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存心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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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奔回刚才那城市「状元楼」的金字牌仍旧闪闪光。
他冲进去冲上楼。

楼上没有血没有死人也没有战后的痕迹只有那胖掌柜还站在楼头契惊的看著他。

曹寒玉和袁家兄弟刚才是根本没有出手?还是已被打跑了?

小弟也不问只咧开嘴对那胖掌柜一笑道;「契白食的又来了把刚才那样的酒席再给我照样开一桌来错一样我就抄了这状元楼。」

酒席又摆上。

八热炒四荤四素先来八个小碟子下酒还有六品大菜虾子岛参燕窝鱼翅全鸡全鸭一样都没有少。

可是小弟这次连一口都没有契。他在喝酒。

二十斤一坛的竹叶青他一口气就几乎喝下了半坛子。他几乎已醉了。

谢晓峰呢干谢晓峰为什没有来?是不是在陪那婊子?有了那样一个女人陪著他为什还要来?

小弟又笑了大笑。

楼外忽然响起一阵「隆隆」的车声一行镖车正从街上走过。

有镖车就有镖旗。

镖旗是走镖的护符也是镖局的荣誉这行镖车上插的是红旗。

比鲜血还红的红旗。

第一辆镖车上的红旗迎风招展正面绣著一个斗大的「铁」字。

反面绣著一把银光闪闪的利剑和二十八枝穿云箭。

这就是红旗镖局总镖头的令旗有这面旗在就表示这赵镖是威镇匹湖的「铁骑快剑」亲自出马押送的。

有这面旗在大江南北的绿林豪杰纵无不望风远遁也没有人敢伸手来动这趟镖的。有这面旗在才有遍布大江南北一十八地的红旗镖局。所以这已不仅是一个人的荣誉也是十八家镖局中大小两千余的身家生命所系。无论谁侮辱了这面镖旗红旗镖局中上上下下两千余人都不惜踉他拚命的。

小弟又笑了大笑就好像忽然想到了一件极有趣的事。

大笑声中他已跃下高楼冲入镖车的行列一拳将前面护旗的镖师打下马去身子凌空一翻摘下了车上的镖旗双手一拗竟将这面威震大江南北的银剑红旗一下子拗成两段。

车轮声马蹄声趟子手的吆喝声一下子忽然全都停顿。

一片乌云掩住了白日乌云里电光一闪一个霹雳从半空中打下震得人耳鼓嗡嗡作窖。

可是大家竟似已连这震耳的霹雳声都听不见一个个全都两眼直皑著车顶上的这个年轻人和他手里的两截断旗。

没有人能想得到真的会有这种事生没有人能想得到世上真有这种不要命的疯子敢来做这种事。

被一拳打下马鞍的护旗镖师已挣扎著从地上爬起这人张姓名宝走镖已有二十年做事最是老练稳重二十年来刀头舐血出生入死大风大浪也不如经历过多少同行们公送了他一个外号叫「实心木头人」。

那并不是说他糊涂呆板而是说他无论遇上什事都能保持镇定渖著应变。可是现在连这实心木头人也已面如死灰全身上下抖个不停。

这件事实在是意外太惊人生时大家全都措手不及事时每个人都乱了方针否则小弟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末必能一连得手就算能侥幸得手现在也已被乱刀分尸剁成了肉泥。

看见这些人的脸色神情小弟也笑不出来只觉一阵寒意自足底升起全身都已冰冷僵硬。

又是一声霹雳连下。震耳的霹雳声中彷佛听见有人说了个「杀」字接著就是「呛」的一响数十把刀剑同时出鞘这一声响实在比刚才的霹雳远可怕。

刀光一起前后杠右四面八方郡有人飞奔而来脚步虽急促次序却是丝毫不乱霎时间已将这辆镖车围住。

就凭这种临危不乱的章法已可想见红旗镖局的盛名得来并不是侥幸。

张宝也渐渐恢复镇定护镖的四十三名镖师趟子手都在等著他只要他一声令出就要乱刀齐下血溅当地。

小弟反而笑了。他并不怕死。他本就找死来的刚才虽然还有些紧张恐惧现在心里反而觉得说不出的轻松解脱。

━━世上所有的荣辱烦恼恩怨情仇现在都已将成过去。

━━我是个疯子也好是个没有爹的小杂种也好也都已没关系了。

他索性在车顶上坐了下来大笑道:「你们的刀已出鞘为什还不过来杀了我。」

这也是大家都想问张宝的在镖局中他的资格最老经历最丰总镖头不在时镖师们都以他马是瞻。

张宝却还在犹疑缓缓道:「要杀你并不难我们举手间就可令你化作肉泥只不过」他身旁一个手执丧门剑的镖师抢著问道;「只不过怎样。」

张宝渖吟著道:「我看这个人竟像是存心要来送死的。」

丧门剑道:「那又怎样!」

张买道;「存心送死的人必有隐情不可不问清楚何况他背后说不定还另有主使的人。」

丧门剑冷笑道:「那我们就先废了他的双手双腿再说。」

他的长剑一展第一个冲了上去剑光闪动直刺小弟的环跳穴。

小弟并不怕死可是临死前却不能受人凌辱忽然飞起一脚踢飞了他的丧门剑。这一脚突然而来得无影无踪正是江南慕容七大绝技中的「飞踢流星脚」连流星都可踢其快可知。

可是除了这柄丧门剑还有二十七把快刀十五柄利器在等著他。

丧门剑斜斜飞出时已有三把刀.两柄剑直刺过来刺的都是他关节要害。

刀光飞舞剑光如匹练突听「叮」的一响三把刀、两柄剑突然全都所成两截刀头剑尖凭空掉了下来两颗圆圆的东西从车顶上弹起的溜溜的稂在地上竟是两颗珍珠。

车顶上已忽然多了一个人脸色苍白手里还捻著朵妇人鬓边插的珠花眼尖的人已看出上面的珍珠少了五颗。

五件兵刃被击斯声音却只有一响这人竟能用小小的五颗珍珠在一刹那间同时击断五件精钢刀剑。在镖局里混饭契的都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可是像这样的功夫大家非但未闻末见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像。

又是一望惊震大雨倾盆而落。

这怛人却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也彷佛全无表情。

小弟冷冷的看著他:「你又来了。」

这人道:「我又来了。」

大雨滂沱密珠般的雨点一粒粒打在他们头上沿著面颊流下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悲是喜?

是怒是恨?谁也看不出。

大家只看出这个人一定是武功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一定和这个折断镖旗的少年有密切的关系。

张宝先压住了他的同伴就连满心怨气的丧门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问:「朋友尊姓.」「我姓谢。」

张宝的脸色变了姓谢的高手只有一家:「阁下莫非是从翠云峰绿水湖神剑山庄来的!」

这人道「是的。」

张寅的声音已抖:「阁下莫非就是谢家的三少爷!」

这人道「我就是谢晓峰。」

谢晓峰!这三个字就像是某种神奇的符咒听见了这三个字没有人敢再动一动。

忽然间一个人自大雨中飞奔而来大叫道「总镖头到了总镖头到」二十年前连山十八寨的盗贼群起气焰最盛时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人一骑独闯连山以一柄银剑二十八枝穿云箭扫平了连山十八寨身负的轻重伤痕大小竟有一十九之多。

可是他还没有死居然还有余力追杀连山群盗中最凶悍的巴天豹一日一夜马不停蹄刺巴天豹的级于八百里外。这个人就是红旗镖局的总镖头「铁骑快剑」铁中奇。听见他们的总镖头到了四十多位镖头和赵子手同时松了口气。他们都相信他们的总镖头一定能解决这件事。

谢晓峰心里在叹息。他知道这件事是小弟做错了可是他不能说他不愿管这件事可是不能不管。他绝不能眼见著这个孩子死在别人手里因为他在这世上唯一对不起的一个人就是这孩子。

雨珠如廉。

四个人撑著油布伞从大雨中慢步走来最前面的一个人白布袜黑布鞋力力正正的一张脸竟是在状元楼上和曹寒王同桌的那老实少年。

铁中奇为什不来?他为什要来?

看见了这年轻人红旗镖局旗下的镖师和赵子手竟全都穹身行礼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恭谨每个人都对他十分尊敬。

每个人都在恭恭敬敬的招呼他:「总镖头。」

难道红旗镖局竟换了这看来有点笨笨的老实人!

红旗镖局上下两千多人其中多的是昔日也曾纵横江湖的好手也曾有过响当当的名声就凭这样一个老老实实的年轻人怎能服得住那些镖悍不驯的江湖好汉。

这当然有理。

镖旗被毁镖师受辱就算张宝这样的老江湖遇上这种都难免惊惶失措。

可是这少年居然还能从从容容的慢步而来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居然连一点惊惶愤怒的神色都没有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修养和钡定本不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所能做到的。

大雨如注泥水满街。

这少年慢幔的走过来一只白底黑布鞋上居然只有鞋尖沾了点泥水若没有绝顶高明的轻功深不可测的城府怎能做得到。

谢晓峰的心渖了下去。他已现皂少年可能比铁中奇难对付要解决这件事很不容易。

这少年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明知镖旗被毁明知折旗的人就在跟前竟好像完全不知道完全看不见手撑著油布伞慢慢的走过来只淡淡的问道:「今天护旗的镖师是那一位。」

张宝立刻越众而出躬身道;「是我。」

这少年道:「你今年已有多大年纪!」

张宝道:「我是属牛的今年整整五十。」

这少年道;「你在镖局中已做了多少年!」

张宝道:「自从老镖头创立这镖局时我就己在了。」

这少年道;「那已有二十六年。」

张宝道:「是是二十六年。」

这少年叹了口气道:「先父脾气刚烈你能跟他二十六年也算很不容易。」

张宝垂下头脸上露出悲伤之色久久说不出话来。

听到这里小弟也已听出他们说的那位老镖师无疑就是创立红旗镖局的「铁骑快剑」铁中奇这少年称他为「先父」当然就是他的儿子。

父死子继所以这少年年纪虽轻就已接掌了红旗镖局铁老镖头的余威仍在大家也不能对他不服。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们怎会忽然叙起家常来对镖旗被毁、镖师受辱的事反而一字不提。

谢晓峰却已听出这少年问的这几句家常话里实在别有深意。

张宝的悲伤看来并不是为了追悼铁老镖头的恩爱而是在为自己的失职悔恨愧疚。

这少年叹息著忽又问道:「你是不是在三十九岁那年娶亲的。」

张宜道:「是。」

一这少年道:「听说你的妻子温柔贤慧还会烧一手好菜。」

张寅道:「几样普通家常菜她倒还能烧得可口。」

一这少年道:「她为你生了几个孩子!」

张寅道:「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一这少年道:「有这样一位贤妻页母管教你的孩子日后想必都会安守本份的。」

张实道:「但愿如此。」

一逅少年道:「先父去世时家母总觉得身边缺少一个得力的人陪伴你若不反对不妨叫你的妻子到内宅去陪伴她老人家。」

张寅忽然跪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对这少年的安排彷佛感激已极。

一这少年也不拦阻等他磕完了头才问道:「你还有什心事!」

张页道:「没有了。」

这少年看著他又叹了口气挥手道:「你去吧。」

张宜道:「是。」

一这个字说出口忽然有一片血沫飞溅而出张宝的人已倒下手里的一柄剑已割断了他自己的咽喉。

小弟的手足冰冷。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少年为什要问张买那些家常话。

红旗镖局的纪律之严天下皆知张宝护旗失职本当严惩。

可是这少年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要一个已在镖局中辛苦了二十末年的老人立刻横剑自刎而且还心甘情愿满怀感激。

这少年心计之深渖手段之高明作风之冷酷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地上的鲜血转眼间就已被大雨冲净镖师脸上那种畏惧之色却是无论多大的雨都冲不掉的。对他们这位年轻的总镖头每个人心里都显然畏惧已极。

这少年脸上居然还是全无表情又淡淡的说道;「胡镖头在那里?」

他身后一个人始终低垂著头用油布伞挡住捡听见了这句话立刻跪下来五体投地伏在血水中道:「胡非。」

一这少年也不回头看他一眼又问道:「你在镖局已怍了多久!」

胡非道:「还不到十年。」

这少年道:「你的月俸是多少两银子。」

胡非道;「按规矩应该是二十四两承蒙总镖头恩赏每个月又加了六两。」

这少年道;「你身上穿的这套衣服加上腰带靴帽一共值多少。」

胡非道:「十十二两。」

这少年道;「你在西城后面那栋宅子每个月要多少开销!」

胡非的脸已扭曲雨水和冷汗同时滚落连声音都已嘶哑。

一这少年道:「我知道你是个很讲究饮食的连家里用的厨子都是无价从状元楼抢去的一个月没有二、三十两银子只怕很难过得去。」

胡非道:「那那是别人拿出来的我连一两都不必负担。」

这少年笑了笑道:「看来你的本事倒不小居然能让人每个月拿几百两银子出来让你享受只不过」他的笑容惭渐消失:「江湖中的朋友们又怎会知道你有这大的本事看见红旗镖局里的一个镖师就有这大的排场心里一定会奇怪红旗镖局为什如此阔气是不是在暗中与绿林豪杰们有些勾结赚了些不明不白的银子。」

胡非已听得全身抖以头顿地道;「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一这少年道:「为什?是不是因为替你出钱的那个人已给别人夺走!」

胡非满面流血既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这少年道:「有人替你出钱让你享受本是件好事镖局也管不了你可是你居然眼睁睁的看著你的人被夺走连仇都不敢报那岂非长了他人的威风灭了我们镖局的志气。」

胡非眼睛亮了立刻大声道:「那小子也就是毁了我们镖旗的人。」

这少年道:「那你为什还不过去杀了他!」

胡非道:「是。」

他早就想出这口气了现在有总镖头替他撑腰他还怕什反手拨出了腰刀身子跃起。

忽然间剑光一闪一柄剑斜斜刺来好像并不太快。可是等到他闪避时这柄剑已从他左胁刺入咽喉穿出鲜血飞溅化作了满天血雨。

他甚至没看见这一剑是谁刺出来的。

可是别人都看见了。胡非的人刚跃起这少年忽然反手抽出了身后一个人的佩剑随随便便一剑刺出连头都没有回过去看一眼。

这一剑时间算得分毫不差出手的部位更是巧妙绝伦。但是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一剑而是他出手的冷酷无情。

小弟忽又笑了大笑道:「你杀你自己属下的人难道还能教我害怕不成就算你将红旗镖局上上下下两千多人全都杀得乾乾净净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少年根本不理他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过他一限就好像根本不知道镖旗是被他折段的又问道:「谢晓峰谢大侠是不是也来了!」

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著油布伞的镖师立刻回答:「是。」

这少年道:「那一位是谢大侠!」

镖师道;「就是站在车顶上的那一位。」

一这少年道;「不对。」镖师道:「不对!」

一这少年道;「以谢大侠杓身分地位若是到了这里遇见了这种事早该仗义执言评定是非怎一直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谢大侠又岂是这种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人!」

谢晓峰忽然笑了笑道;「骂得好。」

镖车远在四丈外中间还隔著十七、八个人可是等他说完了这三个字他的人忽然就已到了这少年跟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拍上他的肩。

一这少年脸色虽然变了变但立刻就恢复镇定脚下居然没有后退半步。

谢晓峰道:「总镖头也姓铁!」

这少年道:「在下铁开诚。」

谢晓峰道:「我就是谢晓峰。」

镖师们虽然明知这个人武功深不可测虽然明知谢晓峰也到了这里可是听他亲口说出这三个字来还是不禁耸然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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