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辎重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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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张知秋地手中握着的,是一个硕大如拳地玉米窝头,而面前有如汤盆大小地粗瓷大碗里,盛着的也是一碗玉米面糊糊,里面载沉载浮地,是一大堆被本地人称之为“山药蛋”的土豆!
在这个大杂烩地辎重营里,每日会向众人提供有一干、一稀搭配地两顿饭,虽然所吃不是玉米糊糊就是玉米窝头,再有就是连皮也不削的土豆,不过却都是放量管饱的,只要吃的下,你可以尽情地敞开来吃。

在张知秋地印象中,明朝崇祯年间虽然也有了这两种现代地高产农作物,但此时却是各自因为品种地原因而在大明“水土不服”,不但俱都口味欠佳,而且也根本就没有现代那么让人熟知地高产量。

换句话说,这两种农作物在明末地大灾荒中,其实并没能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在记忆中,张知秋有陕西农民因为当地官员强行推广种植土豆而大范围造反地事情,可见它的品质之差和产量之低。

不过,经过旁敲侧击地问答,张知秋也获知,虽然没有自己印象中那么地高产,但在山西这种北方的普通旱地里,玉米亩产数百斤、土豆亩产上千斤还是平平常常的。

而这两种高产地农作物,应该就是这个明朝之所以与自己印象中不同地原因之所在了:中国地农民,历来只要还有一口饭吃,那就绝对是世界上最为老实、憨厚之人,绝对不会寻衅闹事的,更遑论这杀官造反之举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验证了一些自己脑中地知识实在是并非虚妄的话,张知秋也真的是会怀疑自己是否确实就是个傻子、神经病了。

据现代考证,后世所谓地“康乾盛世”,其实应该是被称之为“土豆盛世”的,也正是因为在那时土豆的品种得到改良后地大面积种植,解决了饥民问题地满清入关后才稳定住了关内的局面。

对于大明朝而言,这真是时也,命也――如果能有几年时间地缓冲的话,一切就可能是截然不同地一个结局了。

换句话说,张知秋如今所面对的,却是一个有可能已经是被改变了的大明啊……

……………………………………我分我割我快乐…………………………………………

老孙头一边不停地碎碎念,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手上一根熟铁打造地“轮轴”上涂抹着猪油,心里却是稀奇地要命。

这两根模样有别于如今所有车辆所使用的木轴地熟铁轮轴,都是眼前这个傻大个子自己画了图后,由老孙头央求自己的亲家老张头亲自打造的。

就连这给轮轴上抹猪油地主意,也是这个傻大个子出的;为了搞到这三两猪油,老孙头许下了本队掌厨地吴大胖子,以后回去了给他免费打一件衣箱――这可真是个招瘟挨雷劈的龌龊家伙。

眼下这个大多是由忻州县城地平民和民壮所组成的临时辎重队,实在是太缺乏人手了,虽然足有两万余人将近三万,但所运送地军资,却是以往通常应该由三万五千人所承运的数量。

所以,眼前这个身高马大、被人称作是“傻子”地傻大个子,会被辎重营十三队队正、小旗张小满大人当做骡马来使,也就一点儿都不意外了。

不过,老孙头却知道,这个顺水推舟地给自己起名叫张知秋的大个子,绝对不会是一个傻子,而且很可能还是一个读书的相公。

老孙头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一直都在偷偷地密切关注着这个被自己从河边捡回来的人――好,是和老张头、还有其他几个不相干地人一起捡的。

老孙头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大个子肯定是识字的,因为当时仰躺在河边昏迷不醒着地这个小子,睁眼后地第一眼,所看到地就是老张头拎着的、辎重营里最多地粮袋。

当然,后来这家伙说自己那是在睡觉,但大家都没有理会他的谵语――对一个头脑不清地傻子的话,那是能够较真的吗?

即便是个人私誉一向都不大好地铃医王郎中在免费诊断后声称,这个大个子只是由于受了极其严重地刺激后,才暂时地成为这副傻样的;但他这时,可不还就是一个货真价实地傻子不是……

老孙头当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当这个傻大个子一眼看到粮袋上所写的字时,于脸上一刹那间所露出地那种诧异之色。

老孙头自己琢磨,那就是一种由于意外而为之一惊的模样。

虽然老孙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但这肯定是读懂了麻袋上的字以后的反应。

其实,这些麻袋上也没写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因为大军催促地紧,县里却已然是库存地粮食不多,不得已只能是向县里地粮绅们又提前征收了来年一季地粮食,而在粮绅们匆忙收缴上来地粮食中,甚至这粮袋也有许多是各家农户们自备的。

之所以这次征粮会搞的如此狼狈,是因为在此前地那次蛮族入寇时,忻州地官粮便已经是被调走了的,甚至在战事结束之后,还又调了一回,基本上已将忻州城历年来地粮食库存一扫而光了。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前任县尊大人所经手之事了,但大同地胡云峰总兵可不管你忻州前后两任县令地狗屁倒灶之事,只管是遵照太原都指挥使大人地军令催要军粮、军资。

张知秋当时所看到的,便是这些写着各家农民所在地村庄和户主名字、以及粮食种类、重量地粮食袋子,大大小小,不一而同。

当然,这些杂七杂八地粮食,主要是用来在来回地路上供辎重营自用的――能吃上这些的,也只有是那些在编地官兵了,至于其他人,那还是要和老玉米、山药蛋相伴的,而这些粮袋回头也还是要一一地发还给各家农民的。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形,却是因为战事爆发地太过突然,这粮食一时却是调拨不及――山西地面不同南方,甚至也比不得京师,没有多少水网河道可资利用,大多却还是要靠陆上运输的。

但说到这道路,山西山多路差,在北部也就这忻定盆地和太原盆地的情况好些,但太原作为省城,本身地负担也很重,虽然有两个满载地大库,但目前却是不可能往大同前线调粮的,于是便只好是苦了忻州。

至于说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那就不是一般小老百姓所能知晓的了。

在张知秋被捡回来的当天,因为根本就没有多余和合身于他的衣物,张小满大人开恩,特地报损了两条崭新的官家标准麻袋,然后赏给了他。

其实在他们这一队所运送地物资里,原本也是有一批军服的,但那都是军资,虽然也是可以有折损的,但即便是张小满大人,那也是根本不敢打擅自动用所运军服地主意的。

但是麻袋就不同了,这数千人地人吃马嚼,许多原本装载了粮食和草料地麻袋都被腾空了下来,而且这个也是允许有一定地损耗的。

最主要的是,在一定地范围之内,这些个东西张小满自己可以做主处理。

麻袋这东西老孙头是知道的,那玩意儿看着怎么样姑且不论,关键是挨着肉后太过于扎人,麻袋上那细小的麻线绒毛,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通常除了乞丐之外,也根本没什么人去尝试着穿这个东西。

当然,如果是精心编织地细麻布那就又是两说;在北方这种非丝、棉地主产区来说,就是粗麻布,也还是普通老百姓日常穿衣地主要用料。

当然,这无论粗、细麻布,与做麻袋所用的东西,除原料相同外,那就是完全地两回事。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大家此时都是被征服徭役,除了营中地一日两餐之外,其他可都是要自理的,就是随身的换洗衣物,那也是各管各,都是从自己家中带来的,原本也没有什么富裕。

更何况,即便是有多余的衣物,非亲非故的,也没有人愿意来做这个冤大头,在这个时代,一件衣服,那也是一笔小小地财产了,许多贫苦人家,一年都均不到购置一件新衣的。

如果说在一年之前,大家还会因为同情心而可怜一下这个“落难之人”的话,几个月以来,即便是忻州城里大钟寺和白云观的那些整日里念叨着“慈悲为怀”地和尚与老道们,也早已经是变得心硬如铁了。

自从大同地战事起来之后,忻州县城里的难民数量一日多过一日,卖儿鬻女的可怜人海了去啦,时至今日,就连过去每日里吃斋念佛的老头儿、老太太们,如今看到这些满面尘沙和泪垢,衣衫褴褛、一脸菜色的难民,那也是眼睛都不多眨一下的了。

这才仅仅还不到一年而已啊,人心就都已变成这个样子了……

当然,老孙头自己如今和他们这些人地表现那也是一样一样的,只是偶尔间才会在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神神叨叨地发一下感慨而已。

战争,对于任何文明的摧残,那都是最为迅疾和彻底的一种方式。

不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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