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手 新人王(3)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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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一下:关于赵善津:这是个强人,后来也是本因坊。而且我不觉得输一盘就是虐主,反倒认为输一盘对主角有好处。至于输了就下架……那我真没话说。
关于普及:也准备一些资料,但是因为不满20万字不下新书榜,所以一直没往上写。后面会增加一些人物以及各大棋战的资料。另外也是担心被说成凑字数,从今天开始加上一些。

关于更新:我还要上班……年底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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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劫:谓两虎口相向而扑。昏莫昏于复劫。(见作品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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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输在哪么?”吴清源在电话里的声音依然平淡。

赵向北点点头,苦笑:“轻敌。”

“不仅仅。”吴清源轻声说,“你低估了其他人的斗志,而且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骄傲。难道你认为自己真的可以把棋盘算透么?”

赵向北叹了口气,声音更低,“我的确,没想到第一盘脆弱的赵善津会在这一局里有如此的战斗力。”他想了良久,“也许我的确有些骄傲了?”

吴清源字斟句酌的说:“那些老九段们无论如何也不是你对手,但是这些年轻人,你认为自己就一定能赢么?你真的能把棋盘算透么?”

“不能。”赵向北微微的摇头,“肯定不能。”

“那么你骄傲什么呢?”吴清源的声音陡然严厉了许多,“你又有什么能够比每天埋头在棋盘上勤勤恳恳学习研究的赵善津更强的呢?”他厉声质问,“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山部俊郎轻轻地推门进来,看着坐在床上木然发呆的赵向北,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别想这么多了,去泡温泉吧。放松一下,对后天的比赛也是有好处的。”

那就放松一下吧。赵向北调整一下心情,跟着他走。

赵善津已经睡觉去了。夜宵时候他喝了不少酒,又累了一天,早早的去休息了。

把自己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里,赵向北已经全然没有了昨天的轻松和惬意,也没了和山部和柳时熏玩笑的心思,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在思考着什么。

柳时熏轻声问山部:“前辈,他在想什么?输一盘棋也不要沮丧成这样子吧?”

“不是一盘棋的事情。”山部俊郎很明白像赵向北这种年轻棋手的心态,“他在自己最得意的地方摔倒,而且这么一帆风顺的时候,对于他的心理打击是最大的。而且我一直觉得,他很骄傲,骄傲的……甚至认为自己的胜利是理所当然。”他摇摇头,“但我一直不知道他的这个骄傲从何而来。”

赵向北以前和钱宇平和马晓春下棋的时候常有胜败,但是来到日本之后便认定自己一定会……或者说肯定会至少进入循环圈。至于新人王,他完全没有像对六超或者吴清源那样的敬意,表面上的也没有。

这种印象也许来自20年之后那个日本棋手孱弱无比的时代,也许是因为前面的对局的确太顺了,即便他知道他面对的只是像三村智保这样的新兵蛋子或者加纳嘉德这些已经不把主要精力放在棋盘上的老家伙,但是接连不断的胜利还是让他失去了棋手的冷静和警觉。

再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他在反省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来到日本之后有一点把围棋当作了副业的感觉。

“我究竟是在干什么啊!”如果这是与某位超一流棋手的战斗,也许他还不会这样。但是半目输给他完全没放在眼里的赵善津,却让他的内心起伏难停,“我在日本的这些日子,除了一开始的半个月,这一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啊!”

犯错误不可怕,在棋盘上犯错误更是常事,即便是围棋之神坐在那里面对咄咄逼人的对手恐怕也会犯错误。

但是找一个完全不是劫材的劫材,而且还因此送给对手一个劫材,而且还灭掉了自己一个劫材……这是一个职业棋手能下出来的棋么?这是一个职业棋手应该犯的错误么?恐怕业余棋手最多也就是找一个瞎劫,也不会下出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棋吧。

赵向北的右脸依然很肿,但他却提起手一下一下的抽上去,发出重重的声音。

山部俊郎拦住了惊愕想要过去的柳时熏,默默地站起身披上毛巾向外走:“让他静一静吧。”

第二天赵向北一天没出门,连一日三餐都是送到房间去的。梅泽有些担心,站在门口想要敲门却被赵善津拦住了:“你做什么?”

“我想看一看赵君的情况。”梅泽低声说,“他一整天没出来了。”

“没关系。”赵善津笑了笑,“这样的赵向北才像是个棋手的样子,明天的对局才是真正的决赛。你放心吧,”他笑着摆摆手,“他很快就好。”

第二天坐在记录员的位置上,梅泽一直在等着赵向北和赵善津的出现。作为三段上手,赵善津是可以在最后时候到场的,但按照规矩这时候赵向北应该像前两天一样提前到来并擦拭棋盘。

但他一直没来,赵善津也不露面。

一直到比赛前还有3分钟,赵向北才姗姗而来,脸上丝毫看不出上一局失败的阴影,坐在棋盘边笑着向山部打招呼。

他没事了么?梅泽却依然可以看到他的右脸颊上的红肿,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我没事。”赵向北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整齐的牙齿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反光。他从棋盘上把棋盒拿起来,掏出雪白的布开始擦拭棋盘,“让诸位担忧了,真是不好意思。”他又向梅泽一笑,“谢谢。”

梅泽连忙低下头还礼,声音低的连山部都没听清她说什么。

这时候,在比赛前的最后一分钟,赵善津走进场地,坐下后问赵向北:“如何?”

赵向北冲他点点头:“很好。”

“那就好。”赵善津看看山部俊郎之后,伸手从棋盒中抓出一把棋子扣放在棋盘上,“请猜先。”

这盘棋是赵向北的黑棋,起手右上小目向左,第三手落在下边星,等赵善津故技重施布下三连星后,在左上外边挂角。

等白棋平跳之后,他在上边形成迷你中国流。

这个样子让很少见这个布局的赵善津稍愣一楞:这局面,很有新意啊……看到赵向北这样的有斗志,他内心中战斗的火焰也腾地燃烧了起来。

到40分钟之后,他肩冲上边星侧黑子。

赵向北爬,他跟着爬,赵向北飞起,他就压头。

“这盘棋,似乎还是实地对抗模样的对局。”山部俊郎这时候已经从对局室里走了出来,向观众们做大盘讲解。不能不说新人王战的确档次不高,本来应当一人立会一人解说却把重担都压在山部的身上。

其实本来是有个解说人的,但是特别要求前来的藤泽秀行却因为癌症再次入院,导致解说空缺。

不过山部似乎也很喜欢这样来回跑,在前面讲的津津有味:“三连星本身就是重视模样的布局,现在又在这里肩冲后爬压头,赵善津已经很明确的在寻求模样了。”他不能没话说,开始介绍三连星布局的背景和要点,“我记得比较早下出这个手法的,是宇宙流武宫正树。当然他执白的时候被称作自然流。他追求的就是宏大的模样作战,下出这个并不奇怪。”他看看还没有棋谱过来,继续说,“不过因为三连星追求的是模样,星位也不利于守地,因此要求用这个的棋手必须要有强大的力量保证打入便杀,要不然实地上很容易出问题。”他用手指指左上白棋那个跳,“跳在这里而不是飞在这里,也是为了保持模样。但是后面黑棋有点三三,如果可以的话还能够在跳的这里点。”他抱着胳膊突然开始沉思,“我觉得,是不是上边有些子力重复了?”

是有一点,但是不重要。赵善津只等着赵向北大飞右上拿住50目实地,然后自己在中央落一手。这样黑棋实地巨大,白棋模样完整,局面两分。

可赵向北的围棋哲学是宁可自己不舒服也要让对方难受,直接踩进左边打入,而且选的还是左上白棋比较坚固的地方。

“选点很妙,不过这样好么?”山部俊郎一点也不惊讶。在他看来,这两位不管下出什么样的手段,都很正常。

他只想说死活的难度可能有些大……仅此而已。

赵善津的确很难受,比赵向北难受多了。这时候上边黑大空虽然有味道,可白棋模样上同样有断点,现在在这里被打入,那断点一下子就暴露在黑棋面前。

放他活肯定是不行的。赵善津在计算:杀的话,似乎上边就要被冲开,加上三三那一点……最后白棋形成一个怪模怪样的铲子,那可是模样战的大忌。

那么这时候选择右上黑棋里面反打入如何?赵善津思考一会儿就放弃了这个变化:一会儿模样一会儿实地,方向不明确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那就咬着牙杀吧。他偶然抬头看一眼赵向北,却发现棋盘的那一边已经不是前两盘那样的隐隐带一丝浮躁之色,眼睛里只有专注。

这样才是大胜负的样子!赵善津用力看着棋盘:那就来吧。

白棋左边星跳下搜根,似乎又要形成第二局那样的治孤局面,可就在这时候,赵向北先点左上三三,把白棋撞厚,紧跟着在左下二路点。

讨厌!尤其是左上还有味道的时候。赵善津看着棋盘苦笑:真的要把我逼成铲子才开心么?

赵向北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脸色清正一丝笑容都没有。

赵善津决定不能随他的意了,面向右侧二路跳下,留下发展的潜力。

赵向北等的就是他这手棋,先飞后跳做出活形来之后,冷不丁靠在左边星白棋身上。

“白棋上扳的话。”山部俊郎把棋子放在大盘上,“就真的成了铲子了,左上模样成的空太小。下扳的话,就是后推车,让黑棋一路跳出头。很不好,很不好。”

赵善津无可奈何,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在右上先打入,结果一步被动后面就被赵向北牵着走,现在左上的问题还没解决,左下又烧起来一片,这样的棋形成缠绕也没意义……本来就是他模样笼罩的地方,缠绕有个球用,对于实地没啥太大帮助。

他考虑很久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又置之不理,干脆把左边星粘成一根棍子,看赵向北怎么办。

这一手,比一直设想的上扳或下扳那些手段反而更起作用,赵向北怔了好久才跳向中央。

不过紧跟着,赵善津下出了极后悔的一手,去挤左下的黑棋。

这对杀中央没有什么帮助,反倒给黑两子留了个后路,扳过去之后白棋不能硬断只能打劫。

“打劫渡过就是好的。”山部俊郎没想到赵善津这时候就犯了错,而且比前天赵向北那个送劫材还要命,愣了许久才继续说,“赵向北多了一条后路,可以放心大胆的在中央折腾了。”

赵向北棋下的几乎是连滚带爬,样子难看的不得了,可真的很管用。十几手之后,赵善津才算是堪堪稳住了阵脚,拔掉中央黑棋一子。

所谓中央拔花三十目,可模样边上拔朵花,有意义么?情绪大恶的赵善津突然明白为什么即便是加藤名人也会败在这小子手里:他认真的时候,那手段真是层出不穷而且花样翻新!

他远没有加藤正夫那样勇猛善战,所以出现中央拔花价值6目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白棋中央被迫成了35目。”山部俊郎用手盖在那一片上,“看上去很大,但黑棋上边已经有了40目,左下角还有10目,实地上是远远领先的。”他又指了指右边黑棋小目和星,“更重要的是,白棋中央的潜力被破掉了,最后的机会也许只在下边看能成多少。”

赵善津在右下挂角,赵向北置之不理在中央跳下远远地瞄着那一片。他吸了口冷气在右下跳起,黑棋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跟着跳,而是立刻打入下边。

这让他无可奈何,先在那个打劫渡过上整理情绪,但赵向北在长考50分钟算清了即便劫败左下角也是劫活之后,根本不搭理他,在下边拆二继续洗空。

右下角赵善津吃了进去,成了25目。下边赵向北二路飞之后活出18目,可白棋要补一手左下,所以赵向北拿着先手回到右边去开拆。

“吃右下角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山部俊郎向台下解释,“要不然赵善津实地太差。但要是回手下边,无论如何还是要落后手,那样就连这7目都没有了。”他看着棋盘叹息,“我想现在,赵善津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吧。”

这样的局面,刚才被逼着拔花,想调整情绪却被反击,现在又后手补活,换做谁也不会有有好心情。

“他最后的机会,就是中央被断开的黑棋大龙和左下角。”山部俊郎说,“左下角的劫活没什么实际意义,中央的大龙么……”他用手比一下长度,笑着说,“棋长三尺无眼自活,这一片太长了,下边和右边又有接应,无论如何都太难了。”

那也要杀个试试啊,总不能新人王的三番棋最终局一个上午不到就结束吧。赵善津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战斗的。

一直坚持到下午,赵善津看着在他面前摇头摆尾活的神采奕奕一点要死样子都没有的黑棋大龙,终于叹了口气:“我以为,还是可以拼一拼的。”

“当然可以。”赵向北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沉,“你还想继续下去么?”

“不。”赵善津突然有一种解脱的轻松,一直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了血色,“我输了,多谢指教。”

张楠在报纸上看到赵向北2:1战胜赵善津的消息和照片,一点不觉得意外。他觉得赵向北输掉一局才是新闻。

不过为什么,他捧着奖杯还笑得这么苦瓜干什么?张楠想不明白,只好放在心里等赵向北回来再说。

赵向北还是坐白鸟号新干线列车回来,但下车之后他没回棋院去准备庆功会的事情,先去找吴清源。

“回来了?”吴清源穿着崭新的和服正坐在客厅的正中央,林海峰穿着笔挺的西装陪在一旁,似乎一直在等他,“坐吧。”

黄昏时候房间里有些暗,但他们就这么坐着,也不开灯。

赵向北随手把奖杯放到一旁,规规矩矩的坐在下手:“我觉得前些日子,有些太狂妄了,小看了天下群雄。”

吴清源点点头微微笑了笑:“赵善津很不好对付吧?”

“是的。”赵向北老老实实承认,“远比我想象的有韧劲。”

“你的眼睛一直盯在上面,可以说目标远大,”吴清源轻声说,“但也有些不切实际。飞的太高了,会摔着的。你最近的行为,也说明你有些浮躁了。”

“我知道了。”赵向北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吴清源问他:“真的么?”

赵向北点点头:“真的。”

“那好吧。”吴清源咳嗽一声拍拍手,“和子!”

然后赵向北看到已经快80岁的吴夫人,唱着生日歌端着一个点满拉住的大蛋糕慢步走进来,整个房间刹那间被摇曳的烛光照亮。

“按照日本人的规矩,成人礼是要20岁而且还要举行一些仪式的。”吴清源抓了抓头,“不过咱们都不是日本人,那些规矩就随他去吧。咱们按照中国的规矩走就好了。”他抬起头看着赵向北,“生日快乐。”

林海峰在大笑,变戏法一样拿出来一瓶香槟,砰的一声打开洒满了赵向北全身。

但吴清源显然不知道他准备了这个,眼睛随着水花喷上去又落下来,看着满地的酒渍张大嘴巴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他的夫人和子悄悄拉着他,微笑着说:“既然他们喜欢,就这样吧,明天我会让久美子收拾的。”

既然这样子,那就这样子吧。吴清源面带寒霜伸出手从讪笑的林海峰手里接过酒瓶,然后用手指按着瓶口用力摇一摇,哈哈大笑着松手喷向两个弟子。

第二天早上赵向北抱着新人王的奖杯才回到宿舍,满面笑容的把张楠摇晃起来:“你见过神神叨叨的神么?”

张楠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神?还神神叨叨?”他连连摇头,“什么意思?”

“我刚刚见到了。”赵向北伸个懒腰爬上床准备睡觉,“休息一下,晚上咱们下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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