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湖奇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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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险霾风冷僻道之旁荒词中燃着堆火十六八条大汉围坐在火堆旁四下空樽零乱大汉们拍手而歌:“熊猫儿熊猫儿江湖第一游侠儿比美妙手空空儿劫了富家救贫儿四海齐夸无双儿……”
欢笑高歌声中突听荒祠外一人应声歌道:“说他是四海无双儿倒不如说是醉猫儿。”

一条人影凌空翻了四个斜斗落在火堆旁正是那浓眉大眼豪迈潇洒的熊猫儿。

大汉们齐地大笑长身而起道:“大哥回来了。还有人问道:“大哥可是得手了么?”

熊猫儿目光四转顾盼飞扬大笑道:“兄弟们几曾听过有空手而回的熊猫儿。”

他伸手拍了拍火堆旁一条黄面汉子的肩头道:“吴老四你眼睛果然不瞎那两人果然有些来路不正腰里也果然肥的很只是这两人武功之高只怕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了。”

那汉子吴老四笑道:“武功再高又怎能挡得住大哥你的空空妙手?”

熊猫儿仰天大笑道:“说得有理且待我将这些收获之物拿出来大家瞧瞧单只这一票只怕已可使北门口那十几家孤儿寡妇好好生活下去了。”

伸手一拍腰畔笑声突顿面色突变一只伸入怀里去的手再也拿不出来大汉们又惊又奇道:“大哥怎地了?”

熊猫儿怔在当地口中不住喃喃道:“好厉害好厉害……”

火光下只见他额上汗珠一粒粒迸了出来突又仰天大笑道:“好身手好汉子我熊猫儿今日能见着你这样的人物就算栽了个大跟斗也是心甘情愿的。”

吴老四道:“大哥你说的是谁?”

熊猫一挑大拇指道:“说起此人武功之高固是天下少有风度之佳更是我平生仅见我若是女子那必定是非此人不嫁的。”

吴老四更是奇怪道:“他究竟是谁?”

熊猫儿道:“他就是那两条肥羊中的少年人。”

大汉们齐地一怔吴老四呐呐他说道:“大哥如此夸奖于他他想必是不错的了但……但不知……”

瞧了瞧熊猫儿那只伸在怀里还缩不回的手他顿住了语声。

熊猫儿笑道:“你此刻心中已是满腹疑云却又不便问出口来是么?但我却不妨告诉你不但我自那人身上偷来的银票已被那少年偷回去了就连我自己的荷包也落入那少年的手中这岂非偷鸡不着蚀把米。”

这种丢人的事若是换了别人、怎肯在自己手下弟兄面前说出来但熊猫儿却说出来了而且说时还在笑得甚是高兴。

大汉们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熊猫儿笑道:“你等作出此等模样来则甚?能遇着这样的人物已属有福丢些东西算什么何况那东西本就是人家的。”

吴老四呐呐道:“但……但大哥的荷包……”

熊猫儿道:“那荷包也不算什么可惜的只是我以腰间这柄宝刀手琢的一只猫儿但……”

面色突变失声道:“不好还有件东西也在荷包里。”

大汉们见他丢了什么东西都不心疼但一想起此物。面色竟然变了显见此物在他心中必定珍贵异常。

吴老四忍不住道:“什么东西?”

熊猫儿默然半晌苦笑道:“那东西虽然只是我自个破庙里拾得来的但……但……”

他仰天长长叹了口气接道:“但它却是位姑娘的贴身之物。”

吴老四期期艾艾像是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出口。

熊猫儿道:“你等可是想问我那女子是谁?是么?”

吴老四忍不住道:“那位姑娘不知是否大哥的……大哥的……”

这句话他还是呐呐地不敢说出口但大汉们已不禁齐地笑了起来。

熊猫儿大笑道:“不错那位姑娘确是我心目中最最动人的最最美丽的女子但是她究竟姓甚名谁是何来历我都不知道。”

吴老四眨了眨眼睛道:“可要小弟去为大哥打听打听。”

熊猫儿苦笑道:“不必……唉自从我那日见过那女子一面之后她竟似突然失踪了我在道上来回找了数次都瞧不见她的影子。”

他方自顿住语声便要转身而出。

大汉们齐地脱口问道:“大哥要去哪里?”

熊猫儿道:“我好歹也要将那荷包要回也想去和那少年交个朋友你们无事便在这里等着。”话未说完人已走了出去。

吴老四望着他背景喃哺叹道:“我走南闯北也有许多年来却当真从未见过熊大哥这样豪迈直肠的汉子咱们能做他的小兄弟真是福气这种人天生本就是要做老大的他要找人我好歹得去帮他一手。”说着说着也走了出去。

还未到黄昏。

熊猫儿三脚两步便已赶至大路为了要在路上寻找沈浪与金无望他自己未曾施展他那绝好的轻功。

他走了盏茶时分但见个青衣妇人佝偻着身子一手牵着个女子一手牵着只小驴踯蹰而来。驴上的和走路的两个女子丑得当真是天下少有就连熊猫儿也忍不住瞧了两眼。

这两眼瞧过他突然现这青衣妇人便是那日自己遇着的那动人的少女时在破庙中烤火的。

他皱了皱眉微一迟疑突然挡住了这三人一驴的去路张开了两只大手笑嘻嘻道:“还认得我么?”

那“青衣妇人”上上下下瞧了他几眼赔笑道:“大爷可是要施舍几两银子?”

熊猫儿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那日你本是一个人如今怎会变成了三个?那位姑娘你可曾瞧见过?”

青衣妇入身旁的朱七七一颗绝望的心又怦怦跳动了起来她还认得这无赖少年她想不到这无赖少年还会来找她但闻青衣妇入道:“什么一个、三个?什么姑娘?大爷你说的话我可全不懂大爷你要给银子就给不给我可要走了。”

熊猫儿瞪服瞧着她道:“你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那日与你在破庙中烤火的姑娘你难道忘了么?就是那眼睛大大嘴巴小小……”

青衣妇人似乎突然想起来了道:“哦!大爷你说的原来是那位烤衣服的姑娘呀唉!她可生得真标致只是……只是那天晚上她就跟着和大爷你打架的那位道爷走了听说是往东边去大爷你大概是找不着她了。”

熊猫儿失望的叹息一声也无法再问方自回转身突觉这青衣妇人身旁的一个奇丑女子瞧他时的神情竟有些异样。

他顿住足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仔细去想而青衣妇人却已唠唠叨叨地牵着驴子走了。

朱七七一颗心又沉落下来从此她再也不敢存丝毫希望。

熊猫儿摇了摇葫芦葫芦里酒已空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意兴十分萧索十分惆怅也说不出是何滋味。

突然身后有人唤道:“大哥。”

原来吴老四已匆匆赶来口中犹在喘着气模样似乎有些神秘熊猫儿不觉有些奇怪问道:“什么事?”

吴老四指着那“青衣妇人”的后影悄悄道:“那两……个两个肥羊就是因为给这妇人的银票才露了白的。”

熊猫儿道:“哦……”

吴老四道:“小弟眼尖瞧见他们给这妇人的银票票面写的是朱笔字那就是说这张银票最少也在五千两以上。”

熊猫儿心头一动动容道:“你可瞧清楚了?”

吴老四道:“万万不会错的。”

熊猫儿浓眉微皱道:“若仅仅是在路上施舍贫苦万万不会出手便是一张五千两以上的银票想来这妇人必定与那两人关系非浅那两人既是江湖奇士这妇人也必定不会是平凡之辈但她却偏要装成如此模样这……这其中必有蹊跷。”

突然转身向那“青衣妇人”追去。

他脚步渐近青衣妇人似是仍未觉察。

熊猫儿目光四转突然出手如风一把向这青衣妇人肩头抓了过去他五指已贯注真力只要是练武之人听得他这掌势破风之声便该知道自己肩头若是被他抓住肩骨立将粉碎。

青衣妇人仍似浑然不觉但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身子向前一跌便恰巧在间不容的刹那之间将这一抓躲过。

熊猫儿大笑道:“果然是好武功。”

青衣妇人回过头来茫然道:“什么好武功?大爷你说的话我又不懂了。”

熊猫儿道:“无论你懂与不懂且随我去吧。”

青衣妇人道:“哪……哪里去?”

熊猫儿笑道:“我瞧你如此贫苦心有不忍想要施舍你。”

青衣妇人道:“多谢大爷好竟怎奈老妇还要带着两个侄女赶路。”

熊猫儿突然大喝道“不去也得去。”

一跃上了驴背反手一掌打在驴屁股上那驴子吃痛不过放开四蹿落荒奔去。青衣妇人怔了一怔神色大变大骂道:“无赖回来。”熊猫儿大笑道:“我本就是无赖你那一套用来对付侠义门徒别人只怕还对你无可奈何但你用来对付无赖嘿嘿无赖才不吃你这一套。”

那驴子虽瘦弱但说话之间已是奔出二十余丈。

青衣妇人顿足大呼道:“强盗……救人呀……”

熊猫儿遥遥大呼道:“不错我就是强盗但强盗本不怕好人好人都是怕强盗的你喊破喉咙也是无人敢来救你。”

他去得更远眼见就将奔出视线之外。

青衣妇人终于忍不住了咬一咬牙拦腰抱起那白飞飞也不顾别人吃惊诧异提气纵身向前追去。

“她”轻功身法果然非寻常可比手里纵然抱着个人接连三四个纵身已在二十丈开外。

熊猫儿双腿紧挟驴背一手扶着面前那“丑女”——朱七七一手拍着驴子屁股大笑道:“怎样你功夫还是被我逼出来了。”

青衣妇人恨声道:“逼出来又怎样?你还想活命?”

她又是几个纵身眼见已将追及奔驴。

哪知熊猫儿却突然抱起朱七七自驴背上飞身而起大笑道:“你追得上我再说。”

突地一掠三丈把驴子抛在后面只因他深信这青衣妇人要追的绝不是驴子而是驴子上的“丑妇”。

若是侠义门徒这种事确是不便做出但熊猫儿却是不管不顾只要目的正当只要能达到目的他是什么事都敢做的。

青衣妇人实未想到这无赖少年竟有如此轻功自己竟追不着他“她”又是着急又是愤怒大喝道:“停下来咱们有话好说。”

熊猫儿道:“说什么?”

青衣妇人道:“你究竟想要怎样?放下我的侄女都好商量。”

这时两人身形都已接近那荒祠。

熊猫儿笑道:“停下也无妨但你得先停下我自然停下否则你纵然追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追得着我这点你自己也该清楚。”

青衣妇人怒骂道:“小贼无赖。”

但是终于不得不先顿住身形道:“你要什么?说吧。”

熊猫儿在“她”五丈外远近停下笑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问你几句话。”

青衣妇人目光闪动早已无半点慈祥之意恨声道:“快问。”

熊猫儿道:“我先问你给你银票的那两人究竟是谁?”

青衣妇人道:“过路施舍的善人我怎会认得?”

熊猫儿笑道:“你若不认得他他会送你那般巨额的银票?”

青衣妇人神情又一变厉声道:“好!我告诉你那两人本是江洋大盗被我窥破了秘密是以用银子来封住我的嘴至于他两人此刻哪里去了我却真的不知道了。”

熊猫儿咯咯笑道:“那两人若是江洋大盗你想必也是他们的同党像你这样的人身边怎会带两个残废的女子同行这其中必有占怪。”

青衣妇人怒道:“这……这你管不着。”

熊猫儿仰天笑道:“我熊猫儿平生最爱管的就是些原来与我无关的事今日若不将你制住谅你也不肯说出实话。”

语声微顿突然大喝道:“弟兄们来呀。”

喝声方了荒祠中已冲出十余条大汉。

熊猫儿将朱七七送了过去道:“将这女子藏到隐秘之处好生看管……”

大汉们应声来了熊猫儿已飞身掠到青衣妇人面前道:“动手吧。”

青衣妇人狞笑道:“你真的要来送死?好。”

“好”字方出口一瞬之间已拍出三掌“她”显然已不敢再对这无赖少年太过轻视肋下虽还挟着白飞飞这三掌却已尽了全力。

熊猫儿身躯如虎游走如龙倏地闪过三招笑道:“念你是个妇人再让你三招。”

青衣妇人神情更是凝重厉声道:“话出如风莫要反悔。”

左脚前踏身躯半转右掌缓缓推了出去口中厉声又道:“这是第一招。”

只见“她”五指半曲拇指在掌心暗扣食指似拳非拳似掌非掌出手更是缓慢已极这一“招已施出一半对方还是摸不透”她“究竟击向哪一个方位。熊猫儿索性凝立不动双目逼视在”她“这一只手掌之上目光虽凝重但嘴角却带着那满不在乎的笑容。青衣妇人掌在中途突然一扬直击熊猫儿左耳中指、无名指、小指亦自弹出出势有如闪电。那左耳部位虽小却是对方万难想到”她“会出手攻击之处换句话说也正是对方防守最弱之一、处。熊猫儿果然大出意料之外匆忙中不及细想身子向右一倒哪知青衣妇人早已算准他闪避此招时下身必定不致移动闪避的幅度方式必定不大熊猫儿身子一倒”她“食指已急弹出用的竟足内家”弹指神通“一类的功夫掌势未到已有一缕细风直灌熊猫儿耳穴。那耳穴里更是人体全身上下最最脆弱之一处平日若被纸卷一戳也会疼痛不堪何况青衣妇人此刻自指尖逼出的一缕真气看来虽无形其实却远比有形之物还要尖锐只要被它灌入耳里耳膜立将碎裂。熊猫儿当真未想到”她“竟使的出如此阴损狠毒的招式若非心肠毒如蛇蝎之人委实做梦也想不出这样的招式来。他百忙中缩头甩肩大仰身倏地后退数尺但那锐风来势是何等迅急他躲的虽快额角还是不免被锐风扫着皮肉立时红。熊猫儿又惊又怒大喝道:“这也算做一招么?”

他喝声方起青衣妇人已如影随形般跟来他喝声未了青衣归人第二招已攻向他下腹要害。

这一招出手更是阴毒此刻熊猫儿身子尚未站直新力未生旧力已竭青衣妇人只当这第二招已可将他送终。

哪知熊猫儿体力之充沛却非任何人所能想像了体内真力竟如高山流水源源不绝。

只见他胸腹间微一吸气身子“刷”的又后退数尺脚跟着力凌空一个翻身又回到青衣妇人面前。

青衣妇人见他不但能将自己这两招避过而且身法奇诡来去如电目中也不禁露出惊惶之色厉声道:“还有一招你接着吧。”

她手掌又自缓缓推出看来又与第一招一般无二。

熊猫儿冷笑道:“方才本已该算三招但再让你一招又有何妨。”

这句话说来并不短他话说完了青衣妇人掌势也不过方自使出一半熊猫儿身影峙立如山双目凝视如虎只等她此招使出便要还击杀手。

但闻青衣妇人轻叱一声:“着。”

她手掌竟停顿不动右足却突然撩阴踢出。

这一招又是攻人不及之处熊猫儿全力闪身堪堪避过青衣妇人衣袖中突然又有数十道细如银芒的游丝暴射而出只听满天风声骤响闪动的银芒威力笼罩了熊猫儿身前左右三丈方圆之处这一下熊猫儿自身的武功纵然再高只怕也是难以闪避的了。

一旁观战的大汉们方才见到熊猫儿叠遇险招屡破险招已是又惊又喜耸然动容此刻更不禁为之惊呼出声。就在这一刹那间熊猫儿掌中葫芦突然挥出那满天银芒竟有如群蜂归巢般全被这葫芦吸了过去。

青衣妇人大惊失色大汉们惊呼变作欢呼。

熊猫儿长身站定纵声狂笑道:“好歹毒的暗器好歹毒的手法幸好遇着我熊猫儿乃是专破天下各门各派暗器的祖宗。”

青衣妇人颤声道:“你……你这葫芦是哪里来的?”

熊猫儿大笑道:“你管不着且接我一招。”

笑语声中他手里葫芦如天雷般当头击下。

青衣妇人急退数尺竟未还手。

熊猫儿笑道:“你为何不打了动手呀。”

青衣妇人狠狠地望着他咬牙道:“不想今日竟遇着你……你这葫芦。”顿了顿足说道:“也罢。”便待转身而逃。

熊猫儿长笑道:“你要走只怕还未见如此容易。”

寒光一闪短刀离腰有如经天长虹一般拦住了青衣妇人的去路。

青衣妇人目光尽赤突然举起肋下的白飞飞迎着刀光抛了出去熊猫儿吃了一惊挫腕收刀以双臂将白飞飞挟住但就在这片刻间青衣妇人已掠出数丈再一纵身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吴老四沿着道旁而行突见那施舍银票的两只“肥羊”正在一株树下向个敞着衣襟的大汉不住盘问。

只见那个年纪较长的面色阴沉形容诡异骤看仿佛是具死尸似的叫人见了忍不住心里直冒寒气。

那年纪较轻的却是神情潇洒嘴角带笑叫人见了如沐春风一般不由得想与他亲近亲近。

吴老四心中一动忖道:“熊大哥正在找他们莫非他们也在找熊大哥这倒巧了只可惜他们问的却非咱们的兄弟。”

当下大步赶了过去笑道:“两位可是要找人么?”

在树下问话的自是沈浪与金无望两人上下打量了吴老四一眼沈浪目光一亮笑道:“我等要找的人朋友莫非认得?”

吴老四道:“两位且说说要找的是谁?”

沈浪将那玉猫托在掌心送到吴老四面前笑道:“便是此人。”

吴老四暗中大喜便待伸手去抢玉猫但他手一动沈浪手已缩了回去吴老四只得干笑数声道:“两位要找别人小的只怕还不认得但此人么……”

沈浪喜道:“你认得?他在哪里?”

吴老四道:“两位随我来。”转身大步行去。

冬日昼短夜色早临。

那荒祠之中火堆烧得更旺四壁又添了五、六只火把使这孤立在积雪寒风中的荒祠温暖如春。

熊猫儿箕踞在角落里一只蒲团上正瞧着火堆旁那两个“丑陋”而“残废”的女子呆呆出神。

他总感觉这两个少女有些异样虽然他直到此刻还未现这两个女子是经过易容改扮的。

江左司徒家的易容之术果然妙绝人间。

他只觉得这两个女子心里似有许多话却说不出口便自目光中流露出来那目光是如此焦急如此迫切却又有些羞涩有些欢喜。——朱七七真未想到命运竟是如此奇妙将自己救出魔掌的竟是这曾被自己恨之入骨的无赖少年而沈浪……

唉沈浪又不知哪里去了。

那奇妙的酒葫芦正放在熊猫儿膝边葫芦上沾满着细如牛芒般的尖针在火光下闪烁着烂银般的光芒。

熊猫儿目光移向这酒葫芦用根柴片挑起了一根尖针仔细瞧了半晌面色突然微变。

就在这时吴老四直闯进来呼道:“大哥小弟为你带客人来。”

熊猫儿皱眉道:“什么人?”

他问完话转过身便已瞧见金无望与沈浪。

金无望面容仍自阴沉沈浪面容仍自带笑。

他将玉猫双手奉上熊猫儿双手接过两人俱未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所有的言语俱已都包含在这一笑中。“于是沈浪又自取出那玉璧——朱七七瞧见沈浪来了心房似已停止了跳动此刻瞧见玉璧面颊却不禁一红。她已有些知道这玉璧仿佛是那日在自己脱衣烤火时失落的却再也不知道这玉璧怎会到了沈浪手中。只见熊猫儿伸手要去接那玉璧沈浪却未给他。熊猫儿笑道:“这玉璧似乎也是在下的。”

沈浪微微笑道:“兄台可看璧上刻的两个字么?”

熊猫儿道:“自然看到上面刻的是沈浪两字。”

沈浪道:“兄台可知道这两字是何意思?”

熊猫儿眨了眨眼睛道:“自然知道这沈浪两字乃是在下昔日一位知心女友的名字在下为了思念于她便将她名字刻在玉璧上以示永生不忘。”

朱七七在一旁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道:“这少年端的是个无赖为了要得这玉璧竟编出这等漫天大谎而且说的和真的一样。”

沈浪也不禁失笑道:“如此说来在下便是兄台那知心女友了。”

熊猫儿呆了一呆道:“这……这是什么话?”

沈浪道:“沈浪两字原是在下的姓名。”

熊猫儿呆在那里脸上居然也有些红但瞬间又大笑起来道:“好好我偷也偷不过你骗也骗不过你算我服了你好么?”

沈浪但觉此人无赖得有趣洒脱得可爱。

只见熊猫儿笑声渐住忽又皱眉道:“但据我所知这玉璧井非你所有之物上面却又怎会刻着你的名字?莫非……莫非那位姑娘是你的……”

沈浪赶紧截口道:“不错那位姑娘乃是在下的朋友在下此来便是为了寻访于她但望兄台告知她的下落。”

熊猫儿并不作答只是呆望着沈浪喃喃道:“那位姑娘既然将你的名字刻在贴身的玉璧上想来对你必定情深意重……唉好的很……唉。”

沈浪是何等人物眼珠一转便已瞧见这少年必定对朱七七有了爱慕之心是以此刻才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念至此他更断定这少年必然知道朱七七的下落当下轻“咳”一一声又自追问着道:“那位姑娘……”

熊猫儿这才回过神来强笑道:“不瞒你说那位姑娘我也不过只见过一面这玉璧便是那次被我拾来的以后我便再也未曾见过她。”

他嘘了口气接道:“更不瞒你说这些天来我也曾四下去探望过她的下落但她却似失踪了还有人说她已被断虹子带走了。”

沈浪凝视着他知道他说的并无虚假于是寻找朱七七的这最大的一条线索又告中断了。

他垂下头沉声叹息却急坏了火堆边的朱七七。

她真恨不得放声大呼:“呆子你们这些呆子我就在这里你们难道看不出么?”

她身边的白飞飞目光反而比她安详——一直都比她安详得多。

金无望目光却一直凝注在酒葫芦上瞧得甚是仔细他目光中竟似有些惊诧之色此刻突然问道:“这葫芦你是哪里得来的?”

熊猫儿嘴角闪过一丝神秘的笑容不答反间道:“你莫非知道这葫芦的来历?”

金无望“哼”了一声道:“不知道也就不问了。”

熊猫儿道:“你既知道它的来历便不该问了。”

金无望又“哼”了一声果然未再追问。

沈浪听得他两人打哑谜般的问答也不禁将注意之力转到那酒葫芦卜瞧了几眼目中突然有也有光芒闪动。

这时金无望已又问道:“你可是与一个青衣妇人交过手了?”

熊猫儿还是不答又反问道:“你认得她?”

金无望怒道:“究竟你在问我还是我在问你?”

熊猫儿哈哈大笑道:“这话我确是不该问的你若不认得她又怎会问我?不错我已与她交过手了。”

他目光逼视金无望缓缓接道:“我不但已与她交手还知道她便是江左司徒的后人。火堆旁那两位……两位姑娘便是我自她手中夺来的那葫芦上沾着的也就是江左司徒家之独门暗器毒性仅次于‘天灵五花绵’的‘烟雨断肠丝’。”

金无望面色微变一步掠到火堆旁俯下望。

白飞飞不敢瞧他面容朱七七却也回瞪着他。

熊猫儿道:“江左司徒除了暗器功夫外易容之妙已久著江湖只是我却看不出她两人也曾被易容……”

金无望冷冷道:“若是被你看出就不妙了。”

沈浪心头一动突然道:“兄台既有这专破天下各门各派暗器以东海磁铁所铸号称‘乾坤一袋装’的神磁葫芦想必也曾习得司徒易容术的做法不知兄台可否一施妙手将这两位姑娘的真面目显示出来让我等瞧瞧。”

熊猫儿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乾坤一袋装’的来历只可惜我却无兄台所说的妙手这两位姑娘纵是天仙化人咱们也无缘一睹她们的庐山真面目。”

吴老四忍不住接口道:“易容之术还不好解?且待小弟用水给她洗上一洗若是洗不掉最多用刀子刮刮也就是了。”

熊猫儿失笑道:“依你如此说来江左司徒家的易容术岂非有如台上戏子的装扮一样了司徒易容术名满天下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值钱你用刀子乱刮若是刮破了她们原来的容颜这责任又有谁担当?”

朱七七却听得又是着急又是气恼。

她又恨不得放声高呼:“你们用刀子来利吧刮破了我的脸也没关系……”

金无望凝注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这女子非但已被易容而且还曾被迫服下司徒的瘫哑之药我瞧她心里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来……”

熊猫儿突然找来个破盆盛了盆火堆中的灰烬送到朱七七面前又找了根细柴塞在她手里。

朱七七目中立刻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熊猫儿道:“咱们说话你想必能听得到的此刻你心里想说什么话就用这根细柴写在炉灰上吧……”

朱七七不等他说完已颤抖着手掌——她危难眼看已将终结此刻她心头之兴奋激动自是可想而知。

哪知她竟连写字的能力都已没有她本想先写出自己的名字哪知细柴在灰上划动却写得一团糟谁也辨不出她的字迹。

到后来她连那个细柴都把握不住跌在灰上朱七七又急又恼恨不得一刀将自己这只手割下。

她想撕抓自己的面目却无气力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也咬不动她想疯却连疯也不可能。

她甚至连放声痛哭都哭不出来只有任凭眼泪流下面颊。

沈浪、金无望、熊猫儿面面相觑都不禁为之失声长叹就连四下旁观的大汉心头也都不觉泛起黯然怜惜之意。

熊猫儿叹道:“且待我再试试另一个……”

白飞飞喉音虽已黯哑但身子并未瘫软只因她本是柔不禁风的少女是以根本不必再服瘫哑之药。

熊猫儿将灰盆送到她面前她便缓缓写道:“我是白飞飞本是个苦命的孤女却不知那恶妇人为何还要将我绑来将我折磨成如此模样。”

熊猫儿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你本来可是个绝美的女子?”

白飞飞眼波中露出了羞涩之意提着柴笔却写不下去。

熊猫儿笑道:“如此看来想必是了与你同样遇难的这位姑娘她可是生得极为漂亮?她叫什么名字?”

白飞飞写道:“我不认得她也未看过她原来的模样。”

熊猫儿沉吟道:“如此说来她遇难还在你之先?”

白飞飞又写道:“是我本十分可怜她哪知我……”

没有再写下去别人也已知道她的意思。只见她目中泪光莹然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熊猫儿回道:“如今我才知道那恶毒的妇人想必是要迷拐绝色美女送到某一地方只是生怕路上行走不便是以将她们弄成如此模样。”

沈浪叹息点了点头暗道:“这少年不但手脚快心思也快的很。”

熊猫儿道:“她两人昔日本是绝色美女咱们总不能永远叫她们如此模样好歹也得想个法子让她们恢复本来模样才是。”

金无望闭口不语。

沈浪叹息道:“有何法子?除非再将那位司徒门人寻来……”

熊猫儿微一寻思突然笑道:“我在洛阳城有个朋友此人虽然年少但却是文武双全而且琴棋书画丝竹弹唱飞鹰走狗医卜星相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花样他也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咱们去找他他想必有法子的。”

沈浪笑道:“如此人物小弟倒的确想见他一见反正我等也正要去洛阳城探访一事只是……不知兄台与他可有交情?”

熊猫儿道:“此人非但是个酒鬼也是个色狼与我正是臭味相投你我去寻访于他他少不得要大大的破费了。”

朱七七悲痛之极根本未听得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只觉自己又被抬到车上她也不知这些人要将自己送去哪里。

车上还有个童子她认得他的他却不认得她了竟远远地躲着她再也不肯坐到她身旁。

熊猫儿用块布将敞篷车盖起车马启行直奔洛阳。

车马连夜而行到了洛阳正是凌晨时分。

他们等了盏茶多时分城门方开金无望策马入城。沈浪道。

“如此凌晨怎可骚扰人家?”

熊猫儿笑道:“我在洛阳城还有个朋友他家的大门终年都是开着的无论什么人?无论何时去却不会尝着闭门羹。”

沈浪微笑道:“此君倒颇有孟尝之风。”

熊猫儿柑掌大笑:“此人复姓欧阳单名喜平生最最欢喜的便是别人将他比做孟尝他若听到你的话当真要笑倒地上了。”

金无望冷冷道:“看来阁下的狐朋狗友倒有不少。”

熊猫儿也不理他抢过鞭子打马而行凌晨之时长街寂寂熊猫儿空街驰马意气飞扬。

突闻一条横街之中人声喧哗花香飘散。

熊猫儿扬起丝鞭指点笑道:“这便是名闻天下的洛阳花市了远自千里外赶来此地买花的人却有少不尤其洛阳之牡丹更是冠绝天下。”

沈浪笑道“我也久闻洛阳花市之名今日既来此问本也该买些鲜花才是怎奈……纵有买花意却无戴花人还是留请来日吧。”

两人相顾大笑车厢里的朱七七却听得更是欲醉。

她此刻若能坐在沈浪身旁让沈浪下车买花她死也心甘情愿了。

而此刻她明知穿过花市便是囚禁方千里铁化鹤等人秘窟她腹中空有满腹机密却说不出口来那鬓边簪花的韵事自更不过是遥远的梦境罢了车行颠簸她泪珠又不禁滚下面颊。

这时忽然有两辆白马香车斜地驶来驶人花市。

车厢外铜灯闪亮车厢里燕语莺声不时有簪花佩玉的丽人自车帷间向外偷偷窥望眼波横飞巧笑迎人。

风卷车幔朱七七不经意地自车后瞥了一眼心头不觉又是一跳这香车自马赫然正是那日载运铁化鹤等人入城的魔车。

只听熊猫儿纵声笑道:“只望见绣毅雕鞍佳人美却不知香车系在谁家门?看来我也只得空将此情付流水了。”

沈浪笑道:“兄台如此轻薄不嫌唐突佳人?”

熊猫儿道:“此花虽好怎奈生在路边墙头你若是肯轻干金买一笑我就可攀折鲜花送君手吾兄岂有意乎?”

沈浪拊掌道:“原来你还是识途老马。”

熊猫儿大笑道:“今日的江湖侠少年本是昔日的章台走马客你岂不知肯舍干金买一笑方是江湖奇男子。”

两人又自相顾大笑朱七七又不禁吃了一惊。

囚禁了许多英雄豪杰的神秘魔窟竟会是王孙买笑的金粉楼?那些个身怀绝技的白云牧女难道竞会是投怀送抱的路柳墙花。

这实是她再也难以相信的事。

马车终于到了那终年不闭的大门前欧阳喜见了熊猫儿果然喜不自胜当下摆开酒筵为他洗尘。

熊猫儿匆匆为沈浪金无望引见过了便自顾饮啖。

欧阳喜笑道:“你这只猫儿近日已越来越野终年也难见你今日里闯到我家来除了贪嘴外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事?”

熊猫儿笑骂道:“你只当我是来寻你这冒牌孟尝的么。嘿嘿就凭你这点肥肉酸酒还休想将我这只野猫引来。”

欧阳喜道:“你去寻别人不被赶出才怪。”

熊猫儿放下杯筷道:“说正经的我今日实是为一要事寻访王怜花而来却不知他近日可在洛阳城中?欧阳喜笑道:“算你走运他恰巧未离洛阳。”

语声微顿突又笑道:“说起他来倒有个笑话。”

熊猫儿道:“王怜花笑话总是不少但且说来听听”欧阳喜道:“日前冷二先生来这里做买卖时突然闯出位富家美女我们的王公子想必又要施展他那套攀花手段了却不知……”

他故意顿住语声熊猫儿果忍不住间道:“却不知怎样了?欧阳喜哈哈笑道:“那位姑娘见着他却仿佛见了鬼似的头也不回地跑了这只怕是他一生中从未遇着的事却便宜了贾剥皮他本卖了个丫环给这位姑娘她这么一走贾剥皮竟乘乱又将那少女偷偷带走了。”

熊描儿也不禁放怀大笑正想问他那位姑娘是谁。

沈浪却已先问道:“不知那冷二先生可是与仁义庄有些关系?”

欧阳喜叹道:“正是这冷二先生为了仁义庄可算仁至义尽江湖中都知道冷二先生做买卖的手段天下无双一年中不知要赚进多少银子但冷二先生却将银子全送进仁义庄自己省吃俭用连衣裳都舍不得买一件终年一袭蓝衫不认得他的却要当他是个穷酸秀才。”

沈浪慨然道:“不想冷氏三兄弟竟俱是人杰……”

话犹未了突听一阵清朗的笑声自院中传来。

一个少年的话声道:“欧阳兄你家的家丁好厉害我还在高卧未醒他却说有只猫闯来定要我来赶猫却不知我纵能降龙伏虎但见了这只猫也是头疼的”一个狐裘华服的美少年随着笑声推门而入。

熊猫儿大喝一声凌空一个翻身越过桌子掠到这少年面前一把抓住他衣襟笑骂道:“一个自吹自擂的小泼皮你除了拈花惹草外还会什么?竟敢自夸有降龙伏虎的本领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那少年笑道:“不好这只猫儿果然越来越野了。”

熊猫儿大声道:“近日来你又勾引了多少个女子?快快从实招来。”

那少年还待取笑一眼瞧见了金无望与沈浪目光立被吸引大步迎上去含笑抱拳道:“这两位兄台一位如古柏苍松一位如临风玉树欧阳兄怎地还不快快为小弟引见引见。”

欧阳喜嘻笑之间竟忘了沈浪的名字金无望的名字他更是根本就不知道只得含糊道:“这位金大侠这位沈相公这位便是王怜花王公子三位俱是人中龙凤日后可得多亲近亲近。”

金无望冷冷“哼”一声沈浪含笑还揖。

于是众人各自落坐自又有一番欢笑。

欧阳喜道:“王兄这只野猫今日本是来寻你的却不肯说出是为了何事你此刻快些问问他吧。”

王怜花笑道:“野猫来寻终无好事难怪这几日我窗外鸦喧雀噪果然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熊猫儿笑道:“这次你却错了此番我来既不要银子也不要酒只是将两个绝色佳人送来给你瞧瞧。”

沈浪暗笑忖道:“这猫儿看来虽无心机却不想他要人做事时也会先用些手段打动人心再教人自来上钩。”

王怜花大笑道:“你找我会有如此好事杀了我也难相信那两位绝色佳人还是留给你自己瞧吧小弟唯恐敬谢不敏了。”

熊猫儿笑骂道:“好个小人岂能以你之心度我之腹此番我既已将佳人送来你不瞧也要瞧的只是--”他眨了眨眼睛顿住语声。

王怜花笑道:“我知道你眼睛一眨就有花样。如今花样果然来了反正我已上了你的钩你这‘只是’后有些什么文章还是快些作出来吧也省得大家着急。”

沈浪、欧阳喜俱不禁为之失笑。熊猫儿道:“只是你想瞧瞧这两位佳人还得要有些手段。”

王怜花道:“要有什么手段才能瞧得。”

熊猫儿道:“你且说说你除了舞刀弄枪舞文弄墨吹吹唱唱看天算卦和医人肚子痛这些花样外还会些什么?”

王怜花道:“这些还不够么?”

熊猫儿道:“非但不够还差得远。”

王怜花摇头笑道:“好个无赖只可惜我不知你爹爹生得是何模样否则我也可变作他老人家来教训教训你这不肖之子。”

熊猫儿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这就是了。”

王怜花、欧阳喜都被他骇了一跳齐地脱口道:“是什么?”

熊猫儿道:“你还会易容之术是么?……嘿嘿莫摇头你既已说漏了嘴想补可也补不回来了。”

王怜花苦笑道:“却又怎样?”

熊猫儿道:“那两位绝色佳人如今被人以易容术掩住了本来的绝色你若能令她们恢复昔日颜色我才真算服了你。”

王怜花目光一闪道:“这两位姑娘是谁。”

熊猫儿道:“这……这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们姓白。”

王怜花目中光芒立刻隐没似是在暗中松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姓白……”

突然一笑接着:“老实说易容之术我也只是仅知皮毛。要我改扮他人我虽不行但要我洗去别人易容我还可试试。”

熊猫儿大喜道:“这就够了快随我来。”

朱七七与白飞飞已被安置在一间静室之中熊猫儿拉着王怜花大步而入沈浪等人在后相随。

朱七七一眼瞧见王怜花心房又几乎停止跳动全身肌肤起了悚栗她委实做梦也未想到熊猫儿拉来的竟是这可怕的恶魔。

那时她落在“青衣妇人”手中时她虽然已觉这人并不如“青衣妇人”可怕但此刻她方自逃脱“青衣妇人”的魔掌又见着此人此人的种种可怕之处她一刹那便又都想了起来。

她只有凝注着沈浪她只有在瞧着沈浪时心头的怕才会减少一些只恨沈浪竟不瞧她。

熊猫儿道:“你快仔细瞧瞧她们脸上的玩意儿你可洗得掉?”

王怜花果然俯下头去仔细端详她们的面目。

朱七七又是惊恐又是感慨又是欢喜只因为她深信这王怜花必定有令她完全恢复原来面目的本事。

但她却实也未想到造化的安排竟是如此奇妙竟要他来解救于她她心中咬牙暗中忖道:“苍天呀苍天多谢你的安排你的安排确是太好了只要他一令我回复声音我第一件事便是揭破他的秘密那时他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想到这里连日里她第一次有些开心起来。

她生怕王怜花现她目光中所流露的惊怖、欢喜与感慨这些强烈而复杂的情感赶紧俏悄闭起了眼睛。

王怜花在她两人面前仔细端详了足有两盏茶时分动也未动熊猫儿等人自也是屏息静气静静旁观。

只见王怜花终于站起身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好手段……好手段……”

熊猫儿着急问道:“怎样了?你可救得了么?”

王怜花先不作答却道:“瞧这易容的手段竟似乎是昔年江左司徒家不传秘技……”

熊猫儿大喜击节道:“果然不错你果然有些门道你既能看得出这易容之术的由来想必是定能破解的。”

王怜花道:“我虽可一试但……”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为这两位姑娘易容之人实已将易容之术挥至巅峰他将这两张脸做的实已毫无暇疵毫无破绽。”

熊猫儿忍不住截口道:“如此又怎样?”

王怜花道:“在你们看来此刻她们这两张脸固是丑陋不堪但在我眼中看来这两张脸却是极端精美之作品正如画家所画之精品一般实乃艺术与心血之结晶我实不忍心下手去破坏于它。”

熊猫儿不觉听得怔住怔了半晌方自笑骂道:“狗屁狗屁连篇狗屁。”

王怜花摇头叹息道:“你这样的俗人原不懂得如此雅事。”

熊猫儿一把拉住了他道:“这是雅事也好狗屁也好我全都不管我只要你恢复这两位姑娘原来的颜色你且说肯不肯吧。”

王怜花苦笑道:“遇着你这只野猫看来我也只得做做这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事了但你也得先松开手才是。”

熊猫儿一笑松手道:“还有她两人此刻已被迷药治得又瘫又哑你既然自道医道高明想必是也能解救的了。”

王怜花沉吟道:“这……我也可试试但我既如此卖力你等可也不能闲着若是我要你等出手相助你等也万万不能推诿。”

说这话时他目光有意无意瞧了沈浪一眼。

沈浪笑道:“小弟若有能尽力之处但请兄台吩咐就是。”

王怜花展颜而笑道:“好一言为定。”

他目光当即落在欧阳喜身上。

欧阳喜失笑道:“这厮已在算计我了……唉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逃不过我的王大公子你要什么?说吧。”

王怜花笑道:“好你听着……上好黑醋四坛上好陈年绍酒四坛精盐十斤上好细麻纱布四匹……”

欧阳喜道:“你!你究竟是想当醋坛子还是想开杂货铺。”

王怜花也不理他接道:“全新铜盆两只要特大号的全新剪刀两把小刀两柄炭炉四只铜壶四只也都要特大号的火力最旺之煤炭两百斤……还有快叫你家的仆妇在半个时辰内以上好干净的白麻布为我与这位沈相公剪裁两件长袍手工不必精致但却必需绝对干净才可。”

众人听他竟零零碎碎的要了这些东西都不禁目瞪口呆。

熊猫儿笑道:“听你要这些东西既似要开杂货铺又似要当收生婆还似要作专卖肉包子的黑店东将这位姑娘煮来吃了。”

欧阳喜笑道:“却坑苦了我要我在这半个时辰里为他准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岂非要了我的命了……”

他口中虽在诉苦面上却满是笑容只因王怜花既然要了这些令人惊奇之物想必自然有令人惊奇的身手。

而这“易容之术”虽然尽人皆知便却大多不过是自传闻听来而已欧阳喜虽是老江湖了但也只到今日才能亲眼瞧见这“易容术”中的奇妙之处当下匆匆走出为王怜花准备去了。

不出半个时辰欧阳喜果然将应用之物全部送来炉火亦已燃起铜壶中也满注清水并已煮得将要沸腾。

王怜花取起一件白布长袍送到沈浪面前笑道:“便相烦沈兄穿起这件长袍为小弟作个助手如何?”

沈浪道:“自当从命……”

熊猫儿忍不住道:“我呢?你要我作什么?”

王怜花笑道:“我要你快快出去在外面乖乖的等着。”

熊猫儿怔了一怔道:“出去?咱们不能瞧瞧么?”

欧阳喜笑道:“他既要你出去你还是出去儿咱们……”

上怜花道:“你也得出去。”

欧阳喜也怔住了道:“连……连我也瞧不得。”

王怜花正色道:“小弟施术之时必需沉心静志不能被任何人打扰只因小弟只要出手稍有不慎万一在两位姑娘身上留下些什么缺陷那时纵是神仙只怕也无术回天了是以不但你两人必需退出就连这位金大侠也请暂时回避的好。”

欧阳喜与熊猫儿面面相觑满面俱是失望之色。

金无望却已冷“哼”一声转身退出。欧阳喜与熊猫儿知道再拖也是拖不过的也只得叹着气走子。

王怜花将门房紧紧掩起又将四面帘幔俱都放下帘幔重重密室中光线立时黯了下来四下角落里似乎突然漫出了一种神秘之意。而那闪动的炉火使这种神秘之意更加浓重。

沈浪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他火炉上水已渐渐沸腾蒸气涌出出了一阵阵“丝丝”的声响。

王怜花突然回身凝注沈浪道:“小弟请他们暂时回避为的自是不愿将‘易容术’之秘密泄漏出去此点沈兄想必知道。”

沈浪笑道:“不错。”

王怜花沉声道:“欧阳喜与熊猫儿俱是小弟多年好友而兄台与小弟今日却是初次相识小弟不愿泄秘于他两人却有劳兄台相助这其中自有缘故以兄台之过人智慧此刻必定已在。暗中奇怪。”

沈浪微微一笑道:“在下正想请教。”

王怜花笑道:“这只因小弟与兄台虽是初交但兄台之照人神采。却是小弟平生所未曾见过的委实足以令小弟倾倒。”

沈浪笑道:“多承夸奖其实在下平生阅人虽多若论慷慨豪迈。洒脱不羁虽数熊兄但若论巧心慧智文采风流普天之下兴真允人能及兄台。”

他语声微顿目光闪动突又接道:“除此之外兄台想必还另有缘故否则也不……”

王怜花不等他话说完便已截口笑道:“不错小弟确是另有缘故是以才对兄台特别亲近。”

沈浪道:“这缘故想必有趣的很。”

王怜花笑道:“确是有趣的很。”

沈浪道:“既是如此有趣不知兄台可愿说来听听?”

王怜花先不作答沉吟半晌却接道:“方才欧阳喜为小弟引见兄台时并未说及兄台的大号是么?”

沈浪笑道:“欧阳兄想必是根本未曾听清小弟的名姓或是听过后便已忘了这本是应酬场中极为常见之事。”

王怜花道:“但兄台的姓名小弟却可猜出来的。”

沈浪笑道:“兄台有这样的本事?”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兄台大名可是沈浪。”

沈浪面上终于露出了惊奇之色道:“不错你果然猜对了……你怎会猜出小弟的姓名莫非是……早已有人在兄台面前提起过小弟了么。”

两人言来语去朱七七在一旁听得既是吃惊又是羞急又有些欢喜既不愿王怜花说出沈浪的名字又想听王怜花说出沈浪的名字既不愿王怜花向沈浪出手又恨不得沈浪一拳将王怜花打死。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瞧着王怜花究竟要如何对待沈浪究竟要说出什么话来?

只听王怜花笑道:“兄台若要问小弟怎会知道兄台的大名这个……日后兄台自会知道的。”

转过身子将醋坛启开再也不瞧沈浪一眼但手掌却不免有些颤抖。

朱七七暗中松了口气心头亦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此刻她心情之复杂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工怜花将铜壶的壶口对住了白飞飞那一阵阵热气直冲到自飞飞面上白飞飞也只得闭起眼睛。

过了约摸盏茶时分王怜花道:“有劳沈兄将壶盖启开。”

沈浪一直在静静地瞧着他此刻微笑应了伸手掀起壶盖那炽热更甚于火炭的青铜壶盖他竟能满握在掌中竟似毫不在意王怜花似乎未在瞧他但神色间却已有了些变化——这变化是惊奇是赞佩是羡慕还是妒嫉?也许这四种心情都多少有着一些。

他将醋倾入铜壶中又过了半晌壶中冲出的热气便有了强烈的酸味这蒸馏的酸气使白飞飞眼睛闭得更紧了。

这样过了顿饭工夫半坛醋俱己化作蒸气白飞飞嘴角僵硬的肌肉已有些牵动而且已泼出些唾沫。

王怜花放下醋坛取起酒坛将酒倾入壶中酸气就变为酒气酒气辛辣片刻间白飞飞眼角便泌出了泪水。

满室火焰熊熊沈浪与王怜花额上都已有了些汗珠王怜花又在两只盆中注满了酒、醋与清水口中道:“麻烦沈兄将这位姑娘的衣衫脱下抬进盆里。”

沈浪呆了一呆呐呐道:“衣衫也得脱下么?”

王怜花道:“正是此刻她毛孔已为易容药物所闭塞非得如此不能解救。”

说话间自怀中取出三双小小的木瓶自瓶中倒出些粉未分别倾入两只铜盆忽又笑道:“堂堂的男子汉连女人的衣衫都不敢脱么?”

沈浪转望去只见白飞飞一双泪光盈盈的眸子里已流露出混合着惊惶、羞急与乞怜的光芒。

他轻叹一声道:“事急从权不得不如此但请姑娘恕罪。”

缓缓伸出手掌解开了白飞飞肋下的衣钮。

熊猫儿与欧阳喜在门外逡巡徘徊走个不停满面俱是焦急之色那心情真的和枯守在产房外等着看自己妻子头胎婴儿降生的父亲有些相似金无望虽能坐着不动但目光也已有些失去平静。

只听房中传出一阵拨动炭火声嗤嗤水沸声注水入盆声刀剪响动声还似乎有些洗澡之声。

熊猫儿忽然笑道:“听这声音他两人竞似在里面杀猪宰羊一般那两位姑娘不知要被他们如何摆布……”

欧阳喜苦笑道:“他若肯让我进去瞧瞧要我叩三个头我都心甘情愿。”

熊猫儿点头叹道:“谁说不是只可惜……”

突听门里传出一声惊呼一声轻叱竞是沈浪的声音。

金无望霍然长身而起便待闯入门去却被熊猫儿一把拉住了。

金无望怒道:“你要怎地?熊猫儿笑道:“兄台何必紧张以沈兄那样的人物还会出什么事不成?金兄若是胡乱闯进去王怜花一怒之下说不定将剩下的一半事甩手不管了那时便该当如何是好?那两位姑娘岂非终生无法见人了。”

金无望沉吟半晌冷“哼”一声甩开了熊猫儿的手大步走回原地坐下他想象沈浪这样的人的确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但这时门内却又响起了一阵手掌相击声响声急骤有如密珠相连金无望不禁又为之变色再次长身而起。

欧阳喜亦自皱眉道:“这是什么声音?”

熊猫儿沉吟道:“只怕是王怜花在为那两位姑娘推拿敲打。”

欧阳喜连连颔道:“不错……不错……”

金无望口中虽不言语但心里自也接受了熊猫儿的猜测但他身子才自坐下门里又传出一声惊呼。

这次惊呼之一声却是王怜花出的。

欧阳喜面色变了也待闯将进出但他也被熊猫儿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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