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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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拂晓樊英已匹马单刀飞驰在京郊驿道之上。于谦的级已被人盗去他遂听从店小二之劝立刻离开北京准备到太湖去找张丹枫。
他的坐骑是千中选一的黄膘骏马脚程甚快中午时分已走了一百多里过了南苑了。通往京城的大道往来客商多如过江之鲫有一个单身客商骑着一匹青鬃五花马马鞍上挂有两个不大不小的皮箱想是随身携带的贵重货物樊英初时毫不在意黄昏时候到了小镇琉璃河估计离开北京已有二百五十多里樊英策马入镇拟觅客店投宿无意间回头一望只见那个单身客商远远跟在后面樊英不由得心中一凛:这客商的马看来并非神骏也居然有此脚力樊英进入客店之时暗自留心知见那客商投别的客店樊英这才舒了口气暗笑自己多疑。

樊英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心想这客商虽然没有什么异迹但还是谨慎一些避他为妙。于是在晚上略略养神再敷了一次伤樊英正当壮年身子骨好所受的伤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只是脚上挨的那刀还未痊愈跳跃之时有点不便但一路乘马也没觉着什么。樊英枕刀养神未交五鼓即便起身结了店帐鸡鸣便走。方时的行路之人有两句话道:“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店小二见他天还未亮即便登程倒也并无诧异。但那些在京津一带往来的行商舒服惯了不比一般在小城镇贸易的客商这时却都在呼呼熟睡之中并无一人与他同走。

樊英走出小镇回头一望只见残月残星之下四周静悄悄的连鸟儿也没离巢樊英微微一笑催马急走到了中午时分离开琉璃河最少亦有一百五十里无意间回头一看忽见那客商又跟在后面樊英吃了一惊心道:这厮的马怎么如此快捷?难道他是有意跟踪我的不成?那客商国字脸戴一顶皮帽披一件斗篷脸上着油光看他的神气看他的骑马姿势完全像一个普通的商人。樊英捉摸不定猜不透他是有意跟踪还是因为他的马特别快而又恰巧同路?

樊英看看那客商一眼立刻挥动皮鞭把那匹黄膘马打得狂嘶疾走踹的是四蹄奔云沙凤飞起那客商仍是安闲地骑在马背手不扬鞭看样子又不似有意跟踪片刻之后樊英已把那客商远远地甩在后面。

樊英舒了口气他为人谨慎故意撇开大路专拣小路来走傍晚时分到了保走东边百余里的白沟这是比琉璃河更小的小镇镇上只有一间像样的客店樊英投宿之。

吃过晚扳天色已黑心中暗道:这客商总不会到这个小地方了。哪知念头才动门外一声马嘶那客商已在客店门前下马。

樊英大吃一惊这一下再无疑问:这客商定然是追踪自己的了。樊英趁他还没有走进店门慌忙悄梢地溜进房内只听得那客商在外面吩咐要酒要肉打水洗脸和普通投宿人完全一样也不知他瞧见了没有。

这客商吃饭之后自去歇息正在樊英斜对面的房子樊英惴惴不安抚刀假寐守到半夜却无一点声息。樊英想道:“若然他是恶意跟了两日应该早就动手过了三更外面仍是静悄悄的只隐隐听到邻房的打鼾声音。樊英忽然内急起来难以忍受只好提起宝刀出去解手。厕所在外面的院子斜角樊英解了一半从虚掩的门缝中窥出忽见对面屋顶依稀有条人影伏在瓦脊上偷伺樊英心头一凛赶忙草草了事闪身走出只见疏星淡月夜色朦胧那黑影一闪不见若不是像樊英那样练过暗器眼力极好的人还真以为是一只鸟儿掠过屋顶。

樊英低声喝道:“是哪位好朋友请出来相会。”双指一弹打出一颗石子那黑影已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再不出来全不理会他这一套招呼。樊英狐疑不定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屋内剔亮油灯只见屋内并无异状樊英再仔细一看猛地一惊他放在桌上的包裹本是放在正中的现在已略略移向左边包裹上的结是他特别结成做了记号的如今那结的形式亦已改了。樊英是江湖上的大行家他房中各物都放在一定的位置有些并作了记号一见变动便知有故敢情那人竟然就在这片刻之间搜了他的行李。樊英打开包裹一看包裹中只有几件衣物现在依然是按着原来的样式叠放想见搜他行李的人也是极为细心这人如此从容不迫既搜他的行李又去窥伺他的行踪显见是个难以对付的劲敌。

樊英想了一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在房中放了一锭银子作为客店的房饭钱悄悄走出门外跨上坐骑连夜飞奔。

夜间小路难辨幸喜樊英的坐骑是一匹好马窜高纵低并没有将樊英掼下来。跑了半个时辰前面一片空林遮着去路樊英跳下马背索性牵马走入林中准备穿过这片林子再觅去路。忽听得后面马声长嘶那客商竟然也在深夜之中策马追到而且丝毫不顾江湖上“逢林莫入”的禁忌放马直入林中在马背上拨得两边树枝喀喇喇地作响。樊英见他只是一人心中想道:“反正要见个水落石出怕他何来?”横刀在手反而迎上去道:“尊驾苦昔追逼这是为何?”

那人“嘿嘿”干笑左手一晃将手中的火折烧燃突然向脚边的茅草一掷登时烧了起来左右扫了一眼这才说道:“各走各路客官何故相疑?”樊英见他出手分明是顾忌自己林中另有理伏所以点燃茅草以避暗算这一手若非江湖上的大行家急促之间实是难以想到。樊英哈哈一笑横刀护胸朗声说道:“尊驾在黑夜之中策马赶路这也未免太奇怪了。”那人笑道:“然则尊驾在黑夜之中赶路就不奇怪了么?”樊英道:“彼此彼此所以咱们还是敞开了胸说个清楚的好!我是逃犯你是何人?”那人道:“你是逃犯我是跟着逃犯走的人!”樊英冷笑道:“你是公差俺倒走了眼了。好呀我就在这儿等着尊驾动手!”那人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谁要和你动手你既是逃犯为何还不快走?”

樊英怔了一怔喝道:“你端的是什么人?”那客商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也端的是什么人?”樊英道:“我不是对你明说了吗?”那人道:“你犯的是什么罪?”樊英道:“我是夜闯天牢图劫于谦的人!”那人道:“于谦的人头谁偷去了?”樊英道:“好我已说得清清楚楚你是何人?”那人道:“我是暗中保护你的人咱们都是一条路上的朋友我也想见那位偷头的义士若承你瞧得起朋友的话就烦你引见如何?”

樊英眼珠一转狐疑不定心中想道:“看来他不像是追捕我的但怎么认定我是要去见那偷头的义士?”那人道:“怎么你还是疑心么?你试想我若是公差何以跟了你两日两夜还不下手?”樊英不声不响突然走近那客商的坐骑那匹马正在吃草见生人走近蓦然一声长嘶樊英道:“尊驾这匹坐骑相貌不扬确是神骏之极!”伸手一拉那人喝道:“你干什么?”那匹马见樊英来拉长嘶人立举蹄便踢樊英伏身一托马蹄只见马蹄铁上烙着“大内御马”四字樊英伏身一滚在间不容之间在马蹄之下逃开哈哈大笑道:“如今我认得尊驾了!”

原来樊英机警异常见这匹马似素经训练起了疑心他知道御马身上必有记号这一试果然试了出来这一下立刻真相大白原来这人竟是大内高手暗中追踪所以不早动手的原因乃是他认为偷头之人必是樊英一党所以想从樊英身上追出那偷头的义士来看他敢单骑追踪而且长线放鹞把樊英作为线索企图一网打尽这人只恐还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卫士而已!

果然那人一点也不惊慌被樊英识破行藏反而哈哈笑道:“尊驾好眼力凭这一点我就值得与你交个朋友。”蓦地沉声喝道:“你听过阳宗海的名字没有?你若想我剑下留清就乖乖地领我去捉那偷头的叛逆!”

樊英吃了一惊当时天下几位著名的剑客南有张丹枫北有乌蒙夫西有阳宗海东有石惊涛其中张丹枫与乌蒙夫已隐居多年石惊涛因盗大内宝剑犯了重案逃亡海外亦是久已不闻消息只有阳宗海纵横西南江湖上不断传出他心狠手辣的勾当。这阳宗海据说是赤城派的后起之秀但赤城派的前辈却从不管他而且骑的是大内御马想来他已受了当今皇上之聘那些卫士所称的“阳大人”大约就是指他了。

樊英吸了一口气镇摄心神道:“好我领你去!”迈前一步手腕一翻蓦地一刀劈下这一刀出其不意来得迅捷无比只听得阳海宗“嘿嘿”地一声冷笑双指一搭搭着刀背往前一捺樊英这一刀足有数百斤气力竞被他双指一捺刀锋反劈说时迟那时快!阳宗海已就在这刹那之间反手拔出长剑喝道:“你也吃我一剑!”樊英久经大敌刀柄一旋阳宗海双指一松一剑剁到樊英虚晃一刀右脚疾起刀斫掌劈完全是拼命的招数那一脚眼看踢到阳海宗持剑的手腕只听得阳宗海又是”嘿嘿”地一声冷笑身形一闪只听得“唰”的一声剑已从樊英的肩头剁过这还是阳宗海有心要留“活口”所以这一剑只是刺穿了樊英的垫肩要不然再低两寸樊英的琵琶骨就要穿个透明窟窿。

樊英的伯父当年与张丹枫齐名号称“京师三大高手”家传武艺亦是极为了得阳宗海这一剑稍为留情樊英转身急退阳宗海正待收剑再刺樊英陡地大喝一声反手一刀后脚一蹬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虎尾脚回马刀”。避得了刀避不开脚阳宗海是海内有数的高手焉能给他踢中但亦不能不倒退三步避其凶锋。樊英“虎尾脚”一蹬一踢一斫并不回头反而往前一扑突然冲过火堆拾起两块烧得火光熊熊的干柴向阳宗海猛掷。

原来樊英自知不敌那一刀一脚看似反攻实是走势阳宗海冷笑道:“我今日若教你逃出掌心我阳某永不在江湖行走。”那干柴带着火光劈面飞来阳宗海呼的一掌劈空打出竟在离身七尺之外将干柴打飞火光熄灭但那两匹马受惊狂嘶乱撞阳宗海将马制伏樊英已逃入林子。

阳宗海艺高明大不顾“逢林莫入”的禁忌借着火光紧紧追赶樊英叫道:“并肩子的出来呵!”阳宗海道:“你纵有理伏我亦不俱。”忽听得林子外隐隐有马嘶之声阳宗海“哼”了一声以为樊英真有同党飞身猛扑提刀便斫。他是想先把樊英伤了再迎战来敌。

樊英绕树疾走阳宗海一时之间竟也斫他不着追得急了樊英又招架一两刀阳宗海武功虽远较樊英为高但想在三招两式之内将樊英打倒却也不能。阳宗海天怒那口长剑左穿右刺追着樊英的身形毫不放松左手却在暗器囊中掏出了一把铁莲子一颗颗地弹出去专取樊英的十二麻穴樊英靠着树木遮蔽躲躲闪闪缠了一会阳宗海喝声“着”一脚踢折了一棵小树樊英正绕树打圈小树一倒现出空隙但听得“嗖”的一声一颗铁莲子已打着了樊英背心的“天敬穴”。樊英身上穿有护心软甲饶是如此背心也酸麻痛。

樊英大叫一声猛然扑出反手一磕又将两颗铁莲子打飞这时已走到密林深处火光在远甚为微弱林中荆棘甚多樊英斜身一扑竞冲入一堆荆棘革莽之中择动宝刀四处乱扫披荆斩棘劈开一条逃路阳宗海的剑远不如樊英缅刀的锋利追入荆棘丛中被勾着衣裳到拔开之时樊英已越入越深树林里黑黝黝的几乎看不见了。

阳宗海天为恼怒突然将火折子一燃用力一掷火折子并不受力竟也给他掷出两丈开外落地即燃阳宗海舞起长剑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纵身跃走足踏荆棘虽然仍时时被勾着手足但阳宗海已全不顾这点皮肉之伤全力追赶转瞬便冲出荆棘遮迢的密蓄草莽随时拾起燃烧的干枝向前猛掷不多时树林中已起了十多处火头照见了樊英的背影。

越追越近忽又听得马声嘶鸣看似甚远转瞬便近那片林子不过三望多长樊英一鼓作气冲出林外阳宗海磔磔笑道:“还想逃么?”一抖手又打出三颗铁莲子这时全无遮蔽樊英用刀背磕飞一颗闪身避开打咽喉的一颗第三颗铁莲子印避不开正正被打中腿弯穴道“卜”地跪倒地上。

林中火光熊熊林外夜空浮云已散露出一轮明月看得清清楚楚阳宗海哈哈大笑上前擒捉忽听得骏马长嘶马蹄声有加密雷疾响阳宗海吃了一惊听这声音不知来人如何这匹马却是天下罕有的神马!

但见一团白影疾飞而来马嘶声嘎然而止一匹白马已到了眼前马背上跳下一个白衣少年看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身躯细小清秀非常乍眼一看还像个刚出书房的小学生这白衣少年看了一眼道:“原来竟是阳大总管阳大人哪!你追他做什么?”阳宗海心中一凛这白衣少年年纪轻轻竟然一口就道破了他的来历。

阳宗海惊疑不定长剑一指话问道:“你是谁敢来多管闲事?”那少年冷冷地瞪他一眼道:“天下事天下人管你小爷最受的就是打抱不平!”完全是充大人口气的孩子口吻阳宗海又好气又好笑心道:“管他是谁他就是一出娘胎便练武功也强不到哪里去!”笑道:“有什么不平要你打抱啦?”那少年道:“你以大压小欺侮人!”阳宗海笑道:“他又不是像你这般的小孩子怎能说我是以大压小?”阳宗海见这少年人稚气未消十分有趣心想那大的已中了我的暗器不能远逃且乐得逗这孩子一逗。那白衣少年见阳宗海反问冷笑说道:“以你阳大人的成名剑客身份却用暗器伤了一个平常的镖客这还能说不是以强欺弱。以大压小吗?这样的不平之事跟非我不瞧见瞧见了我便要管!”

樊英在地下自行揉搓腿弯穴道舒筋活络他已是瞧得清清楚楚这白衣少年正就是戏弄小虎子那个少年也正是那晚在城墙之上用金花暗器用了两名大内侍卫的那个少年。听他说话不觉心中暗呼惭愧。这白衣少年竟然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镖客。

阳宗海更最好笑说道:“你要打抱不平我若与你动手这岂不更是以大压小吗?”那少年瞪起双眼道:“在你是个成名的剑客连这点见识也没有。”阳宗海道:“怎么?”那白衣少年道:“生得牛高马大又有什么用?强弱大小是用年纪来度量的么?老实说若非你是阳大总管我还不屑与你动手呢!”阳宗海一听心道:“这孩子口气好大竟然要与我扳平身份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便动手。要知武林之中最讲身份若然传将出去说是阳宗海和一个乳臭未除的大孩子动手岂非笑话?

白衣少年嗖地拔出一把短剑喝道:“你怎么还不进招?”宝剑出鞘寒光耀目阳宗海又是一惊若非眼见真不敢相信这稚气未消的小子居然拥有世间罕见的名马宝剑而且胆量大得出奇。阳宗海虽然惊奇于他的名马宝剑却还不曾将这少年放在心内笑道:“你真个要管?”白衣少年道:“废话少说进招!”阳宗海道:“好小子你回到师娘身边多学几年吧我是何等样人岂能与你一般见识。”白衣少年道:“你进不进招?你不动手我就不再让了。”阳宗海道:“你使一路剑法待我看看看你的师父是谁?”阳宗海打走主意绝不还手想从他的剑法中看出他的师门宗派。那白衣少年道:“好你就看吧看剑!”剑柄一抖唰地就是一剑阳宗海驳起双指待推开他的剑刃哪知这一剑看似乎乎无奇竟然刁钻之极刺到中途突然一个回刀反削阳宗海若是仍然推去那两根手指就必然要被削断。

阳宗海真不愧是久经大敌的成名剑客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剑锋只差五寸就割到指头之际手掌一翻一招“龙形穿掌”竟然在剑身上面少许之处几乎贴着剑柄强行反手擒拿那白衣少年的剑招已经出“唰”地一剑从阳宗海耳侧剁过掷了个空阳宗海的掌缘已切到他小臂的“曲池穴”。须知高手相斗只差毫厘这一下突然给阳宗海反客为主只要他掌力一白衣少年这条手臂就算卖与他了。樊英在地下看得骇然心跳“啊呀”一声顾不得小腿还是酸麻乏力掌心一按撑地飞起忽听得阳宗海“噫”了一声只见那白衣少年剑柄往里一撞撞的也是阳宗海小臂上的“曲池穴”阳宗海若不收手两人的手臂都要同时折断阳宗海哪肯与他两败俱伤手心往外一登强把身形带动两步两人一合即分各脱险境樊英松了口气又一跤跌在地上。

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樊英以为两人分开之后必当重整旗鼓再行相斗。哪知阳宗海与白衣少年都抱着同一心愿要趁敌人喘息未定之际立下杀手。两人攻势都是不依常轨但阳宗海惯经穴敌抢先了一步白衣少年剑尖刚刚摆动他双掌已打了个圈圈倏地迫进了白衣少年防卫的内圈白衣少年的双臂立即被他封住。阳宗海掌法乃是青城派的不传之秘掌势悉仿太极图形刚柔并济此时只要他将两手的***稍稍放大便能以手腕制死对方关节敌人纵有利刃在手亦无能为力。樊英虽然不识青城派的掌法但他究是个大行家看出其中的奥妙;设身处地亦无解救之法不禁又是“唉呀”一声叫将起来。

樊英还未来得及跳起但听得阳宗海与那白衣少年几乎是同声尖叫樊英眼花撩乱未曾看得清楚竟不知那少年用的是什么手法阳宗海的衣袖已给他割断了半截跄跄踉踉地倒退几步樊英狂喜叫道:“小兄弟真行!”他却不知那少年的手腕也给阳宗海弹了一下登时泛起了个红圈比起来还是白衣少年吃亏较大。

但阳宗海是何等样人他出道以来还未曾碰过敌手而且竟被一个稚气未消的小孩子割去了半截衣袖脸上已是**辣地挂不住了白衣少年趁看他恼怒气浮之际挥剑一阵狂攻阳宗海本来以双掌之力足可与那少年周旋但他一动了气心神大乱竞被那少年制了先机剑点洒落如雨剑剑不离要害杀得他竟然不能近身。阳宗海又惊又急再也不顾身份一个转身也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白衣少年嘻嘻笑道:“叫你早早拔剑你不听话现在如何?”阳宗海几乎给他气炸心肺那白衣少年一声冷笑手底却是丝毫不缓话声未了唰地一剑又指到阳宗海的咽喉。

阳宗海也不禁暗暗赞了一个“好”字白衣少年那一剑剃得快阳宗海也闪得快只见剑光一闪阳宗海已是身移步换霎眼之间绕到白衣少年身后唰地一剑就朝白衣少年后心的“风府穴”掷来这一招用得狠毒之极白衣少年不论向左叫右躲闪背心的穴道要害都全在敌人的剑尖威胁之下迟早都将被他刺着摆脱不了。樊英看得手心淌汗只见那少年微微一闪身法怪异之极看看阳宗海的剑尖已堪堪触着他的背心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给他逃了出来身形一动立刻反客为主反转到阳宗海身后寒光一闪一招“猛鸡啄粟”反刺阳宗海肩后的“天柱穴”。阳宗海一招掷空方位立变只见他身随剑走剑随身转忽地一招“苏秦背剑”长剑抖动嗡嗡作响登时飞起三朵剑花将白衣少年的上中下三路全部封着。白衣少年叫道:“来得好!”不躲不闪反而脚踏洪门一招“李广射石”强攻敌人中路这一下可大出阳宗海的意料之外按照一般剑法的常规断无不救自身之理白衣少年却居然在剑势被封性命危险之际不顾一切地强攻阳宗海不由得凛然一惊醒起这少年的剑乃一口宝剑若依剑法的克制之理阳宗海的剑只要挡中一截白衣少年的剑就要给他劈落但宗海的剑不是宝剑两剑相交也必然折断无疑。阳宗海是武林中有名的高手纵使能把白衣少年重创若然自己的剑折了传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话。

只听得“当”的一声两人身形倏地分开原来阳宗海避无可避在两剑相触之际强把阳刚之力撤了回来剑锋一转改用阴柔之力长剑在白衣少年的剑上轻轻一擦而过饶是如此也溅起了一溜火花剑上给划了一个缺口。那白衣少年占了便宜不知进退唰地又是一剑!

这一回两剑相交却不闻半点声息樊英大为奇怪睁眼看时但见少年的剑竞似给阳宗海的剑吸着连用几种身法都摆脱不了。原来阳宗海这次全用阴柔之力使一个“粘”字诀将白衣少年的剑越扯越近。

白衣少年额上沁出汗珠阳宗海笑道:“如何?”白衣少年忽地一声冷笑道:“也没怎样!”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倏地又脱出身来。原来阳宗海一时轻敌说话分了心神那少年剑法精妙之极短剑向前一探立刻解了他粘连的阴柔之劲绕到他的侧边唰地又是一剑。

阳宗海一个“退步连环”先避一避那少年的攻势长剑一指又想依样画葫芦再吸着他的短剑哪知白衣少年竟是溜滑之极再不上当却绕着阳宗海疾跑起来左一剑右一剑前一剑后一剑宛如穿花蝴蝶看得樊英眼花撩乱。

阳宗海暗运内力一心想找那少年的剑但那少年的身法轻灵之极随意挥洒有如流水行云好几次两剑险险相交却总是一惊即过碰他不着。阳宗海不由得暗暗惊奇猛地心头一震看这剑法竟似江湖上传闻的一个隐居大侠的嫡传宗派!

阳宗海起先跟他疾转碰不着他的剑反而迭遇险招这时心中一悟脚步倏停抱守收一长剑封着门户只守不攻其实每一招都是寻找空隙暗藏着极厉害的反击招数白衣少年渐觉出去的招数每受牵制但却又不能改变战术只得一股劲地仍用“穿花绕树”的身法和他游斗时候一久但觉心跳气喘越来越是难以支持。

樊英看得心惊目眩这两人各以上乘剑法相扑稍一不慎便有性命之危。樊英对剑法虽然没有精研却也看出那少年渐趋劣势这时樊英运气活血穴道的酸麻已经止了猛地一声大喝提起缅刀便想上前助战。

阳宗海惯经阵仗自是眼观六面耳听八方樊英身形一动他已倏地剑交左手长剑一震将白衣少年逼退两步右手一扬出了一把铁莲子分打樊英和那白衣少年。这时他再也顾不得一派宗师的身分为了怕被两人合手围攻。得连暗器也用出来了。

樊英脚上受伤纵跃不灵横刀磕飞了奔向上盘的几颗铁莲子胚骨却又中了两颗关节一麻又摔到地上忽听得那少年笑道:“来得好!”樊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时耳边但听得满空呼啸之声抬头一望只见十几朵金光闪闪形似梅花的暗器宛如洒下了满天花雨将阳宗海全身罩着。

樊英大喜叫道:“好啊!”只见阳宗海陡地一个“白鹤冲天”身形凭空拔起长剑一挥在半空划了一个弧形顿时一片梵音空响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金花四面飞射白衣少年喝道:“着!”扑前又是一剑!

只听得“嗤嗤”两声阳宗海的两肩已各印上一朵金花叫道:“好家伙!”肩头一摆那两朵金花被他暗运内劲震落于地长剑一摆扬空一闪竟是若无其事地迎战那个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吃了一惊他那一手十二朵金花被阳宗海击落了十朵已是难极想不到打中了他肩头的两朵竟也无济于事心道:“这阳宗海果是名不虚传怪不得在江湖之上竟能与我的师父齐名。”

樊英见势危险顾不得腿上的疼痛挥刀又上白衣少年忽地一声长啸那白衣少年从林中奔出快如闪电。樊英还未冲到此人的跟前那白衣少年突然虚晃一剑身形飞起一把抓着樊英的衣领恰好落到白马背上白马一声长嘶四蹄疾跑。

阳宗海一声呼啸将坐骑唤了出来立刻上马便追阳宗海的坐骑乃御苑名马自是非同小可但比起少年的那匹白马却又是望尘莫及这时已是拂晓时分追了一回起初还能见到背影再过片到便只是一点白点渐渐没了。阳宗海叹了口气忽觉肩上微微疼痛他跳下了马走到溪边解衣一看只见双肩上有两朵淡淡的花痕。阳宗海吃了一惊幸喜这种暗器没毒否则两条肩膊便要废了。心想:再过两年这少年的功力长进那还得了。

再说樊英被掷于马背那匹马长嘶疾跑看如腾云驾雾樊英暗暗心惊觉着那少年就在身后樊英便想回头致谢心中说道:“多谢尊驾相救敢问尊姓大名。”那匹马突起跳过一道山涧樊英左足受伤挟它不稳险些给马抛了起来急忙用力挟住不敢回头只听得那少年冷冷说道:“不要说话小心骑马。”叱咤一声向空中挥了一鞭那匹马越跑得快了。

但见晓色云开朝阳渐渐升起少年倏地勒住马僵道:“可以了!”跳下马来面不红气不喘一双妙目注视着樊英樊英走了走神道:“这真是天下罕见的宝马。尊姓大名可以见告了吧?”那少年眼珠一转忽地身形一长一伸手倏地就把樊英腰间的那口宝刀拿去习武之人保护兵刃已成习惯樊英本能地伸手一格想樊英武功亦非泛泛这一格一拿乃是擒拿手的恶招却连少年的手指都没有碰到待得樊英觉只见那少年已棒着室刀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樊英亦是惊疑不定只听得那少年道:“你这宝刀从何处得来?”樊英道:“这是张风府的宝刀。”少年道:“张风府为何将他的宝刀给你?”樊英道:“恩人容禀……”将张风府那晚壮烈之死简单说了说着说着流下泪来。道:“只恨我樊英无能眼看张伯伯归天;到了京城又眼见于阁老成仁连他的六阳魁也给别人取去。”

那少年拔刀鞘向空中虚劈两刀忽地仰天狂笑道:“好张凤府也算死得其时不负不负于阁老对他一番赏识。”这笑声苍凉之极樊英禁不住心头一震眼泪却自然止了。细想那少年话语似乎和于谦、张凤府都有极深的渊源。

但见那少年将刀插回鞘中却悬挂在自己的腰间。樊英道:“请相公将这口宝刀还我。”那少年瞪眼道:“为何要还给你?”樊英道:“恩人爱这口刀自主道:宝刀赠壮士红粉赠佳人。恩人也配用这把宝刀。无奈这口刀张伯伯己托我送与他人而且这其中有极大的关系”白衣少年冷冷说道:“什么关系?”

樊英说道:“这宝刀我是要送给张大侠张丹枫的!”张丹枫的名头当时最响天下习武之人无不知道若是别人听了就算是有名望的也恐怕要必恭必敬将宝刀奉送过来。那少年眼眉一扬却仍是淡淡说道:“送给张大侠做什么?”樊英道:“还有中毒血衣张风府和张丹枫乃是至交张风府死时以不能见着张丹枫为憾所以这幅血衣是留给张丹枫让他如见亡及;这口宝刀却是他留与张丹枫请张丹枫代他寻觅儿子若幸而寻获则请张丹枫收他为徒这口宝刀就交与他的儿子。”那少年道:“张风府的儿子是不是那日在水塘边戏水的顽童?”樊英道:“不错他叫张虎子。”少年道:“那幅血衣呢?”樊英道:“嗯在这儿。”取了出来摊在手心在樊英之意以为少年尚未相信所以拿给他看不虑有他。那少年道了个“好”字忽地手臂一抬闪电般地把那幅血衣又抢了去。

樊英惊道:“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我的恩人但要这宝刀血衣却是万万不能!”那白衣少年将血衣折好放入怀中道:“张丹枫不见外人这血衣宝刀我与你交给他。”樊英道:“这这——”白衣少年突然反手一推左脚一勾樊英一个踉跄向后跌倒;少年转身一跃在樊英身将触地之际又轻一推将樊英推得转了个圈圈身子却因此挺直起来仍然站到原来的方位这两个手法精妙绝伦樊英又惊又怒只听得少年冷冷说道:“这玄机掌法你未见过也该听过吧?”樊英猛然一惊记起张风府曾和他说过张丹枫的玄机掌法有内八圈和外八圈之分能在最小的***里把掌力运用得收放自如要攻敌人哪一部分无不得心应手看来这少年刚才所露的这一手必是玄机掌中的内八圈无疑。樊英急忙问道:“请问你与张大侠如何称呼?”

白衣少年却不答这话。反问道:“凭这一手你总信得过了吧?这宝刀血衣我代你送去你不必多跑一趟了。”樊英道:“这这——”白衣少年道:“这什么?”樊英道:“我要将这血衣宝刀为凭请张大侠代我索回官银。”白衣少年眉头一皱道:“什么官银?”樊英只好耐心将官银被蒙面大盗所劫之事和盘托出白衣少年道:“山东道上居然有如此这般的蒙面大盗么?”樊英道:“这蒙面大盗也就是那晚偷走于大人头颅的人我瞧不出他的路数此事非请张大侠来办。”

此言一出白衣少年面色突变跳起来道:“偷走头颅的人就是他好此事也在我的身上。你和我去找他。上马!”樊英一阵迟疑已被他推到马背上中午时分到了一个小镇那少年道:“此地已是山东境内。到蒙古用不了三天我给你买一匹马。”樊英正想说话那少年嘱他在客店等候旋风般跑出门去。待樊英吃过了饭少年已另乘了一匹马回来。

看那匹马蹄斑白毛色光泽虽然远不及少年那匹白马也不及阳宗海那匹御马但若比起樊英原来那匹黄膘马却也并不逊色。樊英正在出奇:这少年竟然能在这样短促的时间买来了一匹好马。那少年道:“樊大哥既然到了此间我们也不迟在这一两天我们合乘一骑本无不可官道上来往人多给人见了却怕要说我们小相。”樊英心中本无芥蒂也并非走要与那少年合乘一马见这少年如此郑重地解释反而感到好笑。

这少年与樊英同行数日任樊英如何转弯抹角地试探总是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历。樊英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熟知江湖上的禁忌见这少年不说便也不敢多问。

第三日到了蒙阴那是樊英当日碰着蒙面大盗被劫去官银的地方樊英再三解释那蒙面大盗在此做了案子之后断无再守在此地之理那少年却还是要来寻找果然探查了两三天一点盗踪也探不到。第四日少年还想到附近明查暗访樊英笑道:“再待在这儿岂不是守株待兔吗?”少年一翻眼皮冷冷说道:“那你就带我找他去。”樊英道:“似这等巨盗行踪无定我怎能知道他的去处?”少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再到你被劫镖的地方走一趟。”樊英只得依他。被劫镖的地方是一个林子旁边那条黄泥路上连当日的马蹄痕都已没了。少年拔出剑来拣那靠近路边的大树刻了几行大字樊英一看几乎笑出声来。那几行字是“号称大盗实则鼠偷做了案子不敢出头。”如此做法等于孩子吵嘴故意激怒对方。樊英想那大盗既敢做下巨案自必老谋深虑岂能像孩子般地不堪一激?

这一日的查探自然又是落空。第五日一早少年忽道:“此地在泰山之南据我看来那蒙面大盗的巢穴多半在泰山之上。”樊英道:“泰山矗立中州附近都是平原山虽高却无险可守历来大盗极少在此安营立寨的你若要到泰山去看名胜风景那多的是若要去找盗踪那恐怕又是落空。”少年不听樊英又只好依他。心中暗笑这少年武功虽高却是一点不懂江湖事体。

泰山号称五岳之一孔子并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言其实比起中国的各大名山泰山却并不算高只因山东地势平坦有这么一座大山便显得特别雄伟罢了。但正因其如此泰山上的寺观建筑便比别的名山多风景名胜也屡经人修缮每年游人甚多(若像天山喜马拉雅山等之高出云霄那就不可能有游客了。)泰山脚下也开有客店接待登山游客少年与樊英投宿要了两间房店小二便过来兜揽生意。

少年一开口便问道:“泰山上可平静么?”店小二怔了一怔答道:“怎么不平静若不平静我们还能在此地开店么?两位是不是要上山游玩。我们这里有人可以陪你们去玩只要五钱银子省得你跑冤枉路。嗯泰山上可看的地方可真多呢有人带去担保你不会漏了一处。”樊英点了点头向少年微微一笑少年不解他是暗含讥笑也点头说道:“好极好极!”

当时初春泰山上杂花盛开浓香满谷山景果然秀丽两人跟着向导上“岱宗坳”上中天门那向导不住地指点名胜古迹滔滔不绝地解释:这是八仙桥这是王母地那是“孔子登临处”那是水帘洞那是歇马岩那是元宝峰少年与樊英无心观赏不住地催那向导快走。

过中天门看了“五大夫松”据说那是秦始皇登山封禅曾在树下避阳所以把五棵松树封为大夫听说原来的树已经死了后人补种的也只剩下三株其实没有什么看头游客却最多少年更不耐烦看了一眼便过忽听得背后有冷笑之声樊英回头一望见一个道士陪着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指手划脚地似乎在那儿讲解五大夫松的来历那富商笑道:“有人登山犹如赶集如此游山真不如躺在家里睡***春秋大觉还好元任兄你说是不是?”后一句话是对另一个同伴说的那个叫做元任的摇头摆尾他说道:“对极对极。偷得浮生半月忽闻春尽强登山。既上山来便当尽情游览。”樊英看这两人所作的附庸风雅之状几乎忍不住笑白衣少年却狠狠地瞪了那两人一眼忽道:“我去一会儿。”樊英忙道:“不可多事了。”少年一溜咽地跑了却并非去找那干人的晦气而是到另一处乱石之后的隐僻所在向导道:“在山上小解不妨事的。”背转了身樊英偷望见乱石堆中隐有火星飞起心中义暗暗好笑明知这少年哪里是去小解敢情又是在石头止刻字去了。

少年回来把樊英拉后两步悄悄问道:“你看那两人是什么路道?”樊英笑道:“依你看来人人都与那蒙面大盗有关了。你刚才又是去留字骂人是鼠偷不敢露头是不是?”少年笑了一笑意似默认道:“人不可貌相。那阳宗海难道不是扮成臃身庸俗的商人模样吗?”樊英心中一凛再看时那干人已不知到哪里游览了。樊英自己开解:世间哪能有几个阳宗海?

过了南天门上天柱峰那便是泰山最高处的玉皇顶了山顶有个玉皇观门面相当整齐游人多到这里借宿。这时已近黄昏樊英和白衣少年也借宿观中樊英睹暗留心。却不见那一干人。

第二日一早起来依白衣少年之意便要回去。向导言道凡有登泰山之人未有不看日出的樊英也道既然来到那也不迟在这一些时候少年想了一想也答应了。

在泰山绝顶看日出果然别有佳趣东方刚现鱼肚白云层下面便抹上一层淡红的朝霞远眺东海一条条白色的水纹像微风中飘动的彩带突然一轮红日似忽地从大海中跳出来片刻之间射出万丈光芒山河大地都像被上了新娘红色的头纱樊英长走江湖却也未曾见过如此奇景偶一回头只见那白衣少年凝望云海如有所思眼角忽然掉下两颗泪珠悄然吟道:“日出东南隅大海耀明珠谁知游子意难报三春晖。”樊英略通文墨却不解其中深意只道是少年思念他的父母心中兀自暗笑:这少年到底是未出过远门的雏儿。忽听得侧面言笑喧喧原来是另一群游客在右手边的“迎旭享”下面看日出其中便有昨日所见的那像商人模样的人樊英心中一动注视那些人却是并无异状渐渐爬上更高的峰顶去看日出了。

到红日升起白衣少年已是意兴阑珊匆匆吃过早点便即下山回到了客店恰是黄昏时分店小二出来迎接问道:“客官游得如何我给你保荐的向导可没错吧?”白衣少年哼了一声樊英道:“还好还好!”两人要了两间房吩咐店家准备晚膳。

白衣少年回到房中便骂那“不敢露面”的蒙面大盗樊英走过来道:“老弟你武功是高明极了但在江湖之上似乎不多行走吧?常言道得好:须防隔墙有耳……”话不说完白衣少年便抢白他道:“哼我若怕他也就不来寻找他了那号称大盗的鼠窃狗偷之辈我巴不得他听到我骂他的说话。”越说越大声樊英只好苦笑。忽听得外面也有吵闹之声樊英道:“咦怎么有这样凶的客人咱们出去瞧礁。”他是想藉此机会转移那白衣少年的注意叫他不要胡骂。

外面来的三个客人竟然是一个道士和两个乞丐敢情是店家不让他们投宿只听得那道士骂道:“开馆子的不怕肚子大开客店的不怕肮脏客你是看衣裳不看人的吗?为何不让我们投宿?”店小二道:“道爷你要住房尽管吩咐这两位花子爷咱们的店规是不收留的。”那道士骂道:“胡说天下哪有这样的店规?”那两个叫化子忽然笑嘻嘻地道:“道长俗话说狗眼看人低果然说得不错。”忽地面色一变道:“你家花子爷不爱穿凌罗绸缎你管得着么?”“啪”地将一锭大银掷了出来道:“花子爷的银子也是白花花的并不比大爷们的银子缺了成色你瞧清楚去!”

普天下的客店虽然没有订明要何等样的客人才肯招收但不欢迎乞丐投宿那却是间间如此不须说明的而事实上也从未曾有过乞丐投宿客店之事那叫化子一出手就是一锭雪白的银子看来足有十两店小二不觉呆了半晌说道:“两位大爷既走要光顾小店那也可以通融通融。”那叫化子又骂道:“什么通融?干脆说你愿不愿服侍大爷。”眼睛一瞪那店小二道:“服侍服侍!”赶快给那道士和两个乞丐准备上等房间。

白衣少年看得甚是好笑和樊英回到房子击桌说道:“那两个乞丐倒是妙人骂得痛快。”樊英迢:“这一干人若非侠客就走是强盗咱们不要在背后议论他们。”白衣少年道:“什么?你说他们是蒙面大盗的一伙吗?”樊英道:“这也未可料。”少年道:“好那么我就要骂他们了。”樊英忙道:“天下异人甚多也未必就是那蒙面大盗的党羽。”白衣少年道:“你怎么说话老是模棱两可!”樊英道:“我委实是不知道呀。你不要骂错人了。”白衣少年道:“好那我不骂他们专骂那号称大盗的鼠窃狗偷。”樊英拦阻不住又只好苦笑。那少年骂了一阵见没人答理也就罢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店小二进来结帐白衣少年正待问他那两个叫化子如何?樊英这时早已拾好行囊过到少年房间等候他一同起程那店小二却忽地捧出一个大红拜盒说道:“今儿一早有人将这个拜盒送来叫我转呈两位大爷说是要请你们两位赏光。”樊英道:“什么人送来的?”店小二道:“他们说是武家庄的庄丁。”樊英“哦”了一声却不打开拜盒先把店钱结了店小二道:“多谢多谢一路顺风还有什么要小的做么?”樊英挥手道:“不用了。”店小二正要退出白衣少年急忙问道:“那两个叫化子还在店中吗?”店小二道:“这两位花子爷一早就走了。呀我可还真的没有见过这样阔气的客人!十两银子不要找赎全赏给我们了。”言下之意实是想向二人多讨赏银白衣少年却听不出来笑道:“那你们受他一顿骂也还值得。”店小二尴尬苦笑一双眼睛却尽望着白衣少年不肯退出少年道:“咦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店小二道:“待候你大爷。”少年正想说道:“不是早说过没事了吗?谁要你侍候。”却见樊英摸了一锭银子出来道:“这赏给你不必侍候啦!”

店小二退出之后白衣少年笑道:“樊大哥你要和化子比阔气吗?”樊英道:“咱们寻访那蒙面大盗以来这两日才碰到一些异人异事我瞧是有点眉目了。”不答少年适才那话却捧着拜盒瞧来瞧去白衣少年嚷道:“你怎么还不打开?”

樊英关上房门将拜盒放在桌上拉白衣少年退到屋角摸出一把匕少年道:“樊大哥你这是干么?”樊英手心一旋那把匕打了一个弧形斜飞出去轰然声响将那拜盒划开盒盖跌在一旁白衣少年莫名其妙心道:“开这拜盒何用费如许力气?”只见樊英走去将盒中拜帖拿起笑道:“这是真的了。”

白衣少年道:“什么真的假的?谁的帖子?”樊英道:“这是小金龙武振东的帖子我与他不过泛泛之交他却派人请我到他庄子去还请了你这倒奇怪了。”武振乐是山东南面一个庄主据说他少年时候曾做过独脚大盗中年时候洗手归隐在乡下置了产业建了一座好大的庄园富甲一方人言如是是否属实不得而知这武振东极为仗义疏财常年四季都有江湖上的朋友在他庄园寄食所以人称“小金龙”取龙能吐水润泽天下之意。白衣少年也似曾听过武振东的名字道:“既然是小金龙的帖子那还有假的吗?”樊英道:“老弟有所不知武振东当然不会做假。但恐有人冒武振东之名送拜帖来那岂可不防?所以我躲在屋角用飞刀划开拜盒若然有人弄鬼那盒中必定藏有机关暗器拜盒一开暗器便。如今一无所有因此我才敢说这是真的。”白衣少年听了暗自佩服樊英的细心。

樊英道:“但仍有一事可疑。”白衣少年道:“何事可疑?”樊英道:“武家庄离此一百八十里他的帖子约我们今日到他家赴邀他怎知道我们有两匹好马?老弟你的马日行千里不足为奇但通常的马走一百八十里可得两头见黑。”少年笑道:“既然是这帖子不是假的小金龙武振东难道还会无缘无故地设下陷阱摆布我们吗?我说细心固好亦不必无谓猜疑咱们马上赶路。”

白衣少年给樊英买的那匹马虽然算不得是宝马但亦甚为健骏不必樊英怎么鞭策就放蹄疾跑一刻不停清晨动身日头未落便赶到了武家庄樊英在离庄三里之地即便下马这是江湖上的规矩表示恭敬之意白衣少年亦依着做了。但见路上有诸色人等都牵着马走向武家樊英心中暗自诧异看这情形莫非是武家庄大摆筵席广宴宾客一抬头忽见前日在泰山之上所碰到的那个商人模样的人和那个“元任兄”以及昨晚在客店闹事的那个道士以及那两个乞丐都在其内。白衣少年不由“咦”了一声樊英急忙悄悄说道:“不可大惊小怪。”白衣少年横他一眼意思是说:这个我还不懂?那一于人却并不回头好像并不知道他们来了似的走进庄内。

樊英与白衣少年进入庄内自有管事的招待将他们带到一个花园之内;

花园甚大摆了数十席酒还是绰有余裕中间还有个练武场两旁犹有兵器架子场上摆有石担石锁之类。那管事的将两人安置在东厢的一个房内同席的人都不相识但听得他们嘟嘟喳喳地谈论互相探问小金龙武振东为何在今日大宴宾客?

他们坐的这席离开主席甚远看来不过是将他们当作宾客随便安署坐不多久筵席便开只见一个年约六旬长着三缎长须壮老绅士的一个老老站起来道:“承蒙各位赏给老朽薄面这次出的英雄帖除了元涵长老有事柳定庵师父因病寒江道长在湖南还未及赴回之外其余的全部来了。今日算得是咱们北五省英雄的大集会了。承各位赏面请先尽三杯。”樊英吃了一惊:撤英雄帖这是非同小可之事想这武振东早已养老纳福难道他还有什么图谋?

酒过三巡武振东朗声说道:“在座的都是好朋友我武某人少年之时也曾做过没本钱的生意不必忌讳。近来听说各寨之主多有纷争这很不好。依我之意蛇无头而不行因此请各位英雄到此共推一位‘大龙头’咱们都听他的号令一来是从此可避免纷争二来不怕官军各个击破三来是当今之势瓦刺外扰又未除尚为隐患东南倭寇又起而东北的女真族亦蠢蠢欲动意图内侵咱们有了龙头若万一有外祸入侵亦可各自保境。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在座的十之七八是绿林中人但亦有从事正当营生的武林人物甚至还有几个成名的捕头在内听了之后有人叫好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有人沉吟不语。武振东双目环扫全场双手一按将嘈嘈杂杂的声音按了下去又朗声说道:“这次推举龙头虽然是以绿林豪杰加盟为主其他白道上的朋友各随其意加盟之后大龙头亦绝不强迫他人伙只是再不许与绿林中的豪杰为难井水不犯何水有事都可与大龙头商量绝不让哪方吃了亏。”那几个成名的捕头听了心中暗思若然如此倒也不错。若有了非追回不可的赃物这就不必自己卖命了。要知成名的捕头本身固然得有惊人的技业但多半亦要与绿林中顶尖儿的人物有交情这才能在不可转图之时套个面子。依武振东之言举了“大龙头”之后即是北五省的绿林有人总负其责对捕头亦有利便之处因此立刻同声叫好再元异议。

当下有人说道:“这大龙头自然是武老庄主当仁不让了。”武振东拈须笑道:“老朽二十年前已闭门封刀哪还有雄心壮志。老朽心目中倒有一人足以胜任毕老弟请出来与各路英雄相见。”此言一出全场轰动。

各路英雄不约而同地都踞起脚来伸长颈子要看这位绿林中的老英雄小金龙武振东保举的是何等样人物。但见在武振东身边一个身材魁伟的汉子应声而起浓眉大眼短鬓如朝年纪似乎还未到三十岁双眼闪闪有光。在场之人过半数都怔了一怔此人是谁?怎么从未听过?樊英却是吃惊不小看这人的身材神态不是那蒙面大盗还是谁人?

只听得武振东说道:“毕老弟虽然在绿林道上不到两年但已声名大震干下许多惊天动地之事。他曾棒打沥河三龙独自杀败韩庄二虎一手接了振威镖局总镖头的十二把飞刀暗器劫了成亲王的二十万珠室。不过这位老弟不欢喜露面公门中人闻名丧胆的蒙面大盗就是他!”众人轰然大叫:“就是他就是他!”敢情绿林中人见过他真面目的亦为数甚少。武振东又道:“最近他又干了两桩惊人的事件一件是劫了湖北解京的三十万两镖运弄得那位贪富贵的武林败类贯居现在要下不了台!”樊英心头一震此事说的正就是他这一桩武振东骂的那位“贪图富贵的武林败类贯居”正就是现居盐运使之职的他的义弟武振东虽没指名骂他樊英也觉面上**辣的好不惭愧。

武振东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更是惊天动地于谦精忠为国惨遭杀戮天下义士无不气愤。我们的毕老弟为此大闹京师连斩大内卫土七名将于谦的六阳魁也盗了来虽然救不了于谦之命好坏也教他能够全尸而葬只此一事就足可以做我们北五省大龙头!”樊英偷眼一瞥只见白衣少年面上变色手摸剑柄樊英忙道:“贤弟别忙且看他怎么说?”同席之人都在听武振东的话喝彩声响成一片谁也没留意樊英和那白衣少年那白衣少年放松了手端坐席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姓毕的人面色凝重之极平日那脸上总是流露着的那股孩子气已丝毫不见。樊英不由得心头一震看这白衣少年数日来的神情又想起他在京城偷头之时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事情这少年是十分急于要觅回于谦的头颅看来他之要找“蒙面大盗”敢情就是因为他不知道蒙面大盗偷头的用意如何?这少年和于谦又有什么关系?樊英对这少年的身世之谜更是猜不透了。

只听得武振东又道:“这位毕老弟虽然在绿林未久但却也不是没有来历之人他的父亲想在场之人谁都听过。”众人纷纷叫道:“谁?”“谁?”武振东大声说道:“他的父亲就是三十年前已经名驰江湖的震三界毕道凡!而今他继承了他的父亲是西北丐帮的少帮主又是雁门关外金刀少寨主周山民的义弟他的名字叫做毕擎天!”听到此处只见白衣少年眼睛闪了两闪面有异色。正是:

数度相逢未识荆而今乍听暗心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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