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聚短离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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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停的笑:「现在你居然要我做这些事你不是呆子谁是呆子!」
谢晓峰真的是个呆子?

他五岁学剑六岁解剑谱七岁时已可将唐诗读得朗朗上口大多数像他那种年纪的孩子还在穿开裆裤。可是他在慕容秋荻面前却好像真的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呆子。

无论谁在某一个人面前都会变成呆子的就好像上辈子欠这个人的债。

他幔慢的站起看著她道:「你说完了没有!」

慕容秋荻道:「说完了又怎样?难道你想杀了我!」

她的笑声忽然变成悲哭大哭道;「好你杀了我吧你这对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她哭得伤心极了脸上却连一点悲伤之色都没有忽又压低声音道:「喜欢你的女人太多我知道你渐渐就会忘了我的所以我每隔几年就要修理你一次好让你永远忘不了我。」

这句话说完她哭的声音更大忽然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掴了两巴掌打得脸都紫了又大叫道:「你为什不索性痛痛央央的杀了我?为什要这样打我?折磨我。」

她捂著脸痛哭著奔下山坡就好像他真在后面追著要痛打她。

谢晓峰连指尖都没有动山坡下却忽然出现了几个人。

一个满头珠翠的华服贵妇第一个迎上来将她搂在怀里。

后面跟著的三个人一个是白苍苍的老者腰肢也还是笔直的手里提著个长长的黄布袋。

另一个人虽然才过中年却已显得老态龙锺满睑都是风尘之色彷佛刚赶过远路。

走在最后面的却是个身材纤弱的小姑娘一面走一面偷偷的擦眼泪。

谢晓峰几乎忍不住要叫出来。

「娃娃。」最后走上山坡的这个小姑娘竟然就是他一直在担心著的娃娃。他没有叫只因为另外三个人他也认得而且认得很久。

那老当益壮的白人是他的姑丈华少坤。

二十年前「游龙剑客」华少坤力战武当的八大弟子专曾一败又娶了神剑山庄主人谢王孙的堂房妹妹「飞凤女剑客」谢凤凰龙凤双剑珠联璧合江湖中都认为是最理想的一对璧人。

那时正是华少坤如日中天平生最得意的时候想不到就在这时侯他竟败在一个乳臭还未乾的十来岁的童子剑下。击败他的那个小孩就是谢哓峰。

正将慕容秋荻抱在怀里替她擦眼泪的贵妇人就是他的姑姑谢凤凰。

那个身材已刚臃肿的中年胖子也姓谢也是他的远房亲戚而且还是从小看著他长大的。

他很小的时候就常常溜到对草湖畔的小酒店去要酒喝。这中年胖子就是那小酒店的谢掌柜。

他们怎也到这里来了?怎会和娃娃在一起?.谢晓峰猜不透也不想猜他只想赶快走得远远的不要让这些人看见他。

只可惜他们都已经看见了他华少坤正在看著他冷笑娃娃正在看著他流泪。

谢掌柜已喘息著爬上山坡弯下腰陪笑招呼:「三少爷好久不见了你好。」

谢晓峰很不好心情不好脸色也不好可是对这个在他八、九岁时就偷偷给他酒喝的老好人他却不能不笑笑才问:「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谢掌柜不会说谎只有说老实话:「我们都是慕容姑娘请来的。」

谢晓峰道:「她请你们来干什!」

谢掌柜迟疑著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还应该说老实话。

谢凤凰已冷笑道:「来看你做的好事。」

谢晓峰闭上了嘴。

他知道他这位姑姑非但脾气不好对他的印像也不好世上本就没有任何女人会喜欢一个把自己老公打败了的人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她的侄子都一样。

可惜姑姑就是姑姑不管她对你的印像好不好都一样是你的姑姑。

他虽然闭上了嘴谢凤凰却不肯放过他:「想不到我们谢家竟出了你这样的人才不但会欺负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

她指著慕容秋荻脸上的指痕:「你已经骗了她两次她还是全心全意的对你你为什还要把她打成这样子。」

慕容秋荻流著泪道:「他他没有」谢凤凰怒道:「你少开口刚才你们在那小客栈里说的话我们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自己既然一句都不敢否认你为什还要替他洗脱。」

她又问:「那些话谢掌柜是不是也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谢掌柜道;「是。」

谢掌柜道:「你说别的女人我们管不著也懒得管可是姑苏慕容踉我们谢家的关系却不同就是你不要你的儿子我们谢家却不能不认这个孩子更不能不认这个媳妇。」

谢晓峰没有开口他的嘴唇在抖。现在他总算已完全明白慕容秋荻的企图。

她故意将这些人找来安排他们躲在那客栈附近故意说那些话让他们听见好让他以后想辩白也没法子辩白。

现在她已是江南慕容和天尊的主人可是她还不满足。她还在打神剑山庄的主意。

谢家若是承认了她们母子她当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下神剑山庄的霸业。

谢凤凰又在问:「你还有什话说!」

谢晓峰没有话说这些事他虽然已想到却连一句都没说出。

谢凤凰道:「谢家的家法第一条是什!」

谢晓峰的脸色还没有变谢掌柜的脸色已变了。

他也知道谢家的家法第一条就是戒淫━━淫人妻女斩其双足。

谢凤凰冷笑道:「你既已犯了这一戒就算我大哥护著你我也容不得你!」

她的手一招山坡下立刻就有个重髻童子送上了一柄剑。

剑一出鞘寒气就已扎人肌肤。

谢凤凰厉声道:「现在我就要替我们谢家清理门户你还不跪下来听命受刑!」

谢晓峰没有跪下。

谢凤凰冷笑道:「人证物证俱在难道你还不肯认错难道你敢不服家法?」

她知道没有人敢不服家法。

谁不服家法谁就必将受天下英雄的唾弃现在她手里不仅有一把剑还有条绳子用江湖千百年来传下的规矩编成的绳子这条绳子已将谢晓峰紧紧捆住。

谁知谢晓峰就偏偏不服。

谢凤凰脸色变了。她是个很幸运的女人不但有很好的家世也有个很好的丈夫江湖中敢正眼看看她的人却不多。所以她傲慢、骄纵一向是大小姐的脾气从来也没有将别人看在眼里。她想到的事立刻就要做。

长剑一抖已经准备出手。

可是她想不到那位走两步路就要喘气的谢掌柜动作忽然变得快了忽然间就已挡在她面前陪笑道:「华夫人请息怒!」

谢凤凰道:「你想干什?」

谢掌柜道:「我想三少爷心里也许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就算华夫人要用家法处治他也不妨先回去见了老太爷再说。」

谢凤凰冷笑道:「你口口声声的叫我华夫人是不是想提醒我我已不是谢家的人。」

谢掌柜心里当然就是这意思嘴里当然不肯承认立刻摇头道:「小人不敢。」

谢凤凰道:「就算我已不是谢家的人这把剑却还是谢家的剑。」

她长剑一展厉声道:「这把剑就是家法。」

谢掌柜道:「华夫人说得有理只不遇小人还有一点不明白。」

谢凤凰道:「那一点!」

谢掌柜还是满脸暗笑道:「我不懂谢家的家法怎会到了华家人的手里!」

谢凤凰脸色又变了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姑奶奶无理。」

谢掌柜道:「小人不敢。」

一这四个字出口他左手一领谢凤凰眼里右手一撞、一托谢凤凰掌中的剑忽然间就已到了他手里。

他的人已退出三丈。

一这一招用得简单、乾净、迅、准确其中的变化巧妙更难以形容。

谢晓峰出手夺柳枯竹的剑用的正是这一招。

谢凤凰整个人都已僵住脸色已气得青厉声道:「你是从那里学会这一招的!」

谢掌柜陪笑道:「华夫人既然也认出了这一招那就最好了。」

他慢慢的接著道:「这是老爷子的亲传他老人家再三嘱咐我学会了这一招后千万不可乱用可是只要看见谢家的剑在外姓人的手捏就一定要用这一招去夺叵来。」

他又笑了笑:「老爷子说出来的话我当然不敢不听。」谢凤凰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满头珠翠环佩却在不停的响。

她也知道这一招的确是谢家的独门绝技而且一向传子不传婿传媳不传女。

刚才她的剑正一瞬间就已被人夺走就因为她也不懂这一招中的奥秘。

华少坤忽然道:「阁下是谢家的什人?」

他的人看来虽然高大威猛说话的声音却是细声细气斯文得很。他本来不是这样子自从败在三少爷的剑下之后这些年来想必在求精养神已经将涵养功夫练得很到家了所以刚才一直都很渖得住气。

谢掌恒道:「算起来小人只不过是老太爷的一个远房堂侄而已。」

华少坤道:「你知道这把剑是什剑?」

谢掌柩道:「这就是谢家的祖宗剑传下来的四把宾剑之一。」

剑光一闪剑气就已逼人眉睫。

华少坤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剑!」

谢掌柜道:「的确是好剑!」

华少坤道:「阁下配不配用这把剑!」

谢掌柜道:「不配。」

华少坤道:「那阁下为何还不将这把剑送还给三少爷!」

谢掌柜道:「小人正有此意。」

他说的是老实话他本来的确早就有这意思了却不懂华少坤这是什意思。

可是他看得出谢凤凰懂。他们是经过患难的夫妻他们已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现在她的丈夫要人将这柄本来属于她的剑送给别人她居然没有一点懊恼愤怒反而露出种说不出的温柔和关切。因为只有她懂得他的意思他也知道她懂。

剑已在谢晓峰手里。可是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去看一眼只是互相默默的凝视著。

也不知过了多久华少坤忽然道:「再过几天就是十一月十五了。」

谢凤凰道「好像还要再过八天。」

华少坤道「到了那一天你嫁给我就已有整整二十年。」

谢凤凰道「我记得。」

华少坤道:「我从小就有个誓愿一定要到成名后再成亲。」

谢凤凰道:「我知道。」

华少坤道:「我成名时已四十出头我娶你的时候比你就整整大了二十岁。」

谢凤凰笑了笑道:「现在你还是此我大二十岁。」这地方不止他们两个人他们却忽然说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来。

他们的声音都很温柔表情却都很奇怪甚至连笑都笑得很奇怪。

华少坤:「这二十年来只有你知道我过的是什日子。」

谢凤凰道:「我知道你你一直觉得对不起我。」

华少坤道:「因为我败了我已不是娶你时那个华少坤无论到了什地方都已没法子再出人头地可是你」他走过来握住了她妻子的手:「你从来也没有埋怨过一直都在忍受著我的古怪脾气没有你我说不定早已死在阴沟里。」

谢凤凰道:「我为什要埋怨你这二十年每天早上一醒来就能看见你在我的身边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事能比得上这种福气。」

华少坤道:「可是现在我已经老了说不定那天早上你醒来时就会现我已离你而去。」

谢凤凰道:「可是」华少坤不让她开口又道:「每个人都迟早会有那样一天的这种事我一向看得很淡可是我绝不能让别人说谢家的姑奶奶嫁的是个没出息的丈夫我总要为你争口气!」

谢凤凰道:「我明白。」

华少坤握紧她的手道;「你真的明白!」

谢凤凰点了点头眼泪已流下面颊。

华少坤长长吐出口气道:「谢谢你。」

谢谢你。

这是多俗的三个字可是这三个字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其中不如藏著有多少柔情多少感激汝得连化都化不开。

娃娃的眼泪已湿透衣袖。现在连她都已明白他的意思连她都忍不住要为他们感动悲哀。

华少坤已坐下来坐在草地上。草包早已枯黄虽然在少年情侣的眼里这里还是绿草如茵的山坡那也只不过因为在情人心里每一天都是春天每一季都是春季。

他们都已是多年的夫妻他们的爱情久已升华。

他坐下来将手里提著的黄布包摆在膝盖上慢慢的抬起头面对著谢晓峰。

谢晓峰已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还在等著他自己说出来。

华少坤终于道:「现在我用的已不是剑。」

谢晓峰道:「哦!」

华少坤道:「自从败在你剑下后我已誓终生不再用剑。」

他看著膝上的包袱道:「这二十年来我又练成了另外一种兵刃我日日夜夜都在盼望著能够再与你一战。」

谢晓峰道:「我明白。」

华少坤道:「可是我已败在你剑下败军之将已不足言勇所以你若不屑再与我这老人交手我也不怪你。」

谢晓峰凝视著他目光中忽然露出尊敬之意脸上却全无表情只秩淡的说了一个字:「请。」

用黄布做成的包袱针脚缝得很密外面还缠著长长的布带打著密密的结。

一种很难解得开的结。要解开这种结最快的方法就是一把拉断一刀斩断。可是华少坤并没有这样做这二十年来他久已学会忍耐。他情愿多费些事将这些结一个个解开。

这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聚短离长想再跟他的妻子多斯守片刻。谢凤凰看著他忽然擦乾了眼泪蹲在他身边道;「我来帮你的忙。」布带是她结成的她当然解得快。她明知她丈夫此去这一战生死荣辱都很难预测。

她明知她的丈夫这一去就末必能回得来为什不愿再拖延片刻?因为她不愿这片刻时光消磨了他的勇气和信心。

因为她希望他这一战能够胜。他了解他妻子的心意她也知道他了解。这种了解是多困难?又是多幸福!多珍贵!

每个人都已被他们这种情感所感动只有慕容秋荻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却一直在看著那黄色包袱。

她心里在想:这包袱里藏著的究竟是种什样的兵器?是不是能击败谢晓峰?

华少坤壮年时就已是天下公认的高手被谢晓峰击败后体力也许会逐渐衰退再难和他的颠峰时代相比。

可是一个人有了一次失败的经验后做事必定更谨慎思虑必定更周密绝不会再像少年时那任性冲动也绝不会再做没有把握的事。何况谢晓峰剑法的可怕他已深深体会要选择一种武器来对付三少爷的剑并不是件容易事。

看他对这包袱的珍惜就可以想像到他选择的这种武器必定是江湖中很少见的而且必定是极犀利、极霸道的一种。他蓄精养神苦练了二十年如今竟不惜冒生命之险甚至不惜和他患难与共的妻子离别要再来与谢晓峰一战可见他对这一战必定已有了相当把握。

慕容秋荻轻轻吐出口气对自己的分析也很有把握。现在若有人要跟她打赌她很可能会赌华少坤胜。比数大概是?七比三最低也应该是六比四。她相信自己这判断绝不会太错。

包袱终于解开里面包著的兵器竟只不过是根木棍!

一根普通的木棍木质虽然很坚硬也绝对不能与百炼精钢的宝剑相比。

这就是他苦练二十年的武器?就凭这根木棍就能对付三少爷的剑?慕容秋荻看著这根木棍心里也不知是惊讶?还是失望?也许每个人都会觉得很契惊.很失望谢晓峰却是例外。

只有他了解华少坤选择这种兵器的苦心只有他认为华少坤这种选择绝对正确。

木棍本就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武器自从远古时人类要猎兽为食保护自己时就有这种武器。就因为它是最原始的一种武器而且每个人都会用它来打人赶狗所以都难免对它轻视却忘了世上所有的兵器都是由它演变而来的。木棍本身的招式也许很简单但是在一位高手掌中就可以把它当作枪当作剑当作判官笔所以武器的变化都可以用这一根木棍施展出来。

华少坤要将这一根普通的木棍包藏得如此仔细也并不是在故弄玄虚而是一种心战对自己的心战。

他一定要先使自己对这木棍珍惜尊敬然后才会对它生出信心。

「信心」本身就是种武器而且是最犀利、最有效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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