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三百五十二章猴王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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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三百五十二章猴王脱困两章合一
只见那伯钦说完之后,他一只手执着叉,一只手拖着虎,在前引路三藏牵着马,随后而行,迤泬行过山坡,忽见一座山庄那门前真个是一番幽静的景象,根本不像一猎户人家,但参天古树,漫路荒藤万壑风尘冷,千崖气象奇一径野花香袭体,数竿幽竹绿依依草门楼,篱笆院,堪描堪画;石板桥,白土壁,真乐真稀秋容萧索,爽气孤高道旁黄叶落,岭上白云飘疏林内山禽聒聒,庄门外细犬嘹嘹

伯钦到了门首,将死虎掷下,叫道:

“小的们何在?”

只见从门走出三四个家僮,都是怪形恶相之类,上前拖拖拉拉,把只虎扛将进去伯钦吩咐教道:

“赶早剥了皮,安排将来待客”

然后伯钦复回头迎接三藏进内彼此相见,三藏又拜谢伯钦厚恩怜悯救命,伯钦道:

“同乡之人,何劳致谢”

坐定茶罢,有一老妪,领着一个媳妇,对三藏进礼伯钦道:

“此是家母、山妻”

三藏道:

“请令堂上坐,贫僧奉拜”

老妪道:

“长老远客,各请自珍,不劳拜罢”

伯钦道:

“母亲呵,他是唐王驾下差往西天见佛求经者适间在岭头上遇着孩儿,孩儿念一国之人,请他来家歇马,明日送他上路”

老妪闻言,十分欢喜道:

“好,好,好就是请他,不得这般,恰好明**父亲周忌,就浼长老做些好事,念卷**,到后日送他去罢”

这刘伯钦,虽是一个杀虎手,镇山的太保,他却有些孝顺之心,闻得母言,就要安排香纸,留住三藏说话间,不觉的天色将晚小的们排开桌凳,拿几盘烂熟虎肉,热腾腾的放在上面伯钦请三藏权用,再另办饭三藏合掌当胸道:

“善哉贫僧不瞒太保说,自出娘胎,就做和尚,不晓得吃荤”

伯钦闻得此说,沉吟了半晌道:

“长老,寒家历代以来,不晓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笋,采些木耳,寻些干菜,做些豆腐,也都是獐鹿虎豹的油煎,却无甚素处有两眼锅灶,也都是油腻透了,这等奈何?反是我请长老的不是”

三藏道:

“太保不必多心,请自受用我贫僧就是三五日不吃饭,也可忍饿,只是不敢破了斋戒”

伯钦道:

“倘或饿死,却如之何?”

三藏道:

“感得太保天恩,搭救出虎狼丛里,就是饿死,也强如喂虎”

伯钦的母亲闻说,叫道:

“孩儿不要与长老闲讲,我自有素物,可以管待”

伯钦道:

“素物何来?”

伯钦母亲道:

“你莫管我,我自有素的”

伯钦母亲叫自家媳妇将小锅取下,着火烧了油腻,刷了又刷,洗了又洗,却仍安在灶上先烧半锅滚水别用,却又将些山地榆叶子,着水煎作茶汤,然后将些黄粱粟米,煮起饭来又把些干菜煮熟,盛了两碗,拿出来铺在桌上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那伯钦老母对着三藏道:

“长老请斋,这是老身与儿妇,亲自动手整理的些极洁极净的茶饭”

三藏下来谢了,方才上坐那伯钦另设一处,铺排些没盐没酱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点剁鹿肉干巴,满盘满碗的,陪着三藏吃斋方坐下,心欲举箸,只见三藏合掌诵经,唬得个伯钦不敢动箸,急起身立在旁边三藏念不数句,却教“请斋”伯钦道:

“你是个念短头经的和尚?”

三藏道:

“此非是经,乃是一卷揭斋之咒”

伯钦道:

“你们出家人,偏有许多计较,吃饭便也念诵念诵”吃了斋饭,收了盘碗,渐渐天晚,伯钦引着三藏出中宅,到后边走走穿过夹道,有一座草亭,推开门,入到里面只见那四壁上挂几张强弓硬弩,插几壶箭,过梁上搭两块血腥的虎皮,墙根头插着许多枪刀叉棒,正中间设两张坐器伯钦请三藏坐坐三藏见这般凶险腌脏,不敢久坐,遂出了草亭又往后再行,是一座大园子,却看不尽那丛丛菊蕊堆黄,树树枫杨挂赤;又见呼的一声,跑出十来只肥鹿,一大阵黄獐,见了人,呢呢痴痴,不恐惧三藏道:

“这獐鹿想是太保养家了的?”

伯钦道:“

似你那长安城中人家,有钱的集财宝,有庄的集聚稻粮我们这打猎的,只得聚养些野兽,备天阴耳”

他两个说话闲行,不觉黄昏,复转前宅安歇次早,那合家老小都起来,就整素斋,管待长老,请开启念经这长老净了手,同太保家堂前拈了香,拜了家堂三藏方敲响木鱼,先念了净口业的真言,又念了净身心的神咒,然后开《度亡经》一卷诵毕,伯钦又请写荐亡疏一道,再开念《金刚经》、《观音经》,一一朗音高诵诵毕,吃了午斋,又念《法华经》、《弥陀经》各诵几卷,又念一卷《孔雀经》,及谈较洗业知的故事,早又天晚献过了种种香火,化了众神纸马,烧了荐亡文疏佛事已毕,又各安寝却说那伯钦的父亲之灵,荐得脱沉沦,鬼魂儿早来到东家宅内,托一梦与合宅长幼道:

“我在阴司里苦难难脱,日久不得生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我的罪业,阎王差人送我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了你们可好生谢送长老,不要怠慢,不要怠慢我去也”其实哪里有这么巧的事,那三藏此时却学的是小乘佛法,那里有渡人的本事,这不过是佛门中借了地藏入驻地府的便利,早就将伯钦老父的魂魄给收了起来,此时才放出,为的就是要那伯钦顺利的保护三藏去见得那孙悟空

第二天一早,那合家儿梦醒,又早太阳东上,伯钦的娘子道:

“太保,我今夜梦见公公来家,说他在阴司苦难难脱,日久不得生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他的罪业,阎王差人送他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教我们好生谢那长老,不得怠慢他说罢,径出门,徉徜去了我们叫他不应,留他不住,醒来却是一梦”

伯钦道:

“我也是那等一梦,与你一般我们起去对母亲说去”他

两口子正欲去说,只见老母叫道:

“伯钦孩儿,你来,我与你说话”二人至前,老母坐在床上道:“儿呵,我今夜得了个喜梦,梦见你父亲来家,说多亏了长老度,已消了罪业,上中华富地长者家去托生”

夫妻们俱呵呵大笑道:

“我与媳妇皆有此梦,正来告禀,不期母亲呼唤,也是此梦”

遂叫一家大小起来,安排谢意,替他收拾马匹,都至前拜谢道:

“多谢长老荐我亡父脱难生,报答不尽”

那三藏道:

“贫僧有何能处,敢劳致谢”

伯钦把三口儿的梦话,对三藏陈诉一遍,三藏也喜早供给了素斋,又具白银一两为谢三藏分文不受一家儿又恳恳拜央,三藏毕竟分文未受,但道:

“是你肯发慈悲送我一程,足感至爱”

伯钦与母妻无奈,急做了些粗面烧饼干粮,叫伯钦远送,三藏欢喜收纳太保领了母命,又唤两三个家僮,各带捕猎的器械,同上大路,看不尽那山中野景,岭上风光行经半日,只见对面处,有一座大山,真个是高接青霄,崔巍险峻三藏不一时,到了边前那太保登此山如行平地正走到半山之中,伯钦回身,立于路下道:

“长老,你自前进,我却告回”

三藏闻言,赶忙滚鞍下马道:

“千万敢劳太保再送一程”

只见那伯钦摇头道:

“长老不知,此山唤做两界山,东半边属我大唐所管,西半边乃是鞑靼的地界那厢狼虎,不伏我降,我却也不能过界,你自去罢”

那三藏听得心惊,轮开手,牵衣执袂,滴泪难分正在那叮咛拜别之际,只听得山脚下叫喊如雷道:

“我师父来也,我师父来也”

唬得个三藏痴呆,伯钦打挣众家僮道:

“这叫的必是那山脚下石匣中老猿”

太保连连点头道:

“是他,是他”

三藏不知道伯钦说的是什么,忙问道:

“是什么老猿?”

那太保道:

“长老有所不知,这山旧名五行山,因我大唐王征西定国,改名两界山先年间曾闻得老人家说:‘王莽篡汉之时,天降此山,下压着一个神猴,不怕寒暑,不吃饮食,自有土神监押,教他饥餐铁丸,渴饮铜汁自昔到今,冻饿不死’这叫必定是他长老莫怕,我们下山去看来”

三藏只得依从,牵马下山行不数里,只见那石匣之间,果有一猴,露着头,伸着手,乱招手道:

“师父,你怎么此时才来?来得好,来得好救我出来,我保你上西天去也”

这长老近前细看,你道他是怎生模样——尖嘴缩腮,金睛火眼头上堆苔藓,耳中生薜萝鬓边少发多青草,颔下无须有绿莎眉间土,鼻凹泥,十分狼狈,指头粗,手掌厚,尘垢余多还喜得眼睛转动,喉舌声和语言虽利便,身体莫能那正是五百年前孙大圣,今朝难满脱天罗

这太保诚然胆大,走上前来,与他拔去了鬓边草,颔下莎,问道:

“你有什么说话?”

那猴道:

“我没话说,教那个师父上来,我问他一问”

三藏道:

“你问我什么?”

那猴道:

“你可是东土大王差往西天取经去的么?”

三藏道:

“我正是,你问怎么?”

那猴道:

“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只因犯了诳上之罪,被佛祖压于此处前者有个观音菩萨,领佛旨意,上东土寻取经人我教他救我一救,他劝我再莫行凶,归依佛法,尽殷勤保护取经人,往西方拜佛,功成后自有好处故此昼夜提心,晨昏吊胆,只等师父来救我脱身我愿保你取经,与你做个徒弟”

三藏闻言,满心欢喜道:

“你虽有此善心,又蒙菩萨教诲,愿入沙门,只是我又没斧凿,如何救得你出?”

那猴道:

“不用斧凿,你但肯救我,我自出来也”

三藏道:

“我自救你,你怎得出来?”

那猴道:

“这山顶上有我佛如来的金字压帖你只上山去将帖儿揭起,我就出来了”

三藏依言,回头央浼刘伯钦道:

“太保啊,我与你上山走一遭”

伯钦道:

“不知真假何如”

那猴高叫道:

“是真决不敢虚谬”

伯钦只得呼唤家僮,牵了马匹他却扶着三藏,复上高山,攀藤附葛,只行到那极巅之处,果然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有块四方大石,石上贴着一封皮,却是“唵嘛呢叭咪吽”六个金字这却是佛门中赫赫有名的六字大明咒,这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源于梵文,象征一切诸菩萨的慈悲与加持六字大明咒是“唵啊吽”三字的扩展,其内涵异常丰富、奥妙无穷、至高无上,蕴藏了宇宙中的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具有微妙不可思议功德,又具无量三昧法门,一切金刚护法、天龙八部,无不喜欢拥护,佛教认为,若此真言着于身、触于手、藏于家,或腾于门,皆得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一切所求,无不满足

只见那三藏近前跪下,朝石头,看着金字,拜了几拜,望西祷祝道:

“弟子陈玄奘,特奉旨意求经,果有徒弟之分,揭得金字,救出神猴,同证灵山若无徒弟之分,此辈是个凶顽怪物,哄赚弟子,不成吉庆,便揭不得起”

祝罢,又拜拜毕,上前将六个金字轻轻揭下只闻得一阵香风,劈手把压帖儿刮在空中,叫道:

“吾乃监押大圣者今日他的难满,吾等回见如来,缴此封皮去也”

吓得个三藏与伯钦一行人,望空礼拜径下高山,又至石匣边,对那猴道:

“揭了压帖矣,你出来么”

那猴子见状十分欢喜,高声叫道:

“师父,你请走开些,我好出来,莫惊了你”

伯钦听猴子这么一说,便领着三藏,一行人回东即走走了五七里远近,又听得那猴高叫道:

“再走,再走”

三藏等人又行了许远,下了山,只闻得一声响亮,真个是地裂山崩众人尽皆悚惧,只见那猴早到了三藏的马前,赤淋淋跪下,道声:

“师父,我出来也”

然后那猴子对三藏拜了四拜,急起身,与伯钦唱个大喏道:

“有劳大哥送我师父,又承大哥替我脸上薅草”

谢毕,就去收拾行李,扣背马匹那马见了他,腰软蹄矬,战兢兢的立站不住盖因那猴原是弼马温,在天上看养龙马的,有些法则,故此凡马见他害怕三藏见他意思,实有好心,真个象沙门中的人物,便问道:

“徒弟啊,你姓什么?”

那猴王道:

“我姓孙”

三藏接着问道:

“我与你起个法名,却好呼唤”

猴王道:

“不劳师父盛意,我原有个法名,叫做孙悟空”

三藏欢喜道:

“也正合我们的宗派你这个模样,就象那小头陀一般,我再与你起个混名,称为行者,好么?”

悟空道:

“好,好,好”

自此时又称为孙行者那伯钦见孙行者一心收拾要行,却转身对三藏唱个喏道:

“长老,你幸此间收得个好徒,甚喜甚喜,此人果然去得我却告回”

三藏躬身作礼相谢道:“多有拖步,感激不胜回府多多致意令堂老夫人,令荆夫人,贫僧在府多扰,容回时踵谢”

伯钦回礼,遂此两下分别却说那孙行者请三藏上马,他在前边,背着行李,赤条条,拐步而行不多时,过了两界山,忽然见一只猛虎,咆哮剪尾而来,三藏在马上惊心行者在路旁欢喜道:

“师父莫怕他,他是送衣服与我的”

说罢猴子放下行李,耳朵里拔出一个针儿,迎着风,幌一幌,原来是个碗来粗细一条铁棒他拿在手中,笑道:

“这宝贝,五百余年不曾用着他,今日拿出来挣件衣服儿穿穿”

你看他拽开步,迎着猛虎,道声:

“业畜,那里去”

那只虎蹲着身,伏在尘埃,动也不敢动动却被他照头一棒,就打的脑浆迸万点桃红,牙齿喷几珠玉块,唬得那陈玄奘滚鞍落马,咬指道声:

“天哪,天哪刘太保前日打的斑斓虎,还与他斗了半日今日孙悟空不用争持,把这虎一棒打得稀烂,正是强中有强中手”

只见猴行者拖将虎来道:

“师父略坐一坐,等我脱下他的衣服来,穿了走路”

三藏问道:

“他那里有甚衣服?”

这孙行者道:

“师父莫管我,我自有处置”

说罢这猴子,把毫毛拔下一根,吹口精气,叫声:“变”这毫毛就变作一把牛耳尖刀,猴子用尖刀从那虎腹上挑开皮,往下一剥,剥下个囫囵皮来,剁去了爪甲,割下头来,割个四四方方一块虎皮,提起来,量了一量道:

“阔了些儿,一幅可作两幅”

便拿过刀来,又裁为两幅收起一幅,把一幅围在腰间,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束定,遮了下面道:

“师父,且去,且去到了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

只见猴子他把条铁棒,捻一捻,依旧象个针儿,收在耳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两个前进,长老在马上问道:

“悟空,你才打虎的铁棒,如何不见?”

行者笑道:

“师父,你不晓得我这棍,本是东洋大海龙宫里得来的,唤做天河镇底神珍铁,又唤做如意金箍棒当年大反天宫,甚是亏他随身变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刚才变做一个绣花针儿模样,收在耳内矣但用时,方可取出”

三藏闻言暗喜又问道:

“方才那只虎见了你,怎么就不动动,让自在打他,何说?”

悟空道:

“不瞒师父说,莫道是只虎,就是一条龙,见了我也不敢无礼我老孙,颇有降龙伏虎的手段,翻江搅海的神通,见貌辨色,聆音察理,大之则量于宇宙,小之则摄于毫毛变化无端,隐显莫测剥这个虎皮,何为稀罕?见到那疑难处,看展本事么”

三藏闻得此言,愈加放怀无虑,策马前行师徒两个走着路,说着话,不觉得太阳星坠但见——焰焰斜辉返照,天涯海角归云千山鸟雀噪声频,觅宿投林成阵野兽双双对对,回窝族族群群一勾月破昏,万点明星光晕只听那行者道:

“师父走动些,天色晚了那壁厢树木森森,想必是人家庄院,我们赶早投宿去来”

三藏果策马而行,径奔人家,到了庄院前下马行者撇了行李,走上前,叫声:

“开门,开门”

那里面有一老者,扶筇而出,唿喇的开了门,看见行者这般恶相,腰系着一块虎皮,好似个雷公模样,唬得脚软身麻,口出谵语道:

“鬼来了,鬼来了”

三藏近前搀住叫道:

“老施主,休怕他是我贫僧的徒弟,不是鬼怪”

老者抬头,见了三藏的面貌清奇,方然立定,问道:

“你是那寺里来的和尚,带这恶人上我门来?”

三藏道:

“我贫僧是唐朝来的,往西天拜佛求经,适路过此间,天晚,特造檀府借宿一宵,明早不犯天光就行万望方便一二”

老者道:

“你虽是个唐人,那个恶的却非唐人”

悟空厉声高呼道:

“你这个老儿全没眼色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甚糖人蜜人,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这里人家,也有认得我的,我也曾见你来”

那老者道:

“你在那里见我?”

悟空道:

“你小时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脸上挑菜?”

老者道:

“这厮胡说你在那里住?我在那里住?我来你面前扒柴挑菜”

悟空道:

“我儿子便胡说你是认不得我了,我本是这两界山石匣中的大圣你再认认看”

老者方才省悟道:

“你倒有些象他,但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悟空将菩萨劝善、令我等待唐僧揭帖脱身之事,对那老者细说了一遍老者却才下拜,将唐僧请到里面,即唤老妻与儿女都来相见,具言前事,个个欣喜又命看茶,茶罢,问悟空道:

“大圣啊,你也有年纪了?”

悟空道:

“你今年几岁了?”

老者道:

“我痴长一百三十岁了”

行者道:

“还是我重子重孙哩我那生身的年纪,我不记得是几时,但只在这山脚下,已五百余年了”

老者道:

“是有,是有我曾记得祖公公说,此山乃从天降下,就压了一个神猴只到如今,你才脱体我那小时见你,是你头上有草,脸上有泥,还不怕你如今脸上无了泥,头上无了草,却象瘦了些,腰间又苫了一块大虎皮,与鬼怪能差多少?”

一家儿听得这般话说,都呵呵大笑这老儿颇贤,即令安排斋饭饭后,悟空道:

“你家姓甚?”

老者道:

“舍下姓陈”

三藏闻言,即下来起手道:

“老施主,与贫僧是华宗”

行者道:

“师父,你是唐姓,怎的和他是华宗?”

三藏道:

“我俗家也姓陈,乃是唐朝海州弘农郡聚贤庄人氏我的法名叫做陈玄奘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赐我做御弟三藏,指唐为姓,故名唐僧也”

那老者见说同姓,又十分欢喜行者道:“老陈,左右打搅你家我有五百多年不洗澡了,你可去烧些汤来,与我师徒们洗浴洗浴,一发临行谢你”那老儿即令烧汤拿盆,掌上灯火师徒浴罢,坐在灯前,行者道:

“老陈,还有一事累你,有针线借我用用”

那老儿道:

“有,有,有”

即教妈妈取针线来,递与行者行者又有眼色,见师父洗浴,脱下一件白布短小直裰未穿,他即扯过来披在身上,却将那虎皮脱下,联接一处,打一个马面样的折子,围在腰间,勒了藤条,走到师父面前道:

“老孙今日这等打扮,比昨日如何?”

三藏道:

“好,好,好这等样,才象个行者”

三藏道:

“徒弟,你不嫌残旧,那件直裰儿,你就穿了罢”

悟空唱个喏道:

“承赐,承赐”

然后猴子他又去寻些草料喂了马此时各各事毕,师徒与那老儿,亦各归寝次早,悟空起来,请师父走路三藏着衣,教行者收拾铺盖行李正欲告辞,只见那老儿,早具脸汤,又具斋饭斋罢,方才起身三藏上马,行者引路,不觉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又值初冬时候但见那——霜凋红叶千林瘦,岭上几株松柏秀未开梅蕊散香幽,暖短昼,小春候,菊残荷尽山茶茂寒桥古树争枝斗,曲涧涓涓泉水溜淡云欲雪满天浮,朔风骤,牵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

这师徒俩人一马正走多时,忽见路旁唿哨一声,闯出六个人来,各执长枪短剑,利刃强弓,有一人大咤一声道:

“那和尚,那里走赶早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性命过去”

这一下可唬得那三藏魂飞魄散,跌下马来,不能言语行者赶忙上前用手扶起三藏道:

“师父放心,没些儿事,这都是送衣服送盘缠与我们的”

三藏道:

“悟空,你想有些耳闭?他说教我们留马匹、行李,你倒问他要什么衣服、盘缠?”

行者笑道:

“你管守着衣服、行李、马匹,待老孙与他争持一场,看是何如”

三藏道:

“好手不敌双拳,双拳不如四手他那里六条大汉,你这般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敢与他争持?”

那孙行者的胆量原大,那容分说,走上前来,叉手当胸,对那六个人施礼道:

“列位有什么缘故,阻我贫僧的去路?”

那人道:

“我等是剪径的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久播,你量不知,早早的留下东西,放你过去若道半个不字,教你碎尸粉骨”

行者道:

“我也是祖传的大王,积年的山主,却不曾闻得列位有甚大名”

那人道:

“你是不知,我说与你听:一个唤做眼看喜,一个唤做耳听怒,一个唤做鼻嗅爱,一个唤作舌尝思,一个唤作意见欲,一个唤作身本忧”

悟空笑道:

“原来是六个毛贼你却不认得我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你倒来挡路把那打劫的珍宝拿出来,我与你作七分儿均分,饶了你罢”

那贼闻言,喜的喜,怒的怒,爱的爱,思的思,欲的欲,忧的忧,一齐上前乱嚷道:

“这和尚无礼你的东西全然没有,转来和我等要分东西”

说罢他轮枪舞剑,一拥前来,照行者劈头乱砍,乒乒乓乓,砍有七八十下悟空停立中间,只当不知那贼道:

“好和尚真个的头硬”

行者笑道:

“将就看得过罢了你们也打得手困了,却该老孙取出个针儿来耍耍”

那贼道:

“这和尚是一个行针灸的郎中变的我们又无病症,说什么动针的话”

行者伸手去耳朵里拔出一根绣花针儿,迎风一幌,却是一条铁棒,足有碗来粗细,拿在手中道:

“不要走也让老孙打一棍儿试试手”

唬得这六个贼四散逃走,被他拽开步,团团赶上,一个个尽皆打死剥了他的衣服,夺了他的盘缠,笑吟吟走将来道:

“师父请行,那贼已被老孙剿了”

三藏此时却怒道:

“你却十分撞祸他虽是剪径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这却是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你也行凶,执着棍子,乱打伤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脱身?”

悟空高声叫道:

“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却要打死你哩”

三藏摇头道:

“我这出家人,宁死决不敢行凶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六人,如何理说?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

行者道:

“不瞒师父说,我老孙五百年前,据花果山称王为怪的时节,也不知打死多少人假似你说这般到官,倒也得些状告是”

三藏道:

“只因你没收没管,暴横人间,欺天诳上,才受这五百年前之难今既入了沙门,若是还象当时行凶,一味伤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忒恶,忒恶”

原来这猴子一生受不得人气,他见三藏只管绪绪叨叨,按不住心头火发道:

“你既是这等,说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恁般绪浩恶我,我回去便了”

那三藏却不曾答应,他就使一个性子,将身一纵,说一声:

“老孙去也”

三藏急抬头,早已不见,只闻得呼的一声,回东而去撇得那长老孤孤零零,点头自叹,悲怨不已,道:

“这厮,这等不受教诲我但说他几句,他怎么就无形无影的,径回去了?罢,罢,罢也是我命里不该招徒弟,进人口如今欲寻他无处寻,欲叫他叫不应,去来,去来”

那长老只得一人收拾行李,捎在马上,也不骑马,一只手拄着锡杖,一只手揪着缰绳,凄凄凉凉,往西前进行不多时,只见山路前面,有一个年高的老母,捧一件绵衣,绵衣上有一顶花帽三藏见他来得至近,慌忙牵马,立于右侧让行那老母问道:

“你是那里来的长老,孤孤凄凄独行于此?”

三藏答道:

“弟子乃东土大唐奉圣旨往西天拜活佛求真经者”

那老母问道:

“那西方佛乃大雷音寺天竺国界,此去有十万八千里路你这等单人独马,又无个伴侣,又无个徒弟,你如何去得”

三藏一听哀声道:

“老人家有所不知,弟子日前收得一个徒弟,他性泼凶顽,是我说了他几句,他不受教,遂渺然而去也”

那老母道:

“我有这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原是我儿子用的他只做了三日和尚,不幸命短身亡我才去他寺里,哭了一场,辞了他师父,将这两件衣帽拿来,做个忆念长老啊,你既有徒弟,我把这衣帽送了你罢”

三藏忙推辞道:

“承老母盛赐,但只是我徒弟已走了,不敢领受”

老母道:

“他那厢去了?”

三藏道:

“我听得呼的一声,他回东去了”

老母道:

“东边不远,就是我家,想必往我家去了我那里还有一篇咒儿,唤做定心真言,又名做紧箍儿咒你可暗暗的念熟,牢记心头,再莫泄漏一人知道我去赶上他,叫他还来跟你,你却将此衣帽与他穿戴他若不服你使唤,你就默念此咒,他再不敢行凶,也再不敢去了”

三藏闻言,低头拜谢那老母化一道金光,回东而去三藏情知是观音菩萨授此真言,急忙撮土焚香,望东恳恳礼拜拜罢,收了衣帽,藏在包袱中间,却坐于路旁,诵习那定心真言来回念了几遍,念得烂熟,牢记心胸不题

第三百五十一章、三百五十二章猴王脱困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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