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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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大赌注第十九章“万一火车提前到呢瑞特?”埃莉诺·巴特勒两分钟内看了十次钟。“我不敢想象天色暗后车站只剩罗斯玛丽一个人。你是知道的她的使女经验不够。依我看还是个笨蛋。真搞不懂罗斯玛丽怎能忍受得了她。”
“那班火车自开通以来没有一次不误点四十分钟的妈妈就算火车准时到站离现在也还有半个钟头呢。”

“算我特别央求你早一点去行不行。谁知道你会回来否则我早就照原来的计划自己去了。”

“千万别急妈妈。”瑞特又把先前已告诉过她的再说明一遍。“我雇一辆出租马车过十分钟来接我到车站的时间是五分钟。所以我将会早到十五分钟而火车将误点一个钟头或更久。我会亲手把罗斯玛丽送到家里正好赶上吃晚饭。”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瑞特?我想出去兜兜风。”斯佳丽在心里勾勒出一幅与瑞特在马车内独处一刻钟的画面。她要问问瑞特有关他妹妹的事他一定会喜欢的。瑞特非常喜欢这个妹妹。只要他透露的够多斯佳丽就能提早作准备。斯佳丽怕罗斯玛丽不喜欢她怕罗斯玛丽是另一个拉斯。她小叔那封写得天花乱坠的道歉信并未能稍减她对他的厌恶。

“不行亲爱的你不能跟我去。你给我乖乖坐在长沙上敷眼睛。

瞧这双眼睛被晒得肿成那样。”

“要我陪你去吗亲爱的?”巴特勒老太太卷好梭织花边搁置一旁。

“恐怕要等很久。”

“我不在乎要等多久妈妈。我趁此可以好好打算一下农场的春耕。”

斯佳丽背靠着椅垫巴不得瑞特的妹妹别回来。她一点也不清楚罗斯玛丽长得是什么模样还是不打听的好。她所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据说罗斯玛丽的出生曾引起许多人窃笑埃莉诺·巴特勒生她时已经年过四十。她也是个老处*女战争的受害者之一——战争刚开始时因年纪太轻不能结婚;等战争结束后又因长得太丑家里太穷得不到少数单身男子的青睐。瑞特衣锦荣归又惹人议论纷纷了。现在的罗斯玛丽一定有一大笔嫁妆。但是她似乎经常不在家忙着到别的市镇去探望亲友。她是去那里找丈夫吗?查尔斯顿的男人配不上她吗?大家等她订亲的喜讯已等了一年多了但是连谈恋爱的影子都没有订婚的事更甭提了。“人一有钱身价自然不同罗!”这是爱玛·安森的评语。

斯佳丽则自有一套想法。不管罗斯玛丽嫁出去要花瑞特多少钱她都乐意不过她也不在乎罗斯玛丽嫁不出去而待在家里。不论罗斯玛丽长得多像丑八怪到底比她年轻而且到底是瑞特的妹妹。她会倍受他的关怀的。听到大门一开斯佳丽浑身紧张了。离吃晚餐还有几分钟时间罗斯玛丽果然到了。

瑞特走进藏书室冲着母亲就笑。

他说“你的流浪女儿终于回家了她可是身体健康而且凶得像头饿狮。等她洗过手后就会赶来这里把你一口吞下去。”

斯佳丽不安地直盯着门口。果然没过多久就进来了一位满面笑容的年轻女人。她全身上下嗅不出一丝流浪味儿。可斯佳丽一看真大吃一惊仿佛她真的是一只长着鬣毛、张口咆哮的狮子。她跟瑞特像极了!不不是指长相。她的黑眼睛、黑头、白牙齿确实和瑞特很像这还不是真正相同之处。更相同的是她的神采——几乎跟瑞特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概是遗传吧!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斯佳丽眯起绿眼珠打量着罗斯玛丽。她并不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样丑只是她没在打扮上下功夫罢了。瞧她将头全梳向脑后在颈背处绾个大舍。她耳朵长得很美却没戴耳坠子。肤色有点蜡黄。如果瑞特不常在大太阳下曝晒肤色大概也是那样。找件颜色鲜艳一点的衣服来穿就能遮掩肤色的缺点。她身上穿的那件棕绿色衣服是一大败笔斯佳丽暗忖也许我可以帮她点忙。

“这位一定就是斯佳丽”罗斯玛丽三脚两步走到斯佳丽面前。哦!

我的老天!我得教她如何走路斯佳丽想着。男人不会喜欢女人这种大大咧咧的走路姿态。斯佳丽没等罗斯玛丽走近就先站起来摆出亲如姐妹的笑容脸部微仰打算接受她的亲吻。

罗斯玛丽却未照一般礼节跟她贴脸反而直率地注视斯佳丽的脸。

“瑞特说你是猫一样的女人”她说“看到这双绿眼珠果然名不虚传。

希望你对我出的是愉快的呜呜叫声而不是凶狠的呼嗜声斯佳丽。

欢迎我们做个朋友。”

斯佳丽张口结舌惊讶得无言以对。

“妈妈晚餐准弄好了吧”罗斯玛丽说这话时人已转开身。“刚刚瑞特没带一篮吃的去车站我还骂他是粗心的畜生呢。”

斯佳丽看到了瑞特不禁火冒三丈。他正懒洋洋地倚着门框嘲弄地笑着。畜生!你竟然唆使妹妹欺到我头上来?她暗想。我像猫吗?

我倒要让你瞧瞧猫的凶相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她赶快看看罗斯玛丽她也在笑吗?没有她正在拥抱埃莉诺·巴特勒。

“我看马尼哥来禀报开饭了。”瑞特说。

斯佳丽晒伤了皮肤虽然很痛但罗斯玛丽目中无人更令她头疼。

因为瑞特的妹妹为人热情、固执己见、又好争辩。她宣称自己到里士满去探望的那些表亲都是蠢得无可救药待在那儿简直是如坐针毡。她绝对肯定他们没有一个看过一本书——至少没看过一本值得一看的。

“哦!天啊!”埃莉诺·巴特勒柔声说以哀求的眼光看着瑞特。

“亲戚通常都是个麻烦罗斯玛丽”他微笑道。“我来告诉你汤森表叔的最近状况。不久前我在费城看到他见了面之后我的视线模糊了一个星期。我不断试着用正眼看他结果却觉得头昏眼花。”

“我宁愿头昏眼花也不愿无聊死!”他妹妹打岔说。“你能想象吃完晚饭后呆坐着听米兰表姐大声念《威弗利》那本小说有多难受吗?

都是些多愁善感的空话!”

“我一向较喜欢看司各特的那种小说我想你也是一样的。”埃莉诺想平息罗斯玛丽的烈火性子。

不过一点儿也不管用。“妈妈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找不到有哪本好书。”

晚饭后斯佳丽企盼会像以往一样与埃莉诺小姐共享片刻的宁静。但是现在屋里多了罗斯玛丽显然休想安静了。瑞特怎会如此喜欢她呢?现在她似乎已下定决心准备跟他吵架了。

“假如我是个男人你就会让我去。”罗斯玛丽对着瑞特嚷着。“我一直在读亨利·詹姆斯先生写的有关罗马的文章不让我亲自去见识见识我会因无知而死的。”

“可是你毕竟不是男人亲爱的”瑞特平静他说道。“你到底从哪儿拿到《民族》杂志的?看那种自由主义垃圾你会被吊死的。”

斯佳丽耳朵一竖随即插话进来“何不让罗斯玛丽去呢瑞特?

罗马又不是很远我们认识的朋友当中一定有某些人的亲戚住在那儿。那儿离雅典也不是很远塔尔顿家有无数亲戚住在雅典呢。”

罗斯玛丽张口结舌看着她。“塔尔顿家是些什么人?雅典跟罗马又有什么关系?”她说。

瑞特轻咳一声差点大笑出声然后清清喉咙说:“雅典和罗马是佐治亚乡镇的名字罗斯玛丽”他慢吞吞他说。“你想去看看吗?”

罗斯玛丽举手拍头做出一副失望透顶的夸张姿态。“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天哪!谁要去佐治亚啊?我要去罗马真正的罗马不朽的都市它在意大利呀!”

斯佳丽只觉脸上一热。我怎么没想到她指的是意大利?

她正想开口像罗斯玛丽那样吵闹地辩白之际饭厅门突然砰地一声撞开每个人都大吃一惊不敢出声只见拉斯气喘吁吁地跌撞进亮着烛光的房间。

“救救我”他喘着气说“后面有卫兵在追我。我枪杀了那个私闯卧房的北佬。”

瑞特立刻走到他弟弟身边扶着他的手臂。“帆船还停在码头今晚也没有月亮;我们两个可以驾船逃走。”他的声音冷静而带有一股权威。离开时他又回过头沉着地交代说“跟他们说我送罗斯玛丽回来后为了赶上潮水溯河而上所以马上就离开了。还有就说没看到拉斯什么都不知道。我会捎信回来。”

埃莉诺·巴特勒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起身就跟平时晚上刚吃过饭一样。她走向斯佳丽一手环抱着她。斯佳丽正直打哆嚏。北佬就要来了!他们就要绞死枪杀他们一个士兵的拉斯也会绞死帮助拉斯脱逃的瑞特。哦!他为什么不能让拉斯自作自受?他不该在北佬就要来搜查的危急时刻丢下他的女人不管埃埃莉诺说话了嗓音尽管如同往常那样缓慢、轻柔但语气刚强。

“我把瑞特的餐盘和银器拿到厨房去。叮咛下人们该说什么话不可泄露瑞特刚才还待在这里。请你和罗斯玛丽把桌上的餐具重新排成三份好吗?”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埃莉诺小姐?北佬就要来了。”斯佳丽知道她该保持镇静只恨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害怕成这个样子。但是她就是控制不祝她渐渐明白北佬只是一帮无能的可笑之辈不足畏惧。

然而一想到占领军为所欲为、自定王法的行径心里就七上八下。

“我们就要吃完晚饭了”巴特勒老太大说两眼开始带笑。“饭后我要朗读《英雄艾文荷》给你们听。”

“除了欺凌一屋子的弱女人外.你们还做得出什么好事来消磨时间“罗斯玛丽双手握拳撑着腰对着联邦军的上尉怒目斥道。

“坐下来安静点罗斯玛丽。”巴特勒老太太说。“上尉我替我的女儿向你道歉。”

那名军官不理会埃莉诺彬彬有礼的劝解。“进去搜!”他下令手下进屋。

斯佳丽正仰躺在长沙上晒伤的脸、肿胀的眼睛用浸甘菊汁的湿毛巾敷着。她乐得任凭她们保护无需亲自去对付北佬。埃莉诺小姐头脑多冷静啊!竟然想得出把藏书室改为病房的点子。不过好奇心差点害惨了她。光听声音并不能完全猜出他们正在做什么。斯佳丽听得到脚步声、关门声然后就是一片寂静。上尉走了吗?埃莉诺小姐和罗斯玛丽也走了吗?她受不了了。斯佳丽一手慢慢移向眼睛掀起湿毛巾的一角。

罗斯玛丽正坐在桌边一张椅子上冷静地看书。

“嘶……”斯佳丽低声一叫。

罗斯玛丽赶快合上书本手遮住了书名。“什么事?”她也压低声音。“你听到了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他们正在干什么啊?埃莉诺小姐到哪儿去了?他们没逮捕她吧?”

“看在老天的份上斯佳丽你低声低气干吗呀?”罗斯玛丽正常的嗓门听起来格外响亮。“士兵来这里搜查武器他们准备没收查尔斯顿所有的枪支。妈妈正跟过去瞧瞧他们是否也没收了其他的东西呢。”

就这样吗?斯佳丽这才放下了心。屋里根本没枪她知道的因为她自己早搜过了。斯佳丽又闭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好长的一天啊!

她回想起快飞驶的帆船舷侧喷溅起水花的刺漏*点景霎时间她忌妒起在星光下航行的瑞特。要是同他在一起的不是拉斯而是她该有多好!斯佳丽并不担心北佬会抓到他她从未替瑞特操心过。他是所向无敌的。

埃莉诺·巴待勒目送联邦士兵离开之后回到藏书室将她的开司米羊毛披肩盖在熟睡的斯佳丽身上。“不必吵醒她!”她轻声说。“在这里睡舒服。我们回房睡觉去罗斯玛丽。你坐了一整天的车我也累了。明天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她看到夹在《英雄艾文荷》里的书签不禁莞尔。罗斯玛丽看书的度真快。但是脑筋还不及她心目中认为的那样新派。

隔天早上市场到处一片愤慨声纷纷讨论考虑欠周的报复计划。

斯佳丽轻蔑地听着那些煽动性的言论。这些查尔斯顿人到底指望什么啊?北佬能坐视他们四处开枪滥杀吗?如果他们竭力想争论抗议那只有把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虽然南军在阿波马托克斯一役投降后李将军已说服格兰特准许南军军官随身携带武器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打输的毕竟是南方穷得都没钱买子弹了光有左轮手枪有什么用?至于决斗用的手枪!准会想把这种枪留在身边?除了用来夸耀自己勇敢把愚蠢的脑袋轰掉之外一点儿没有用处。

斯佳丽闭紧嘴一心放在买东西上否则永远也买不成了。甚至连埃莉诺小姐也像只断了头的鸡一样四处奔走用细得几乎听不见的急迫语调跟每个人说着悄悄话。

“他们说男人都打算接下拉斯的棒子继续干下去。”回家路上巴特勒老太太对斯佳丽说。“军队搜查他们的家使他们忍无可忍了。我们女人得插手处理这件事男人都正在气头上呢。”

斯佳丽感觉到一股恐惧的寒意。她还以为大家只是说说而已。没人会把事端扩大的!

巴特勒老太太露出惊讶的脸色。“我们不能这么轻易饶过联邦军斯佳丽你一定也看到了。他们来我们家搜查过了他们还宣布了实行宵禁并四处逮捕卖配给商品的黑市商人。假使听任他们这样嚣张下去很快我们就会退回到六四年时的情形被人踩在靴子底下掐着我们的脖子被压制得喘不过气。这绝对不行。”

斯佳丽不禁怀疑难道整个世界都疯狂了不成?平常只会饮茶、织花边的一帮查尔斯顿淑女以为她们有什么办法来对抗军人?

过了两天后她才终于找出答案。

露辛达·雷格的婚礼原本预订在一月二十二日举行。请帖已全写上姓名地址准备在一月二日寄出但全搁置未用。“惊人的效率”是罗斯玛丽对露辛达的母亲她自己的母亲及其他查尔斯顿淑女能力的赞由于对家庭和社会的背叛和违抗瑞特的父亲同他脱离了父子关系。当罗斯玛丽出生登记名字时瑞特早已被逐出家门在巴特勒家庭用《圣经》的附页上瑞特的名字只是一条墨杠杠。瑞特比罗斯玛丽足足大了二十岁。一直到她十三岁兄妹俩才第一次见面罗斯玛丽那时是个腿长脚大、胸部正在育的别扭黄毛丫头。那时的瑞特正开始从事闯越联邦军舰队封锁线的危险生涯他母亲有生以来难得一次背了丈夫趁夜色带着罗斯玛丽到他泊船的码头去见他。他在小妹妹身上感受到渴求兄长之爱的迷惘与需求莫名其妙地触动了心底深处的亲情血脉他以父亲从未给予他们的温情拥抱了她罗斯玛丽自此也对他怀着父亲从未激过她的忠诚与信赖。尽管兄妹俩从第一次见面到十一年后瑞特回到查尔斯顿见面的次数仅有十来回但兄妹之情始终未断过。

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竟然轻信母亲的话以为父亲去世后便不会再有人干涉他们母子的来往只要他大把大把地寄钱回家就能给予罗斯玛丽足够的保障和快乐。事后他常责怪自己当时应该更警觉、更关心才是。这样也许就不会造成日后罗斯玛丽不信任男人的偏执观。也许她会找到爱人结婚、生儿育女。

回家后瑞特现那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已是二十四岁的女人不变的是她还是一样别扭。除了大哥之外其他男人都会让她坐立难安。她将心灵寄托在小说里的遥远生活中以逃离真实生活中的变幻无常;她屏弃传统生活中女人该如何打扮、思考、应对进退的规矩。罗斯玛丽是个女学究个性坦率得令人头疼完全缺乏女性那种工于心计与崇尚虚荣。

瑞特爱她尊重她敏感的独立性格。多年的忽略已来不及弥补但是他可以送她一份最珍贵的礼物——内在的他。他对罗斯玛丽完全开诚布公以平等的态度对她说话有时甚至把内心秘密掏给她他可从来没有对谁如此坦诚过。罗斯玛丽感受到瑞特的这份真诚就更敬重这个大哥。瑞特住在家中的十四个月里这个过分世故、浪子回头的冒险家与个子高得不像话、老是坐立不安、天真纯洁的老处*女成了最贴心的朋友。

现在罗斯玛丽感到瑞特辜负了她。她耳闻目睹瑞特从未在她面前暴露过的另一面这才觉慈爱、体贴的大哥竟然有着这般冷酷的性格。她又搞糊涂了满肚子怀疑。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瑞特。”罗斯玛丽哭红的眼睛咄咄逼人。

“对不起罗斯玛丽”他小心翼翼地回答。“被你碰巧听到我很遗憾。不过我不得不这么做。我要她走得远远的不要来烦我们。”

“可是她是你太太!”

“我离开她了罗斯玛丽她不肯接受离婚的条件但是她明白我们的夫妇关系完蛋了。”

“那她为什么来这里?”

瑞特耸耸肩。“坐下来聊吧。说来话长”瑞特用慢慢吞吞、有条有理、生硬冷漠的语气把斯佳丽的前两次婚姻他的追求以及斯佳丽为钱嫁他的过程娓娓说给他妹妹听。还把他认识她这么些年来她对阿希礼·韦尔克斯几近痴心的迷恋也一并说了出来。

“既然知道她爱的是别人你为什么还要娶她?”罗斯玛丽问。

“为什么?”瑞特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因为她浑身是火不顾一切勇敢顽强;因为在虚伪外表下的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孩子。因为她不同于我所认识的其他女人。她迷住了我却又惹我生气逼得我疯。我爱她就如她爱阿希礼那样铭心刻骨。从第一眼见到她起这就像一种病”声音里忧心忡忡。

瑞特将头埋在双手中笑得浑身抖。笑声给手指蒙住变得有点模糊不清。“人生着实是一出荒谬的闹剧。如今阿希礼·韦尔克斯已恢复自由身随时可将斯佳丽娶进门我也想要摆脱她她却又决定回头找我这其实也是可想而知的事。她一向就只要她得不到的东西。”

瑞特抬起头来。“我怕”他平静地说“怕故事重演。我知道她是个没有心肝。自私自利的人就像哭着要玩具的小孩一旦东西到手后便又顺手摔坏。可是有时看到她歪着头的模样欢天喜地的笑容或者倏忽失落的表情就差点让我忘掉所知道的底细。”

“可怜的瑞特埃”罗斯玛丽轻轻碰碰他的手臂。

瑞特伸手覆住她的手随即露出笑容又恢复了原来的他。“亲爱的你眼前的人曾经是密西西比河上叱咤一时的传奇人物我赌了一辈子从未输过。这次也不会输。我和斯佳丽已经谈妥条件。我决不能冒险让她在这栋屋子里待得太久。否则不是我又爱上她就是会杀了她。所以我拿金币引诱她她太贪财金钱远远胜过她自称对我那份至死不渝的爱。但等社交季节一结束她就会一走了之。在此之前我只需与她保持距离比她耐性好比她智谋高就行了。我巴望这一天赶快到来。她是个不肯输的人而且这份心思很明显。打败一个输得起的人那多索然无味。”瑞特的笑眼直盯着妹妹随即却又变得严肃。

“要是妈妈知道我的婚姻不美满准会要了她的命;可是不管这婚姻多不美满一旦她知道是我要脱身的更会觉得羞愧难堪。真是叫人进退两难。所以让斯佳丽自动离开最好这样人家会认为我是受害、却勇敢忍受痛苦的一方不会丢人现眼。”

“不后悔?”

“只后悔当过一次傻子不过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这是我莫大的安慰。而且可以大大雪清前次的耻辱。”

罗斯玛丽睁大眼睛满不在乎地刨根问底。“要是斯佳丽改变了呢?她也许已经长大了。”

瑞特咧开嘴一笑。“套句斯佳丽自己说过的话——‘等猪会飞的时候吧!’”

第二十一章

“走开!”斯佳丽的脸埋在枕头里。

“今天是星期日斯佳丽小姐你不能睡太晚宝莲和尤拉莉二位小姐在等你。”

斯佳丽呻吟一声。当个圣公会教徒多好埃至少可以睡晚一点。

圣米迦勒教堂的礼拜仪式十一点才开始。她叹了口气爬下床。

两个姨妈一见到斯佳丽就开始训示她在社交季节应当注意的事项。斯佳丽不耐烦地听着宝莲和尤拉莉申述礼仪的重要性态度要含蓄对长辈要顺从言行举止要有淑女风范。老天哪!这些规矩她从小听到大。自她学步开始母亲和黑妈妈就日日少不了要耳提面命一番。

在去圣玛丽教堂的路上斯佳丽都存心违抗地咬紧牙关双眼直盯着自己的脚。她一点都听不进去没办法。

但当她们回到姨妈家吃早餐时宝莲说了一件她不得不听的事。

“不必摆张臭脸给我看斯佳丽。我是为你好才把别人说的话转告你。外面盛传你有两件全新的舞衣。在人人都心甘情愿地将就穿陈年旧衣服的日子里这是见不得人的事。你刚来不久必须处处谨慎小心维护你和瑞特的名声。要知道人们对瑞特还拿不定主意呢!”

斯佳丽的心顿时抽紧。如果破坏了瑞特的名声他准会宰了她。

“瑞特怎么回事?求你快告诉我宝莲姨妈。”

宝莲津津有味地谈着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他被西点军校开除;因行为乖张他父亲愤而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他素以财不择手段而臭名远扬他不仅是密西西比河船上和加利福尼亚金矿区的职业赌徒而且还勾结提包客和叛贼谋利这点更教人不齿。不可否认他确实是南部邦联的一名勇敢士兵是突破封锁线的走私船商是李将军手下的一名炮手而且他还把大部分肮脏钱捐给南部邦联——哈!斯佳丽暗想瑞特确实是散播消息的高手。

——虽然如此他的过去仍教人反感。现在他回家照顾母亲和妹妹的心意固然很好可惜要花去他的好多宝贵时间才照顾得了。要不是因他父亲饿死获得一大笔人寿保险金他母亲和妹妹可能没人管就死了。

斯佳丽咬紧牙才没对宝莲大声嚷嚷。保险金的事是假的!瑞特始终没中止过对他母亲的关怀是他父亲不准母亲接受他的任何东西!

只有在巴特勒老先生去世后瑞特才能为埃莉诺小姐买房子给她钱。

巴特勒老太太之所以不得不用保险金作借口向外人解释生活无虞的原因是因为瑞特的钱被看成肮脏钱。钱就是钱这些老古板的查尔斯顿人怎么老是看不开?如果头上有屋顶遮风避雨肚子里有东西充饥钱的来处又有什么关系?

宝莲怎么还不停地对她说教?现在她到底扯到哪儿去了?无聊的肥料生意那又是一则笑话。全世界的肥料利润加起来也抵不上瑞特四处奔波买回他母亲的旧家具、银餐具、祖先画像出钱雇用壮汉照料他的宝贝山茶花而不种赚钱的农作物等等蠢事所扔掉的钞票。

“……有不少查尔斯顿人靠磷酸矿了大财却都不招遥你可得好生注意别染上奢华虚浮的习气。瑞特是你丈夫你有责任给他忠告。埃莉诺·巴特勒一向宠他总以为他做什么事都对但是为了她好为了你好也为了瑞特好你必须留意别让巴特勒家做得太过火了惹人侧目。”

“我找埃莉诺谈过这些”尤拉莉鼻子里出冷气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斯佳丽眯起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讯号。“我对你们真是说不出的感谢”她用夸张的甜言蜜语说“你们说的话我句句牢记在心。现在我真的得走了。谢谢你们这一顿可口的早餐。”斯佳丽起身在两位姨妈脸颊匆匆吻了一下便急急逃出门。再不走她准会失声尖叫。她该把姨妈说的话告诉瑞特吗?

“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道理吧!瑞特。人家都已经批评到你母亲头上了!我知道我姨妈是最讨人厌、爱管闲事的老家伙。偏偏就是这些人老是兴风作浪。你该不会忘记梅里韦瑟太太、米德太太和艾尔辛太太那批人吧。”

斯佳丽原巴望瑞特感谢她压根儿没料到他竟然只是一笑置之。

“上帝保佑那些多管闲事的老人家。”他笑嘻嘻说。“跟我来斯佳丽你得告诉妈妈去。”

“哦!瑞特我不能这么做。她听了会心烦的。”

“你非说不可这件事很严重。说来可笑不过最严重的事情总是这么荒谬。走吧!还有收起你脸上那副媳妇关怀婆婆的表情。你我心里都明白得很只要宴会请帖源源而来你根本不会关心我母亲的死活。”

“你这么说太不公平了!我是真的爱你母亲。”

正朝门口走去的瑞特走到半路又转身大步走回到斯佳丽面前双手抓着她肩头摇得她仰起脸来。他那双冷酷的眼睛细细观察她的表情仿佛她在受审似的。“我母亲的事你可别骗我斯佳丽。否则后果由你负责我警告你。”

他与她靠得好近挨到了她。斯佳丽不由双唇微启她知道自己眼神中向他流露出非常渴望得到他的亲吻。只要他的头再低一点她的唇就能碰到他了。她快停止呼吸了。

斯佳丽感觉到瑞特的手一紧他就要一把搂住她了斯佳丽憋住气心神荡漾地轻嘤一声。

“去你的!”瑞特低吼一声抽身避开她。“下楼去!妈妈在藏书室。”

埃莉诺·巴特勒将编织线团搁在膝上两手交叠在上面。这个姿势意味着她正全神贯注认真倾听斯佳丽说话。最后斯佳丽紧张地等着巴特勒老太太的反应。“你们两个都坐下来。”埃莉诺平心静气地说。

“尤拉莉误会我了。当时她跟我讲了一些钱花得太多之类的话我都很专心在听。”斯佳丽眼睛睁得老大。“事后我仔细想了想”埃莉诺继续说。“尤拉莉之所以这样说可能跟我准备让罗斯玛丽到欧洲旅行作为送她的圣诞礼物有关瑞特。实际上自从当年原来要把你送出国以来查尔斯顿已经多年没有人供得起这笔费用了只因为你是个难于管束的孩子你父亲后来才把你改送到军事学校去了。

“可是我倒认为并不存在受到社会排斥的真正危险查尔斯顿人就爱管闲事旧文明社会总是如此。我们都公认人人喜欢财不喜欢受穷。如果自己是穷人交到有钱的朋友只有好处没坏处。假如我买得起香摈偏用葡萄酒待客人家就会认为这种做法不仅可悲也不可原谅。”

斯佳丽皱起眉头她有些问题还搞不明白。不过没关系听到已特勒老太太这种安详平稳的声音就知道什么事都没有。“也许我们是锋芒太露了一点”埃莉诺说“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查尔斯顿人能批评得起巴特勒家因为罗斯玛丽可能考虑接受某家子弟或亲戚的求婚只要她婚事一成很多棘手的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妈妈你真是不知羞耻的玩世不恭派。”瑞特笑道。

埃莉诺·巴特勒微笑不答。

“你们在笑什么?”斯玛丽开门进来说。眼睛赶快从瑞特身上瞟向斯佳丽再盯着瑞特。“瑞特我在走廊上走到一半就听到你的笑声。

什么好笑的事说来听听。”

“妈妈老于世故。”他说。这一对兄妹早就结成一伙来保护母亲免受世俗伤害他们像串通一气似的相互会心一笑。斯佳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无从介人便背过身子去。

“我可以陪你坐一会儿吗埃莉诺小姐?我不知舞会上要穿什么想征求你的意见。”看我是否在意你像讨好五月皇后一样迎合你的老处*女妹妹!瑞特·巴特勒?你以为你可以扰乱我的心惹我嫉妒?没门儿!

埃莉诺·巴特勒望着斯佳丽惊讶地樱唇半开和她眼中兴奋的光采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她看到了什么便回过头去瞧瞧。

谁知斯佳丽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只是脑子里闪现一个念头一时视而不见罢了。

嫉妒!我真是笨蛋一个!这不一切问题都清楚了我怎么现在才弄明白呢?我三番五次地碰一鼻子灰。那条河瑞特这婆婆妈妈的人看得很重——阿希礼河。处处都是阿希礼我怎么没想到这些迹象?

瑞特是对阿希礼嫉妒得狂所以才如此急迫地要我啊!我只需再让他嫉妒一次就行。但这回不是对阿希礼——千万不可——现在我只要抛给阿希礼一个微笑他就会可怜巴巴地求我嫁给他。不!我得另找他人查尔斯顿的本地人。要找一个根本不难。社交季节还有六天才开始届时将有无数的宴会、舞会整天不是跳舞就是闲坐着吃点心喝五味酒。查尔斯顿固然老派势利但男人的本性不会因地而异。第一场舞会进行到一半之前就会有一串公子哥儿拜倒在我脚下。我等不及了!

星期日午饭后巴特勒全家人带着几篮青枝绿叶和埃莉诺小姐做的威士忌酒渍水果蛋糕上南部邦联之家去。斯佳丽在人行道上一路踩着轻快的舞步甩着篮子唱着圣诞歌”她的喜悦感染了其他人一家四口马上对着路旁人家唱起圣诞欢歌来。“请进。”每唱到一家这家主人就朝他们叫道。“跟我们一起去吧!”巴特勒老太太反而建议说、“我们要去布置南部邦联之家。”当一行人抵达百老街上那栋破旧得可爱的房子时、已多了十多个自愿帮忙的人。

孤儿们看到蛋糕篮子一打开就叽叽喳喳叫着等吃。

“这是大人吃的”埃莉诺说。“不过……”她拿出了为小朋友准备的甜饼。两名住在南部邦联之家的寡妇急忙取来牛奶杯让小朋友围坐在阳台上的矮桌边。“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平安地把绿枝挂起来了。”

巴特勒老太太说。“瑞特爬梯子的工作由你包办。”

斯佳丽在安妮·汉普顿身边坐下。她对这个害羞的女孩特别有好感因为安妮与玫荔那么神似让斯佳丽以为她多少可以弥补过去多少年来自己对玫荔抱着种种不近人情的想法而玫荔却始终待她忠诚如一的那份过失。安妮也很但白地表明喜欢与斯佳丽为伴。原本轻柔的声调在赞美斯佳丽的头时也几乎变得兴奋起来。“能有这么一头乌黑油亮的头真令人羡慕”安妮说。“真像深黑的丝缎。又像我看到过的一幅画中乌黑油亮的美洲豹。”安妮的脸焕出纯真的崇拜神情随即又困说出这么一句涉及人身的话自觉卤莽而羞红了脸。

斯佳丽亲切地拍拍安妮的手。安妮情不自禁就像一只温柔胆小的棕色田鼠装饰完毕后高敞的室内充满松树枝的树脂芳香。安妮于是起身告退带领小朋友唱圣诞歌。玫荔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场面斯佳丽心想。望着安妮搂着紧张地唱着二重唱的两个紧张的小女孩斯佳丽不由喉头哽咽;玫荔对小孩喜欢得不得了。霎时间斯佳丽想到没有多寄一些圣诞礼物给韦德和埃拉顿感愧疚但这时二重唱已经结束该轮到大合唱了她得专心记住第一个圣诞颂歌的全部诗句。

“真是有趣!”离开南部邦联之家后斯佳丽意犹未尽地喊道。“我真爱过圣诞节埃”“我也是”埃莉诺说。“这正是社交季节前的喘息良机。虽然今年不如往年太平。可怜的北佬兵八成儿要扼我们的脖子。上次我们大家扬。露辛达的婚礼改在十二月十九日晚上九点在圣米逸勒教堂举行。

恰恰就在宵禁开始的时候响起了庄严的结婚进行曲乐声透过人头济济、布置得美不胜收的教堂的敞开门窗传了出来。教堂对面的警备处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事后有个北佬军官家的厨子听到这人告诉妻子说他还从未见过手下这么紧张过甚至在他们开进荒野之前也没这么紧张过。隔天全城的人都听到这个消息都把这当作笑话没人感到意外。

九点三十分旧时查尔斯顿的全体市民鱼贯走出圣米迪勒教堂沿着会议街步行到南卡罗来纳会堂的婚宴场地。男女老幼从五岁到九十七岁都有无不公然违抗宵禁的法令迎着暖和的夜风嬉笑漫步。

联邦军指挥部无法宣称不知道在他们鼻尖下生的事但也无法逮捕这些歹徒。连圣米迹勒教堂都得把座椅全搬到宁静的墓园才挪得出地方让每个人摩肩擦踵地挤在里面观礼而只有二十六间牢房的警备处就算把办公室和走廊全用上也关不下全部的人呢。

宴客时人们必须轮流走出拥挤的舞厅到门外有圆柱的前廊喘口气顺便看看一筹莫展的巡逻队伍沿着无人的空街行进以维持无效的纪律。

瑞特在当天下午就回城带来消息说拉斯在威尔明顿安然无恙。

斯佳丽在前廊上向他老实说就算现在有他陪着她还是害怕来参加婚礼。“我没法相信一群只懂茶会的淑女能打败北佬军队。瑞特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查尔斯顿人到底勇气可嘉。”

他微微一笑。“我就是爱这些自大的傻子个个都爱。甚至也爱可怜的拉斯。希望他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打中那个北佬还差得远呢否则他要窘死了。”

“他竟没有打死北佬?我猜他一定是喝醉了”她嗓音里充满着轻蔑。接着一变为充满着恐惧。“那么闯门的仍然逍遥法外!”

瑞特拍拍她的肩。“不必担这个心亲爱的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听到闯门的事了我的弟弟那事和小露辛达这次匆促结婚已经把北佬吓死了。”他自得其乐地一味笑嘻嘻。

“什么事这么好笑?”斯佳丽狐疑地问。她最恨看别人笑她却莫名其妙。

“你不会懂的。”他说。“我正为自己单独解决一桩麻烦事而庆贺时我那笨老弟却又给我惹上一桩麻烦:他无意问做了一件让全市的人高兴而骄傲的事。瞧瞧他们斯佳丽。”

门廊空前拥挤现在是葛林布尔太太的露辛达·雷格把她的新娘捧花抛给士兵。

“哼!要是我还不如抛砖块!”

“你准会这样做。你一向最爱出风头。不过露辛达的方式需要加点想象力。”瑞特原先愉快、懒洋洋的口气已变为尖酸刻保斯佳丽把头往后一仰。“我要进屋去了!我宁可在里面闷死也不愿在这里受你侮辱。”

正在附近一根圆柱后面没人看见的罗斯玛丽听到瑞特声音里无情的口气与斯佳丽声音里自尊心受到损伤的忿怒后又缩了回去。当晚过了上床时间她敲了藏书室的门走了进去掩上门瑞特正在看书。

她哭得脸上红一片白一片的。“我还以为我了解你呢瑞特”她劈头第一句话就说“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今晚在前廊上对斯佳丽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怎能对自己的妻子这么无情?下一个又轮到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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