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64 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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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没有林芙的踪迹,就只有向外去找,元晞三人商量了之后,分别走了不同的方向去寻找林芙。
元晞去的是学校宿舍。

一打开宿舍门,她就知道,林芙的确在这里。

先是直接给吴清影和苏萌发了短信。

她放轻脚步,慢慢走向卫生间,洁白的瓷砖地上,林芙就缩在阴暗的角落,身上仍然穿着病号服,整个人看起来瘦弱又憔悴。

无论是这一个星期的变故,还是之前的留言风波,对她来说都是一波又一波的打击,让她身心俱疲,憔悴如斯,更是瘦了一大圈,病号服穿在她身上都空荡荡的。

元晞推开虚掩的卫生间门,弄出的轻微声响让林芙浑身一颤,拼命地缩起自己的脑袋,似乎不愿意让外面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

“林芙。”元晞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啊!”林芙突然凄厉又绝望地尖叫起来,整个人敏感到似乎随意都可能崩溃,她哭喊着,“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求求你!”

她又苦又闹,像只可怜的小老鼠将自己缩在阴暗的角落,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拥有一点安全感,好似这样就能够保护自己了一般。

元晞慢慢靠近她,在她面前蹲下,抬手将林芙散乱蓬松的头发别在耳后。

“别怕,是我,元晞。”她轻轻说着,声音似乎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元晞”这个名字对林芙来说的确是有用,她带着极大的恐惧浑身颤抖了一下之后,癫狂浑浊的双目慢慢清明起来,她抬起脸,怯怯地望了一眼元晞。

“元晞……你来了。”

只是她仍然缩成一团,很是惧怕元晞的样子。

元晞稍稍退后,与她保持了安全距离,不至于让林芙太过于害怕。

“你为什么回学校来了,不呆在病房里面?”

林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表情颠倒疯狂:“我不要呆在那里!医院太脏了,到处都太脏了!我要呆在学校,我要呆在宿舍,只有这里才是最干净的,只有在这里我才是干净的!”

她苍白憔悴的脸上随之露出怀念的表情,似乎想起了自己刚刚来这个学校的样子。

那时候她满怀憧憬,裙裾飞扬,一心想要走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与爸妈平凡的人生不同,她有野心,有*,有追求。而一切,都会从这个学校开始。

可惜,她想要的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直到现在林芙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自己的,就终究不是自己的,妄想的结果,不过只让自己变得狼狈而已。

但她还是恨!

她恨席景鹤!就算席景鹤给她留下了一命她也恨他!

他那个如同恶魔般的下属,将她推向了恶毒的深渊,一个永世无法脱身的泥沼。

他说:“既然这么想要勾搭人,就在这里好好勾搭个够。”

于是,她成了江州最黑暗最混乱的销金窟中的一位坐台小姐。

没错,就是那种最低档的坐台小姐,只要拿钱就可以上,一晚上几百块,却是一分钱也不会落到她的手中,为期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可每一天,每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与煎熬。

她不是没有想过逃离,但到了最后都是放弃。

因为她清楚,自己的一条命就相当于是捡来的,离开这里自己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一个星期的折磨让她的精神崩溃,她甚至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

林芙也许有点小心机,有点小阴谋,但她到底是洁身自好的,从未*过,可一个星期的时间,她的身体被无数男人碰过之后,林芙只觉得自己很脏,每一根头发丝都脏到让她几乎疯狂尖叫。

现在的她,只是行尸走肉。

林芙说着说着,无也是无意透露出了这几天的真正所在,让元晞也为之一惊。

看到这个样子的林芙,她还是有点心软了。

她伸出手,温热的手掌放在林芙的手臂上,只觉得她的体温冰凉到可怕。

林芙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元晞,表情狰狞如恶鬼:“元晞!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要陷害你的!我只是想要那个男人!我不是想要害你!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太恐怖了!元晞,你原谅我元晞!元晞求求你放过我!”

说到后面,林芙已经语无伦次了。

但她的潜意识中,却仍然拒绝提到“席景鹤”这个名字。

就算憎恨,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也是深渊的恶魔,永生的噩梦。

元晞听得清楚,心头一凛。

她松开了放在林芙手臂上的手掌,淡淡站起身来:“林芙,你还好吗,我送你去医院吧。”语气中,只是寻常的询问,并无关切之意。

在这个时刻林芙又哪里注意得到元晞的情绪,她最终喃喃着“放过我”,不断忏悔求得元晞的原谅,又不断地摇晃自己的身体,整个人看起来情绪很是激动。

激动归激动,但林芙的脸上仍然没有丝毫的血色,反而越发地苍白了。

元晞皱了皱眉,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林芙身上的死气越发浓厚了,就算不望气,她都能够感受到林芙身上传来的黏黏的浓厚死气,一种让人窒息厌恶的味道。

真的不对!

元晞这才注意到,林芙在所有疯狂不正常的行为过程中,有一只手却始终藏在自己的身后。

当一丝殷红从林芙身下流淌而出,元晞才终于意识到,一步跨过去,将林芙的手用力扯了出来。

她的手腕动脉处被狠狠割了一刀,在元晞过来以及跟元晞说话的时间内,她已经流了很多血,她的背后裤子上都是血,也是失血过多才让林芙看起来如此苍白吓人,身体温度更是异于常人的冰冷。

元晞连忙掐出她的手腕,用力就要拉林芙起来。

林芙却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开始挣扎,用力往地上坐——

她面白如纸,瞳孔涣散,双目无神,嘴中喃喃:“我干净了,那些肮脏的东西流走之后,我就干净了……”

她仰望着上方,脸上露出如孩子般稚子纯净的笑容。

元晞却知道,这样的林芙,已经快要疯了。

“元晞!”

“林芙!”

吴清影和苏萌刚好一前一后冲了过来,两人跑到卫生间门口,入目便是这样血腥的一幕,吴清影捂着嘴摇摇欲坠,而苏萌却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惹来同层其他宿舍许多人的关注。

吴清影和苏萌很快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就帮着元晞将林芙给抱了起来。

这会儿的林芙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只能虚弱无力地躺在元晞的怀中,而吴清影大着胆子掐着林芙的手腕阻止血液的过度流失,而她的手则一直都在颤抖。

苏萌跑前跑后地打电话叫120,一边撇开凑热闹的同学们清出一条道路。

关于林芙在宿舍卫生间割腕自杀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到底是因为当天下午,本来就有很多一栋楼的舍友看见了不说,冲出宿舍楼的时候正是午饭过后的时间,大家纷纷从外面回来,男生宿舍也隔得不远,所以各路行人,不少都看见了这样血腥惊人的一幕。

更何况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是瞒不住任何人的。

此事,顿时在江大,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论坛上的事情稍稍平息了一些,可到底并没有过去太久的时间,大家都深刻记得帖子里面讲述的各种林芙的糟心事儿,而现在,她居然自杀了?

已经有人在猜测,林芙是因为网络暴力自杀的。

有人反省,有人看热闹,有人纯粹不关心。

学校相关领导开始重视此事,竭力要求调查事情真相,还原事情来龙去脉,而元晞她们系的辅导员,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

据说,林芙的父母也已经接到了通知,正在来的路上。

林芙一路送进急救室。

幸运的是,因为送来及时,虽然失血过多,林芙到底还是保住了性命。

再加上林芙身上本来就多处有伤,从急救室出来之后,就被送入了重症监护室观察治疗。

彼时,林芙的爸妈在当天晚上就坐飞机赶来,两老风尘仆仆的模样看起来又沧桑又心酸。

论坛上的那个扒皮贴到底是*不离十的,林芙的父母并不是什么高官富商,只是两个很普通的人,面对救了自己女儿命的元晞三人感激不已,对待学校领导的时候也是唯唯诺诺。

很平凡的人,但他们对女儿的关心,却是真正的。

元晞三人晚上回宿舍休息了一夜,换了衣服,第二天又去了医院,也是都没打算去上课。

一夜的观察治疗让林芙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换到了普通病房,她的父母则就在一边照顾着她,而林芙却仍旧昏迷不行,也不知道是无法,还是不愿。

林芙父母已经知道了女儿的身体检查结果,猜测女儿是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却没有往被胁迫方面去想。他们想要报警,却尊重女儿的意思,打算林芙清醒了之后问了她再说。

毕竟此时事关重大,传统观念看来,若是这件事情闹大了,对林芙才是最不利的。

“三位同学先坐着,我和她爸出去吃个饭买点东西。”

元晞三人目送林芙父母离开之后,元晞起身走到林芙床边,也没有顾忌另外两人,径直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你选择自杀的理由,你倒是应该想想你的父母,那两位老人,因为你的死,他们会受到最大的打击,天天以泪洗面,痛不欲生。”

悄然间,昏迷不醒的林芙,眼角却落下泪水。

元晞看见,却不为所动:“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席景鹤的话,我只能告诉你,太愚蠢了!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吗?他铁石心肠,绝不会因为你的死而动容。”

林芙猛地睁开眼睛,发泄似的冲元晞大吼:“是!那个男人阴狠恶毒!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苦我的痛!你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连那样的男人都心悦于你!我只是想要好好地生活而已!我何曾想要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元晞讽刺一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的苦你的痛,不必说与我。从你打算算计我的时候,我们之间就不再是朋友了。”

林芙咬着唇,眼神复杂地看她:“你!”

吴清影和苏萌却睁大了眼睛,什么算计?林芙想要算计元晞吗?

元晞只是冷冷道:“承认吧林芙,一切只是因为你想要的太多,你现在已经付出代价,应该清醒了。”

她不想多说,转身跟吴清影苏萌打了招呼,准备离开。

吴清影连忙追了出去,叫住了她。

“元晞!你……”想要问算计的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们好好看看她吧,不过,我是不会再来看她了。”元晞淡淡道。

吴清影大概猜测到了一些,却没有打算多问,只是嗯了一声:“你路上小心。”

元晞转身离开,吴清影却望着元晞的背影,想到病房里面的林芙,长长地叹了口气。

而林芙望着天花板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愤怒,她哭得很伤心,毫无形象,连手上的伤口似乎都裂开了一些,鲜血渗入纱布。

苏萌不得不叫来了医生,病房内,又是一团乱。

最终,林芙还是告诉爸妈,放弃报警,也没有告诉他们,自己遭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太过于贪婪,妄图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而得到的惩罚。

她到底还是希望,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形象,仍然是一个乖宝宝,一个好女孩儿。

可惜,江大她是读不下去了。

林芙父母也是这个意思。

学校方面经过调查之后,将林芙自杀的原因归结于之前网上出现的帖子,也是林芙受到的舆论暴力,相关的几个人被调查出来之后受到了处分。

并且学校考虑到林芙的身心健康原因,决定同意林芙的转学申请,并且决定为林芙推荐一所林芙老家蜀中的学校,虽然不及江大,却也是很好的重本大学,在那里,她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既然转学的事情办理妥当,林芙的父母也打算为林芙办理转院,回到蜀中继续治疗。

只是林芙再也没有在学校露过面,她在宿舍的东西,都是她妈妈过来帮她收拾带走的。

宿舍中少了一个人,顿时空荡荡了不少。

林芙的事情,吴清影和苏萌并没有因此而对元晞有意见。

在林芙离开之前,已经告诉了他们事情的真相,并且将手机里面元晞的照片全部给删了,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吴清影和苏萌没觉得和元晞有什么隔阂,倒是跟林芙站在一起有些别扭。

两人匆匆回来之后,也没了过段时间去蜀中看林芙的想法。

林芙就这样离开,当初那个有点小心机的漂亮女孩儿,在刚入学时候说的一句“你们好我是林芙”,再也回不来了。

夏去秋来,枯枝尽染,秋冷主杀,万物息声。

天气带了几分凉意,江州夏天的炎热一去不复返,天气舒爽起来,大家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事实上,距离林芙离开,也没过去两天,但对于元晞吴清影苏萌三人来说,却似乎过了很久了。

她们宿舍只剩下三个人,却没有搬进新的室友,她们也喜欢现在的状态,三人也没有因为林芙产生什么隔阂偏见,倒是因为没了林芙,关系更好了。

元晞过着正常的上课下课吃饭睡觉的学校生活,看似枯燥,她自己却乐在其中。

某天下课,她突然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

“方晞?是我,祁静然。”温润清淡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却给了元晞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元晞几乎是立马就想起来了祁静然——她在京城遇见的那个男孩儿。

嘴边迅速绽放一朵浅浅笑意,她很快便与祁静然熟稔地攀谈起来。

对于两人来说,不见的似乎只有几日,中间存在的那十几年数千个日日夜夜都不存在似的。

也是因为两人性格融洽,彼此合得来的缘故。

可是这些听在另外某人耳中却很不是滋味。

不怪他手段卑劣,只是属下太过于忠心,懂得为主子分忧,如此贴心地窃听了两人的通话,以音频文件和文字文件两种方式递到了他的面前。

至于前两天他喝了点酒之后说的那句话……嗯,酒精醉人,说了什么来着?

只是,这对话和字面文件都是越看越听,就越生气。

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还扯出来说什么?不就是小时候见过几面吗?他小时候也有不少红颜知己青梅竹马,他可没有拿出来显摆,这两人真是,呵,俗套!

当然,席景鹤显然是回忆不起自己的童年时期,大概是内心太过于阴暗,总是喜欢将宴会上遇见的对自己含羞带怯的漂亮女孩儿,以各种方式整到她们出糗,比如说摔进游泳池,落在蛋糕里,被狗追着咬,头发被蜡烛烧掉大哭……那时候完全是只小恶魔的他,则望着她们的狼狈样儿,叉腰哈哈大笑。

为此,他的“红颜知己青梅竹马”们,都落下了心理疾病,直到现在,见了他都是避之不及,唯恐当面撞上,哪儿来的丁点旖旎,纯真好时光?

饶是这样,席景鹤还是将那番对话听了个七八遍,更是将他们约见的地点记了个清清楚楚。

明天下午要去祁静然的茶楼见面是吧!

他眯起眼睛,精光闪过。

祁静然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与元晞多年后未见的对话竟然被席景鹤给听了去,他现在满心欢喜,甚至是忐忑,如同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一次见面便让他心绪不宁,万般期待。

眼前浮现出一幕一幕有关于她的画面,尘封在他记忆中的那些往事,如同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他们相识于幼年,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盛夏,她四岁,他八岁。

她背着手学自家外公老气沉沉,他心思活跃最是调皮。

他逗她,捉弄她,看她无论何等境况下,都只是皱着眉头,如同看孩童稚子般看他。

他不服,总想要跟她争个高低。

弹琴输给她,字画输给她,什么都输给她。

她撇着嘴说他笨,却抑制不住脸上骄傲得意的小表情,目光灼灼一如星月。

他便卯足了劲一心要练习一首最难的琴曲,浮躁好动的他因此一门心思扑在了古琴上,整日研究,性子不知不觉被打磨了不少。

他的目的,只是想要得到她的一句夸赞。

仅仅是这样,他就如同得到了全世界。

可惜,他还未学成,她就已经离开,从此杳无音讯,再难相见。

两人相识不过几个月,却在他的世界人生中占据了相当重量的一部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言一语,她的一举一动,都刻画在他的心中,从年少的一个简单虚影,变成了他心底的执念,一直执拗到现在。

他不是没有去找过她。

他本是无意中从爷爷那里听来,她与她的外公要回去江州,在她走之后,江州这个地方便成为了他心底的执念,不断地盘旋回荡。

从八岁到十岁,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做了周全的计划,存钱,记地图,到什么地方坐什么车,一切都计划了,什么都准备好了。

两年前的他简直无法想象,原来浮躁好动的他,也会有沉下心的一天,仅仅是为了去找她,便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如此周密完整,难以想象是出自十岁孩童之手。

只可惜,他的计划刚刚开始,便被掐死在了摇篮中。

她的外公曾为他批命,说他十八岁之前出京城必有大难。

家中人深信不疑,连出门旅游都未曾带他出过京城。

他不信,悄悄从京城离开,准备前往江州。

结果,刚刚出了京城的地界,他便被一伙人绑架,那段恐惧的日子,他更是想念她。

若是有她在,便什么都不怕了吧。

爷爷动了大怒,费尽力气将他寻回,此时他已奄奄一息,险些丧命。

家中人再也不敢怠慢她外公的批语,直到他十八岁,都将他盯得紧,不许他迈出京城一步,而他想要去找她的计划,也就此胎死腹中。

多余的精力,唯有用来学习。

又是十余年的时光。

他习琴,舞文弄墨,一幅字得了书法大家的赞叹,十八岁获得京城大学博士双学位,年少那个浮躁的他一去不复返,时光将他打磨成了光华绝世的玉石,在这个年纪绽放出了最耀眼的光彩,也成了京城多少家孩子挥之不去的压在头顶上的噩梦,俗称别人家的孩子。

十八岁以后,家里人到底拗不过他,不得已看着他来到江州,开了一家茶馆,浮生悠闲地度日,却是在人海茫茫中,状似无意地寻找那一抹身影。

心头执念,就此难全。

他却没觉得有多高兴,心中记着的,唯有与她的一句年少稚语约定。

抚一曲为她。

这一天终于到来,他们的约定就要实现,他已经等待太久太久,心里却不自觉怅然若失。

为了与她见面,他早早便来到自己的茶楼。

此时,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他心中忐忑,只能拨弄琴弦,抚平心境。

年少约定的琴曲他已经练习了千遍万遍,不假思索便能够拨弹而出,熟稔流畅,已得其中真意,想必她定然是喜欢的。

“琴曲三绝,你已然得了全意,当年的这首琴曲,你倒是没忘。”清越泠泠的声音响起,如玉石击罄,琳琅动听。

祁静然一怔,蓦地回首,赫然见她一身白裙,徐徐步来,信步间如行云流水,小小年纪,却自有一番风骨。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抚完一曲,时间也刚好距离他们约见的时间,早了十分钟。

她也早到了。

想到这一点,祁静然的眼角就不自觉带上些许笑意,波光沉沉,宛若秋波。

“晞晞,好久不见。”他开口,叫的还是幼年时的称呼。

元晞也不自觉浮上浅浅笑意:“嗯,好久不见,然然。”

幼年时唤来还不觉有他,可如今他已是长身玉立翩翩君子,这般幼稚的称呼,倒是……令人发笑!

两人相视一笑,淡淡默契在两人之间浮动。

元晞在祁静然对方翩然落座。

祁静然道:“原来你还记得这首琴曲。”

“当然,当年我们不是约定过,你要弹给我听吗?可惜那时候外公匆匆决定返回江州,倒是错过了。”元晞语气中无不带着惋惜。

祁静然笑道:“若是当年的我来弹,大概得不到你的一句称赞,反而又会被你说成是笨,不开窍了吧。”

元晞倒是没有因为祁静然提起的年少囧事而窘迫,反而一派坦然。

“想来,我那时候对你的评语,应该是没有错的。”她抬了抬下巴,眉眼带笑。

祁静然心头一暖,十几年的等待时光,似乎都不存在了,好似他们昨天才约定,今天便又坐在一起了。

只是这一幕,于两人来说都是难得,对另外一人来说,却是刺眼了。

他看着PAD上忠心耿耿的属下传来的一幅幅画面,都是她与他的。

两人坐在静谧幽美的茶室中,格子木窗阳光浮动、灿烂明媚,室内一片光明生辉,披散在两人身上,如同披上一层薄薄金纱,金童玉女对视浅笑,默契十足,时光静美,一切都美好到不可思议。

可他却觉得心头酸酸的。

她可是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表情生动过!永远都是冷硬淡漠的,滔天巨浪也掀不起她心底的波澜,如此傲然于世,却教他心头难忘。

她还穿了裙子!多漂亮的白裙!自打自己见过她第一面以来,可是从未见她穿着这般纤弱柔美的白色长裙,令她看起来有如清风扶月,姿态万般美好。

席景鹤看似沉静地坐在柔软沙发之上,心头却好似有一条毒蛇在不断地喷洒毒液。

哦,也许可以称为是酸液。

他甚至开始恼恨自己那几个忠心的下属——以为自己是摄影师?光线画面取得这么好是等着去参加摄影大赛是吧?拍那么好看做什么!

好吧,无辜的小黑属下,只是被迁怒了而已。

席景鹤终于是耐不住心头的烦躁,随手将PAD扔到一边,那一幕一幕刺痛他的眼睛,看着也不过是让自己心头不爽罢了。

她有什么好?为人冷硬又不懂变通,万事万法都不落她心,清风明月般高高在上,显得他更是黑暗卑微,心思阴狠恶毒!

他不是已经决定要远远抛掉她,放弃她,远离她吗?

为何,为何这般心思还是来困扰着自己!

席景鹤垂着脑袋,柔软墨黑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双眸,周身气息低落了许多。

与其强行断念,不如……顺从于心?

“给我送杯茶来。”席景鹤突然吩咐。

站在阴暗处的属下一愣:“席少,没有茶叶……”您不是说茶水苦所以从来不喝茶,更是不许备茶叶的吗?

席景鹤坐直了身子,唇边挟着一抹漫不经心地笑意,很是无奈地摇摇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哎,看来我就只有去找一趟祁静然了,他不是说他的茶楼新进了一批茶叶吗。”

他自言自语着,似乎是在以这种方式告诉自己——

没错,你只是去喝茶的,不为别的!

“备车。”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门外而去。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能怔怔地匆匆赶上。

元晞与祁静然的交谈是愉快的,两人喜好相似,处处融洽,无论谁说起什么东西,另外一个人总能自然接话,说上两句。

两人的交谈,似乎就没有尴尬无言的时候。

门内一片愉悦,门外的茶楼经理却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席少啊,不是我不想让您进去,而是我们老板今天真的有贵客啊,刚刚送茶的妹子才被吩咐了不必打扰,要是我让您进去了,不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吗?”面对气场强大的席景鹤,他也是头皮发麻,恨不得溜之大吉,却不得不顾及到自家老板,硬着头皮说出这样一番话。

席景鹤懒散地摆摆手,示意属下直接将胖经理给拖开,自己则亲手拉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一幅回到自家的轻车熟路模样。

元晞和祁静然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阿鹤……”祁静然一愣。

席景鹤已经在他身边拉开椅子坐下:“你上次不是说邀我品尝新茶,今天我可是来赴约的。”

他一脸无辜坦然的模样,看也没看元晞,似乎真诚的表示——

没错,我就只是来赴约的,而已。

祁静然撑着额头,无力面前贯来精明强大的好友,如今这幅幼稚模样。

他怎么会不知道,席景鹤显然只是为了元晞而来。

什么品尝新茶,以前他兴致勃勃邀请他,他可是各种淡定挖苦,避之不及的。

今天突然凑上来,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元晞却不明白其中的道道,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更是不明白为何席景鹤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原来你们两人是好友!”元晞倒是在这个问题上恍然大悟。

只是很难想象,温润如玉的祁静然,竟会有席景鹤这么一个朋友,而且看起来,两人的关系着实不错。

席景鹤靠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道:“是啊,我们是好友,你与他,也是好友?”

随口问出的问题,看似毫不在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这一刻,他是多么关注元晞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以此确认……两人之间的关系!

元晞愣了片刻,暂时无法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想了想,好友的确是比青梅竹马更加适合。

“嗯,我们是好友。”她说着,还看了一眼祁静然。

潜意识寻求他的认同。

祁静然想要两人的关系简单地定义为好友吗?当然不是!

只是现在这种境况,他实在是无法当着旁边这个大灯泡的面,对元晞表明自己的心迹,最后只能同意“好友”这个说法。

席景鹤的心情总算是愉悦了些,微微上翘的嘴唇,身后更是好似有一条大尾巴在摇啊摇啊摇。

“既然我们三人都是好友,那不如一起吃饭吧!”席景鹤不等祁静然开口“驱逐”自己,便欣然提议道。

只是——三人都是好友这种定义,到底是哪儿来的谬论?

提议到底是不好拒绝的,祁静然本想找个借口支走席景鹤,可现在见元晞已经答应了下来,无力扶额之余,又不得不赞叹自家好友在这种关键时刻发挥的“死不要脸”优良作风。

果然君子什么的吃不通,还是得要厚脸皮!

刚好就要到午饭时间了——

两人的约见时间还是祁静然故意挑选的临近饭点的时候,就想着与元晞一起吃顿饭,以成全多年来的夙愿。

结果,一个席景鹤插了一脚进来,什么气氛,什么多年夙愿,全都给毁了。

祁静然还不得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憋着闷儿,眼看着三人同行,三人午餐。

祁静然早就定了一家素斋,这是江州极为有名的一家私厨,隐于闹市之中,味道堪称绝妙,平时也是生意火爆,偏偏店主高冷做派,每天名额有限打死也不改。可以说,祁静然能够在一堆预约派对中,在今天订到这个位置,还是故意托了关系,走了熟人。

嗯,这家素斋的店主,与他平日关系不错,关键时刻,自然要好好出力。

祁静然想,若是没有一个席景鹤在侧,这顿午饭定然是愉快的。

偏偏多了一个他!

“这里环境真不错。”元晞睁圆了眼睛,打量着以竹饰为主的店内装修,清雅风骨,甚得她心。

祁静然笑道:“我知你爱吃素菜,所以特意预定了这家,店主是我好友,手下自然是不遗余力的。”

元晞眼睛微弯:“看来我今天是有口福了。”

席景鹤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语气中的熟悉是相熟了很多年,听在他耳中,除了不是滋味,就不是滋味了。

可是他想要插进去,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也许是老板看在祁静然的面子上,他们的菜以最快的速度送了过来,送菜的人还冲祁静然不断地眨眼睛,调笑之意再明显不过。

祁静然好笑地示意他快点离开,又格外注意了一下元晞的表情。

只见她垂着眼眸,专注地看着面前摆着的一盘一盘格外精致的菜肴,眸光微闪的模样,让他不由得会心一笑。

席景鹤却差点儿捏碎了筷子——

该死的祁静然一脸宠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元晞他女儿吗?两人还在那里打情骂俏!当他是死的?

“咔擦。”他到底还是捏碎了筷子。

元晞和祁静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两人的默契让席景鹤腾地站了起来,如同他们的世界,他才是第三者。

他这是在这什么!这般小人行径,何以是他席景鹤!

他是手握权柄的高高在上的王者,不是可怜巴巴、求爱不得的小丑!

席景鹤怒火中烧,眸光却微微一沉,阴郁迅速占据了他的眼底,让他本来就幽黑的眸子,越发的黑芒灼灼。

“你们两人吃好,我还有事,先离开了。”他冷冷道,狠狠看了不明所以的元晞祁静然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这是怎么了?”元晞不解,下意识看向祁静然。

祁静然表情复杂,眼神晦暗不明:“他的脾气是这样,你不用担心。”

元晞“哦”了一声。

其实席景鹤在迈出门口的刹那,心头便涌上后悔的情绪。

可是他的骄傲,让他不能回头,只能越走越远。

只是,他的步子却一点一点地慢了下来。

心头,到底是抹不去那丝牵挂。

与其强行断念,不如顺从于心。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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