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莫莉闻言立刻心虚无比，竟下意识地以手掩耳，往一旁侧过身去。其实通讯器的隔音性非常好，林挚根本听不到常在的声音，莫莉这样的举动反而引起林挚注意，他微微挑眉看向莫莉，笑着问道：“谁的通讯？”
“米亚！”莫莉回答得很干脆，可说完了自己又觉不好，于是又描补道：“可能是米亚约我一起去上课。我先回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在教室见面吧。”
她说着，匆匆往自己宿舍走，直到进了房间，还紧张得不行。常在的声音已转移到天花板上，再一次出声提醒道：“莫莉，有贝寒将军的通讯请求，请问是否接受？”
莫莉深吸了口气，这才说道：“接受吧！呃，只要语音，不要影像！”
通讯器内依旧是先静默了片刻，这才响起了贝寒的声音：“莫莉？？”
“没有！”莫莉有些慌乱地打断了贝寒，直接说道：“我已经去过医疗室了，并未怀孕，贝寒将军您放心吧。”
通讯器内又是一阵难捱的静默，莫莉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又说道：“您还有事吗？如果没事，那我就挂断通讯了。”
“没事了。”贝寒答道，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通讯器里已是响起了空音。
贝寒剑眉微皱，目光直直地落在桌头上的那本厚厚的《人类孕育历史与指南》上，似是有些出神。这个通讯他等待了很久，几乎是上一个通讯结束，他就已经开始在等待。第一次，他觉得时间这样难熬，甚至，比为率军伏击改造人舰队时还要难熬。
莫莉没有怀孕，他应该是感到庆幸的，可是不知为何，心底却不觉得喜悦，甚至，还隐约有点莫名其妙的失望。这种心情很怪异，似是有点纠结，又有点矛盾，叫人感觉到迷茫。
莫莉丝毫不知贝寒心中的小纠结，她现在根本就是什么也顾不上。
晚上的课是抗眩晕训练，目的是叫作战队员能够适应飞行器在恶劣环境下的飞行。训练方法很简单，就把人固定在一个特定的座椅上，然后三百六十度无定向的高速旋转。你可以正着转，也可以反着转，当然，横着转和竖着转也不成问题。
如果只是这样，也还不算什么，更叫人想骂娘的是，这座椅还能像秋千一样摆动，前后摆，左右摆，幅度极大，毫无规律，把人的血液一会送上大脑，又一会甩向下肢，简直叫你痛不欲生。
莫莉坐上去，坚持了没有一分钟就摁下了求救键，然后跪在地上吐得死去活来。她这才知道，贝寒驾驶飞行器穿越卓斯行星群时，真称得上“平稳”两字。
米亚好心过来帮她顺着后背，满是担忧地说道：“天啊，莫莉，我真替你发愁。你体能不好，进特别行动队是不可能的了。要想进战舰联队，飞行技术就必须得好。可你这样子，根本就没法驾驶战式飞行器。难道你要去开大型战舰？”
肖泽恩突然冷冷插口：“驾驶大型战舰需要高智商。”
话虽只说了一半，言下之意却已是很明显，莫莉智商连平均数都没达到，大型战舰自然也是驾驶不了的。
莫莉转过头看米亚与肖泽恩两个，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用手撑地站起身来，晃悠着又往座椅处走。米亚一怔，想要追上前去，却被肖泽恩一把抓住。肖泽恩缓缓摇头，低声道：“让她去。”
许辰宇刚从器械上下来，脸色也有些苍白，见莫莉从身边走过，一伸手拦住了她，温声劝道：“休息好了再来。”
莫莉向他笑了笑，道：“没事，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我倒要看看这回还能吐些什么出来。”
她咬牙爬上座椅，摁下安全装置，将自己牢牢固定在座椅上，开始新的一轮训练。这一回竟是坚持到了三分钟。当然，下了器械依旧是吐，胃里的东西早已经吐光了，再吐出来的就是胆汁。
训练结束的时候，莫莉抖得跟打筛子一样，作训服都被虚汗浸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教官皱着眉头看她片刻，不得不把她送去了医疗室。
雷奥不想莫莉会在半天之内来医疗室两次，见了她不觉失笑，他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莫莉身体状况的人，劝道：“莫莉，意志并不是什么都可以战胜的。你的精神力再强大，也无法脱离于身体而存在，明白？”
莫莉躺在担架上，连坐都坐不来。她不敢睁眼，一睁眼就感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可闭着眼也一样不舒服，真还不如直接晕过去。直到雷奥把药剂推进她的体内，那眩晕感才渐渐消失，莫莉这才能长吐出一口气来。
她挣扎着爬起来，问雷奥：“上校，有没有方法可以提高我的抗眩晕能力？”
雷奥笑笑，摇头道：“晕动病是前庭神经收到刺激所产生的疾病，每个人的致晕临界值不同，所以耐受性也就不同，这主要取决于你的基因遗传和个人体质等，简单来说就是无药可治。”
“可是你刚才给我注射的是什么药物？”
“一些含有镇定剂的药物，它会降低你的敏锐度，这是驾驶飞行器所不允许的。”雷奥答道。
莫莉仍不死心，又问道：“可以想办法增强一下我的体质吗？”
雷奥答道：“你的基因，你前二十年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你现在的体质，除非进行人为改造，否则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而联盟早在二百年前就已经立法禁止对人体进行改造，再加上你又是回归岛人，如果我敢动你，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似乎所有的道路都被堵上了，莫莉忍不住失望，低声道：“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吗？我才只能坚持到三分钟，而课业的及格线都在十五分钟。”
“法子倒是也有，加强前庭耐受性训练，也就是你们这门课业的目的。”雷奥颇有些同情地看向莫莉，“这病多次发作后，症状反而可以减轻，甚至不再发病。”
莫莉可怜巴巴地看着雷奥，有点说不出话来。
雷奥笑了笑，又道：“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吐啊吐的就吐习惯了。”
莫莉终于死心了，从担架上爬了下来，苦笑道：“好吧，我努力习惯。”
雷奥送她出去，不忘嘱咐：“晚上好好休息，恢复得会快一些。”
莫莉点头应下，可回到宿舍哪里敢早睡，第二天还有飞行器驾驶及太空作战的课程，她必须提前预习好久，这才有可能跟上授课进度。
第二天早上和上午依旧是各式各样的体能训练，待到下午便是由基地指挥官贝寒将军亲自授课的飞行器驾驶及太空作战课，因为机会实在难得，除却新训营的受训队员，竟还有不少作战队的正式队员前来蹭课，当中不乏特别行动队和战舰联队里的佼佼者。
米亚对这些最是关注，偷偷地指了好几个战斗英雄级别的人物给莫莉看，最后又指着坐在左后一个长发美女，和莫莉低声说道：“快看，那就是尖刀行动队的丽娜，新训营213期的双料冠军，单人格斗和空战成绩都是排名第一。”
莫莉也偷偷地看了那位美女两眼，心中真是艳羡无比。
便是米亚也对此人十分佩服，又道：“我格斗不怕她，不过空战可不是她的对手。唉，她算是全才，基地里能赢她的不多，贝寒将军都夸奖过她的。”
莫莉现在对“贝寒”这个名字还有点过敏，听到了就有些不自在，见米亚又要把话头往贝寒身上引，忙回过头去和坐在后面的林挚搭讪，没话找话地问道：“你上节课落下了，进度跟得上吗？”
林挚抬眼看她，勾着唇角问道：“怎么？你想要帮我补课吗？”
莫莉知他是在开玩笑，不觉笑了笑，正要回答，身旁的米亚却扯了扯她的胳膊，兴奋地低声叫道：“贝寒将军！”
莫莉心中莫名一惊，忙坐正了身体，抬头往授课台看去，果然看到了军装严整的贝寒，不过却是虚拟影像。
“看来今天我们这里不是主教室。”米亚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失落，“这样一来，贝寒将军就不能看到我了。”
不是主教室，那就意味着贝寒人在别的教室，除非他有意调取这里的画面，否则不会看到这间教室里的学员。莫莉大松了一口气，端正了坐姿，准备认真听课。当然，在这之前，她没有忘记先屏蔽掉米亚的信息。
贝寒与昨天相比并无异样，神色淡定，言行从容，虽没有太多的肢体语言，可授课却依旧精彩绝伦。
莫莉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他都是当之无愧的“联盟之星。”
而这样一个男人，昨天竟然在教室休息室里和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并且坦言承认是他勾引她。
莫莉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听不进课去。无论贝寒说什么，回荡在她耳边的不是那句“莫莉，我想要你”，就是“没错，我还勾引到了。”再抬头看贝寒，他领口分明扣得严整，可在她的眼里，显现的却是他衣领散乱，垂眼喘息的模样。
这课，真的是没法上了！
莫莉欲哭无泪，默默坐了片刻，咬了咬牙，毅然摁下了授课屏蔽键。几乎是同一时刻，主教室授课台的操控板上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红灯，贝寒随意扫了一眼，待看到红灯下标记的人名信息，却是微微怔了一下。
既然设定了授课屏蔽键，那就是叫人使用的。新训营从来不少牛气的学员，无需教官授课，全凭着自学就可以通过课业考试，而且成绩优秀。可在贝寒的课上摁下授课屏蔽键的，莫莉还是第一人。
而莫莉会拒绝接受教官授课，绝对不会是因为不需要，那剩下的就只可能有两个原因：要么，她厌恶他；要么，他惹她心烦意乱。
虽然是同样的结果，可原因不同却是天壤之别，贝寒心思突然有些复杂，有点喜怒不定。不过，他面上很快就又恢复了淡漠，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现，继续从容不迫地讲他的课，只在不经意间，授课进度就快了许多。
莫莉屏蔽了授课信息，全然不知外面世界的微妙变化，又因为不用再着急追赶授课进度，精神上反而放松了许多。她自己一个人慢慢地看着书，遇到看不懂的地方，都一一标记下来，打算课后请教他人。
她看得太过专注，连什么时候下课都不知道。直到林挚从后面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莫莉这才赶紧取消了授课屏蔽，再抬头看，授课台上已无贝寒的身影。
林挚起身走到了她的桌旁，笑着问道：“嘿！莫莉，你整节课都在低着头，难道是在自学吗？”
莫莉自己心虚，不敢直视林挚的眼睛，只做出整理资料的模样，口中答道：“反正都是跟不上进度，所以就干脆自己看书了。”
不想这话却得到了米亚的响应，她仍保持着双手托腮凝视授课台的姿势，有些颓丧地应和道：“我也觉得贝寒将军授课越来越快，上节课的时候我听着还挺轻松的，这节课脑子就跟不上了。”
肖泽恩闻言默默无语地看她片刻，回身抓了自己桌面上的虚拟屏过来，放到米亚面前，不冷不热地说道：“你如果把发送这些信息的精力用在听课上，贝寒将军就是讲得再快些，你也能跟得上。”
莫莉扫了一眼那页面也顿感无语，果然又是一些肉麻的信息，每一条都少不了“贝寒将军”，想来是她屏蔽掉了米亚的消息，米亚得不到她的回应，于是就去骚扰肖泽恩了。
米亚却被肖泽恩惹急，噌地站起身来，呛声道：“怎么？我有哪条信息说得不对吗？我对贝寒将军的每句评价都是客观而公正的！”
“白痴。”肖泽恩横她一眼，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她。
莫莉迟疑了一下，好心提醒米亚道：“呃，米亚，你最好不要得罪泽恩，如果结业考试你能和他搭档，成绩拿到优秀都没问题。”
飞行技巧及太空作战的考试是两人搭档，联手驾驶一架飞行器来进行实战模拟，以肖泽恩的能力，就是米亚技术菜点，取得个优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米亚自然也知道这一点，顿时有些气短，伸手搭上肖泽恩的肩膀，说道：“好吧，我不和你计较，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大度。”
莫莉从未见过这样和人道歉的，颇觉无语。可是肖泽恩却很吃米亚这一套，淡淡瞥了米亚一眼，却未挣脱她，反而随着她一同往教室外走去。
林挚又笑着问莫莉：“你打算想和谁一组？”
莫莉耸了下肩膀，无奈苦笑，答道：“这问题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不是我想要选择谁，而要看谁会选择我。估计得除非有人想不开，不打算通过考试，才会来选择和我做搭档。”
林挚勾了勾唇角，“也许我就想不开。”
莫莉他这话当做玩笑，并未上心，只笑了笑，道：“考试离我太远了，我现在更需要解决的难题是晚上的抗眩晕训练。”
她真是对这个训练怵头至极，又觉得反正怎么也跑不了要吐，连晚饭都没敢吃几口，可不想依旧吐得要死要活，最后还是被送进了医疗室。
第二天是如此，第三天、第四天？？仍是这般。
莫莉的生活就像是进入了一种简单模式：上午体能训练，累得要死要活；下午全凭自学，看到贝寒就心慌意乱；晚上抗眩晕训练，吐得死去活来，然后被送进医疗室。
她一直屏蔽贝寒的授课，贝寒对此一直没有任何表示，莫莉心中忐忑的同时又暗自庆幸，觉得只要熬过十天，等授课教官布朗上校回来，她就不用每天都着贝寒的面了。
不想第七天的时候却出现了变化，贝寒没有去授课，授课台上换了新的教官。众人惊讶之余，纷纷猜测贝寒缺课的缘故，他一向守信，言出必行，既说了要代课十天，若无重大原因，绝不会半路改变。
不过大家并没有疑惑太久，晚饭时候，基地智能系统就向大家传达了联盟舰队最新的军报：在谈判无效之后，联盟政府已正式宣布向改造人开战。
餐厅里先是沉默，随即便就爆出了欢呼声，天狼战队是联盟最锐利的剑，它渴望着战斗与荣光，嗜血，才是它压在骨子里的本性。
也是在同一天，莫莉久违的大姨妈终于造访了。莫莉先用卫生纸救了急，然后十分尴尬地向常在提出了需求——她需要姨妈巾。可叫人想不到的是基地里根本就没有储备这一物资，天狼战队的女性队员比起男性毫不逊色，无论体能还是智商，而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们从来不用招待大姨妈。
常在的拟人性已经非常高，声音里带着自然的歉意：“抱歉，莫莉，我无法满足你的要求。基地常规物资储备里没有你要的东西，我需要向基地后勤部打报告，请他们从联盟舰队总司令部调配。”
一条姨妈巾竟然要惊动后勤部，然后转到联盟舰队总司令部去！莫莉简直要崩溃，问道：“这么点东西犯得着向后勤部打报告吗？不可以偷偷地从外面买回来吗？”
常在答道：“不可以，军中要按章办事，再小的东西，也需要走流程。”
莫莉无语，呆呆抱着枕头坐在床边，过了好半晌，才又可怜兮兮地问常在：“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不想搞得人尽皆知。”
常在又道：“那就需要得到基地指挥部的特批，这样就可以跳过后勤部，直接从基地外购入。”
基地指挥部的特批说白了就是贝寒的特批，莫莉听到这个回答简直想死，她没脸去向贝寒要这个特批，索性就去找雷奥，直接要求：“你还是给我注射避孕剂吧。”
雷奥有些惊讶，等清楚了事情缘由，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见着莫莉要恼怒了，这才强自忍住了笑，说道：“你先回去，这事不用你操心了，我来处理。哦，对了，你晚上不用再去受训，我会替你向教官请假。”
莫莉信了他的话，直接回宿舍去等消息，不料没等到姨妈巾，却等到了尤利安的通讯：“莫莉小姐，贝寒将军请您来基地指挥部一趟。”
莫莉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心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完蛋了，雷奥这个骗子，一定是他向基地指挥部提交了申请，为了几包姨妈巾去向贝寒要指挥官特批了。
尤利安听不到她的回应，问道：“莫莉小姐？请问您有在听吗？”
“在听，在听。”莫莉回神，忙应声，停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可以不去吗？能不能向贝寒将军解释一下，我——”
“这是命令，”尤利安笑着打断莫莉的话，“我们是军人，莫莉小姐。”
潜台词就是：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莫莉默了一下，再不好说什么，只得应道：“好的，我马上过去。”
她坐悬浮车过去，进基地总指挥部就像是进刑场，时时刻刻都恨不得转身逃走。为了姨妈巾向指挥官申请特批，这简直太丢人了！更关键的是，这位指挥官还是贝寒，她简直无法想象他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贝寒正在与基地的高级军官开会，尤利安将莫莉暂时安排在会议室外的招待区，微笑说道：“请您稍候，莫莉小姐。”
莫莉点了点头，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心中充满忐忑与羞惭，脑子里不停地模拟一会儿与贝寒见面的情景，他有可能会说什么，然后，她该如何应对。
过了好久，会议室的门才被从内打开，一行军官从内鱼贯而出，有男有女，但都身姿挺拔，英姿飒爽。莫莉忙起身立正站好，目送众人离开，又等片刻，尤利安就前来通知她道：“莫莉小姐，将军要见您。”
莫莉不觉深吸了口气，这才提步往会议室内走去，可就算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建设，在见到贝寒的第一眼，她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涨红了。
偌大的会议室内并无他人，贝寒正独自立在模拟屏前观看敌我双方战备介绍，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莫莉身上时稍稍一顿，鼻翼似是噏动了下，随即，他好看的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
莫莉猜他可能是觉得她麻烦，或者是可笑，所以才会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来。她不由更尴尬，强自镇定着向贝寒行了军礼，“将军，您好！”
贝寒回过身来看向莫莉，目光中带着审视。
莫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把视线放空，然后不等他开口，就先机械地把腹中过了好多遍的稿子念了出来：“将军，我想这是一个误会，我已向雷奥上校明确表示不需要向您申请特批，他可能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所以才会向您提出这个申请。我现在请求撤销这个申请。”
贝寒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疑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莫莉道：“撤销申请？为什么要撤销申请？”
莫莉觉得实在是难堪，艰难地张了张嘴，答道：“我已经决定注射避孕剂，所以，所以，以后也用不到那个东西了，没有必要再费力去买，而这一次，这一次？？”
“米亚！”莫莉回答得很干脆，可说完了自己又觉不好，于是又描补道：“可能是米亚约我一起去上课。我先回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在教室见面吧。”
她说着，匆匆往自己宿舍走，直到进了房间，还紧张得不行。常在的声音已转移到天花板上，再一次出声提醒道：“莫莉，有贝寒将军的通讯请求，请问是否接受？”
莫莉深吸了口气，这才说道：“接受吧！呃，只要语音，不要影像！”
通讯器内依旧是先静默了片刻，这才响起了贝寒的声音：“莫莉？？”
“没有！”莫莉有些慌乱地打断了贝寒，直接说道：“我已经去过医疗室了，并未怀孕，贝寒将军您放心吧。”
通讯器内又是一阵难捱的静默，莫莉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又说道：“您还有事吗？如果没事，那我就挂断通讯了。”
“没事了。”贝寒答道，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通讯器里已是响起了空音。
贝寒剑眉微皱，目光直直地落在桌头上的那本厚厚的《人类孕育历史与指南》上，似是有些出神。这个通讯他等待了很久，几乎是上一个通讯结束，他就已经开始在等待。第一次，他觉得时间这样难熬，甚至，比为率军伏击改造人舰队时还要难熬。
莫莉没有怀孕，他应该是感到庆幸的，可是不知为何，心底却不觉得喜悦，甚至，还隐约有点莫名其妙的失望。这种心情很怪异，似是有点纠结，又有点矛盾，叫人感觉到迷茫。
莫莉丝毫不知贝寒心中的小纠结，她现在根本就是什么也顾不上。
晚上的课是抗眩晕训练，目的是叫作战队员能够适应飞行器在恶劣环境下的飞行。训练方法很简单，就把人固定在一个特定的座椅上，然后三百六十度无定向的高速旋转。你可以正着转，也可以反着转，当然，横着转和竖着转也不成问题。
如果只是这样，也还不算什么，更叫人想骂娘的是，这座椅还能像秋千一样摆动，前后摆，左右摆，幅度极大，毫无规律，把人的血液一会送上大脑，又一会甩向下肢，简直叫你痛不欲生。
莫莉坐上去，坚持了没有一分钟就摁下了求救键，然后跪在地上吐得死去活来。她这才知道，贝寒驾驶飞行器穿越卓斯行星群时，真称得上“平稳”两字。
米亚好心过来帮她顺着后背，满是担忧地说道：“天啊，莫莉，我真替你发愁。你体能不好，进特别行动队是不可能的了。要想进战舰联队，飞行技术就必须得好。可你这样子，根本就没法驾驶战式飞行器。难道你要去开大型战舰？”
肖泽恩突然冷冷插口：“驾驶大型战舰需要高智商。”
话虽只说了一半，言下之意却已是很明显，莫莉智商连平均数都没达到，大型战舰自然也是驾驶不了的。
莫莉转过头看米亚与肖泽恩两个，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用手撑地站起身来，晃悠着又往座椅处走。米亚一怔，想要追上前去，却被肖泽恩一把抓住。肖泽恩缓缓摇头，低声道：“让她去。”
许辰宇刚从器械上下来，脸色也有些苍白，见莫莉从身边走过，一伸手拦住了她，温声劝道：“休息好了再来。”
莫莉向他笑了笑，道：“没事，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我倒要看看这回还能吐些什么出来。”
她咬牙爬上座椅，摁下安全装置，将自己牢牢固定在座椅上，开始新的一轮训练。这一回竟是坚持到了三分钟。当然，下了器械依旧是吐，胃里的东西早已经吐光了，再吐出来的就是胆汁。
训练结束的时候，莫莉抖得跟打筛子一样，作训服都被虚汗浸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教官皱着眉头看她片刻，不得不把她送去了医疗室。
雷奥不想莫莉会在半天之内来医疗室两次，见了她不觉失笑，他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莫莉身体状况的人，劝道：“莫莉，意志并不是什么都可以战胜的。你的精神力再强大，也无法脱离于身体而存在，明白？”
莫莉躺在担架上，连坐都坐不来。她不敢睁眼，一睁眼就感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可闭着眼也一样不舒服，真还不如直接晕过去。直到雷奥把药剂推进她的体内，那眩晕感才渐渐消失，莫莉这才能长吐出一口气来。
她挣扎着爬起来，问雷奥：“上校，有没有方法可以提高我的抗眩晕能力？”
雷奥笑笑，摇头道：“晕动病是前庭神经收到刺激所产生的疾病，每个人的致晕临界值不同，所以耐受性也就不同，这主要取决于你的基因遗传和个人体质等，简单来说就是无药可治。”
“可是你刚才给我注射的是什么药物？”
“一些含有镇定剂的药物，它会降低你的敏锐度，这是驾驶飞行器所不允许的。”雷奥答道。
莫莉仍不死心，又问道：“可以想办法增强一下我的体质吗？”
雷奥答道：“你的基因，你前二十年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你现在的体质，除非进行人为改造，否则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而联盟早在二百年前就已经立法禁止对人体进行改造，再加上你又是回归岛人，如果我敢动你，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似乎所有的道路都被堵上了，莫莉忍不住失望，低声道：“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吗？我才只能坚持到三分钟，而课业的及格线都在十五分钟。”
“法子倒是也有，加强前庭耐受性训练，也就是你们这门课业的目的。”雷奥颇有些同情地看向莫莉，“这病多次发作后，症状反而可以减轻，甚至不再发病。”
莫莉可怜巴巴地看着雷奥，有点说不出话来。
雷奥笑了笑，又道：“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吐啊吐的就吐习惯了。”
莫莉终于死心了，从担架上爬了下来，苦笑道：“好吧，我努力习惯。”
雷奥送她出去，不忘嘱咐：“晚上好好休息，恢复得会快一些。”
莫莉点头应下，可回到宿舍哪里敢早睡，第二天还有飞行器驾驶及太空作战的课程，她必须提前预习好久，这才有可能跟上授课进度。
第二天早上和上午依旧是各式各样的体能训练，待到下午便是由基地指挥官贝寒将军亲自授课的飞行器驾驶及太空作战课，因为机会实在难得，除却新训营的受训队员，竟还有不少作战队的正式队员前来蹭课，当中不乏特别行动队和战舰联队里的佼佼者。
米亚对这些最是关注，偷偷地指了好几个战斗英雄级别的人物给莫莉看，最后又指着坐在左后一个长发美女，和莫莉低声说道：“快看，那就是尖刀行动队的丽娜，新训营213期的双料冠军，单人格斗和空战成绩都是排名第一。”
莫莉也偷偷地看了那位美女两眼，心中真是艳羡无比。
便是米亚也对此人十分佩服，又道：“我格斗不怕她，不过空战可不是她的对手。唉，她算是全才，基地里能赢她的不多，贝寒将军都夸奖过她的。”
莫莉现在对“贝寒”这个名字还有点过敏，听到了就有些不自在，见米亚又要把话头往贝寒身上引，忙回过头去和坐在后面的林挚搭讪，没话找话地问道：“你上节课落下了，进度跟得上吗？”
林挚抬眼看她，勾着唇角问道：“怎么？你想要帮我补课吗？”
莫莉知他是在开玩笑，不觉笑了笑，正要回答，身旁的米亚却扯了扯她的胳膊，兴奋地低声叫道：“贝寒将军！”
莫莉心中莫名一惊，忙坐正了身体，抬头往授课台看去，果然看到了军装严整的贝寒，不过却是虚拟影像。
“看来今天我们这里不是主教室。”米亚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失落，“这样一来，贝寒将军就不能看到我了。”
不是主教室，那就意味着贝寒人在别的教室，除非他有意调取这里的画面，否则不会看到这间教室里的学员。莫莉大松了一口气，端正了坐姿，准备认真听课。当然，在这之前，她没有忘记先屏蔽掉米亚的信息。
贝寒与昨天相比并无异样，神色淡定，言行从容，虽没有太多的肢体语言，可授课却依旧精彩绝伦。
莫莉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他都是当之无愧的“联盟之星。”
而这样一个男人，昨天竟然在教室休息室里和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并且坦言承认是他勾引她。
莫莉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听不进课去。无论贝寒说什么，回荡在她耳边的不是那句“莫莉，我想要你”，就是“没错，我还勾引到了。”再抬头看贝寒，他领口分明扣得严整，可在她的眼里，显现的却是他衣领散乱，垂眼喘息的模样。
这课，真的是没法上了！
莫莉欲哭无泪，默默坐了片刻，咬了咬牙，毅然摁下了授课屏蔽键。几乎是同一时刻，主教室授课台的操控板上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红灯，贝寒随意扫了一眼，待看到红灯下标记的人名信息，却是微微怔了一下。
既然设定了授课屏蔽键，那就是叫人使用的。新训营从来不少牛气的学员，无需教官授课，全凭着自学就可以通过课业考试，而且成绩优秀。可在贝寒的课上摁下授课屏蔽键的，莫莉还是第一人。
而莫莉会拒绝接受教官授课，绝对不会是因为不需要，那剩下的就只可能有两个原因：要么，她厌恶他；要么，他惹她心烦意乱。
虽然是同样的结果，可原因不同却是天壤之别，贝寒心思突然有些复杂，有点喜怒不定。不过，他面上很快就又恢复了淡漠，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现，继续从容不迫地讲他的课，只在不经意间，授课进度就快了许多。
莫莉屏蔽了授课信息，全然不知外面世界的微妙变化，又因为不用再着急追赶授课进度，精神上反而放松了许多。她自己一个人慢慢地看着书，遇到看不懂的地方，都一一标记下来，打算课后请教他人。
她看得太过专注，连什么时候下课都不知道。直到林挚从后面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莫莉这才赶紧取消了授课屏蔽，再抬头看，授课台上已无贝寒的身影。
林挚起身走到了她的桌旁，笑着问道：“嘿！莫莉，你整节课都在低着头，难道是在自学吗？”
莫莉自己心虚，不敢直视林挚的眼睛，只做出整理资料的模样，口中答道：“反正都是跟不上进度，所以就干脆自己看书了。”
不想这话却得到了米亚的响应，她仍保持着双手托腮凝视授课台的姿势，有些颓丧地应和道：“我也觉得贝寒将军授课越来越快，上节课的时候我听着还挺轻松的，这节课脑子就跟不上了。”
肖泽恩闻言默默无语地看她片刻，回身抓了自己桌面上的虚拟屏过来，放到米亚面前，不冷不热地说道：“你如果把发送这些信息的精力用在听课上，贝寒将军就是讲得再快些，你也能跟得上。”
莫莉扫了一眼那页面也顿感无语，果然又是一些肉麻的信息，每一条都少不了“贝寒将军”，想来是她屏蔽掉了米亚的消息，米亚得不到她的回应，于是就去骚扰肖泽恩了。
米亚却被肖泽恩惹急，噌地站起身来，呛声道：“怎么？我有哪条信息说得不对吗？我对贝寒将军的每句评价都是客观而公正的！”
“白痴。”肖泽恩横她一眼，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她。
莫莉迟疑了一下，好心提醒米亚道：“呃，米亚，你最好不要得罪泽恩，如果结业考试你能和他搭档，成绩拿到优秀都没问题。”
飞行技巧及太空作战的考试是两人搭档，联手驾驶一架飞行器来进行实战模拟，以肖泽恩的能力，就是米亚技术菜点，取得个优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米亚自然也知道这一点，顿时有些气短，伸手搭上肖泽恩的肩膀，说道：“好吧，我不和你计较，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大度。”
莫莉从未见过这样和人道歉的，颇觉无语。可是肖泽恩却很吃米亚这一套，淡淡瞥了米亚一眼，却未挣脱她，反而随着她一同往教室外走去。
林挚又笑着问莫莉：“你打算想和谁一组？”
莫莉耸了下肩膀，无奈苦笑，答道：“这问题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不是我想要选择谁，而要看谁会选择我。估计得除非有人想不开，不打算通过考试，才会来选择和我做搭档。”
林挚勾了勾唇角，“也许我就想不开。”
莫莉他这话当做玩笑，并未上心，只笑了笑，道：“考试离我太远了，我现在更需要解决的难题是晚上的抗眩晕训练。”
她真是对这个训练怵头至极，又觉得反正怎么也跑不了要吐，连晚饭都没敢吃几口，可不想依旧吐得要死要活，最后还是被送进了医疗室。
第二天是如此，第三天、第四天？？仍是这般。
莫莉的生活就像是进入了一种简单模式：上午体能训练，累得要死要活；下午全凭自学，看到贝寒就心慌意乱；晚上抗眩晕训练，吐得死去活来，然后被送进医疗室。
她一直屏蔽贝寒的授课，贝寒对此一直没有任何表示，莫莉心中忐忑的同时又暗自庆幸，觉得只要熬过十天，等授课教官布朗上校回来，她就不用每天都着贝寒的面了。
不想第七天的时候却出现了变化，贝寒没有去授课，授课台上换了新的教官。众人惊讶之余，纷纷猜测贝寒缺课的缘故，他一向守信，言出必行，既说了要代课十天，若无重大原因，绝不会半路改变。
不过大家并没有疑惑太久，晚饭时候，基地智能系统就向大家传达了联盟舰队最新的军报：在谈判无效之后，联盟政府已正式宣布向改造人开战。
餐厅里先是沉默，随即便就爆出了欢呼声，天狼战队是联盟最锐利的剑，它渴望着战斗与荣光，嗜血，才是它压在骨子里的本性。
也是在同一天，莫莉久违的大姨妈终于造访了。莫莉先用卫生纸救了急，然后十分尴尬地向常在提出了需求——她需要姨妈巾。可叫人想不到的是基地里根本就没有储备这一物资，天狼战队的女性队员比起男性毫不逊色，无论体能还是智商，而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们从来不用招待大姨妈。
常在的拟人性已经非常高，声音里带着自然的歉意：“抱歉，莫莉，我无法满足你的要求。基地常规物资储备里没有你要的东西，我需要向基地后勤部打报告，请他们从联盟舰队总司令部调配。”
一条姨妈巾竟然要惊动后勤部，然后转到联盟舰队总司令部去！莫莉简直要崩溃，问道：“这么点东西犯得着向后勤部打报告吗？不可以偷偷地从外面买回来吗？”
常在答道：“不可以，军中要按章办事，再小的东西，也需要走流程。”
莫莉无语，呆呆抱着枕头坐在床边，过了好半晌，才又可怜兮兮地问常在：“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不想搞得人尽皆知。”
常在又道：“那就需要得到基地指挥部的特批，这样就可以跳过后勤部，直接从基地外购入。”
基地指挥部的特批说白了就是贝寒的特批，莫莉听到这个回答简直想死，她没脸去向贝寒要这个特批，索性就去找雷奥，直接要求：“你还是给我注射避孕剂吧。”
雷奥有些惊讶，等清楚了事情缘由，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见着莫莉要恼怒了，这才强自忍住了笑，说道：“你先回去，这事不用你操心了，我来处理。哦，对了，你晚上不用再去受训，我会替你向教官请假。”
莫莉信了他的话，直接回宿舍去等消息，不料没等到姨妈巾，却等到了尤利安的通讯：“莫莉小姐，贝寒将军请您来基地指挥部一趟。”
莫莉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心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完蛋了，雷奥这个骗子，一定是他向基地指挥部提交了申请，为了几包姨妈巾去向贝寒要指挥官特批了。
尤利安听不到她的回应，问道：“莫莉小姐？请问您有在听吗？”
“在听，在听。”莫莉回神，忙应声，停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可以不去吗？能不能向贝寒将军解释一下，我——”
“这是命令，”尤利安笑着打断莫莉的话，“我们是军人，莫莉小姐。”
潜台词就是：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莫莉默了一下，再不好说什么，只得应道：“好的，我马上过去。”
她坐悬浮车过去，进基地总指挥部就像是进刑场，时时刻刻都恨不得转身逃走。为了姨妈巾向指挥官申请特批，这简直太丢人了！更关键的是，这位指挥官还是贝寒，她简直无法想象他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贝寒正在与基地的高级军官开会，尤利安将莫莉暂时安排在会议室外的招待区，微笑说道：“请您稍候，莫莉小姐。”
莫莉点了点头，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心中充满忐忑与羞惭，脑子里不停地模拟一会儿与贝寒见面的情景，他有可能会说什么，然后，她该如何应对。
过了好久，会议室的门才被从内打开，一行军官从内鱼贯而出，有男有女，但都身姿挺拔，英姿飒爽。莫莉忙起身立正站好，目送众人离开，又等片刻，尤利安就前来通知她道：“莫莉小姐，将军要见您。”
莫莉不觉深吸了口气，这才提步往会议室内走去，可就算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建设，在见到贝寒的第一眼，她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涨红了。
偌大的会议室内并无他人，贝寒正独自立在模拟屏前观看敌我双方战备介绍，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莫莉身上时稍稍一顿，鼻翼似是噏动了下，随即，他好看的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
莫莉猜他可能是觉得她麻烦，或者是可笑，所以才会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来。她不由更尴尬，强自镇定着向贝寒行了军礼，“将军，您好！”
贝寒回过身来看向莫莉，目光中带着审视。
莫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把视线放空，然后不等他开口，就先机械地把腹中过了好多遍的稿子念了出来：“将军，我想这是一个误会，我已向雷奥上校明确表示不需要向您申请特批，他可能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所以才会向您提出这个申请。我现在请求撤销这个申请。”
贝寒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疑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莫莉道：“撤销申请？为什么要撤销申请？”
莫莉觉得实在是难堪，艰难地张了张嘴，答道：“我已经决定注射避孕剂，所以，所以，以后也用不到那个东西了，没有必要再费力去买，而这一次，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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