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终南遭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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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秀铃似乎隐约听人说起这玄妙观正是终南剑派的源之地此刻一见果然是气象庄严。
几个蓝布短衫的道人正在观前以清水冲洗着石阶与观门人人面容上也都带着种沉重的哀戚之色。

田秀铃心头又一动:“他们冲洗的莫非是血迹不成?”

思念犹未转完只见观门中已行出十数个青衫挽髻的少年道人抬着五具黑色的棺木见到青石、青松齐地躬身为礼。

青石道人微一颔面色更是沉重脚步却放缓了下来回道:“贫僧这就带领檀越入观但请檀越未见任相公前无论见到何事都莫要开口。”

田秀铃此刻心里已更是惊急闻言立刻点了点头随他举步而入。

目光转处赫然见观院中还倒卧着几具尸身只是已被—方麻布自膝至顶全都盖住看不到面目。

她谨记着方才承诺之言只得忍住不问但心头却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起来不住暗睹祝祷但愿任无心平安无恙。

青石、青松领路先行经过前殿时丝毫不停留。

前殿中的神案神像也似乎刚被整理停当但有些地方仍可看到伤损的痕迹。

不问可知这古老的道观昨夜间定然经过了一番恶斗。

转过前殿乃是一重宽广的院落两排厢房中寂无声息都潜伏着无比沉重的气氛。

这重院落左角还有一道圆门四个劲装佩剑的道人并肩守着这道门户手掌紧握着剑柄目中仍充满了杀机见到青石、青松稽为礼侧身让开了道路。

门内又是一重小的院落竹木扶疏间.隐隐可见一排精致的厢房想必已是掌门人的居处。

青石、青松果然将田秀铃引到这排厢房之前。

青石道人躬身道:“启禀掌门师兄小弟已将这位檀越请上来了。”

门中立刻传出一个苍老而沉重的口音道:“请她进来!”

青石道人微一侧身道:“请:”

到了这里田秀铃只觉心房跳动越来越急.定了定神方自掀帘而入。

只见房中云床上盘膝端坐着一位须如银乌簪高髻的道人面色灰白全无血色左臂之上也已似乎负伤包扎的痕迹道袍外仍隐约可见。

但右臂下仍放着出鞘的长剑剑光莹然宛如秋水更衬得这银道人的沉重庄肃。

田秀铃情不自禁躬身下去但仍忍不住立刻问道:“请问道长任相公此刻在哪里?”

银道人锐利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她缓缓道:“檀越便是任相公的伙伴吗?”

田秀铃恭声道:“晚辈正是与任相公同行而来。”

银老人突然长叹一声道:“好!”

缓缓下了云床走向左面的门户掀开了重帘道:“檀越有请任相公便在这里。”

田秀铃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脱口唤道:“任相公……”

大步冲了进来。

但她一声任相公还未唤完身子已如受雷击立时震住。

只见这间云房中四悬重帘不见日光却燃着支白烛。

飘摇的烛光映照下迎面一张木桌上赫然停放着一具棺木。

棺前香花素祭四下一无人影。

田秀铃只觉一股寒意.自足底升起缓缓回过身颤抖着伸出手掌指着那具棺木道:“任……任相公……他……他在这里面……”

银道人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

田秀铃只觉耳畔轰地一声胸前宛如突地被千钧铁锤击了一下再也立不稳足踉跄后退了几步跌坐了下去一双秀目圆瞪着那具棺木目中已涌泉般流出了两行泪珠。

这种无声的痛哭远比有声悲惨的多。

那银道人愕了一愕沉声道:“檀越毋庸如此悲伤……”

但田秀铃此刻哪里还听得到他说的话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和身扑倒在棺前泣道:“任相公你怎么能死……你怎么能死呀……你若是死了……我……我也不要活了!”

无限的悲痛无限的哀伤所有被她缓缓印在心中的情意此刻都在这一刹那间暴了出来。

她也顾不得还有别人在旁便痛哭着说出了心里的话:“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忽然间她耳畔竟又传来了一阵她熟悉的语声轻轻唤道:“田姑娘!”

这语声似乎便在她耳畔又似是极为遥远但却毫无疑问是出于任无心的声音。

田秀铃只觉心弦一震情不自禁抬起了头目光骇然望着那具棺木。

只见那漆黑的棺盖此刻竟冉冉升了起来露出一只苍白的手腕然后骇然见到了任无心那苍白的面容。

就在这一刹那间她心中又惊、又喜、又羞、又恼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呆望了任无心半响突然站起身子便要奔出门外。

银道人合什当胸拦住了她的去路和声道:“女檀越既已见到任相公为何却要走了?”

田秀铃反手一抹面上泪痕冷笑道:“好个终南掌门人想不到竟是个阴险狡猾之辈。”

银道人呆了一呆、沉声道:“女檀越为何出言辱及贫道?”

田秀铃大声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带着他来骗我?莫非是一定要瞧着我在你们面前出丑吗?好!不错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但他此刻未死我却要走了闪开让我过去。”

银道人沉肃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慈祥的笑容。

他虽然早已忘情却也知道少女若是被人看破心事必定会有羞愧之情。当下笑道:“女檀越有所不知此举绝非有意戏弄于你.为的只是要使任相公安全而已。”

田秀铃掏出手帕拭着面上泪痕。

只听银道入长叹一声接道:“只因终南一派虽仗任相公得以保全但任相公却已身负重伤.如今已是步履难行了。”

田秀铃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莫非他们还要来戏弄于我”

心中虽有待不信但身子却早已不由自主地缓缓转了过去。

只见任无心双掌托着棺盖面邑却果然苍白的全无一丝血色双目之中亦已神光尽失茫然望着田秀铃亦是心乱如麻难以自解。

田秀铃见了他这般神态不禁又已忘却一切身不由主急奔了过去双手扶着棺木怆然道:“任相公你……你真的受了伤?”

任无心黯然一笑.缓缓颔。

田秀铃道:“伤在哪里不妨事吗?”

任无心缓缓摇了摇头。

他见到田秀铃如此神态心中不禁大是紊乱暗暗忖道:“她对我果已生情却教我怎生了断?”

田秀铃幽幽长叹一声道:“相公伤势如何?不知可否让贱妾一看……”

语声未了任无心却又已和身躺了下去砰地合上了棺盖。

只听他语声自棺中传出冷冷道:“在下伤势无妨夫人也不必看了。”

冰冷的语声本已令人心寒那夫人两字更有如一柄尖刀笔直刺入田秀铃的心里。

她茫然木立了半晌心中但觉忧愁苦恼羞愧之情纷至沓来不可断绝。

只昕那银道人慈祥的语声又在耳边响起道:“任公子伤在内腑经脉若非他身怀绝世内功只怕此刻早已毙命但神智已散气力枯竭实是不宜说话那伤势亦是女檀越你无法看到的。”

田秀铃身子一震转身道:“伤在内腑经脉?有什么人能伤得了他?”

她想当今世上能以内力伤及任无心内腑经脉之人除了她祖婆南宫夫人与那神秘的兰姑或许具此功力此外纵是武林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亦有所不能更无论他人了。

—念至此不禁升起一阵寒意暗惊忖道:“莫非是我祖婆已来到了这里?”

银道人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女檀越且随贫道到外面去听贫道慢慢道来。”

转身而出。

田秀铃跟着走了出去。

那青石、青松两人亦已垂手肃立在云房中。

青石道人沉声道:“任相公的伤势可曾恶化?”

银道人长叹道:“这位任相公当真是位天人此刻竟已能开口说话了。”

青石、青松齐地松了口气双掌合什口喧佛号显然颇为欣慰。

田秀铃急道:“任相公究竟是被何人所伤?你们难道还不能相告吗?”

银道人在云床上盘膝坐了下来他心中想是心事沉重也忘了揖让田秀铃落座只是沉声道:“女檀越莫着急且听贫道从头道来。”

田秀铃也不客气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

银道人这才想到举手道:“女檀越请坐。”

田秀铃道:“我早巳坐下了你快说吧!”

银道人苦笑暗忖道:“若非看在任相公面上焉肯教你在贫道面前如此无礼。”

当下肃然道:“终南一派创立至今已有两百余年虽不敢说代有才人但终南弟子在武林中亦有立足之地昔日终南七剑剑荡群魔的英风侠举至今江湖中犹时常提及……”

田秀铃虽也知道他说的并无虚言但心中仍有些不愤暗道:“任相公已为你们受了重伤你此刻却在我面前吹嘘先人的往事。”

当下冷冷道:“那时只怕道长们还未曾出世也未可知。”

银道人目光一凛但瞬即垂下了眼帘喃喃低念道:“无量寿佛……”

他似乎要借这佛号之声来平息心中的怒气。

那青松道人却忍不住变色道:“这位女檀越若不愿听师兄说话师兄不说也罢!”

田秀铃大声道:“若非与任相公有关之事我还不愿听哩!”

青松道人冷冷道:“女檀越若是在别处受了气又何苦作在贫道们身上莫非女檀越明知贫道们看在任相公面上不敢对女檀越无礼吗?”

原来他早已偷听那边房中之事银道人与青石道人木讷沉着这青松道人却是言词锐利田秀铃又羞又恼却也不便作。

她寻思之间方待反唇相讥银道人已轻叱道:“三弟住口。”

田秀铃更是恼怒暗忖道:“好呀!他说完了你才叫他住口。显然是要听他对我讥嘲过了才做好人此刻我也不与你多说等到你将事情说完了我再也不会放过你。”

南宫世家中数年的陶冶已将她养成了偏激冷傲的脾气丝毫受不得闲气。

银道人燃起了一束檀香烟气缭绕中他缓缓接道:“六十年前我派掌门6真人率领本派弟子与华山十一剑决战于华山之阴这一役虽然震动天下但华山、终南两派却已受到极大的损伤6真人也身负了不治的重伤。”

他黯然一叹接道:“他老人家在临终之前折剑为誓要本门弟子从今不得干预江湖间事更不准再与华山剑派成仇为敌。”

青石、青松缓缓垂下头去似乎仍在为本门中这哀痛的历史悲哀。

银道人亦自面色凝重缓缓接道:“经过六十年来的生聚教训本派虽然早已恢复元气但仍不敢忘怀先人的遗训闭关自守不问江湖间事这六十年来终南弟子从未与人动过兵刃。”

他目中突地暴射出逼人的光芒接道:“但普天之下各门各派也从未有人敢对终南派稍存轻视之意。”

田秀铃冷笑暗忖道:“他这话莫非是说来给我听的不成?”

只听银道人接道:“是以近年来江湖中虽然屡传警兆不但有许多武林高人突然失踪就连少林、武当两派也受到极大的波动.但这震荡江湖的巨浪却始终未曾波及我终南一派本门弟子遵守先人遗训也对此事从未过问。”

他面上渐渐露出悲愤之色接道:“不但如此贫道还曾约束本门弟子不得私下终南在这件震撼武林的风波未曾消失之前终南弟子若有私自下山的事情便以门规处治。”

他长叹接道:“贫道为了息事宁人才颁下此谕哪知我虽不去犯人人却要来犯我。”

他突然顿住语声一字字缓缓道:“昨夜……”双眉突又一皱缓缓合起眼帘。

田秀铃脱口道:“昨夜怎么样了?”

银道人伸手握住了左臂道:“为兄伤口似又迸裂三弟你接着说吧!”

只因青石道人索来拙于言词是以他不唤二弟反唤三弟。

青松道人微一躬身沉声接道:“昨夜黄昏之后华山派的当代掌门人立风道长突然率领了十七个佩剑的道人直上终南。”

田秀铃暗暗松了口气忖道:“原来这只是他们终南与华山两派的宿仇旧恨与我祖婆无关。”

一念至此她又不禁暗叹道:“任相公呀任相公这既是他们的私事你又何必来管如今你身受重伤却怎生是好?”

她想到所有的事都需要等到任无心做主时机又如此紧迫而任无心又受了严重的内伤却不知何时才能痊愈不觉更是忧心忡忡。

只听青松道人接道:“我掌门青云师兄为了顾全礼数虽然明知他来的有异还是幸领了全派弟子恭迎于玄妙观外。那时夜色已临观门外燃起了数十只灯笼以迎佳宾。

“火光照耀下华山道人的面容上却带着重重的煞气。但掌门师兄还是以礼相待含笑请教他们的来意请他们到观中待茶。

哪知立风道长却不肯迈入观门只是冷冷道:“六十年前终南6真人带领了十七位终南高手前去华山今日贫道也带领十七位前来回敬。”

“那时不但掌门师兄变了颜色贫道也暗暗吃惊但掌门师兄还是含笑道;“往事已成云烟六十年前的往事你我两派的先人已有了断当着天下英雄化戾气为祥和今日道兄又何苦化祥和为戾气?”

“这番话说的可算是仁至义尽情理兼顾哪知立风道长却置之不理他身后的华山道人更是蛮横话也不说便拔出剑来。这时掌门师兄才知道他们是抱定了必战的决心而来心中便有些奇怪素闻华山立风道长是位谦谦君子今日却恁的横蛮无理?

“而那些华山弟子们更一个个全不像出家的神色满面俱是戾气人人俱都是紧握着剑柄似是随时都准备出手一击却无一人说话!我四师弟先忍不住了当先仗剑而出跪在掌门师兄面前说他实在忍不住了.纵然拼却门规处治也要挺身—斗。”

青松道人滔滔不绝说到这里语声方自微微一顿沉肃的面容上.泛起了深沉的悲痛之色缓缓道:“哪知我那年纪轻轻最是有为的四师弟便在这一役中伤了性命!”

他话未说完目中已流下泪来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青云道长虽然眼帘紧合但眼角却也不禁隐隐泛起了泪光。

青石道人胸中更是填满悲痛与激动突然大声接口道:“四师弟一死贫道与掌门师兄也下了决心不惜再陷六十年前的覆辙也要与华山派决死一战三师弟更早已回观取剑。哪知他剑未取出华山派的十八个道人竟不顾武林道义骤下煞手.在一刹那之间那十八柄长剑便齐地挥起。”

他目中泪光盈盈厉声接道:“本门弟子本是迎宾而出身上怎会佩有兵刃何况也想不到华山道人竟会如此险恶猝然之下措手不及.不过三句话功夫本门中已……已有数名弟子伤在他们剑下那时掌门师兄才令我取剑……”

他本是拙于言词此刻只因胸中的激动是以言语脱口而出。但说到这里他却也是语气哽咽言难成句。

青云道长霍然张开眼帘.接口道:“混战之局瞬即展动片刻之间鲜血便溅满了玄妙观前的石阶!本门弟子虽然朝夕勤练武功怎奈门规所限可说从无与人交手的经验出手非但不够辛辣也不够沉稳面对这种险恶凶残的对手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搏斗之中自然吃了大亏何况他们俱是赤手空拳根本无法施展我终南派本门的剑法而本门却又素来以剑法见重拳脚功夫从来未多注意。

“对方那十八道人武功之高却又大大出了贫道意料之外这其中无论哪一人武功之高都不愧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贫道这时却看出了一宗惊人的诧事这十八人武功虽高强招式虽辛辣但十中有九用的却绝非华山本门的剑法。”

听到这里田秀铃心头不禁又是一凛。

只见那青松道人竟然又自抢口接道:“他们用的非但绝不是华山本门剑法.而且竟然是各家杂学招式迥异还有一人竟然施展的是传自海南的南海披风剑当真是剑急如风招式毒辣、只恨贫道等俱都从来未曾在江湖走动虽然认出了他们剑法的宗派却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

田秀铃忽然脱口道:“那施展南海披风剑的可是个残废吗?”

青松道人变色道:“不错那人只有独臂女檀越怎会知道?”

田秀铃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道长请先说吧!”

青松道人愕了半响接口道:“等到贫道与三师兄拔剑而出时本门弟子已是伤残屡屡而对方却仅有一人被掌门师兄夺得长剑剑伤了他前胸但伤势却仍不足致命.他还可再斗。”

他望了望那停放棺木的门户突又长叹一声接道:“就在这时山下突地传来了一声清啸啸声如鹤唳上达云汉。”

田秀铃精神不觉一振暗喜忖道:“这必定是任相公来了。”

她听得入神似乎当时也在战局之中一般是以听到这里精神方不觉一振!

只见青松道人面上也露出兴奋的光彩接道:“听了这啸声之后对方十八人似乎都吃了一惊那时已有一条人影随着啸声飞掠而来。这人影来势之快.竟是贫道们前所未见等贫道们看清那只是位少年的文士不禁更是惊奇想不到世上竟有武功如此惊人的少年。

“但这时贫道们唯恐来人是对方的助手心里自更着急只听这位少年公子一上山头.不住恨声自语道:“来迟了……来迟了……还是来迟了一步!”就在他说这三句话的功夫他竟已出手夺下了对方两柄长剑。他身手之迅急奇奥贫道便是口巧如簧也难以形容得出。”

他越说越是兴奋苍白的面容上已泛起红光喘了口气立刻接着道:“那时对方自然更是吃惊已有人脱口道:‘任无心必定是任无心!’“但贫道孤陋寡闻却从来未曾听起过任相公的名字.正自惊疑间任相公已大喝道:‘终南道友听着这些并非华山弟子俱是南宫世家的七十二地煞中人乔装改扮而来的。’“贫道们心头一震这才有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难怪这些人俱都不一言满面戾气难怪这些人招式如此毒辣武功如此高强而又门派各异难怪他们竟然毫不顾江湖道义。”

他每说一句田秀钤便宛如当胸被人击了一拳不由得垂下头去。

青松道人却未现她表情的变化只管接道:“对方被任相公喝破了来历自更惊怒.但却俱都似乎慑于任相公的威名非但没有一人敢上去动手反而都垂下了剑锋。

“而这时任相公已飞身掠来.向贫道兄弟道:‘这十八人中只有立风一人确是华山掌门但也被南宫世家控制了神智他们此番假借华山、终南两派的宿仇前来挑战为的只是要消灭终南派的实力还要将道长们纳入七十二地煞之中以补近日七十二地煞伤残的数目在下虽早已得到消息却想不到他们来得如此之快。’“任相公言语说得十分迅快贫道们越听越是心惊不禁汗如雨下。

“哪知任相公话未说完突地不知由何处传来—声奇异的乐声。对方那十八人听到了这奇异的乐声突然如中魔法奋不顾身地挥剑扑了上来。任相公这时独力上去挡住了他们并要贫道兄弟带领伤残的弟子回观去。

“贫道们怎肯让任相公独力代战哪知任相公却大怒道:‘非是在下狂言道长们上来不过只是平白送死也丝毫不能有助于在下道长们纵不爱惜生命也该为终南一派保留些实力。’“贫道们虽然知道任相公这只是激将之言但心中仍不禁羞愧难过这时掌门师兄方要贫道与三师兄带领弟子回去留下他自己与任相公并肩作战。

“贫道们怎敢违抗掌门之令只得遵命而退是以……”

他惨然一笑接道:“我终南一派能武的弟子只有贫道与三师兄先去取剑后又退回身上才毫无损伤。”

长叹一声垂不语。

他结束了语声室中顿时弥漫着—种异常沉重的寂静压得人心透不过气来。

田秀铃默然良久突又问道:“但究竟是何人伤了任相公?他怎会受了伤的?”

青云道长长叹一声缓缓接道:“贫道虽然说是与任相公并肩作战.其实当真是对任相公没有丝毫助益之处。”

他手掌轻轻抚摸着身畔的长剑黯然接道:“在这柄剑上贫道虽也曾浸淫数十年但闭门造车实是井底之蛙遇着如此血腥凶残的搏杀贫道心神先已乱了平日的武功十成中只剩了两成。是以任相公反要时时留意着贫道约摸两、三盏茶的时分.贫道便已受伤而对方的十八高手也已有六七人伤在任相公掌下。

“但任相公的武功虽令人吃惊对方之人却似已浑忘了生死打的纵然身负重伤却仍奋不顾身的挥剑扑上贫道一生中从来也未曾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凶残之辈但也未想到世上竟有任相公那般惊人的武功这才知道贫道在互相竞争—日千里的武林中实已落后得太多了。”

他黯然垂沉默半晌缓缓接道:“激战之中天色已渐渐破晓对方十八高手在任相公惊世的武学下竟已只剩下五六人这时那若断若续的乐声突然完全停顿停下的五六人精力、胆气也似乎突然随着乐声而断绝竟齐地垂下了掌中之剑。空山之中晨雾弥漫却呈现着一种死一般沉重的寂静。”

他语声渐渐低沉、缓慢但在他这低沉缓慢的语声中也现出沉重的杀机。

田秀铃心头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寒气双拳紧握却仍不禁轻轻颤抖起来。

只听青云道长接道:“就在那死一般的寂静中山下云雾间突然冉冉飘上了一条女子的身影。

“她身上穿着一袭纯白的衣衫面容也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在云雾中看来实在宛如鬼魅一般.贫道虽然苦修多年见了她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任相公显然也大为惊奇口中似乎说了句:‘她怎会来了?’就只这一句话的功夫白衣少女已飘身来到任相公面前这时最令贫道奇怪的是任相公明知道这女子便是方才吹出那奇异乐声之人想必就是此番带领南宫世家七十二地煞中十八高手前来终南的主脑而任相公见她来到面前竟毫无防范。

“贫道大惊之下那白衣女子已闪电般伸出手掌在任相公前胸拍了一掌掌势看来虽轻但任相公竟已禁受不住身子立刻踉跄而倒……”

田秀铃牙关颤抖颤声道:“她……她是否看来只有二十多的年纪……”

青云道长变色道:“不错女檀越你又怎会知道了?”

田秀铃面上已无人色又道:“她……她面上看……看来是否似乎有些不对…—”

青云道长叹道:“不错那时贫道见任相公为了本门负伤再也顾不得别的奋力扑了上去目光动处却见到那白衣女子一掌拍出后不但身子似乎一震她那痴迷的面容也似乎变了颜色立在任相公面前呆了一呆。突然挥手转身而去。她身形快如飘风一会儿已不见了对方剩下的五六人也毫不迟疑地随她飞奔下去贫道……唉贫道也追赶不及了。”

他也结束了语声室中再次寂静如死。

田秀铃苍白的面上却流满了冷汗暗暗忖道:“她……她—定是四夫人她一定也被我祖婆看出了破绽用药物迷失了她本性.但任相公却不知道.只道她万万不会伤害他的所以……所以才会如此……”

她目中不禁流下了泪珠泪珠与冷汗一齐流下她苍白的面颊。

她再也想不到她祖婆竟如此狠心竟连她亲生的玄孙媳妇也一齐用迷药害了。

而这时那青松道人已黯然接道:“等到贫僧出去探视时任相公已晕迷难支玄妙观内外都是一片鲜血与死尸。贫道们虽然悲痛本门的不幸但却更为任相公的伤势担心只因那任相公伤势的严重已使贫道兄弟丝毫无能为力但任相公与终南派非亲非故贫道们怎忍心教他为终南派而死。

“这时任相公反而来安慰贫道兄弟又令贫道等下山去迎接女擅越女檀越上山时所见到的死尸与棺木便是昨夜恶战的痕迹。”

青云道长立刻又自接道:“而贫道生怕南宫世家中人去而复返再加害于任相公.是以便请任相公权且避在棺木之中南宫世家中人虽然凶狠但若是见到任相公已死想必也不会再残害他的尸体……”

他惨然一笑接道:“哪知如此却引得女檀越你误会于贫道”

这师兄弟三人交替接口才算终于说完了昨夜生的凶险悲惨之事。

田秀铃听完了他们的话.更是面容失色汗流如雨良久良久都作声不得。

青云道长等三人心头自更充满了悲痛无言沉默了许久青云道长面上突地露出了无比坚强的神色沉声道:“事已至此我终南派所有弟子俱已誓死与南宫世家周旋到底纵然战至最后一人但此人未死之前也必要挥剑而战挥剑而死……”

他望了望那还停放棺木的门户一眼长叹接口道:“令贫道们死也难安的只是任相公的安危只是贫道们身无灵药无能为力而终南山玄妙观又已变作了腥风血雨之地.再难维护任相公了!”

他突然长身下了云床在田秀铃面前躬身行下礼去.黯然道:“只望女檀越此刻立时护送任相公存身的棺木下山.为任相公寻一神医我终南派所有弟子生生死死不敢忘大恩。”

他以一派掌门之尊的地位竟向一个少年女子躬身行礼语声更是如此沉痛显见他心头的沉痛更非言语所能描述。

立在他身后的青石、青松自也齐地躬身为礼目中却已不禁流下泪来。

田秀铃早已泪流满面躬身道:“道长们如此托付贱妾自要从命但—…但……”

她回身望着那重门户流泪道:“但任相公的伤势那般危急一时之间又叫我……又叫我到哪里去寻找那活命的神医?”

语声未了突然反身扑倒在椅上放声痛哭起来。

青云、青石、青松三人流泪对望默然无语心中却有如刀割一般。

突听那门户中又传出了任无心低沉的语声呼唤道:“道长……”呼声未了青云、青石、青松与田秀铃已一齐奔了进去。

只见任无心又已挣扎坐起田秀铃急急赶过去为他扶起了棺盖。

青云道长已恭声道:“相公有何吩咐?”

他虽是一代掌门但对任无心的恭敬的确是自内心。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道长自管放心那南宫世家经过了昨夜的惨败三五个月里绝不敢再卷土重来而三五个月来他们只怕也无暇再来了只因我等的攻势到那时已要完全动他们那时自顾已不暇哪有伤人的力量?”

他朗笑一声接道:“道长们大可乘此时机重振终南派的门户任某日后到终南山来却少不得要叨扰道长们素酒三杯。”

他伤势虽沉重语声虽微弱但神色间却仍然是谈笑自若宛如无事。

青云道长见了心头既是悲痛更是钦佩。

青云道长忍不住黯然叹道:“贫道们的生死实在其次但任相公的伤势……”

任无心朗声笑道:“区区一掌还难要得了任某的性命道长们只管放心好了。”

青云道长道:“但……但任相公此刻已是寸步难行而天下武林同道却都在等着任相公的音讯……”

任无心笑道:“只望道长能遣人将在下送至甘肃境内在下自有疗伤之人。”

青云道长大喜道:“真的吗?”

青松道人亦自大喜接道:“贫道虽无能但任相公无论去何处贫道亦愿相送。”

田秀铃幽幽长叹了一声道:“护送任相公之责自然是该贱妾承当的。”

任无心淡淡一笑道:“多承夫人好意但在下却不敢偏劳夫人。”

他面上虽仍带着笑容但语气中却显然带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之意。

青云、青石、青松齐地呆了一呆他们见到田秀铃对任无心那般关切而任无心对她如此冷漠心中却不禁有些奇怪也猜不透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一时间目光都不禁望在田秀铃身上。

田秀铃木然呆在当地身子又微微颤抖了起来目中更是热泪盈眶。

但她却勉强忍着目中的眼泪突然嘶声道:“你口口声声唤我夫人为何不说出我是谁呢?”

惨厉的语声中充满了悲愤。

任无心呆了一呆苦笑道:“这……”

田秀铃反手一抹面上泪痕面对青云道长凄然一笑道:“不用他说我自己来说.我便是南宫世家中的第五代的寡妇。”

青云、青石、青松心头齐地一震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田秀铃凄然笑道:“道长们可是奇怪吗?南宫世家中的寡妇为何会与任无心走在一起?”

任无心忍不住长叹一声接口道:“这位夫人身虽在南宫世家中但心胸却仍皓洁如月她也不忍再看南宫世家中的所作所为是以不惜冒着极大的危险反出了南宫世家。”

青云、青石、青松恍然对望一眼心中又不禁为之深深叹息。

只见田秀铃又自凄然一笑道:“道长们此刻想必已了解为何任无心会对我如此羞侮.只因我是南宫世家的寡妇而这个寡妇却偏偏……偏偏对他……”

喉头一阵哽咽语声难以继续。

任无心长叹一声道:“在下何曾出言羞侮了夫人夫人只怕是……”

田秀铃又自一抹泪痕冷笑接口道:“相公你也不用解释一个寡妇不去悲悼亡夫反对别人关心别人自然是要瞧不起的。”

任无心黯然道:“你错了……惜了……”

他目光隐隐似也被激出了泪光黯然一笑接道:“有什么话你何苦……”

田秀铃凄然笑道:“我实在忍不住了有什么话都要在此刻说出来。”

青云、青石、青松悄悄对望了一眼知道此事必定复杂纠缠自己实不能参预其间悄然使了个眼色便待退出房去。

哪知田秀铃却突地大喝道:“近长们莫要走……”

她面上满布着的笑容是那么悲惨而凄凉使得青云道长们再也不忍移动脚步。

只听她缓缓接道:“贱妾要当着三位道长之面.说出件久已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好教道长们知道贱妾并不是个厚颜无耻的人。”

青云道长等齐地垂下目光不忍再看她面上无声流下的泪珠。

田秀铃任凭泪珠涌泉般流下也不去拭擦目光梦幻般望向窗外迷茫的天色开始叙出了她那段深深隐藏着的秘密。

“十年前有个家世凄苦的髫龄女孩子却被一个声名显赫的武林世家看中收为他们的童养媳她那时也不过只七八岁光景而她的未来夫婿却只是个六七岁的童子。这一对少年童子自幼生长在一起又是对未来的夫妻在别人眼中看来自应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幸福的很。

“哪知事实却绝非如此他两人竟似乎是天生的冤家对头无论谁瞧着谁都会有种厌恶之感自心底涌至而两人却又绝不似别的同龄童子要互相捉弄自己厌恶的人却只是互相逃避谁也不愿见着谁的面只因他们在互相厌恶之外还互相畏惧一见对方之面便宛如见到毒虫蛇蝎一般。

“但他两人却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在人人面前绝不将这种厌恶之情现于词色而他们心底的厌恶与憎恨却在日日加深。”

她语声凄凉而哀婉宛如在叙说别人的故事但谁都知道她说的正是自己也猜出她所厌恶的人想必就是南宫世家之第五代少主人。

人人心底都不禁泛起惊异之情屏息静气.凝神倾听。

烟云缭绕檀香的气息更见浓郁但却仍冲不淡室中悲哀沉重的气氛。

只听田秀铃缓缓接着道:“时日便在他们憎恨与厌恶中无形逝去他们也都由髫龄童子变为少年这两人无论自何方面看来俱是双天成佳偶那武林世家的主人便决定在那女孩子十六岁那年为他们俩正式成婚她久在那家族的束缚之下心中虽厌恶不愿却丝毫不敢反抗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但是她外貌越不敢反抗内心的反抗却越是激烈到了成婚那日她竟在吉服下暗藏了利刃准备只要她夫婿触及她身子她便要先杀了他然后横刀自刎。”

青云道长等不禁齐地惊叹一声任无心目光闪动忍不住沉吟道:“不知那女子为何会对她夫婿如此厌恶?莫非其中还有隐情?”

田秀铃幽幽一叹垂道:“人之喜怒好恶有时根本无法解说但是她之所以厌恶憎恨她那未来的夫婿却确实别有原因。”

任无心脱口问道:“什么原因?”

田秀铃霍然抬起头来沉声道:“只因他天性狡黠多疑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加信任人又寡情自幼所说之话便处处和人相反即如此物明明是甜的他偏说苦的明是方的他偏说圆的教人无从捉摸而且随时随刻都生怕有人加害于他每日晚间要等别人全都睡了他方肯安睡纵是他亲生母亲所说的话他也丝毫不加信任。”

她长叹一声接道:“这种性格或许是因为他生长的环境所培养而成只因他数代祖父俱是成婚后便立刻遇难而死是以他自幼便憎厌成婚自然也就连带地憎恶于他未来的妻子了。”

任无心沉重地叹息一声黯然道:“无论何人生长在那种环境之下只怕都难免变得神志失常行动怪异的。”

青云道长等更是耸然动容他们年纪虽大实是涉世不深听得人世间这些光怪奇异之事一时间都不禁惊得呆了。

只听田秀铃接道:“若要那女孩子与这种性格之人结成夫妻她自是宁死不从。婚礼那日仪式虽也隆重却极简单只因这武林世家声名虽显赫但却极少与武林人土往来是以可说是绝无贺客。”

青云道长叹息一声道:“南宫世家的少主人迎亲在武林中应是件大事但却做的甚是隐秘贫道们连讯息都未得到。”

田秀铃接道:“只因婚典那日绝未出一张请柬是以不但没有贺客.连贺礼都未见有人送来。”

任无心目光突然一闪接口道:“真的连一份贺礼都没有吗?”

田秀铃似乎也听出他语声有异转目瞧了他一眼摇头道:“一份也没有。”

任无心沉吟半响道:“姑娘请说下去。”

田秀铃道:“还未到起鼓之时婚典便已结束那女孩子思潮紊乱被人晕晕地送入了洞房只听她祖婆再三叮咛要她为这世家早早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又笑着说:‘我家的媳妇都有宜男之相头胎必定是会生男子的。”

她目光露出了憎恨之色恨声接道:“但那些人终于走了洞房中终于只剩下一对新人那女子手掌缩在袖中掌中紧握着刀柄.只要那男孩子动她一动她便要拔刀而起。

“哪知那男孩子却当真是聪明绝顶竟似乎早就看破她心意突然冷笑问她:‘你手里拿着刀做什?莫非是要杀我吗?’“她自然吃了一惊只见那男孩子突然走去关了窗户拴起房门望着她沉声道:‘你放心纵然你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动一动你从今以后你我白天是夫妻到了晚上你睡床我睡地。’“但那女孩子却连与他同处一室也不愿意当下便问他这样装做要到几时?那男孩子面上竟突然露出了一种奇异的神色对她说:‘生为我家的人便凡事都得受些委屈老实告诉你连我此刻都不知道这家里究竟有多少怪异的事你若不能忍受只怕便会遇着比死还要凄惨的事。’“那女孩子听他这般言语又不禁大是惊异只见他呆呆地立了半晌眉宇间似乎充满了怨毒缓缓接道:‘如今我既已成婚只怕不出一两个月便要走了我如此对你倒不是对你有什么仁慈之事只是不愿为他们留下后代而已。’“直到那一天那女孩子才现家族之间似乎也彼此充满了憎恨这家中的关系.竟是以恨来互相维系的。

“那孩子说完了话自管在地上睡了也不再理她二十多天之后他果然出去了临行之前他并未对她那名义上的妻子说一句话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两眼这两眼中的怨毒与憎恨可使任何人永生都不会忘记而他一去之后也永远未再回去。”

她目光在众人面上缓缓扫动了一遍凄然笑道:“毋庸再说各位想必已知道那女孩子便是贱妾了贱妾此番在各位面前叙出这段秘密为的只是要各位评判贱妾是否是卑下不贞的女子?”

任无心神色黯然闭口无言青云道长等面上更已露出同情怜悯之色。

青松道人突然朗声道:“依贫道看来有女檀越护送任相公前去已足够了。”

青云道长缓缓道:“贫道亦是此意却不知任相公意下如何”

任无心缓缓点了点头转望向田秀铃。

田秀铃低垂着头良久良久突然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任无心。

任无心黯然一笑道:“田姑娘仍愿护送在下前去吗?”

田秀铃悲戚的目光中已泛起无比坚毅的神色一字字缓缓道:“自然愿意!”

青云道长等都不禁为之暗中叹息知道她此刻说出这四个字来实需要无比的勇气。

只见她语声微顿突又接口道:“但贱妾此番护送相公前去除了要一见死谷中那两位前辈奇人之外绝无别的要求若是苍天相佑让贱妾此番能够解破一些秘密贱妾从此以后便……便……”

突然垂下头去肩头微微颤动起来。

室中也再无别的声息只有青云道长唇间微诵似乎在低念着经文。

忽然间云房外传来一阵骚动又响起了一阵步履奔腾之声。

青云道长面色微变低叱道:“什么人?”

云房外喘息着道:“弟子净心有事禀报掌门师尊。”

青云道长微徽皱眉沉声道:“有什么事如此惊慌.进来!”

语声未了已有个少年道人掀帘而入面上果然满带着惊惶之色躬身道:“观门外来了位年轻的女檀越要见任相公。”

他喘了口气立刻接着道:“这……这位女檀越满身白衣弟子看来似……似乎……”

青云道长变色道:“似乎怎样?”

净心道人垂道:“弟子昨夜曾远远在窗内观看今日这位女檀越似乎与昨夜伤了任相公的那人有几分相似!”

他虽然极力控制自己但仍然无法控制语声中的惊惶与恐惧之意。

青云道长等人神色更是为之大变青石、青松突地反腕握住了剑柄。

田秀铃转望向任无心颤声道:“她是否陈……陈凤贞?”

任无心面色沉重无言地点了点头。

净心道人垂道:“弟子们虽早已备战但未得师父之令不敢动手。”

青云道长亦自转目望向任无心.道:“相公请从后山取道贫道们只有决一死战!”

任无心长叹道:“她怎会又来了这当真与南宫世家素来的行事大不相同……”

目光一凛接道:“就只她一人吗?”

净心道人道:“看得见的只有她一人.看不见的还不知有多少?”

青云道长突然凄笑一声厉声道:“无论多少也不过只是血洗终南而已……”

语声未了门外竟又响起一阵奔腾的脚步声一人道:“弟子善心求见。”

青云道长面色一沉厉声道:“如此情况还通报什么快过来。”

另一少年道人掀帘而入.面上亦是满带惊惶躬身道:“观门外那女子已颇为不耐不时回身望着山下又仿佛要冲进来了她还说……”

青云道长轩眉道:“还说什么?”

净心道人垂道:“她只要弟子们说出任相公是否还在山上任相公若是在山上她便令弟子传话说叶湘绮求见!”

田秀铃身子一震脱口道:“叶湘绮是她!”

青云道长沉声道:“任相公可是认得这叶湘绮吗?”

田秀铃接口道:“认得。”

青松道人面寒如水缓缓道:“纵然认得只怕是别人伪冒姓名也未可知?”

任无心目光直视前方.显然正以全部智慧来思考决定口中沉吟道:“如此情况下.她们本可直冲进来毋庸再行伪冒之事。”

田秀铃惶声接口道:“纵然真的是她但陈凤贞却似被药性所迷她怎能侥幸脱身?”

任无心颔道:“正是如此……”

他肃然接口道:“何况她纵然是神智清醒侥幸逃出只怕也是南宫夫人故意放出的香饵让她任意行动却令人在后追随刺探。”

青云道长沉声道:“无论如何相公也要下决定贫道等无不从命。”

任无心沉声道:“请她进来!”

田秀铃惶声道:“但……”

任无心截断她的语声沉声道:“此刻若是有人在她身后刺探消息我等必当请她进来免得动人疑心若无人跟随更当让她进来……”

语声未了突地远处隐隐传来了叱咤怒骂兵刃相击之声!

接着步伐响动一人惶声道:“弟子寒心求见。”

口中报告人已冲了过来他怆惶的神色显示着局势又有变化。

青云道长变色道:“什么事?快说!”

寒心道人喘息着道:“那位叶姑娘久等不耐便要闯入弟子们自不肯放她进来逼得只有与她动手.但却远非这女子的敌手这时幸好徐师叔恰巧赶来了代弟子等拦住了她此刻正在与她动手。”

青云道长双眉一扬道:“徐师叔可是徐素白来了?”

寒心道人垂道:“正是他老人家。”

青云道长大喜道:“巧极巧极.他来的当真恰是时候.快请。”

任无心却已变色道:“道长说的可是与瞿式表齐名的南北二侠医度危金针徐素白吗?”

青云道长颔道:“正是此人他医道之精早已名传江湖此番来了任相公的伤势便毋庸再劳动别人了.贫道本想请他只是又恐不及哪知他此刻却恰巧来了。”

任无心面寒如水肃然道:“依在下看来此人却绝非我道中人而且此番来的又似太过凑巧。”

青云道长道:“但他乃是贫道多年的方外之交贫道深知他的为人。”

任无心叹息道:“人心难测何况道长以诚待人怎知江湖诡诈在下昔日曾邀约此人但他却数次避而不见。”

突听院外传来笑声任无心变色道:“无论如何道长也不可令他知道在下虽然伤重却仍未死……”匆匆卧倒合起了棺盖。

田秀铃心中一动立刻翻身跪倒在棺前做出了痛哭之态。

青云道长呆了一呆门外已有人朗声笑道:“道兄此番真该好生谢谢小弟了。”

青云道长翻身掠出上了云床门外已有黄衣高冠的颀长老人朗笑而入目光转处突然顿住笑声道:“小弟只当道兄不愿与女子动手是以隐忍未出哪知道兄却受了伤了。”

他言语清朗神态洒脱闪闪的目光中更是显然充满了机诈。

青云道长苦笑道:“多日未见徐兄风采依旧但贫道却已是险死还生了。”

徐素白微微变色道:“此话怎讲?”

青云道长下了云床揖客入座口中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不知门外那女子……”

徐素白朗声一笑道:“非是小弟自夸那女子武功虽不弱却还不是小弟对手只是小弟也不愿伤她将她逐出下山去了。”

他笑声一顿接口又道:“但道兄方才那般说话可是小弟多日未来这玄妙观已生变故了吗?”

青云道长叹息一声道:“徐兄猜的不错昨夜……”

当下将昨夜之事全都说了出来但却终于忍住未将田秀铃之事说出。

徐素白面色大变拍案而起道:“有这等事那南宫世家竟会如此凶残狠毒道兄你只怕弄错了吧!”

青云道长叹道:“万万不会错的。”

青松道人突地在旁接口道:“今日上山来的那女子只怕也是南宫世家小人。”

他听得任无心的言语便故意如此说法只因他深知掌门师兄敦厚木呐若是被徐素白问起那位叶姑娘之事青云道长一时间必定无法自圆其说的。

徐素白仰天叹了口气道:“想我等这数十年来对南宫世家是何等敬重他们也风光够了为何还要做出此等情事?”

青松道人也长叹道:“只可惜那位任相公仗义援手却为终南派丧了性命。”

徐素白变色道:“小弟近日也曾听得这位任相公的声名都说他武功之高无与伦比怎会被人一掌便丧了性命?”

青云道长道:“这个……只因……”他终是不善谎言之人一时间果然不知该如何说法只得做出伤痛之态倏然住口。

青松道人长叹接口道:“想那任相公虽然武功入神但终究也是血肉之身.以一敌众终宵剧战之下实已精力交瘁再被人当胸击了一掌内腑经脉皆断便是大罗金仙唉.也难以救治。”

徐素白默然半晌垂道:“可惜可惜……道兄已将他厚葬了吗?”

青松道人叹道:“自当厚葬但却无此迅快任相公的灵木此刻还停放在丹房中哩!”

徐素白突地抬起头来道:“有时内家高手纵然被人伤了经脉亦有救活之望只怕道兄们不明医理是以瞧不出来任相公的灵木既然停在此间不如让小弟再去探视探视若是还有一线生机小弟必当拼尽全力救回这位武林奇侠的性命。”

青云道长忍不住大喜道:“这……”

但他话声方出青松道人已急地接口道:“贫道等虽不明医理但人之死活焉有看不出之理何况贫道对任相公之事更不敢有丝毫大意早已再三检视过了。”

徐素白道:“但小弟实在心幕此人还是要亲眼瞧瞧才能放心。”

口中说话人已举步向那边门户走了过去。

青石、青松齐地变色一时间不知该否拦阻只得急急跟随而入。

只见徐素白已走到那灵木之旁喃喃叹道:“但愿任相公还有—线生机也好让我为这位武林奇侠尽一分心力。”

说话之间手掌已向棺盖伸了过去。

青云、青松纵待喝止已来不及了。

忽然间只见伏地痛哭的田秀铃已飞身而起。

她本来虽是故做伤心痛哭但想到自己的满腹幽怨凄凉身世哭着哭着只觉悲从中来不能自己假哭竟变做了真哭此刻满面俱是泪痕.口中轻叱道:“住手!”

手腕震处纤指疾划徐素白腕脉。

这一着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却暗藏三种变化无论徐素白要向何处出手去路俱已被封死。

徐素白心头一惊只得缩回手掌上下瞧了田秀铃两眼咯咯笑道:“小管家好俊的武功除了任相公外想必再无人调教得出。”

田秀铃冷哼一声。

青松道人已抢着道:“不错这位少施主正是相随任相公同来之人。”

徐素白道:“既是任相公门下为何不愿在下出手相救任相公?”

田秀铃怒喝道:“我家相公的灵木任何人也侵犯不得。”

徐素白笑道:“在下只是一番好意焉有冒犯任相公灵木之理!”

口里说着话手掌又缓缓向棺木伸了过去接道:“在下只要看上一眼便可知道任相公是有救还是无救的了。”

语声未落田秀铃已横身挡在棺木前出手三招着着进攻.霎眼之间便已连着点向徐素白中极、太元、玄机三处大穴。

迅急的招式凌厉的指风竟将徐素白逼得后退数尺几乎到了墙角。

田秀铃方自顿住招式厉声道:“你若敢再往我家相公棺木上摸上一下就打断你的双手。”

徐素白面容已变怒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小孩子任家相公难道就未曾教你尊重长者吗?”

田秀铃冷笑道:“我家相公只告诉我若有谁无知妄动只管狠狠地教训于他方才只不过是警告你再出手便无那般便宜了。”

徐素白大怒喝道:“好个不讲理的顽童难道不知我的好意竟……”

田秀铃厉声道:“不准你动就是不准你动不讲理又怎样.你若不服不妨再动手试试。”

徐素白面色铁青目光转向青云道长冷笑道:“在下与道兄多年相交是以才不愿在道兄所在之地出手生事但道兄眼看着这无知稚子屡屡以无礼之词相加于我也不闻不问吗?”

青云道长苦笑一声讷讷道:“这个……这个……”

青松道人接口道:“任相公身后之事自应由这位小施主全权料理.贫道们也过问不得。”

徐素白目光转处只见田秀铃双手叉腰狠狠在望着他面上泪痕犹自未干不禁暗暗忖道:“任无心若非真的身死这童子怎会如此痛哭伤心……”

此人心机深沉目光敏锐田秀铃若非真的流泪是瞒他不过。

但他纵然目灵心巧却也猜不出田秀铃的儿女情怀怎知田秀铃心头另有伤心之事。

此刻他心头一念闪过再见到田秀铃方才出手数招非同凡俗实也不愿与她动手只因胜之不武败了却大弱自己名声。

青松道人见他目光连连闪动也不知他心头在转着什么心思当下赔笑道:“徐兄的这番好意任相公在九泉下必已知道依贫道看来徐兄不如暂时歇歇容贫道奉茶相待。”

徐素白心念已定此刻正好见机下阶冷笑道:“徐某一番好意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

袍袖拂处作色而出。

青云道长苦笑道:“徐兄留步贫道……”

徐素白冷笑道:“道兄的香茶还是留待敬给那位小管家吧!在下被人如此屈侮再也无颜留在此地了。”

出了门户头也不回地去了。

青云道长追到门外大呼道:“徐兄……徐兄……”

徐素白却早已去得远了只见长衫飘飘霎眼间已在林木间消失。

青云道长沉重地叹息一声回转身来神色大有歉疚之意。

青松道人却向田秀铃微微笑道:“若非姑娘在此贫道们当真拦他不住。”

青云道长怫然叹道:“他若真的是一番好意贫道非但无故开罪了个方外之交还令他伤心而去教贫道如何安心得下?”

只听棺木中传出任无心微弱的语声道:“道长毋庸歉疚于心在下已可断定那徐素白必定是为南宫世家刺探消息而来。”

青云道长道:“何以见得?”

只见任无心缓缓将棺盖抬起一线身子却仍卧在棺中沉声道:“想那徐素白与道长多年相交他见道长的伤势竟仅是淡淡提起一句却不再过问反而对在下的伤势这般关心岂非于情理不合凡是不合情理之事其中必有机诈。”

青松道人抚掌道:“正是如此。”

青云道长却垂沉吟了半晌方自缓缓颔道:“不错!”

任无心又道:“年前任某为了要寻出南宫世家所使迷药的解救之方曾经奔走天下四方邀集医道知名之士那时任某便曾再三拜访这位徐素白他避而不见在下又诚诚恳恳地留下一封长函详细说明了有关南宫世家之事只望他见了这封信后能赶到约定之处与我相会。”

青云道长忍不住脱口问道:“他可曾去了?”

任无心长叹道:“自然未去但却令人捎来封便笺简单地推却了。”

田秀铃冷笑道:“这样的人你本不该再三去寻求于他。”

任无心道:“由此可见他必已看过我那封长函已知道南宫世家近年来的作为但今日道长说出南宫世家之事时他却故做惊异显见得是心中有虚再加以他既匆匆而来又拂袖而去是以在下方能断定此人八成已投入了南宫世家门下。”

青云道长合什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青松道人叹道:“任相公不但心计过人而且心细如当真教贫道佩服的很那徐素白此番回去将任相公死讯说出南宫世家中人想必高兴的很防范只怕要大大疏弱了。”

当日傍晚晚霞余辉中—辆乌篷大车自终南山急驰而下车门车窗紧闭赶车的虽然俗服粗装但神情俊朗显然是终南高足改扮。

但大车还未走出山区便有三条人影远远蹑在车后。

这三人轻功俱自不凡车马奔驰虽急但竟仍快不过这三人的双足。

这三条人影两人在前一人在后前面的两人黑衣劲服黑巾蒙面两人同样的装束互相呼应显见乃是一路同来。

后面的一人也以一方青帕蒙住了面目但窄袖青衫体态婀娜纵在沉沉的黑色间也可看出必定是个美艳的少女。

她鬓甚是蓬乱露在蒙面青帕外的一双剪水双瞳虽充满了焦急和忧郁却仍掩不住她眼波的妩媚与柔美此刻她额上也微微沁出了汗珠紧跟在前面两个黑衣人身后身形却仍不带半点声息。

前面的黑衣人注意之力显然已完全集中在那辆门窗紧闭的大车之上。两人不时悄悄打着手势谁也没有觉身后的青衣少女。

车马出山西行地势仍甚荒僻赶车的似是也觉有人跟踪.长鞭飞舞间频频鞭打着马股健马负痛蹄声更骤驰骋更急。

两个黑衣人忽然齐地厉喝一声左面一人喝道:“前面车马快些停住赶车的还可无事否则便要冤枉地陪着车中人送命了。”

此人身材高瘦语声凄厉左面衣袖空空扎在腰间的丝绦上背后斜背着一柄乌鞘长剑看来似乎正是南海幕容飞。

赶车的呼啸一声头也不回打马更急。

黑衣人对望一眼但听呛啷一声独臂人长剑已出鞘拔剑之快果然不愧为南海第一奇剑之风范。

右面一人双肩耸处削瘦的身形有如旗花火箭般冲天而起凌空一个转折斜斜向那马车黑篷急窜了下去。

但见长鞭打马马车前窜黑衣人身形似已堪堪落空但掌缘在车篷上轻轻一搭身子便已黏在车上随着车马奔行了一段双腿突地一缩翻身落在车篷上身法轻灵无与伦比。

赶车的听得车篷一响面色大变口中轻叱道:“下去!”回身一鞭直击而去急锐的鞭风斜划黑衣人肩头之间。

黑衣人冷冷一笑右掌急伸反掌间已抓住了鞭梢厉叱道:“撒手!”

叱声未了长鞭果已落在他掌中赶车的身形一倒砰地撞在车篷上。

只听一声清啸剑光匹练般飞来正是慕容飞已赶到车旁:剑光回舞喀地一响竟生生将驭马的车驾一剑斩为两段。

健马惊嘶放蹄前奔那辆乌篷大车却斜斜冲下道旁。

后面的青衣少女神色更是惊惶伏身在三丈外一处树木阴影间疑注着车上的动静。

只见那黑衣人飞身跃下了车篷厉声长笑道:“任无心此番无论你是活是死都休想再逃脱太爷们的手掌了活的要你性命.死了也要将你尸骨乱刀分尸碎为万段。”

赶车的挣扎着爬起戳指大骂道:“任无心?谁是任无心你们疯了吗?”

慕容飞阴恻恻冷笑一声长剑展动剑尖直逼赶车的咽喉。

那赶车的丝毫不惧大声道:“你要杀就杀堂堂的终南弟子还怕了你不成?”

黑衣人狂笑道:“好一个终南弟子!”

身形展处双掌突然插入车篷里。

只见他双掌分处嘶地一声锐响那浸油的坚实车篷竟被生生撕了开来。

阴影中的青衣少女身子微微一震突然自靴中抽出了柄匕正待飞身扑去。

却见那黑衣人呆了一呆倒退三步反身一把抓住了那赶车人的衣襟暴怒道:“任无心在哪里?”

他算定了车篷中必是身负重伤甚或真已身死的任无心。

哪知这门窗紧闭的车篷中却只装的是数十册经书道籍哪有任无心的人影。

阴影中的青衣少女松了口气暗暗道:“我早该知道任相公的行事万万不会如此大意的但任相公究竟是生是死?他此刻究竟在哪里?”

任无心的行踪不明委实令她着急。

这时任无心与田秀铃却早已远离了终南山直奔甘肃境中。

就在那乌蓬大车狂奔下山之时田秀铃便已带着任无心自山阴处觅路而下。

只因南宫世家知道任无心中了陈凤贞一掌纵然不死也要身受重伤势难徒步而行必将注意之力集中在车马之上。

是以任无心便偏偏舍弃了马车勉强徒步而行如此行路虽然远较艰苦但却又必将大出敌方意料之外!

夜色凄清荒山寂寂一个终南弟子背负着任无心到了终南山脚方自作别而回。

青松道人本欲相送但任无心生怕人数一多反易引起敌方注意是以再三婉却了他。

空旷的天地中又只剩下田秀铃与任无心独自相对也不知是忧是喜长长叹了口气道:“往哪里走?”

任无心沉吟半晌叹道:“此刻我也拿不定主意是昼伏夜行专走荒山僻径还是索性无事一般投店打尖行走官道?”

田秀铃也不说话只是凝目望着他。

任无心缓缓道:“这两种方法各有利弊姑娘聪慧过人何不代在下拿拿主意?”

田秀铃眼波转动轻轻道:“荒山僻径你可走得动吗?”

任无心苦笑道:“势在必行走不动也要走的。”

田秀铃道:“我们的目的之地究在何处?”

任无心道“洮水之畔西崆峒山。”

田秀铃叹道:“此间路途贱妾实不熟悉但以相公此刻的体力无论如何也不该走在荒山僻径之道万一有了变故岂非呼救无门?”

她沉吟了半响又缓缓接道:“是以依贱妾看来还是在官道上行走安全的多一来道上行人纷扰你我可混杂在行旅之间便难被他们觉何况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我纵被他们现.他们也不敢立刻动手你我还可有个缓冲逃走的机会。”

任无心笑道:“姑娘分析事理果然精辟入微只是……”

他目光突地一闪接口道:“那南宫世家中人若是也和姑娘同样想法岂非便要全力在官道之上布下眼线埋伏?”

田秀铃呆了—呆转目四望幽幽叹道:“但这里山脉绵亘道路实在太过艰险看相公的身子只怕难以度过。”

要知此地便是绵延陕南的秦岭山脉霜凝路滑云积峰巅道路当真是艰险已极何况任无心此刻重伤未愈这千里关山怎堪飞渡?

任无心转眼望处目光也变得十分沉重默然寻思半晌长叹道:“无论如何你我也要走一段再说若是体力真个不支时也只有出山而行了。”

微一振衣昂而行。

只见他虽然挺胸昂勉力支持但脚步间仍不可掩饰地带着踉跄之态。

田秀铃默然跟在他身后奔走了一段路途心中实是不忍忍不住要伸手搀扶于他但方自伸出手掌又不禁叹息着缩了回来。

忽然间只见任无心脚下一个踉跄扑面跌倒了下去。

田秀铃惊呼一声赶过去扶起他。

只见他双目紧闭嘴角鲜血一片气息已甚是微弱易容之后虽瞧不出他的面色如何但探手一摸十指冰凉。

显见他重伤之后又经过方才一番奔走.体力已再难支持了。

刹那之间田秀铃只觉心弦一阵震动目中已不知不觉流下泪来颤声道:“谁教你如此好强明明体力不济还要独力支持如今……如今却教我怎么办呢?”

荒山夜色凄清寒冷风吹寒草天地间充满了肃杀萧索之意。

田秀铃缓缓抱起了任无心的身子茫然而行口中喃喃道:“你不能死的……你不会死的……”

晶莹的泪珠一连串落在任无心面上。

天地迷茫阴暗的苍穹沉重的压在群山峰头那种孤独无助的寂寞.使得她心头充满了寒意她第一次觉自身竟是如此渺小而懦弱。

俯望去怀中的人儿.仍然昏迷不醒双目仍然紧闭.十指更见冰冷若不是还有微弱的气息看来真是已毫无生机。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刻多少路途她心中索性什么也不去想了任无心的生死便是她的生死任无心是生她便伴他同去西崆峒任无心若是死她便追随任无心于地下。

要知她本也是生性偏激之人竟将此等生死大事茫然之间便匆匆下了决定似是全然未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决心既下她心中反觉一片坦然垂望着任无心的面目凄然—笑道:“我陪你死.便不必忍受你死后的悲痛你黄泉路上也可不再寂寞了!”

抬眼望处只见一处荒僻的山坳间依山筑着间小小的祠堂如此荒山深夜这祠堂中竟还有着昏黄的灯光透窗而出。

这本是可惊可奇之事但田秀铃却根本未曾去推究其中的蹊跷幽幽长叹一声道:“你若真的伤重难支这祠堂便是你我的葬身之处了……”

轻轻抚了抚任无心的鬓举步向祠堂走了过去。

但见那荒凉颓败的祠堂中檐下蛛网密结石阶上也生满了厚重的青苔。

昏黄的灯光照耀下青苔上竟有几只鲜明的足印若是仔细望去便可觉这足印竟只有一只左脚的痕迹宛如独足往来的山魅木客所留。

荒山里寒夜中任何人见了这奇异的足印心底只怕都会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但田秀铃却连望也未望一眼便举步走入了祠堂。

寒风过处.火光摇曳。

田秀铃只觉一股阴暗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但似竟比南宫世家那停放棺木的石屋密室还要阴森可怖。

祠堂神幔颓败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屋角里尘封土积但幔前的一张神桌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桌上点着半截白烛已结下一段长长的烛花.随风摇曳乍明乍暗。

白烛旁放着半只吃残的馒头一堆吃剩的鸡骨和一柄晶莹的匕。

木桌边.竟真的骇然停留着一具棺木棺盖已然不见棺木里竟铺着床凌乱的棉絮显然棺中竟然常有人坐卧却不知是人是鬼?

棺木边还有半堆残火灰烬被寒风一吹卷得人眼前灰雾迷蒙使这本已阴森可怖的祠堂更平添了几分森森鬼气。

田秀铃目光转处却只是凄然一笑喃喃道:“难道我们今日当真该死在这里?这棺木竟是为我们留下的?”

竟缓缓将任无心放在棺木中。

要知本已决心一死之人纵然见了世上任何惊奇恐怖之事也都不会放在心上。

木桌下还有只被烟火熏得黝黑的铜壶壶中还有半壶残水。

她撕下块衣角沾了些冷水敷在任无心的额角之上口中轻轻道:“你还能醒过来和我说一句话吗?只要一句……”

晶莹的泪珠.忍不住又夺眶而出。

泪眼模糊中任无心竟真的缓缓张开了眼帘目光缓缓转动了一圈嘴角挣扎着露出一丝凄凉的笑容缓缓道:“你……你还在这里—…”

田秀铃轻轻点了点头黯然笑道:“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不会舍你而去。”

任无心呆了一呆.默然良久方自长叹道:“我低估了陈凤贞的掌力却对自己太过自信了.我……我……”

黯然一叹顿住了语声。

田秀铃颤声道:“此刻……此刻你……”

任无心凝目望着她目中忽然流露出伧痛之色口中却微微笑道:“此刻我……我觉得很好歇过半晌.就可上路了!”

田秀铃呆呆地瞧了他半晌缓缓摇了摇头道:“你骗我。”

任无心身子震了一震匆匆移开了目光。

他心中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伤势是多么沉重.若能及时得到医道高手的解救定能无妨但此时此刻……他暗中沉声一叹不愿再想下去。

只听田秀铃梦呓般喃喃自语道:“苍天呀苍天你能将我的生命换做他的生命吗?我死了无妨但是他……他还有许许多多事要做.还要许多许多人在等着他他……他不能死的!”

任无心心头一震所有不愿去想的事却被这几句话引上心头。

一时之间他只觉心中千头万绪纷至沓来.口中喃喃道:“我的确不能死的……不能死……”

突觉喉头一甜.鲜血上涌.嘴角又自呛出了一口鲜血人又晕了过去。

田秀铃忍不住放声啼哭了起来。

昏黄的***映着她晶莹的眼泪荒山寂寂.天地间的寒意似乎更重了。

忽然间只觉一阵飘缈的歌声自祠堂外遥遥传送了过来。

一个雄浑的男子声音沉声歌道:“苍天不悯兮天降凶冥悲凄身世兮天涯飘零断肠人天涯难寻梦更长夜沉兮.身世难言风雨凄凄……”

雄浑低沉的歌声中充满了悲壮苍凉的沉痛之意风中听来当真令人断肠。

田秀铃不知不觉间似是听得痴了喃喃低诵道:“身世难言风雨凄凄……”

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更是悲从中来情难自禁.忍不住又自伏身在棺木上低低啜泣了起来。

突听门框吱地一声歌声顿绝沉寂中充满了难言的悚粟!

田秀铃缓缓抬起头来转目望去眼前已多了条黑色的高大人影!

只见他乱披肩似是已与颔下的虬髯连做了一处掩去了大半面目只留下一双灼亮的眼睛散着令人不可逼视的光芒那宽阔的肩头当门而立更似能隔断门外的寒风。

田秀铃仰望去更觉他身形有如山神一般高大但这高大的人影却只剩下一条右臂一只左足。左臂右腿.竟已齐根断去。

他左肋下夹着一大捆木柴手中却提着只硕大的酒葫芦目光闪闪瞧了田秀铃一眼也不说话单足跳跃走了进来抛下了满地木柴咬开丁葫芦木塞痛饮了几口烈酒。

田秀铃瞧了他两眼竟也不再瞧他深夜荒山中突然出现—个如此怪异之人她居然也未曾将之放在心上伸出手掌轻拭着任无心嘴角的血痕。

只听砰地一声那独臂之人将葫芦重重放在木桌上又自放声高歌道:“苍天不悯兮天降凶冥悲凄身世兮……”

田秀铃霍然转过身子厉声道:“有伤病之人在此你难道未曾瞧见吗?”

独臂之人头也不回曲腿坐了下来背对田秀铃只顾引柴火似是根本未曾听到田秀铃的言语一般。犹自歌道:“悲凄身世兮天涯飘零……”

田秀铃勃然大怒.霍然站了起来出手向他肩头抓了过去。

但掌到中途她忽又转念忖道:“我已是将死之人何苦与他争气!”

轻轻长叹一声道:“只要你轻些作歌莫要惊扰了这伤病之人我也不愿赶你出去。”

那独臂之人忽然仰大笑了一声道:“好好多谢盛情。”果然不再唱了。

田秀铃轻轻叹了一声道:“外面风寒露重你就在这里歇一晚吧但请坐在那边莫要挡住了火。”

缓缓坐了下去再不瞧他。

那独臂之人竟也站了起来坐到一旁灼亮的眼睛呆望着田秀铃目中竟充满了惊异之色。

取下葫芦.又痛饮了几口酒反手一抹嘴唇突然摇头大笑道:“奇怪奇怪!”

田秀铃轻轻皱了皱双眉道:“要你声音轻些你又忘了吗?”

那独臂之人道:“是是……”

但还是忍不住大笑道:“奇怪奇怪……”

田秀铃回怒道:“你奇怪什么?”

独臂之人道:“老夫要说的话竟全被你先说了去老夫为何不奇怪?”

田秀铃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独臂主人笑道:“老夫出外取柴沽酒一趟居处床铺都已被你占了老夫未说将你赶走你反要赶走老夫这岂非是天大的怪事?”

田秀铃呆了一呆道:“哦……这原来是你的地方……”

又待转过身子。

独臂之人道:“你此刻已知此地乃老夫所有便该怎样?”

田秀铃似是茫然不解眨了眨眼睛道:“要怎样?”

独臂之人呆了一呆失笑道:“你莫非是呆子不成?此地既是老夫所有你纵不让将出来也该向老夫求借才是哪知你却仍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莫非你就不怕老夫赶走你吗?”

田秀铃轻轻一叹道:“你赶不走我的。”

独臂之人大奇道:“此话怎讲?”

田秀铃缓缓叹道:“老实告诉你我看来虽然文弱其实却身怀武功你若出手来赶我.便要吃亏了。”

独臂之人笑道:“真的吗?”

田秀铃又自轻轻长叹了一声.道:“我为何要骗你你若不信不妨来试试……唉!但我劝你还是莫要试的好我也不忍向你动手。”

独臂人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倒有如此善良的心肠看来老夫那床铺只得让给你了。”

身子一缩钻入了神桌之下。

田秀铃先还是听得他在咕嘟咕嘟地喝酒但过了半响便已呼声大作竟已睡了。

这时寒风过处门外竟飕飕的下起雨来。

中宵风雨最是令人断肠田秀铃望着晕睡着的任无心目中又不禁滚滚流下了泪珠。

一丝丝寒雨随风飘了进来打得那初生的火堆又将熄灭。

田秀铃也无心去架柴添火.只是呆呆地望着门外无边的夜色断肠的风雨……

忽然间风雨中竟又远远飘来了两条颀长枯瘦的黑衣人影。只听左面一人叹道:“你我兄弟真是时乖运蹇总是遇着这样的差使老天也不帮助偏偏又下起雨来像我们这样孤魂野鬼般在风雨中乱闯.连鬼影子都见不着莫说找人了。”

右面一人道:“无论寻不寻得着也要四下看看的你看.前面火光闪动你我先去避避雨再说吧!”

话声之中飞掠而来。

这两人语声俱是尖锐冷漠虽在风雨中远远便听得十分清晰。

田秀铃心中方自傲微一惊两条人影已并肩掠入了祠堂一面抖落着身上的雨珠。

只见这两人俱是同样的装束同样的颀长枯瘦.只是左面一人背后多了柄长剑却有一只衣袖空空束在腰畔丝绦上竟也是个独臂之人。

田秀铃见到这两人的装束神色便为之一变而两个黑衣人的目光也恰巧扫在她身上。

只见这两人面色冷漠目光却锐利如鹰闪电般扫了田秀铃一眼神色也为之一变。

田秀铃却已转过了头。

她此刻虽然故作镇定心头却不住怦怦跳动只因她此刻已看出这两人俱是南宫世家七十二地煞中人也已认出那独臂汉子正是南海慕容飞。

原来慕容飞与那黑衣人截住了马车现车里竟只是一堆经书之后惊怒之下竟挥剑伤了那赶车的终南弟子!

两人本是奉命探听任无心之行踪而来不得任无心的真实消息无法回去交差。

要知南宫夫人早巳将任无心视为心腹之患纵然明知任无心已死但若无人看到任无心的尸身她仍是放心不下。

慕容飞与那黑衣人虽都是江湖中久著凶名的角色但对南宫夫人.却都畏如蛇蝎两人商议之下竟真的不敢回去反向终南后山搜寻而来。

任无心若是未曾不支此刻早已走得远了这两人纵然心中畏怯也只有空手而归。

怎奈任无心不支而倒而他两人又偏偏现了这荒祠中的火光。

夜雨荒山骤见火光惊喜之下自就直奔而来。

此刻两人对望一眼悄悄打了个眼色黑衣人忽然笑道:“荒山失路来到这里主人可否行个方便借个地方给我兄弟烘烘火?”

田秀铃不敢回头沉声道:“请便!”

黑衣人笑道:“多谢了!”

缓缓蹲下身子果然烘起火来但一双目光却在四下转动忽然抬起手来向慕容飞打了个手势。

慕容飞身形一转嗖地窜到那棺木旁。

田秀铃情不自禁霍然长身而起目光凛然凝注着慕容飞.只要慕容飞稍露动手之意她拼却性命也要抢先出手了。

哪知幕容飞仅是微微一笑道:“这位朋友睡得倒颇安稳”转身走回火堆旁加了几枝柴火竟安安稳稳地烤起火来。

田秀铃不禁暗道—声:“侥幸!”

悄悄擦干了面上泪痕面对火光坐了下来心中暗道:“我不如索性故作大方免得这两人怀疑于我。”

思忖之间突见慕容飞反腕拔出了长剑田秀铃暗中又是一惊。

哪知慕容飞只是伸出长剑拨动着火堆口中喃喃笑道:“好火!好火……若非这堆柴火我两人只怕要在风雨中奔行一夜。”

那黑衣人咯咯笑道:“不错不错确是好火。”

田秀铃只觉一颗心忽上忽下忐忑难安.她虽然已将自己生命置之度外但任无心只要有一息尚存她便不能让任无心落入敌手。

异样的寂静沉重得令人窒息。又过了许久慕容飞与那黑衣人却仍安坐烤火似是全未窥破田秀铃的行藏。

田秀铃暗叹一声回顾门外只望风雨早些停顿好教这两人快快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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