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柳絮卷芳心 西湖浪静 楼船腾剑气 东海波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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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声之后在杭州西子湖边出现了一个衣裳质朴状若乡农的少年一身土布衣裳却掩盖不住他眉宇之间的英气这个少年正是那个与龙小姐赌胜争雄的张玉虎。在杭州早已有他派道的人先来匿伏打探浙江省押解贡物的动静。张玉虎此来就是想先找到那个人打听个清楚贡物起程了没有是谁人押送的好在龙小姐之前将贡物抢到手中。
这时正是仲春时分西子湖滨小孤山麓桃李盛开梅花未谢一眼望去西湖就似个艳装的少女插满鲜花。桃李斗研红梅吐艳暗香浮动疏影横斜端的是好一派阳春烟景张玉虎无心在苏堤漫步攀柳观花匆匆的过了“花港观鱼”(西湖一景)六通掸院直向西走到了三台山麓。

但听得路上游人笑语声喧有一个秀才模样的人说道:“今年西湖添一个名胜为湖山生色不少。”他的同伴道:“你说的是于谦墓么?对啦想于阁老在日最爱西湖遗命也要埋骨湖滨与岳坟为伴咱们也该去默祭一番。”原来于谦屈死之后英宗皇雨也知人心不服外惭二清议内疚神明因此准曹太监收尸在西湖上为于谦造墓。到了新皇帝即位更进一步为于谦雪冤承认他对明朝有功溢于谦为“肃愍”后来又改溢为“忠肃”并准于谦的养子于冕建词墓旁称为“键功祠”。于谦墓至今犹存。新皇帝此举当然是为了平息民怒但亦足见公道自在人心正气永存天地即算封建皇帝亦不能不在正义之前低头。

张玉虎感慨万端心中想道:“于阁老死后虽得雪冤他的女儿女婿却是至今尚流亡海上!看来这个皇帝也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

那个秀才模样的人缓缓吟道:“涌金门外柳如烟西子湖头水拍天。玉腕罗裙双荡桨鸳鸯飞近来莲船。”这是于谦所写的歌吟西湖的诗他的同伴说道:“于谦死后长伴西湖泉下有知亦当稍慰了。”

张玉虎默默的跟随他们走不久就看见三台山麓的于谦坟墓“施功拘”前面的一片草坪正围着一大堆人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

张玉虎怕有人注意不敢到于谦墓前凭吊远远的默祭一番便挤进人堆之中。草坪上正有一对江湖卖义的男女看情形似是一对兄妹这时正在表演空手夺刀的本领。张玉虎到此正是为了要找他们原来这对兄妹里的名叫朱宝女的名叫朱灵正是奉张玉虎之命匿伏杭城伪装卖义打探消息的人。张玉虎藏在人丛之中不久他们就觉但却当不知仍在专心一意的表演。

朱宝兄妹本来就是卖义出身口吻举止十分地道。但见朱宝摆开两把雪白的钢刀向观众打了一个招呼朗朗说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咱两兄妹落拓江湖谋生乏术外到杭州给诸位大爷表演一套空手夺刀开心开心。诸位若是看得还好请随便赏赐几钱银子若是看得不好呢请打个哈哈包涵包涵!”几句江湖套语说完立刻一招雪花盖顶双刀盘旋向朱灵头上削下。

朱灵尖声叫道:“哎呀哥哥你真舍得斫我吗?”霍地一个凤点头但见寒光一闪她头上插着的一朵梅花已给钢刀削落胆小的吓得叫出声来行家们则看出是妹妹在和哥哥闹着玩儿乐得哈哈大笑。

但这两兄妹却甚为认真但见朱宝刀光闪闪从“雪花盖顶”倏的变为“老树盘根”双刀向下疾斫。朱灵纵身一跳金莲三寸刚刚从刀口上掠过又尖声叫道:“哥哥你真下得辣手呀!”双掌一分扭她哥哥的手腕朱宝一跳跳开左一刀右一刀刀刀砍向她的要害但见刀光胜雪裹着红妆两人这样一来一往打了几十个回合直把观众看得眼花缭乱。忽听得朱灵一声矫叱欺身直进那两把钢刀看看就要砍中她的膊子却忽见她十指一拿捏着了刀柄倏然间把哥哥的双刀夺了过来矫声笑道:“你砍不着啦。”观众虽然都知道这是表演却也禁不住轰然喝起彩来。

朱宝满面笑容向观众拱手说道:“多谢包涵。”转头向妹妹说迢:“各位大爷称赞你啦你还不向大爷们道谢。”朱灵扔下双刀托起一个银盆向观众盈盈施礼道声“谢赏!”有好几个观众便向盆中丢下了碎银。

谢赏之声正在不绝于耳忽地有一条大汉跳了出来向来宝喝道:“好大的胆子你们敢藐视官府的律令吗?”朱宝道:“什么律令?天下难道有不许卖义的不成?”大汉冷笑道:“咱们杭州就不许!”朱宝道:“我以前也在此处卖义有好几次之多老乡中也还有认识我的我可没听说过贵府有这条律令呀。老哥你是——”大汉截着他的话道:“你管我是什么人只有我来管你你知不知道不许卖义的禁令就是今天才张贴的”朱宝道:“啊呀!原来如此恕我不知。”那大汉道:“公事公办岂能饶你你们两兄妹快随我进衙门去!”看情形他是一个便装的捕头朱宝道:“我今日初到委实未曾见到贵府的贴文请老哥高抬贵手。”观众中也有人替他求情道:“不知不罪这位大哥你就马马虎虎放他一次吧。”那大汉喝道:“不行。”

朱宝愠道:“老哥你真要把咱们这两个苦哈哈的拿到衙门去吗?你看我今天总共还未讨到一两银子你拿我进去对你有什么好处?不如这样吧今天这一点点银子就送给你老哥当作茶钱。

那大汉鄙夷冷笑“哼”了一声说道:“谁稀罕你这点银子?”忽地回头邪笑对着朱灵说道:“看在这位小姑娘的份上就饶你这一次吧。不过你们拿什么报答我?”朱宝忍住了气道:“你的大恩大德咱们永不忘记就是。”大汉冷笑道:“谁要你空口道谢。”朱宝道:“那你要什么?”大汉道:“要你的妹子给我做三个月丫头。名是丫头我可不会亏待她。你放心好了。小姑娘你愿不愿意跟我呀?”说到后面这两句曼声摇曳意态轻薄还伸手捏了朱灵一下。

忽听得“啪”的一声朱灵反手一记耳光打个正着那大汉气得七窍生烟骂道:“野丫头你敢打我!”双臂箕张立刻向她扑去。先宝本来不愿闹事的这时也没法再忍左手推开朱灵右手伸拳一格喝道:“岂有此理你敢欺侮我的妹子!”

双臂相交“蓬”的一声两个人都退了三步那大汉连声怒骂挥拳复上一招“黑虎偷心”向朱宝胸膛猛击。朱宝化拳为掌使了一招“二郎担山”将敌人的拳势化开接着一招“手挥琵琶”横掌如刀切他手腕那大汉腰向后倚左腿顿成虚步呼的一拳疾吐拳风哩哩直劈朱宝面门。朱宝身随掌走还了一招“白鹤亮翅”好不容易才把他这一记“搬拦锤”的拳势消解。

张玉虎看得暗暗嘀咕心中想道:“朱宝虽然不算高手武功在江湖上也总算过得去了却怎的打他不过。哼这个人只怕不是普通的捕快。”他虽然替朱宝着急可是他关系太大却不便在这等热闹场所公然露面只好眼巴巴的看朱宝苦苦支撑。

激战多时只听得“蓬”的一声朱宝肩头中了一拳朱灵柳眉倒竖正想帮她哥哥观众丛中忽然跳出一人向那大汉斥道:“放开这位卖义的大哥我和你见巡抚去!”

从人丛中跳出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张玉虎一看又喜又惊原来竟是沐磷!张玉虎刚才全神贯注场中竟没现沐磷也杂在人堆里面。心中想道:“小沐口没遮拦我可不能给他瞧见。”

那大汉见沐磷似是一个贵介公子窒了一窒但随即又冷笑道:“尊驾何人?这么大的口气?”沐磷道:“你管我是何人要嘛你就随我去见巡抚要嘛你就放了他!”那大汉道:“哼我就是奉巡抚之命来拿他的你少管闲事!”

沐磷笑道:“原来你是奉了巡抚之命来欺侮女子的么?哈哈这件事我更是非管不可的了!”那大汉正用了一招擒拿手法伸手向那卖义少女抓去陡然间忽见沐磷左手一穿右手骈指如裁来点他臂弯的“曲池穴”这正是小擒拿手杂点穴法来破大擒拿手的上乘武功。大汉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只道沐磷大约是什么官家子弟或者与巡抚认识的故意拿巡抚来吓他。他切确是奉了巡抚之命暗中留意闲杂人等有权捉拿可疑人物的故此他有恃无恐。要不是他有点慑于沐磷的气派他早已先动手了。

却不料他自以为对沐磷已够客气沐磷却会先动手打他而且一出手便是罕见的上乘武功。那大汉猝不及防百忙中避开了他点穴一招沐磷那一招小擒拿手他却闪避不开手肘被沐磷掌心一托无法招架沐磷“啪”的一声顺手便打了他一记耳光。这一记耳光比刚才朱灵所打的那一记更为沉重大汉的半边面颊登时红肿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掉了两齿大牙。

这大汉乃是巡抚衙门的武师手底功夫甚是不弱挨了沐磷一记耳光勃然大怒沉时缩爪挣脱了沐磷的掌握反手便是一招“跨虎登山”长拳抽击沐磷用了一招“十字手”将他的拳势化开朱灵要想帮忙沐磷却道:“卖义的大哥你千万不可坏了江湖的规矩要是咱们两个人打他他给打输了也不服气。”张玉虎听得暗暗好笑心中想道:“小沐从师父处学了几手武功老是想到江湖上试试自己的本领只怕他还要吃不少苦头呢!”

打了一阵果然便渐渐分出了强弱来沐磷所学的虽是上乘武功但却不过是有限的几式招数而那个大汉不但气力比他大经验比他丰富武功的底子也比他扎实得多刚才不过是冷不及防这才吃了大亏真打起来沐磷根本不能近身点穴法无法应用那大汉拳行如风带攻带守绵密非常沐磷那几招精妙的掌法被气力所限仅仅只能招架。

那大汉越打越狠觑准了沐磷的弱点骤然间用了一招复杂的拳法左手抛拳击他肩膊右掌切他手肘又飞起一脚来踢他的膝盖一招三式打得沐磷非常狼狈勉强用了于承珠所教的一式“穿花绕树身法”避开那大汉的上盘攻势但踢向他下盘的那脚却是无论如何也闪避不开。

就在此际忽听得有人大声喝道:“蒲老二不可无礼!”倏然问一条汉子从密麻麻的人头上飞过刚刚落在沐磷与那大汉的中间伸手一托托着了那大汉的足跟轻轻一送那大汉立刻跌了个四脚朝天!

张玉虎定睛一看大感惊奇这个闯进来救了沐磷的汉子正是铁镜心的师弟成海山更奇怪的是他的妻子石文纨和一个佩着三品武官顶戴的官儿也随着来到石文纨埋怨道:“大哥你怎的老是这么鲁莽好好的劝架不行么?怎的一照面就将别人摔倒了。”成海山脸红红的尴尬笑道:“我见这位师父出手厉害恐怕沐公子受伤一急之下我的气力是用得稍微大一点不知不知他竟——”想说的是:“不知他竟这么不济!”话到口边忽然醒觉不妥于是又吞了回去。

那大汉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大怒骂道:“哪里来的兔崽子竟敢打你家蒲大爷!”眼光一瞥忽见那个三品武官瞪着眼睛看他刚才声叫他不可无礼的就正是这个武官。

那大汉一噤他是巡抚衙门的武师而这个武官名叫王钊却是巡抚亲兵营的统立虽非直属上司却也可以管他。只见王钊瞪了他一眼面上又立刻堆起笑容伸手帮沐磷轻拂衣襟上的尘埃沐磷吓了一跳道:“你做什么?”王钊赔笑道:“沐公子你受惊。”沈磷啧道:“我又没有打输受惊何来?”王啧钊了一鼻子灰回过来向那大汉斥道:“蒲老二你知道这位少爷是谁吗?他是云南沐国公的世子沐小公爹!你还不赶快赔罪?”那大汉吓得魂飞魄散匆忙跪倒地上向沐磷磕头沐磷将他拉起笑道:“你还要和我去见你家巡抚吗?”那大汉颤声连道:“不敢不敢!蒲某刚才有眼不识泰山求小公爹恕罪。”沐磷道:“我不怪责你只要你将这位卖解的大哥和他的妹妹放了。”那大汉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向朱灵、朱宝都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并且在朱灵的托盘上放下了一锭银子。朱灵辗然笑道:“我不用给你做丫头了吧?多谢你啦!”朱宝收起了刀枪架子、锣鼓杂物扛在肩上周围观众见没有热闹可看一哄散了。朱宝携了他的妹子健步如飞走上山路他在经过张玉虎的身边之时将担挑举了三下暗示他们住在三天竺的老地方。

沐磷这时正在向成海山请教只听他说道:“你刚才这手漂亮极啦还没有请教高姓大名。”原来他还不知道成海山乃是铁镜心的师弟。成海山道:“小可贱名焉足挂齿?”那武官道:“这位是成大哥嘿嘿是卑职的一位好朋友。”含含糊糊算是替成海山介绍过了却始终没有说及他的真名与来历。

张玉虎大为奇怪心中想道:“成海山夫妇是叶成林大哥的得力帮手却怎的会大摇大摆的在杭州公然露面而且还与一个三品武官同在一起了真是不可思议之事!”但这时他也不便去问成海山。匆匆的进了“旌功词”向庙祝衬了笔纸赶了出来只见成海山那一行人走得未远。

张玉虎写了一个地址放下纸笔将帽子拉低歪歪斜斜戴着遮过了半边面目立即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呼的一声从成海山身边掠过轻轻和他一碰趋势以闪电般的手法将纸团交到了他的手上那个武官骂道:“你走路不带眼睛吗?”骂声未停张玉虎的背影已转过了山坳那武官惊得目瞪口呆。忽听得沐磷叫道:“咦这个人好像是熟人!”那武官道:“不会吧这个乡下汉子焉能与小公爹相识?”眼光中露出疑惑神情这时沐磷已想了起来同时也想起了小虎子的身份蓦然警觉一笑说道:“真的是我眼花了。看来有点像我的一个家丁我的家了当然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那个武官点点头道:“嗯这个乡下汉子倒是跑得真快。”

这时张玉虑已过了灵隐寺从西面登山。自灵隐到天门山周围数十里两边重叠着峰岭都称为天竺山是西湖南北两支山脉的主脉“三天竺”是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三个方寺的总称这三个方寺就散布在无竺山的丛山密林之中。刚才朱宝将扁担三次举起两低一高暗示他的住址是在天竺山中天竺寺的附近。张玉虎认灵隐后而登山经法云寺上枫树岭、中印峰一直到下天竺再从下天竺南行约一里许就到中天竺寺了。沿途山峦环抱修竹参天风景幽丽。尤其是从中天竺寺望过对面的月桂峰桂子虽未飘香杂花如已开遍山野令人心旷神怡。张玉虎心道:“杭州确是山清水秀世上天銮。怪不得于阁老死后也愿埋骨西湖。”

张玉虎在中天竺寺后的山林中走了一会不久便现了一处人家士墙上有石灰画的一个圆圈张玉虎走上前去正待叩门朱宝兄妹已先走了出来笑道:“刚才几乎闹出了乱子来舵主你没有给人现吗?”张玉虎道:“没有。”抹去脸上的粉圈便随他们两兄妹进去。

坐定之后双方叙谈张玉虎这才知道朱宝兄妹其实是见过杭州知府张贴的禁令的不但禁止卖药而且禁止一切江湖艺人、游方术士在杭州活动。朱宝因为估计张玉虎这两天会来他们已早约定在于谦墓前见面因此明知故犯。张玉虎暗暗纳罕心中想道:“杭州为什么防范得这样严密对江湖人物如此留意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倒不可大意了。”

问起浙江省贡物的事情朱宝道:“他们早就聘了两位出名的武师可是贡物至今尚未曾运出不知何故?”张玉虎问是哪两位武师朱宝道:“一位是日月轮屠刚一位是阴阳手褚霸。”

张玉虎道:“这两个人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了浙江巡抚既然将他们请来贡物却为何迟迟不运?哎呀莫非他施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故意将这两位出名的武师请来让人人都知道由他们押运;暗中却另外道人将贡物运走了?”朱宝道:“这个不会。小弟拜访过海阳帮、灵戈帮、徐淮帮的三大帮主他们的耳目可不算少杭州城内外的船只和车马行生意都是他们经营的可没听说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在这段期间离开杭城。而且据徐准帮帮主所知贡物中有一件碧玉屏风前两天巡抚衙门还请了几位巧手匠人进去雕花呢。种种迹象都可以证明贡物还没有运出。”张玉虎道:“新皇帝登位将近三个月了贡物还没有运出?嗯这缘故恐怕要等我那两位朋友来再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了?”朱宝道:“张舵主约了什么朋友来?”张玉虎道:“就是刚才在旌功祠前劝架的人他是铁镜心的师弟。”

可是等了许久还不见来直到黄昏时分忽听得外面几声清啸张玉虎推门一望说道:“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成海山夫妇见过了朱宝兄妹之后笑道:“那个小公爹真有意思拉着我问长问短的还要我们指点他的武功呢。好不容易才将他摆脱。”张玉虎笑道:“小沐是这个脾气要不然我也不会与他交朋友了”

坐定之后石文纨道:“小虎子不现在该叫张舵方了想起初见你时你还是一个顽皮的孩子现在嘛居然敢来主持劫天下贡物的大事了真是英雄出于少年不愧是我们于大姐的师弟。”张玉虎道:“于师姐好吗?”石文纨道:“好他和叶大哥知道你为咱们行劫贡物都很感谢你呢。可惜浙江省的贡物你可休想劫了。”张玉虎道:“为什么?是不是他们准备亲自出马?”石文纨道:“不他们不劫而且也不允许旁人去劫。”张玉虎诧道:“这岂不是等于替浙江巡抚做了保镖吗。”石文纨道:“正是这样。不过只限于东海的海域。”张玉虎道:“咦这是什么道理?”

成海山道:“你听我说。这几年来咱们一面在海上抵御倭寇一面还要应付朝廷的水师这情形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了。最近浙江的张巡抚秘密派了人来和我们商谈一桩交易。”张玉虎笑道:“这倒奇了浙江巡抚要和你们交易。”成海山道:“可不是吗?”我们当初也大出意外原来他要我们保护他的贡物安全到京他答应在今年之内不打我们。”张玉虎摇摇头道:“只答应一年吗?哼这生意做不过。”成海山道:“可是我们的叶大哥答应了!”

张玉虎道:“叶大哥太过忠厚今回打错了算盘了。”成海山道:“不叶大哥乃是另有打算。他说咱们每年都被迫和官军交战咱们死伤一个官军平均就要死伤十个每年死伤之数总有好几千人。这些人实在死伤得太冤枉了!”张玉虎道:“这些人?你是说——”成海山道:“不错叶大哥所说的‘这些人’当然是包括官军在内。叶大哥说官军也是炎黄子孙这样互相残杀实在令人痛心。每年死伤这几千人若能留下来同御外侮那多么好!”张玉虎冷笑道:“官军可不是这么想法!”成海山道:“叶大哥说就算官军不去抵御外寇能留下来也总胜于冤枉的送掉性命而且和官军交故虽说死伤是十与一之比但咱们弟兄也总是有人死了有人伤了这太不值得了!所以叶大哥说官军若答应一年之内不来攻打咱们就可以省掉几千条性命珠宝有阶人命无价咱们借路让他们的贡船通过所损失的最多是儿百万两银子的贡物所救的如是几千条无价的人命。你怎么能说这个生意做不过?”张玉虎默然有顷忽地拍案叹道:“叶大哥仁心侠骨胜我多多!他才是大侠的胸襟这么一想我自觉我的眼光短小了。”成海山道:“那么张小侠你答应不劫这船贡物了?”

张玉虎微微一笑道:“我还是要劫!”成海山睁大了眼睛张玉虎笑道:“不过我不会令叶大哥为难你不是说叶大哥只答应在东海海域之内保护贡船吗?”成海山道:“不错。因为这个区域是我们势力可以管得到的海面。过了黄海那就是另外的几帮海盗咱们不便去干涉他。不过浙江巡抚也有他的打算他怕的只是咱们的叶大哥那几帮海盗本事有限他聘请了两位武功极好的镖师——”张玉虎插口道:“我知道。这两位镖师是日月轮屠刚和阴阳手褚霸。”成海山续道:“屠刚、褚霸不但武功极好而且精通水性浙江巡抚从水师那里拨了一个大战船给他们战船上有三百名精选的神弓手还有鞋炮设备等闲的海盗怎近得他们?”张玉虎道:“这装运贡物的战船几时出?”成海山道:“今晚四更出大约天亮之后不久就可以出到海面。张巡抚很小心杭州湾之内虽然是他水师管辖的范围他也怕有意外生所以天未亮就开船。”

张玉虎问朱宝道:“我今晚四更要一条船西湖的船户中有咱们的人吗?”朱宝道:“有西冷桥边从左边桥头数过去第三棵柳树之下泊着的那条船就是咱们自己的人。船户叫做张黑他说他认得舵主。”张玉虎道:“好我就要他这一条船!”

成海山大声问道:“张小侠你真要动这条贡船?嗯有一句话我还没有告诉你。叶大哥说这次劫各省的贡物既然是天下英雄所决定的他也曾经想到他来保护浙江省的贡船恐怕你们心有不服。不过你们动了贡物也是决定了分一份给他的。他说将来分贡物之时浙江这一省的贡物就算已经分给他了。他一样领你们的情!这事情他也和兄弟们说得清清楚楚弟兄们都宁愿少要几百万两银子的贡物都宁愿多吃一点苦省得多送掉几千条性命。张小侠咱们的叶大哥是清理俱全你怎能不给他一点薄面?”

张玉虎笑道:“我不劫也有他人会劫。你放心我说过不令叶大哥为难我打算在贡船未出杭州湾之前就劫走贡物。若是贡物船已出了海那么我就跟踪这条贡船等它出了东海海域再劫。”成海山沉吟半晌说道:“这样做官军虽然怪不得叶大哥但这宗生意也就吹啦!”张玉虎道:“不我劫了贡物之后仍然交给叶大哥当是叶大哥出力去追回来的。你们这宗生意可以就地起价要官军三年之内不准攻打你们。”

成海山见张玉虎如此说法而且意志坚决想了一想也就不再阻挠却问他道:“听说长江以南的各省贡物是由你主持去劫的?”张玉虎笑道:“长江以北甚至黄河流域各省的贡物我也可以去劫。所谓主持不过是由谁多负一点责任而已。比如说若是金刀寨主周山民委到南方来劫贡物难道我会不许他么?”成海山道:“金刀寨主哪有空到南方来劫贡物?你刚才说你不劫也有他人会劫这个人想来不会是金刀寨主?”张玉虎道:“那当然不是。”成海山好奇问道:“那么是谁难道不是你们的人吗?”张玉虎反问道:“有这样一个女子你们认不认得?”将龙小姐的形貌描绘了一番成海山道:“不认得呀你的师姐也许会认得她这一两天也会到杭州来你不如等她来了问一问她。”张玉虎笑道:“我不能在这里等她了。待我劫了贡物之后再去见她吧。”

吃了晚饭歇了一会未到三更张玉虎就匆匆告别。成海山夫妇不便随他去行劫就留宿在朱宝家中。

不消一会张玉虎已来到西子湖滨一看月亮正在天心时候还早心中想道:“我今日还未曾向于阁老致祭不如趁此更深夜静的时候到他的坟前偷祭一番。”于是暂且不去找那船户先到三台山麓的于谦墓去。月色融融西湖夜景美极张玉虎的脑海里忽然泛起龙小姐的影子心中想道“若得和她在西湖中月夜泛舟这情景可真美了!”

在这样美妙的夜景里西子湖滨还有另一个也像张玉虎一样的对月遐思这个人是铁镜心他比张玉虎想得更要深沉因为张玉虎是在眺望未来而他则是在回忆过去。

铁镜心的老家就在西子湖边他对这个家有一段难忘的记忆。不只是因为他曾在这里度过美好的童年;不单是因为这间古老的屋子是他父亲所留下的见了这间屋子就会怀念起那位正直的老人;而且是因为于承珠曾在这间屋子里住过一晚就在那一个晚上于承珠因为觉他泄漏了义军的秘密留给他一封决裂的书信。

这一段又甜又苦的记忆在铁镜心结婚七年之后还在折磨着他。所以他这一次和沐磷前往北京路过杭州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住他两晚重温那失去了的梦痛苦的而又甘香的梦。

自从铁镜心到昆明结婚做了国公府的郡马之后这间屋子就托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家人料理一切还是像以前的样书房里的书籍没有散乱庭院里的玫瑰也像往年暮春的时候一样开始绽出了蓓蕾他一到家中就想起了于承珠所写的那几句词:“大树凌云抗风雪江南玫瑰簇朝霞。各随缘份到天涯?”如今他这位天涯游子又回到老家来。

这两天来铁镜心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梦境中除了有一次和沐磷去拜访浙江巡抚张骥之外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家中对近在咫尺的西湖也提不起丝毫兴趣。沐磷起闷来便不要姐夫陪伴一天到晚自己跑出去玩。这两天来几乎踏遍了西湖名胜。

这一晚沐磷深夜回来告诉铁镜心他日间在于谦墓前为那两个江湖卖解的兄妹打抱不平的故事又描绘了来劝架的那汉子模样。铁镜心心中一动想道:“听他描绘的相貌这个人莫非是我的成师弟成海山么?”从成海山又联想起于承珠不觉悠悠叹了口气。

沐磷奇道:“姐夫你为什么叹气?”铁镜心道:“没什么我难得回家想起即将离开有点难过。”沐磷笑道:“你这话若是给姐姐听到了她一定会怪你我们的家不也就是你的家么?”铁镜心点点头道:“这倒是的。”沐磷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省得你唉声叹气。”铁镜心道:“什么好消息?”沐磷道:“浙江巡抚有一条船要开往天津他答应让我们顺便搭去。我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今间可以看看海景了又省得走许多路。”铁镜心道:“什么时候开船?”沐磷道:“今晚四更。过了三更就会有人来接咱们。”铁镜心想了一想道:“乘船也好。”言罢又低买默想如有所思。”

沐磷终道:“舍不得离开老家吗?”铁镜心道:“想不到这样快。嗯我出去看看西湖再到孤山折两朵梅花。”沐磷道:“我也去。”铁镜心笑道:“你跑了一整天养一养精神吧。而且现在已过二更你不是说张巡抚的人过了三更就要来接咱们吗?你应该在这里等候。”沐磷道:“姐夫你真奇怪整天闷在家中临走了才想起要去赏西湖美景。好吧反正我也玩够了就留在家中让你出去一次。”

铁镜心出了家门并不定去孤山折梅却向于谦的坟墓走去心中想道:“我回到杭州:也该向她的父亲坟墓默吊一番。”沿着湖滨走去西湖波静水平如镜月色湖光溶成一片柔和之极铁镜心又一次想起了和于承珠在洱海泛舟的情景再想到他这几年来的生活当真是像西湖一样平静无波。美是美极了可总像缺少了一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三台山麓铁镜心走近于谦的坟墓忽听得有低低的哭泣声铁镜心吃了一惊只见于谦墓前跪看一个女子似是为铁镜心的脚步声所惊动蓦然回过头来两人眼光接个正着这一刹那铁镜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于承珠。

两人都呆了一会结果还是于承珠先开口道:“嗯想不到竟然是你你这几年好吗?”铁镜心道:“好你呢?”于承珠笑道:“我这几年天天在风浪之中搏斗你瞧我不是比以前晒得黑多了吗。日子当然不会过得像你那般平静至于好是不好那就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了。”铁镜心默然半晌低声说道:“这话说得是。你对生活的看法一向就与我不同。”

于承珠拭了泪痕微微一笑铁镜心从她的笑容中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骄傲与自信铁镜心在心底叹了口气问道“你冒险回来就是为了祭扫父亲的坟墓?”于承珠笑道:“难道是为了赏西湖的夜景么?年纪大了我可不像你那样还有诗人的心情了。”其实于承珠此来还有别的更紧要的事情不过她不愿意和铁镜心说。

铁镜心在未见于承珠之前也曾想过万一有机会和于承珠见面的情景总觉得有万语干言可以向她诉说。哪知如今见面于承珠对他似乎显得更“陌生”了心中蕴藏的千言万语竟是一句也用不上。于承珠微笑问道:“你呢?你来此也是专诚为了祭扫我父亲的坟墓吗?”铁镜心面上一红说道:“我是为了押运云南省的贡物顺道经过杭州故来扫墓的。”于承珠“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押运贡物的大员这是巧遇了!”

铁镜心苦笑道:“还没有走到一半路已被人家劫了。”于承珠有点诧异笑道:“小虎子竟然对你一点也不留情面吗?那么你生气过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的忙?”原来叶成林和她都曾经叮嘱过小虎子若然云南省的贡物是铁镜心所保就放他过去。于承珠只道小虎子不听她的说话心中颇为责怪。

铁镜心道:“若是小虎子所劫倒还值得可惜不是。”于承珠道:“此话怎讲?”铁镜心道:“我知道他有一半是为了你们劫的虽然直到如今我还是不大赞同你们的所作所为但我知道你们要劫贡物完全不是为了自己既然是你需要的那么贡物落在你的手上我也就觉得值得了。”于承珠秀眉一展心中想道:“铁镜心虽然仍是以前的想法但也到底有了一点点改变了。”问道:“那么你的贡物究竟是谁所劫?”铁镜心道:“是一个女子。”将龙小姐相貌描绘了一番于承珠微微“噫”道:“江湖道上又出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吗?我真是孤陋寡闻了。”铁镜心像小虎子一样满心以为于承珠会知道龙小姐的来历闻言颇为失望。

过了一会于承珠问道:“你在云南这几年可曾见过我的师父吗?”

铁镜心道:“没有沐磷则偷偷到过大理一次。”于承珠笑道:“我一时忘了你的身份了你是沐国公的爱婿自是不宜到苍山去见我的师父。”

铁镜心面上一红说道:“其实我很怀念大理当年在洱海泛舟的情景还历历如在目前。嗯我也忘记问你了成林大哥好吗?”于承珠道:“还不是以前的老样子成天忙着做事。不肯歇息。你知道的东海的波涛那自是比洱海要大得多。”铁镜心道:“叶大哥真有福气有你陪着他风浪再大想来他也走是心神愉快。”于承珠微笑道:“这倒是真的。其实就是他一个人也担当得起风浪当然有更多的人和他在一处那就更好更有勇气了。你也很有福气啊沐燕姐姐对你那么好。”铁镜心有点尴尬说道:“沐燕对我的确是太好了我起初担心她这次不好我出来呢好在还是让我来了。她也很惦念着你。”于承珠道:“是吗?可惜我怕没有什么机会见着她请你替我向她致意谢谢她的关怀。”

铁镜心无限惆怅他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又像话已说完他正在想还有什么话可以留住于承珠。忽见于承珠柳腰一折。一声斥咤飞出两朵金花随即听得“咕咚”一声似是有人倒地的声音。铁镜心叫道:“有人偷袭!”急忙跑过去看只见一个武师须眉如朝晕倒地上。

于承珠失声叫道:“咦这倒奇了!”铁镜心随着她的眼光望去只见于承珠打出的一朵金花正落在那人的脚边那人腰部的衣裳已给划破衣带给锋利的金花花瓣所割断露出怀中所藏的一对日月轮铁镜心仔细检视这人的身体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心中暗暗吃惊看这情形于承珠那朵金花大约是刚好碰在他的轮子上故此跌落。那么于承珠的金花既没有伤着他又是谁将他打晕的呢?

于承珠找了一会又从地上捡起一朵金花和一枚铁莲子沉吟说道:“这个人能使江湖上罕见的外门兵器——日月双轮武功定然不错却为何无缘无故的偷袭咱们?”忽地目望林中朗声说道:“是那位高人暗中相助请来相见。”晚风吹过但见柳絮轻扬花枝微动却不见人的影子。

原来于承珠在暗器上的功夫在已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这偷袭之人所出的铁莲子声音虽然极微却已给她听出于是随手出两朵金花一朵金花将铁莲子打落另一朵金花则取那人肋下的软麻穴却不料有人比她更快她的金花没有打中穴道;却另外有人替她代劳将暗袭之人打倒了。这正是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暗中相助于承珠的人武功之高竟是不可思议。

铁镜心最初怀疑是那位龙小姐所为但再一细思那龙小姐武功虽高尚不能与于承珠并肩相比似乎不可能有这样神奇的手段?

于承珠想了片刻对铁镜心道:“今晚碰到这样的异事我不便再困在这里了。这个人是被打中胁下的晕穴你等下替他解穴吧。我走啦!”铁镜心道:“你赶着去找那位暗中相助的高人吗?”于承珠道:“是的另外我也还有一点事情要办。记得替我向沐燕姐姐问好。”铁镜心一阵惆怅但见于承珠分花拂柳转瞬之间背影已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正是:

往事尘封休再忆何如湖海两相忘。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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