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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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驰往学士府。
中途同两队缇骑擦肩而过,车夫减慢速度,驱马让开道路,至缇骑行远,方才扬鞭启程。

杨瓒放下车窗,眉间微皱。

观其他方向,是往南城午门。

莫非也是要南下?

“有些蹊跷。”

谢丕同样皱眉。

这个时辰,城门已然关闭。出城需持五府及锦衣卫关防印信。据他所知,内阁并未批阅相关文书。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不递文书,五府却不敢擅发印信。”

“如有天子敕谕,非是不可。”

“天子敕谕?”

谢丕微愣。

杨瓒解释道:“诏狱中的番商和海盗,供出的不只是藏宝银矿。”

“你是说……”

谢丕声音渐底,话只说半截,余下都咽回了嗓子里。

“今天早朝,陛下下旨,革宁波府衙捕盗通判。”杨瓒道,“昌国卫等卫所捕盗主簿俱押解回京,交由刑部大理寺审问。”

缇骑南下,十成是传达敕谕,顺便抓人回京。

既然文吏能被买通,武官未必干净。

海图之事不闻朝廷,为免拿人时横生枝节,走漏消息,绕过卫军,遣锦衣卫出京,是最好的办法。

说话间,马车又慢了下来。

推开车窗,竟是数名东厂番役,穿圆领衫,戴圆帽,腰配长刀,马腹贴地飞驰而去。

“东厂番子?”

谢丕顾晣臣露出惊色。

先是锦衣卫,后是东厂,单只抓捕几个通判主簿,绝不用此等阵仗。

以此推测,江浙福建怕要出大事。

“杨贤弟,此间内情,你可详知?”

杨瓒摇头。

他知道的的确不少,却不能尽说。

天子大婚后,谢丕顾晣臣将出使,知道再多也帮不上大忙,徒增烦心。

再者,谢丕知道,谢迁那里必定瞒不住。

在遣船出海一事上,内阁究竟会是什么态度,杨瓒拿不准。

六部之中,他人不论,兵部尚书刘大夏,百分百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想当年,存在兵部的郑和海图,就是被这位老先生“遗失”。

到底是烧掉还是藏起来,至今也没有公论。

如果朱厚照敢在朝议中提出海,其结果,很可能被旗帜鲜明的顶回去。“引-诱”天子生出这个念头的杨瓒,也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

掉脑袋未必,被斥为奸佞小人,祸国佞臣,绝对是板上钉钉。

经过一番考虑,杨瓒选择沉默。

不是信不过谢丕顾晣臣,实因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诸多努力就会白费。

毕竟,他所想的“出海”,同派人寻宝、出使倭国勘矿,完全是两个概念。

“两位兄长,人由锦衣卫审讯,小弟所知实在不多。”

“究竟是不知还是不愿?”

谢丕眯起双眼,很是怀疑。

杨瓒苦笑,“兄长莫要为难小弟。”

顾晣臣同有几分不信,但杨瓒不愿说,总不能逼他说。

三人同登一甲,同为天子讲习,不言莫逆,总有几分交情。逼得太甚,实非好事。纵不会当场翻脸,今后也会变得生疏。

思及此,顾晣臣当即出言,转开话题。

宫门之前,谢丕明言,谢迁请二人过府的原因,他能猜到几分。如今路程过半,仍只字未露,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以中,究竟何因,直说无妨。”

是他二人行为有差,惹来阁老不满;还是以文官掌武事,好兵书,引来朝中侧目?

“同朝中之事并无瓜葛。”

小心观察顾晣臣和杨瓒的表情,谢丕不动声色,慢慢靠向车壁。确定三人间的“距离”足够安全,方道:“上元节天子出宫,我等隐瞒不报之事,已为堂上得悉。”

“什么?!”

“谢兄为何不早说!”

“莫要瞪眼。”谢丕连忙道,“为此事,我已抄录资治通鉴六十卷!至今手腕无力,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说到最后,谢丕愈发感到悲催。

从小到大,犯错就抄书,敢偷懒,一日三餐都要变成白粥咸菜。这次罚得最重,一天两夜,抄录六十卷古籍,着实是要命。

明明是三个人一起-犯-事,为何偏他被亲爹重责?

为增强说服力,谢丕高举双臂,撸-起衣袖,露出微微颤抖的两只手。

腰酸腿软,肩颈僵硬,手臂发麻,绝非需言!

若不是能左右开弓,双手写字,今天回府仍要清粥咸菜,继续挑灯夜战,用生命抄完最后一卷。

顾晣臣面现同情,不再追问。

杨瓒沉吟片刻,问道:“天子出宫之事,算得上隐秘。谢阁老从何得知?”

谢丕摇头。

“堂上未曾言明。然以我之见,李相公刘相公同已知晓。”

“什么?”

“今日上朝前,有家人持父亲名帖书信,送往李相公和刘相公府上。”

简言之,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该晓得。

“依我推测,两位相公,八成已在府中。”

杨瓒:“……”

顾晣臣:“……”

也就是说,不是谢阁老独自询问,而是要来一场三堂会审?

“谢兄。”杨瓒强作镇定,“小弟有事要说。”

“杨贤弟何事?”

“我忽然想起,家中有急事,必须尽快处理。”

“多快?”

“现在!停车,我要下车!”

说着,杨瓒就要推开车门。

谢丕吓了一跳。

马上就到学士府,这个时候掉头?

“杨贤弟,据为兄所知,贤弟借住长安伯府上。”

借住在旁人家里,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堂上遣人来请,李阁老和刘阁老一起等着,绝不能让人跑了。否则,自己怕要抄上几个月的古籍。

想到亲爹堆满厢房的藏书,谢状元顿时打了个寒颤。一把抓住杨瓒的衣袖,不能走,跳车更不行!

“谢兄,小弟真有急事!”杨瓒拽衣袖。

“不行!”谢丕抓胳膊。

“放手!”杨探花挣扎。

“不放!”谢状元直接抱腰。

杨瓒没辙,实在是不想面对三座大佛,正要取出金尺,做最后努力,忽听顾晣臣道:“以中,我亦想起,武学有文书尚未看完。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过府拜会。”

谢丕瞪眼。

顾兄,你可是厚道人!不能这么干!

顾晣臣转头。

明知此行非善,前方很可能有坑,再厚道也不能向下踩。

杨瓒继续挣扎。

有顾晣臣为盟友,他日阁老追究,无需自己扛,跳车,闪人!

谢丕急得头上冒汗,抓住杨瓒,拉不住顾晣臣;拦住顾晣臣,又得松开杨瓒。

车夫听到动静,疑惑的转头看一眼车厢,三位老爷在做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是文人,总不会在车厢里切磋身手吧?

跟随在暗处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同感无语。

车门已开半扇,青缦卷起,车厢内的情形,看得十分真切。

分明是两人想走,一人硬拦。

拽袖子抱腰,挣扎不开,直接上脚,车门差点没踹飞,着实是勇猛异常。

“这是文人?”

锦衣卫扭曲着表情,继续跟上。

东厂番役取出粗布炭笔,画上几个奇怪的符号。

先时得到消息,这三位交情甚好。假以时日,必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他日入内阁主政,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看到方才情形,番役又开始不确定。

在车里都能打起来,真是交情好?

舔舔嘴唇,打了个喷嚏,见颗领班讯号,知晓锦衣卫已先一步跟上,当即抛开杂念,穿过熟悉的街巷,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锦衣卫东厂监察百官,内阁三位相公同在名单之内。

昨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和东厂提督王岳,下达了一模一样的命令,严查谢学士府。

严查阁老?

这样的命令,十几年未曾有过。

上一个有此待遇的阁老,是经过正统成化弘治三朝,绰号“刘棉花”的刘吉。

观谢阁老为人行事,与刘吉完全不同。为何会引来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厂公关注,实是令人费解。

不提暗中监视的锦衣卫和番役,马车停在学士府前,杨瓒闪人行动失败,知晓已入瓮口,再走不成,只能整整官袍,推门下车。

顾晣臣紧随其后,反倒是谢丕慢了一步,相较两人,微有些狼狈。

三阶石梯,两座石兽。

绿油大门,悬挂兽首锡环,两侧铜钉并排,檐下一张谢府门匾,悬挂数只灯笼。

火烛辉映,钉头磷磷,古兽狰狞,不见朱甍碧瓦,唯有古朴庄严。

门房早得命令,听到声响,立刻从角门走出。见到谢丕三人,马上唤来帮手,一起打开侧门。

门轴吱嘎作响,谢丕亲自为杨瓒和顾晣臣引路。

三人身后,几名家人卸车,将马牵走,以人力将车厢推入门内。

府内管事迎上前,行礼道:“老爷在前厅同两位阁老对弈。”

谢丕点点头,不用管家,引杨瓒顾晣臣步上青石路,绕过一条回廊,很快抵达前厅。

厅内灯火辉煌,谢迁与刘健对坐,桌上一张棋盘,两盏香茗。

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难分胜负。

李东阳坐在一旁,手托茶盏,观棋不语。

听到声响,三人同时抬头,表情不见变化,杨瓒三人却同感压力山大。

“父亲。”

谢丕当先行礼,随后同杨瓒顾晣臣一起,问候李东阳刘健。

三位阁老均已换下官服,谢迁更是一身道袍,头戴东坡巾,猛然一看,极具古贤风范。

杨瓒一点不敢放松,甚至比先时更为紧张。

顾晣臣亦然。

最了解亲爹的谢丕,已经头上冒汗。

“此非朝堂部中,无需拘束。”谢迁和蔼笑道。

杨瓒连忙拱手。

谢迁能说,他不能听。否则就是脑袋被门夹,自寻死路。

视线扫过杨瓒三人,谢迁抚过长须,道:“尔等且近些,观此棋局,可有破解之法?”

观棋?

若是象棋,杨瓒还能走上几步。换成围棋,实在是两眼一抹黑。

但阁老开口,不能不听。

走到桌旁,皱眉看了许久,终究是看不出一点门道。倒是谢丕顾晣臣熟知棋艺,看出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得谁。

“可有解法?”

“小子愚钝。”

三人一并拱手。

谢丕顾晣臣是真的惭愧,杨瓒则是浑水摸鱼。从刚刚开始,便观察两人神情,无论做什么,照葫芦画瓢总无大错。

“无解?”

谢迁刘健未言,李东阳忽然朗声一笑,放下茶盏,执起一粒黑子,落在棋盘左上角。

“如此,可还无解?”

谢丕顾晣臣微顿,有几分恍然。李东阳再落一子,两人眼睛发亮,似有所悟。

下完三子,李东阳不再动作,将棋局交还李东阳,对杨瓒道:“老夫甚是技痒,同老夫对弈一局,如何?”

他来?

杨瓒愕然。

谢状元顾榜眼都在,怎么就找上他了。

谢丕不是说,天子偷溜出宫一事泄露,三位相公正等着收拾他们?

见面不提其他,先下棋,究竟为何?

“小子棋艺不精,不敢在阁老面前献丑。”

“无碍。”李东阳道,“老夫让你几子便是。”

这不是让不让子的问题。

杨瓒头皮发麻,干脆承认,他不会下棋。

“不会?”

李东阳诧异。

刘健谢迁亦是抬头。

“真不会?”

“真不会。”

厅内沉默两秒,杨瓒低头垂目,话说到这个份上,总不能硬赶鸭子上架吧?

“无碍。”

还无碍?

“老夫教你便是。”

李东阳和蔼大度,杨瓒想哭。

棋盘摆上,李阁老当真要赶着杨瓒上架。

杨瓒无奈,只能硬起头皮,执起黑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中央,随后又啪-啪-啪落下三子。

四星连珠,成一条直线。

杨侍读破罐子破摔,全当下五子棋。

换成旁人,遇到这么胡闹的,不掀桌也会翻盘。

李阁老耐性极佳,无论杨瓒怎么落子,都能淡然以对。间或指点两句,抚须言道:“落子稍乱,倒也机敏。”

杨瓒:“……”

棋局过半,李东阳依旧不骄不躁,耐心指点。

杨瓒隐约摸出些门道,试着落下一子,终得李东阳赞许点头。

还要再下,李阁老却是挥袖抹开棋面。

杨瓒眨眼。

“既已识得入门关窍,当重新开局。”

“是。”

不解深意,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杨瓒再次执黑,不到半刻,被李东阳杀得大败。

“孺子可教。”

一句赞许,杨瓒又被杀得片甲不存。

“颇为进步。”

四字过后,杨侍读已被虐得体无完肤,只剩一层血皮。

“再接再厉。”

还来?

杨瓒浑身僵硬,再掩饰不住悲伤。都虐成这样了,能否手下留情?

下棋下得满怀悲怆,如此悲壮,当是古今第一人。

“不下了?”

杨瓒连连摇头,唯恐李阁老继续开虐。

“也罢。”

李东阳灿然一笑,须发银白,气质儒雅。不复年轻时俊朗,却另有一种俊仪洒脱。这样的气质,必经岁月磨砺而成,光华内蕴,非年轻可比。

“老夫为何同你下棋,可明白?”

“小子愚钝,请阁老指点。”

“慢慢想。”

李东阳浅笑,根本不给杨瓒答案。

“想明白之后,可至老夫府中,你我再对弈几局。”

杨瓒:“……”

主动上门找虐,他看着很傻?

垂头看向棋盘,看着白色长龙,深思李东阳之意,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快得完全抓不不住。

杨瓒皱眉沉思,李东阳端起茶盏,没有出声打断。

旁人点拨终归有限,这件事,终要杨瓒自己想明白。

谢迁同刘健的棋局已分出胜负,一子之差,谢阁老落败。

观棋良久,直至棋局结束,谢丕顾晣臣仍有些出神。

轻咳一声,谢迁令家人撤下棋盘,送上香茗,再取两副棋子,赠与杨瓒顾晣臣。

“此乃老夫家乡山石,由匠人雕凿而成。”

话落,谢迁便要送客。

杨瓒顾晣臣捧着木盒,互相看看,都是满脑袋问号。

让他们过府,就为下棋?

告辞离开时,谢府已备好马车。

两人非别上车,临走之前,同时看向谢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丕摇头,同样不解。

事实上,他比杨瓒两人疑惑更深。

不提堂上同李相公,以刘相公的脾气,也不该这般。

“谢兄当真不了解内情?”

“当真不解。”

带着满头雾水,杨瓒回到长安伯府。

换下官服,坐在桌旁,捻起一粒棋子,对着烛光,愣愣的出神。

李相公的举动,很大可能是在点拨自己。

原因为何?

杨瓒想过几种可能,都被一一推翻。

“戒骄戒躁,还是莫要自以为是?”

棋子落在掌心,冰凉的触感,沿神经传导,仿佛一根利刺,直直扎入脑海。

假如不是点拨,那会是什么……示警?

杨瓒摇头,怎么可能,八成是神经过敏。

相比之下,谢阁老的这份赠礼,更让他提心。

为何是棋子?

遇到解不开的难题,只能将相关事件一一梳理。

内阁既知上元节之事,是否已知晓海图?海图的内容,或许也知道几分?

杨瓒微顿,攥紧棋子。

家乡山石?

灵机一动,杨瓒猛然站起身,几步走到门前,拉开房门。

“杨侍读?”

马长史正巧走过,被杨瓒叫住,疑惑问道:“可有事吩咐?”

“马长史可知谢阁老家乡何处?”

“谢阁老出身江浙,祖籍绍兴府余姚县。”

马长史奇怪的看着杨瓒,单是口音就能听出来,杨侍读竟然不知道?

江浙?

杨瓒皱眉,马长史等了片刻,不见杨瓒再问,告罪一声,继续巡夜。

返回厢房,杨瓒倒在榻上,回忆曾看过的舆图,许多断掉的线头开始串联,蓦然心惊。

不能慌,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杨瓒闭上双眼,用力握拳。或许只是他神经过敏,想得太多。以谢阁老的为人,绝不至如此地步。

最大的可能,是谢氏族中乃至姻亲有问题。

总之,盖子没有揭开,绝不能自乱阵脚。

李阁老提点他,怕也多有此意。为何当着谢阁老和刘阁老的面……是否也有回护之意?

“这么一看,运气还不算太糟。”

干笑两声,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接下来数日,内宫外廷皆为天子大婚忙碌。

礼部从上至下,都挂着两个黑眼圈,忙得脚不着地。

户部和光禄寺联合上请,国库空虚,实在没有余力,天子大婚及封后大典的一应用都,还请自掏腰包。实在无法,先调太仓银应急。

“太仓银?”

山西等地积欠四十万税银,弘治十八年发放的盐引,多用来充实边军军饷。

太仓存银,是为戍卫宣府等地的边军准备,户部请发银赈济灾民,都被驳了回去。为大婚调用,朱厚照傻了才会点头。

不调银,只能自己出钱。

想想要见底的内库,朱厚照很是发愁。

“不能早点出使?”

“陛下,正月未出,船不能行。”

杨瓒实事求是,朱厚照唉声叹气。

“陛下,如要解决此事,并非没有办法。”

“杨先生快说!”

“只需诏令北直隶各付,清点库存赃银,待陛下大婚之后,五成交于户部。”

“这般简单?”

朱厚照怀疑。

“这般简单。”

杨瓒点头。

按照往例,这些赃银多要收入内库。户部盯得再牢,也只能眼馋。

非常事行非常法。

先画一张大饼,松一松户部和光禄寺的钱袋,等到寻宝和银矿的事情泄露,为补库银,缓解财政,阻力好歹能减轻几分。

“好,就照杨先生说的办!”

天子金口玉言,户部和光禄寺终于打开库房。

大婚准备工作变得顺理,仁寿宫中的四位美人,先后迁走,两人为嫔,入长春宫,沈寒梅为妃,入万春宫。

夏福暂入坤宁宫偏殿,大婚后再搬入正殿。

皇后的册宝已铸造完毕,只等大婚之日,担床送入宗人府。

内宫十二监,女官六局,都是营营逐逐,熬油费火,忙得脚打后脑勺。期间,偶尔有中官犯错,被押入司礼监,各监掌印也无暇过问,更不会去捞人。

这个时候,有一个算一个,都忙得嗓子眼冒火,犯了错被处置,也可杀一儆百,给手底下这些崽子提个醒,平时也就算了,这当口被抓住,自求多福吧。

正月底,距天子大婚只剩两日,藩王进送贺仪的队伍陆续抵京。

天子下令,不许靡费扰民,形式总要走一下。血缘亲疏不论,到底都是圣祖高皇帝子孙,总要遣人恭贺,才不会为世人诟病。

“自明日起,去臣罢朝。”

天子大婚,三日罢朝。

奉天殿中,群臣跪地领旨。

回府之后,杨瓒刚刚换下官服,忽听一声脆响。

循声看去,顾千户送他的玉环,竟被衣袖拂落在地,碎成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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