，默默思念着某些人。
“快进去吧，丞相还等着林大人救唐仲言呢！”
撇开眼不去理会林奕探究的目光，颜九月站起身，拍拍衣摆处沾染的少许灰尘，甩袖扬长而去。
林奕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望了眼不远处的醉天居，最终还是叹着气走了进去。
日落西山，夕阳下的皇宫庄严中透着沉寂，远远望去，莫名压抑。颜九月淡淡扫了眼暗色的宫门，缓步走了过去。
眼尖的侍卫早已看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待他走近便齐齐行礼，直至他走过宫门，淡淡墨香消失殆尽才站起身，态度恭敬堪比御驾亲临。
走过宫门，颜九月朝菡萏苑走去，作为当今圣上的“师弟”兼谋士，他有幸独居于这为天下人所向往的皇宫内苑。
“小九。”
颜九月闻声抬眸，来人一袭紫色龙纹长衫，身形*，眉目俊朗，正是宴国一月前登基的新帝王，谢意恒。
“圣上。”
谢意恒笑容微滞，随即又转颜一笑，单手抚上颜九月发髻上的乌木簪，瞥见簪尾处的细小标记，笑容更深。
“去了珍宝轩？齐爷爷可还好？他认出你了没？”
颜九月眉尖微蹙，躲开他再次抚上鬓间的双手。
“回圣上，颜九月此刻是男儿身。”
谢意恒无视颜九月的拒绝，轻轻牵起他的双手，将他带到屋内，顺手关上房门，转过身，自袖中掏出一方烧了半边的丝帕，放在颜九月手中。
“我派人去云隐山找到的。”
颜九月小心*着丝帕上未被烧毁的九字，眼中渐渐有泪水涌出，却固执的咬着唇不让它留下来。
“没用了，圣上，爹跟娘已经死了，您亲爱的父王一把火，将什么都烧没了。”
谢意恒定定的看着颜九月，慢慢伸出手，试图拥住他，却被他躲了开来。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谢意恒张了张嘴，却始终未能说出半个字，朝堂上高谈阔论的帝王，却在颜九月面前哑口无言，只能低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颜九月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的丝帕越捏越紧，终于，两行清泪沿脸颊落下，痛苦的情绪再难以控制。
他缓步走到铜镜前，将束发的乌木簪拔下，青丝瞬间铺满肩头，素手在脸侧轻轻撕下几片假皮，原本清秀男子的样貌，顷刻变作笑可倾国的女子容颜。
颜九月伸手抚向脸庞，不认识般愣愣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仿佛来自空旷的山谷，她听见娘亲暖暖的笑声，一声声，一声声，敲击着自己的心灵。
行人中有人被某件商品吸引，驻足观赏，随即，同行一干人等也陆续停下，却都站在五步开外，并不上前。
“嘿，客官好眼力！这是今日清晨刚到的新货，不仅用料上成，做工精美，而且本店可保证，世间只此一支，绝无仅有啊！”
货柜之前，来人一身白衣，袖口、襟口均有银丝暗纹，黑发玉冠，唇红齿白，除了身量上瘦弱了些，倒也是一副翩翩浊世家公子的样貌。
此时，他的手中正拿着的，便是那老板口中绝无仅有、只此一支的物件——乌木簪。通体墨黑的乌木，尾部雕有精美纹饰，看似简单，实则精巧，置于鼻端，隐有暗香浮动。
“包起来吧。”
软软的声音轻响，老板接过簪子的双手顿了顿，忍不住抬头又看了眼眼前之人，那人却已背手离去，迎面而来的成了他身后几人中的一个，递过银子，接过簪盒，一语不发便也跟了上去。
柜台之后，老板摸了摸花白的头发，咕哝着朝屋内望去。
“老了老了，都幻听了！”
屋内白墙之上，有丹青悬挂，画中少女靠坐于山石之上，居高临望脚下的一汪清潭，嘴角微勾，淡淡的笑意暖人心脾，唯一美中不足，便是那如墨的青丝泻下，遮住了花般面容，让人看不真切。
京城第一酒楼醉天居内，丞相左思贤手中的茶水已换了三壶，备下的佳肴也已热过两回，堪堪想甩袖离去，门口期待许久的白色身影却恰巧姗姗赶到。
白底银边的长袍，乌木雕刻的发簪，举手投足间，满是常人不及的清雅风韵，人还未至身前，淡淡的墨香已萦绕鼻端，正是近日颇得宴帝青睐的公子九月。
左思贤本是等的怒气横生，但此刻也不得不按耐住情绪，毕竟，有求于人的是他。
“哈哈哈，颜公子可是让老夫好等啊！来人，上菜！”
“慢！”
颜九月眸光微转，清秀的面容隐隐带着笑意，星目直直看向角落处的一桌，笑的更深。
“林大人既也在此，何不一同入座呢？”
本以为藏得隐蔽，谁知还是被他发现。林奕无奈的叹口气，缓缓站起身，走至二人跟前，朝着罪魁祸首翻了个白眼，兀自落座，表情倒也还算自然。
倒是左思贤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看向林奕的眼神中满是厌恶，奈何颜九月在此不得发作，只能装着自然，一同落座。
三人坐定，菜肴美酒便一一端了上来，左思贤站起身，亲自为颜九月斟了杯酒，率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素闻公子九月最爱名酿，老夫特地备了这陈年女儿红，还请公子品评。”
颜九月轻轻扫了眼身旁表情木讷，只顾吃菜的林奕，微微勾唇，举杯轻啄一口，唇齿间顿时酒香四溢。
“啧，确是好酒。”
闻言，左思贤眼中一亮，忙招呼随从又另拿了满满两大坛美酒，置于颜九月身前。
“难得颜公子赏识，这两坛乃是三十年的竹叶青，如若公子不嫌弃，便收下它们吧！”
抬眸看了眼酒坛，颜九月却不接下，只是单手转动着酒杯，看着酒水在杯中摇晃，末了，放下酒杯，笑着看向左思贤。
“呵呵，闻着味道就知是上好佳酿，不过，颜某近日染了风寒，不宜饮酒过多，不如，林大人替我收了吧？”
蓦地，林奕一阵咳嗽，抬起头来想送他几个白眼，却在见到左思贤投来的异样眼神后，撇开了眼，抓着酒杯的手骨指更显。
“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颜九月轻笑一声，将两坛酒搁到了一旁，随即瞅了眼左思贤,笑意微敛，略显浅淡的眸色渐转幽深。
“丞相今日，单为送酒？”
左思贤本还在思考该如何将酒送出，此刻见颜九月的举动跟探问，顿时有些欣喜，也不再多作铺垫，直言来意。
“既然公子今日到访，那也定是给老夫几分薄面的……不瞒公子，老夫确是有事相求。”
“哦？丞相但说无妨。”
闻言，林奕冷哼一声，举着酒杯一口饮尽，原本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瞥向颜九月的眼神似有火花冒出。
左思贤是早看不惯林奕的，平日里朝堂上争锋相对便罢了，如今他会见贵客仍放肆无礼，无奈碍于颜九月只能强忍怒气，不予理会。转眼见颜九月正微笑着等待自己的答复，左思贤的心思便又顺畅起来。
“老夫听闻公子受皇命委托，主理近日科举舞弊一案？”
“正是。”
“舞弊案党羽可曾全数抓获？”
“已获。”
“可有姓唐名仲言之人？”
“有，且为主犯之一，其罪当斩。”
啪——
左思贤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浑浊的双眼失了神，微微佝偻的身体有一阵的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林奕皱了皱眉，终是没能忍住，伸手扶了他一把，而后又转头喝酒去了。
没去注意身后是谁伸的手，左思贤仍然愣愣地看着颜九月，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般，双手颤抖着拉住了颜九月的手臂。
“颜公子，老夫纵横官场数十载，识人无数。那唐仲言本是老夫最得意的门生，亦是老夫从小抚养的义子，虽算不得大将之才，但从小也算知廉识理，断不会做出有辱家门之事。今日老夫不求公子法外开恩，但求公子查明真相，万万不得冤了好人！”
此刻的左思贤，低头微阖着眼，再没了朝堂上一人之下的凌人势气，徒留年近半百、孤寡老人的落寞。
举杯的手顿了顿，颜九月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林奕，浅笑着抿了一口酒，目光中闪过一丝算计。
“丞相有所不知，此案主犯，我已转交林大人审理。”
言毕，左思贤与林奕皆是一愣，各自表情怪异的看着依旧笑的云淡风轻的颜九月，但与左思贤相比，林奕的神情显然要精彩许多，瞪着颜九月的双目仿佛要冒出火来。
手上一紧，颜九月被林奕拉出了醉天居。
醉天居外，连着下了几日的细雨稍稍停歇，行人渐渐增多，因着细雨收起的酒棚也再次摆了出来，虽说不如醉天居的人声鼎沸，倒也算热闹异常。
林奕拉着颜九月，一路疾步出了醉天居，直至路边无人处才停下，接着转脸瞪着笑的狡诈的颜九月。
“姓颜的，你是故意的！”
颜九月不着痕迹地抽出被他拉着的手臂，秀眉轻挑，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我就是故意的。”
“你！”
看着林奕被气得跳脚的模样，颜九月好笑的摇了摇头，收起了戏谑的表情，找了块大石，招呼着林奕一同坐下。
林奕狐疑的瞅了他一眼，默默跟着坐了下来。
“林奕啊，他好歹是你亲爹，不论你心里如何想，这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颜九月的声音低低的，透着难得的认真，听着这样的语气，林奕本想反驳的话语被生生憋了回去，只能静静地等着他继续。
“那个唐仲言，才学惊人，颇受朝廷器重，这次的舞弊案，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定是有人下了圈套，目的就是削弱丞相在朝中的势力。”
“这不是正合了圣上的意……”
自古帝王忌权臣，如今新帝即位，首当其冲的就是丞相之类手握重权的大臣，如今既然有这等良机，放弃岂不可惜。
颜九月当然知晓林奕此刻的想法，所以他也不作否认。
“的确，丞相的势力过大必将影响皇权，但削权之事，圣上可为别人不可为。更何况，那人的目的何在，我们无人知晓，如若为了助皇上一臂之力便罢，怕只怕，他为的只是一己之私。”
“那为何定要命我彻查此案？你明知我与那老头素来不和！”
想到往日左思贤对他的态度，林奕忍不住又是一阵气闷，赌气般的打心底里不肯承认这个亲爹。
“其一，你有这个能力查明真相。其二……你也该认他这个爹了，别等以后，后悔莫及啊。”
颜九月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渐渐转晴的天空，眉眼中的神色耐人寻味。
林奕看着眼前有些深沉的颜九月，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去世多年的娘亲，那时候，她也经常这么看着远方发呆，默默思念着某些人。
“快进去吧，丞相还等着林大人救唐仲言呢！”
撇开眼不去理会林奕探究的目光，颜九月站起身，拍拍衣摆处沾染的少许灰尘，甩袖扬长而去。
林奕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望了眼不远处的醉天居，最终还是叹着气走了进去。
日落西山，夕阳下的皇宫庄严中透着沉寂，远远望去，莫名压抑。颜九月淡淡扫了眼暗色的宫门，缓步走了过去。
眼尖的侍卫早已看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待他走近便齐齐行礼，直至他走过宫门，淡淡墨香消失殆尽才站起身，态度恭敬堪比御驾亲临。
走过宫门，颜九月朝菡萏苑走去，作为当今圣上的“师弟”兼谋士，他有幸独居于这为天下人所向往的皇宫内苑。
“小九。”
颜九月闻声抬眸，来人一袭紫色龙纹长衫，身形*，眉目俊朗，正是宴国一月前登基的新帝王，谢意恒。
“圣上。”
谢意恒笑容微滞，随即又转颜一笑，单手抚上颜九月发髻上的乌木簪，瞥见簪尾处的细小标记，笑容更深。
“去了珍宝轩？齐爷爷可还好？他认出你了没？”
颜九月眉尖微蹙，躲开他再次抚上鬓间的双手。
“回圣上，颜九月此刻是男儿身。”
谢意恒无视颜九月的拒绝，轻轻牵起他的双手，将他带到屋内，顺手关上房门，转过身，自袖中掏出一方烧了半边的丝帕，放在颜九月手中。
“我派人去云隐山找到的。”
颜九月小心*着丝帕上未被烧毁的九字，眼中渐渐有泪水涌出，却固执的咬着唇不让它留下来。
“没用了，圣上，爹跟娘已经死了，您亲爱的父王一把火，将什么都烧没了。”
谢意恒定定的看着颜九月，慢慢伸出手，试图拥住他，却被他躲了开来。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谢意恒张了张嘴，却始终未能说出半个字，朝堂上高谈阔论的帝王，却在颜九月面前哑口无言，只能低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颜九月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的丝帕越捏越紧，终于，两行清泪沿脸颊落下，痛苦的情绪再难以控制。
他缓步走到铜镜前，将束发的乌木簪拔下，青丝瞬间铺满肩头，素手在脸侧轻轻撕下几片假皮，原本清秀男子的样貌，顷刻变作笑可倾国的女子容颜。
颜九月伸手抚向脸庞，不认识般愣愣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仿佛来自空旷的山谷，她听见娘亲暖暖的笑声，一声声，一声声，敲击着自己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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