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嗨，莫莉小姐，没认出来吗？”男子意外于莫莉的反应，低下头来看她。他手指抚上自己的下颌，嘴角上挂着痞痞的笑，又问道：“真的认不出来？林挚，我是你最讨厌的那个林挚。”
经他这样一说，莫莉才察觉他的五官其实改变不大，只是眉峰挑得更高了些，眼尾处斜飞往上，细细的画笔勾勒出若隐若现的幽蓝色花纹，随着光线的变幻泛出流离的光芒，藤蔓般勾连缠绕着，一直绵延进了发鬓中。
这样妖魅的眼妆，再配上染成了银白色的短发，叫他变成了华丽而放荡的妖，全无了平日里的阳刚硬朗。
见莫莉直愣愣地看着他，林挚先是讶异地挑了挑眉毛，嘴角上就露出了坏笑，“怎么？被我迷住了吗？”
莫莉依旧沉默不语。他这样的装扮，显然是从舞会里出来的。可他的女伴呢？为什么不见他的女伴？他这样风骚放荡的人，为什么会独自一人从舞会上出来？在这里遇到她，是巧合还是有意？
林挚似是瞧出莫莉有些不对劲，上前一步，伸过手来轻拍她的脸颊，奇道：“嘿！莫莉？”
“你别碰我！”莫莉失控地喊道，用力地挥开了林挚的手。待看到林挚脸上的惊愕，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嗫嚅了一下，有些困难地解释道：“抱歉，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
林挚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微皱着眉头看莫莉，问道：“你怎么了？”
莫莉不想和他说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情，只敷衍道：“没事，我只是感到有些累，我要回去了，再见。”
可林挚好像并不想就这样放她走，他往前追了两步，伸出手来抓莫莉的手臂，却又在半路便就收回了手，只追问她道：“莫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莫莉不肯回答，转身急急地往前走，可还没走几步，林挚就绕到了她身前，挡住了去路。他两个的对峙引来四周不少人的目光，若是平时，莫莉也许会觉得尴尬，可此刻，众人的关注却只叫她感到安全。
“你让开！”莫莉冷声说道。她本就不喜欢林挚这个人，眼下更是对他的纠缠不休感到厌恶。
林挚摊开双手，向着她无赖地笑了笑，夸张地叫道：“哦，莫莉小姐，请千万不要误会我的好意，我只是担心您，您该看看自己的脸色，简直像鬼一样苍白。”
莫莉不知道自己脸色如何，但是想一想也知道好不了。“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需要。请你让开。”
林挚并没有让开，他微微侧头看了看莫莉的耳畔，发现她没有带着通讯器，于是言语间更无顾忌。
“莫莉，以你呆板保守的性格，你不是会来参加这种舞会的人。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林挚收了脸上的嬉笑，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图书馆，“你去图书馆了？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刚才的反应显示出你现在非常厌恶异性的碰触。”
“不用你分析我！”莫莉有一种被人戳穿伪装的尴尬与慌张。她往旁侧走了几步，再一次尝试着绕过面前的林挚。
林挚毫不理会她的恼怒，忽地轻声说道：“你在里面遇到侵犯了？”
这话叫莫莉的身形一僵，她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挚。
林挚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继续说道：“莫莉，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该做的不是逃避，而是勇敢面对，向基地提起控告，你知道基地各处都有监控，要抓他很简单……”
“我没有！”莫莉打断了他的话，她试图使自己表现的镇定，可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体侧紧握成了拳。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叫自己松开了紧扣的齿关，用冷漠的声音说道：“你误会了，我很好。”
林挚停住了话，静默地打量莫莉。莫莉僵直着脖颈，逼着自己与他对视，毫不相让。
片刻之后，林挚的唇角慢慢勾起，放荡与不羁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用放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莫莉，戏谑道：“我现在也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就你这样的身材，怎么可能会有人看得上！”
莫莉暗暗咬牙，不理会他的话语，只问道：“现在你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林挚轻笑着点头，终于肯侧身让开道路，可就在莫莉从他身侧走过时，他却突然笑着问她道：“正好我也要回去，我们搭伴？”
他分明就是故意纠缠，莫莉简直忍无可忍，正要与他翻脸时，突听得不远处有人高声唤她的名字。她寻声望去，行车道上停了一辆敞篷的悬浮车，穿着军装的尤利安坐在车上，微笑着看她，“嗨，莫莉小姐，真是巧，我们又遇到了。”
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莫莉抛下林挚，快走几步赶到尤利安车旁，“你好，上尉。”
尤利安笑着问她道：“莫莉小姐，您是来参加舞会的吗？？”
“不是，我正打算要回去了。”莫莉摇头，迟疑了一下，又道：“上尉，可以请您帮个忙吗？我需要一辆车子，可是我忘记带通讯器了，不知该怎么向基地申请。”
尤利安听她说到这里不由失笑，往车内偏了偏头，“不用申请了，上车吧。真是巧，我正好有事要去新训部，可以让你搭个顺风车。”
莫莉闻言大喜，她现在只两个愿望，一是尽快离开这里，二就是摆脱林挚的纠缠，于是也顾不上与尤利安客气，简单地向他道了一声“谢谢”，直接打开车门上了车子。
尤利安又看了一眼路边的林挚，低声问莫莉：“那是你的同伴吗？要不要一起走？”
“不用！”莫莉的回答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尤利安向着林挚礼貌地点了点头，启动了车子。悬浮车驶出去很远，莫莉忍不住回头去看，就见林挚仍站在那里，双手插兜，姿态懒散。看到她回头，他向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唇瓣无声的张合，像是在对她说着什么。
莫莉回过身去，思忖了很久，才意识到林挚对她说得那个词是“小心”。她不觉蹙眉，小心？是叫她要小心吗？小心什么？
“嘿，莫莉小姐，你在走神，在想些什么？”尤利安突然出声问她道。
尤利安的声音将莫莉的思绪拉回，她转头看他，反应了一下才答道：“哦，没什么，可能是今天看书太多，感觉有些疲惫，总是不由自主的走神。”
“在图书馆里看了一整天书吗？”尤利安有些惊讶，赞道：“莫莉，你真用功。”
莫莉淡淡一笑，不用功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在新训部待满了三年，送走一批批的学员吗？她可不想这样，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她却仍想着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出新训部，真正地进入战队。
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个已经离开的“莫莉”。
有的时候，莫莉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女孩子，她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签下那么决绝的合约，绝对不会是要在新训部里当三年“菜鸟”，她该是想要成为战队的真正一员的。
很快，车子驶出了基地的中心区域，人迹逐渐稀少，莫莉意外的发现，这并不是她来时走过的路。她忽又想起林挚用唇形提醒她的那个词，心中更觉惊疑不定，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瞄向尤利安。
尤利安似乎也在一直关注着她，笑着问道：“怎么了？莫莉小姐？”
图书馆中的遭遇叫莫莉成了惊弓之鸟，也叫她意识到这个地基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安全。她心中暗自戒备，脸上却露出了轻松的神态，“没事，我只是发现这条路好像不是我来时的路。”
尤利安向她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说道：“莫莉小姐，基地的路自然不会只有一条，也许，我比您之前的那位司机更熟悉这里的环境。”
“希望如此。”莫莉笑了笑，停了片刻，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上尉，为什么您没有去参加舞会，今天不是假日吗？您还要工作？”
“其实，我很想去舞会的。”尤利安说道，他转头看向莫莉，唇角夸张地往下撇了撇，做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可是，您知道的，身为副官，将军的工作日就是我的工作日，将军的假日还是我的工作日。”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这话音刚落，他面前操控板上的提示灯就闪了，尤利安看了莫莉一眼，笑道：“您看，将军又在召唤我了，而且还是视频通话。嘿，莫莉小姐，如果将军问起您为什么会在车上，请您一定要替我解释清楚，您只是顺路搭我的车，而不是在和我约会。”
莫莉听出他是在看玩笑，不禁微笑，应道：“好的。”
尤利安清了一下嗓子，换上了一副严肃恭谨的面孔，这才摁下了接通键，“您好，将军，请问有什么吩咐。”
车前的虚拟屏上立刻显示出贝寒的身影来。他应该是在私人办公室里，穿着很随意，军中制式的白色衬衣，领口与袖口的扣子都没有系上。虽然只是一些小小的细节，却叫他整个人的感觉为之一变，像是温和了许多。
可等他一开口，就又变成了那个冷漠孤傲的贝寒将军，“在哪里？”
“在去新训部的路上。”尤利安答道，又主动解释莫莉为何会在车上，“碰巧遇到了莫莉小姐要回去，顺路带她回去。”
贝寒这才看向莫莉。莫莉本想着装不存在，到了眼下实在装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道：“您好，贝寒将军。”
贝寒只略略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又与尤利安说道：“尤利安，办完事情后，尽快回来。”
“是的，将军。”
虚拟屏瞬间消失，尤利安似是松了口气，笑着转头看向莫莉，“您看，这就是副官，你还没能完成长官的上一个命令，他的下一个命令就又到了。”
莫莉安慰他道：“这是贝寒将军对您的信任和倚重。”
尤利安笑笑，玩笑道：“谢谢，莫莉小姐，您说出的话和您的人一样动人。”
车速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待车子从一条小巷中拐出，莫莉就看到了新训部的主楼。尤利安将她放在了通往宿舍的路口上，有些抱歉地说道：“我办完事还要赶回去，就不送您过去了。”
他能载她回来，莫莉已是十分感激，又因刚才对他心生猜忌而感到内疚，于是很真诚地向他表示了感谢，直等他的车子消失在地库口，这才转身急匆匆地回了宿舍。
这是眼下最能叫莫莉感到安全的地方，她并未急于召唤“常在”，而是先将房门锁紧，这才转身倚着房门滑坐到了地上。积累了一个晚上的恐惧与委屈在一刹那爆发出来，莫莉抱紧了双膝，埋头闷声痛哭了起来。
她讨厌这里，讨厌这个全然陌生的社会。
不知道哭了多久，莫莉才重新叫自己平静下来。她擦干净了眼泪，倚着房门呆呆坐了片刻，把“常在”叫了出来，说道：“常在，我把通讯器搞丢了。”
“常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悦耳动听，“没有关系，我会把那个端口作废，给您申请新的通讯器。另外，许辰宇组长曾给您发来了两条消息，请您回来后联系他。”
“我知道了，谢谢。”莫莉停了片刻，又轻声问道：“常在，如果我在基地里受到了他人的侵害，该如何向基地提起控告？”
“常在”并无太大的起伏，平静地答道：“如果遇到暴力侵害，你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联系医疗室，做一个全面而细致的检查。我会替你向基地提起控告，会有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介入调查处理。”
莫莉良久沉默，直到“常在”出声提醒，才说道：“常在，请帮我向基地提起控告，今天晚上在图书馆，我遇到了暴力侵害。”
第二日一早，莫莉如常地参加了早训，在进行五千米长跑时，许辰宇有意放慢了速度跑在她身侧，问道：“莫莉，昨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
莫莉能鼓起勇气通过“常在”向基地提起控告，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身边人的目光，哪怕那其中只有同情和关切。她掩饰地笑了笑，答道：“我一直就在图书馆里，不过不小心迷了路，偏偏通讯器还丢了，也无法联系你，只好自己灰溜溜的回来了。真是抱歉……”
她体能不好，短短几句话断了好几次才喘息着说完。见许辰宇还要说话，莫莉忙摆手，气喘吁吁地说道：“有话一会儿再说吧。”
许辰宇没再多说，向她温和地笑了笑，又陪着她跑了半圈，见再陪下去他也要不达标，这才加快速度往前面去了。
这一天，莫莉咬着牙一直坚持到了训练全部结束，虽然各项成绩依旧不能达标。可这一现象已是引得众人的注目，米亚反应最是夸张，伸手摸了摸莫莉的额头，奇道：“莫莉，你也没发烧啊，难道是发疯了吗？要不要马上送你去医疗室？”
莫莉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有气无力地拍开了米亚的手，无奈说道：“米亚，我只是想叫自己变得更强壮一些。”
许辰宇从一旁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精神可嘉，可是却要量力而行。”
“谢谢，我会注意。”莫莉客气地答道。
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昨天她明明身处危险，他却毫无察觉地转身离去，又或是怕他继续询问昨天晚上的事情，莫莉现在有些不愿与许辰宇接触。她避开了许辰宇的视线，转头看向米亚，问她道：“米亚，你可以指导我的格斗技巧吗？”
米亚对莫莉提出这个要求感到十分惊讶，“莫莉，你要我教你格斗吗？教你是没有问题，只是我怕会控制不好力度，不小心伤到你。”
米亚这话果然不是推托之词，第二天下午，她就在格斗场上一拳打折了莫莉的两根肋骨。莫莉痛得当场就昏死了过去，在医疗室的治疗机里躺了足足一天才出来。米亚满心愧疚，自此说什么也不肯教莫莉格斗术了。
要说一点不沮丧，那真是骗人，莫莉自己对着沙袋猛捶了一个下午，最后抱着沙袋喘得像一条狗。身后有人走过来，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莫莉没有回头，苦笑着问他道：“组长，我是不是很没用？”
片刻的静默之后，一个冷漠的声音从莫莉身后响起，“的确是有些没用。”
莫莉愕然回头看去，身后不远处抱怀而立的并不是许辰宇，而是肖泽恩。
肖泽恩是米亚以前在第三舰队时的战友，智商超高，性格却有些冷漠孤僻，极少和人开口说话。不过，只要开口，一句话就能噎死人。
莫莉倒不奇怪他对于“她很没用”这事的肯定，而是奇怪他怎么会有耐心站在这里看她练习。
肖泽恩撩起眼皮，看了看那沙袋上的红色数据，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吧，莫莉，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有些没用。”
“呃？”莫莉正惊讶着，就听得他又继续说道：“你一共出拳两千九百一十七次，不论是速度还是力度，竟然没有一次能够达标。你不是有些没用，你根本就是个废物。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莫莉低了头，默了好一会儿后，回答道：“抱歉，我不知道。”
肖泽恩依旧是抱怀看她，过得片刻，却上前两步猛地向那沙袋击出了一拳，显示器上的数据顿时变成了达标的绿色。他转头看莫莉，“就在五年前，我也是个体能上的废物。可是现在，我不是了。每个人的最初，不论他的基因有多么优秀，他都是个废物，而这个废物的未来，只有他自己可以决定。目标决定方向，心性决定距离，智商决定速度。”
这段话给莫莉带来了很大触动，也叫她很感动，她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肖泽恩，过了一会儿，谢他道：“谢谢你，肖泽恩，谢谢你对我的鼓励。”
“我没有鼓励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肖泽恩说道，他停顿了一下，又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从你个人情况来分析，你的未来依旧是废物的概率远远大于你不是废物的概率。”
莫莉不由一默，颇有些无语，“好吧，我也收回刚才向你道谢的话。”
肖泽恩没有理会她，只转身走到另外一侧的沙袋处，开始练拳。莫莉立在原处默默看了两眼，转过身去也继续对着自己的沙袋练习，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出声问道：“是什么叫你从五年前开始改变？”
肖泽恩停下来，转头打量莫莉片刻，淡淡说道：“米亚，和她比智商我有点胜之不武，所以，我决定和她比武力。”
要和米亚比武力……莫莉几乎给他这个念头跪了，呆了片刻，喃喃说道：“我突然对自己又有信心了。”她咬了咬牙，猛地回身给了那沙袋一个后旋踢，出人意料地，指标灯竟然转绿了。莫莉惊喜交加，不禁跳了起来，指着那显示灯对肖泽恩叫道：“快看，快看，达标了！我这是达标了，是不是？”
肖泽恩瞥了她一眼，面上第一次有了些表情，十分不屑地吐出两个字来，“弱智……”
也许是因为那一次绿灯的鼓励，也可能是莫莉总算摸到了一些门道，等她结束这半天的练习时，显示器上的各项指标终于不再是零，虽然都是可怜的个位数，可即便只是“0”和“1”的差别，这也是本质上的差别。
从格斗训练馆中出来，虽然身体疲惫不堪，莫莉内心却是带着淡淡的喜悦，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常在”在通讯器里联系上她，叫她去新训部行政区会议室去见一个叫翠西的女中校。
会议室不大，全封闭的格局，女中校面容严肃，开门见山地和莫莉说道：“少尉，针对你向基地提起的控告，基地已经调查过当日所有出入过图书馆的人员，并没有符合你控告中特征的男性。”
莫莉听得一愣，“没有？”
“是的，没有。”女中校点头，声音冷静平稳，“当日进入图书馆的一共一百二十六人，其中男性七十七人，女性四十九人，没有一人符合你所描述的特征。”
经他这样一说，莫莉才察觉他的五官其实改变不大，只是眉峰挑得更高了些，眼尾处斜飞往上，细细的画笔勾勒出若隐若现的幽蓝色花纹，随着光线的变幻泛出流离的光芒，藤蔓般勾连缠绕着，一直绵延进了发鬓中。
这样妖魅的眼妆，再配上染成了银白色的短发，叫他变成了华丽而放荡的妖，全无了平日里的阳刚硬朗。
见莫莉直愣愣地看着他，林挚先是讶异地挑了挑眉毛，嘴角上就露出了坏笑，“怎么？被我迷住了吗？”
莫莉依旧沉默不语。他这样的装扮，显然是从舞会里出来的。可他的女伴呢？为什么不见他的女伴？他这样风骚放荡的人，为什么会独自一人从舞会上出来？在这里遇到她，是巧合还是有意？
林挚似是瞧出莫莉有些不对劲，上前一步，伸过手来轻拍她的脸颊，奇道：“嘿！莫莉？”
“你别碰我！”莫莉失控地喊道，用力地挥开了林挚的手。待看到林挚脸上的惊愕，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嗫嚅了一下，有些困难地解释道：“抱歉，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
林挚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微皱着眉头看莫莉，问道：“你怎么了？”
莫莉不想和他说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情，只敷衍道：“没事，我只是感到有些累，我要回去了，再见。”
可林挚好像并不想就这样放她走，他往前追了两步，伸出手来抓莫莉的手臂，却又在半路便就收回了手，只追问她道：“莫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莫莉不肯回答，转身急急地往前走，可还没走几步，林挚就绕到了她身前，挡住了去路。他两个的对峙引来四周不少人的目光，若是平时，莫莉也许会觉得尴尬，可此刻，众人的关注却只叫她感到安全。
“你让开！”莫莉冷声说道。她本就不喜欢林挚这个人，眼下更是对他的纠缠不休感到厌恶。
林挚摊开双手，向着她无赖地笑了笑，夸张地叫道：“哦，莫莉小姐，请千万不要误会我的好意，我只是担心您，您该看看自己的脸色，简直像鬼一样苍白。”
莫莉不知道自己脸色如何，但是想一想也知道好不了。“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需要。请你让开。”
林挚并没有让开，他微微侧头看了看莫莉的耳畔，发现她没有带着通讯器，于是言语间更无顾忌。
“莫莉，以你呆板保守的性格，你不是会来参加这种舞会的人。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林挚收了脸上的嬉笑，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图书馆，“你去图书馆了？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刚才的反应显示出你现在非常厌恶异性的碰触。”
“不用你分析我！”莫莉有一种被人戳穿伪装的尴尬与慌张。她往旁侧走了几步，再一次尝试着绕过面前的林挚。
林挚毫不理会她的恼怒，忽地轻声说道：“你在里面遇到侵犯了？”
这话叫莫莉的身形一僵，她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挚。
林挚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继续说道：“莫莉，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该做的不是逃避，而是勇敢面对，向基地提起控告，你知道基地各处都有监控，要抓他很简单……”
“我没有！”莫莉打断了他的话，她试图使自己表现的镇定，可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体侧紧握成了拳。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叫自己松开了紧扣的齿关，用冷漠的声音说道：“你误会了，我很好。”
林挚停住了话，静默地打量莫莉。莫莉僵直着脖颈，逼着自己与他对视，毫不相让。
片刻之后，林挚的唇角慢慢勾起，放荡与不羁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用放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莫莉，戏谑道：“我现在也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就你这样的身材，怎么可能会有人看得上！”
莫莉暗暗咬牙，不理会他的话语，只问道：“现在你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林挚轻笑着点头，终于肯侧身让开道路，可就在莫莉从他身侧走过时，他却突然笑着问她道：“正好我也要回去，我们搭伴？”
他分明就是故意纠缠，莫莉简直忍无可忍，正要与他翻脸时，突听得不远处有人高声唤她的名字。她寻声望去，行车道上停了一辆敞篷的悬浮车，穿着军装的尤利安坐在车上，微笑着看她，“嗨，莫莉小姐，真是巧，我们又遇到了。”
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莫莉抛下林挚，快走几步赶到尤利安车旁，“你好，上尉。”
尤利安笑着问她道：“莫莉小姐，您是来参加舞会的吗？？”
“不是，我正打算要回去了。”莫莉摇头，迟疑了一下，又道：“上尉，可以请您帮个忙吗？我需要一辆车子，可是我忘记带通讯器了，不知该怎么向基地申请。”
尤利安听她说到这里不由失笑，往车内偏了偏头，“不用申请了，上车吧。真是巧，我正好有事要去新训部，可以让你搭个顺风车。”
莫莉闻言大喜，她现在只两个愿望，一是尽快离开这里，二就是摆脱林挚的纠缠，于是也顾不上与尤利安客气，简单地向他道了一声“谢谢”，直接打开车门上了车子。
尤利安又看了一眼路边的林挚，低声问莫莉：“那是你的同伴吗？要不要一起走？”
“不用！”莫莉的回答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尤利安向着林挚礼貌地点了点头，启动了车子。悬浮车驶出去很远，莫莉忍不住回头去看，就见林挚仍站在那里，双手插兜，姿态懒散。看到她回头，他向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唇瓣无声的张合，像是在对她说着什么。
莫莉回过身去，思忖了很久，才意识到林挚对她说得那个词是“小心”。她不觉蹙眉，小心？是叫她要小心吗？小心什么？
“嘿，莫莉小姐，你在走神，在想些什么？”尤利安突然出声问她道。
尤利安的声音将莫莉的思绪拉回，她转头看他，反应了一下才答道：“哦，没什么，可能是今天看书太多，感觉有些疲惫，总是不由自主的走神。”
“在图书馆里看了一整天书吗？”尤利安有些惊讶，赞道：“莫莉，你真用功。”
莫莉淡淡一笑，不用功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在新训部待满了三年，送走一批批的学员吗？她可不想这样，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她却仍想着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出新训部，真正地进入战队。
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个已经离开的“莫莉”。
有的时候，莫莉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女孩子，她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签下那么决绝的合约，绝对不会是要在新训部里当三年“菜鸟”，她该是想要成为战队的真正一员的。
很快，车子驶出了基地的中心区域，人迹逐渐稀少，莫莉意外的发现，这并不是她来时走过的路。她忽又想起林挚用唇形提醒她的那个词，心中更觉惊疑不定，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瞄向尤利安。
尤利安似乎也在一直关注着她，笑着问道：“怎么了？莫莉小姐？”
图书馆中的遭遇叫莫莉成了惊弓之鸟，也叫她意识到这个地基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安全。她心中暗自戒备，脸上却露出了轻松的神态，“没事，我只是发现这条路好像不是我来时的路。”
尤利安向她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说道：“莫莉小姐，基地的路自然不会只有一条，也许，我比您之前的那位司机更熟悉这里的环境。”
“希望如此。”莫莉笑了笑，停了片刻，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上尉，为什么您没有去参加舞会，今天不是假日吗？您还要工作？”
“其实，我很想去舞会的。”尤利安说道，他转头看向莫莉，唇角夸张地往下撇了撇，做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可是，您知道的，身为副官，将军的工作日就是我的工作日，将军的假日还是我的工作日。”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这话音刚落，他面前操控板上的提示灯就闪了，尤利安看了莫莉一眼，笑道：“您看，将军又在召唤我了，而且还是视频通话。嘿，莫莉小姐，如果将军问起您为什么会在车上，请您一定要替我解释清楚，您只是顺路搭我的车，而不是在和我约会。”
莫莉听出他是在看玩笑，不禁微笑，应道：“好的。”
尤利安清了一下嗓子，换上了一副严肃恭谨的面孔，这才摁下了接通键，“您好，将军，请问有什么吩咐。”
车前的虚拟屏上立刻显示出贝寒的身影来。他应该是在私人办公室里，穿着很随意，军中制式的白色衬衣，领口与袖口的扣子都没有系上。虽然只是一些小小的细节，却叫他整个人的感觉为之一变，像是温和了许多。
可等他一开口，就又变成了那个冷漠孤傲的贝寒将军，“在哪里？”
“在去新训部的路上。”尤利安答道，又主动解释莫莉为何会在车上，“碰巧遇到了莫莉小姐要回去，顺路带她回去。”
贝寒这才看向莫莉。莫莉本想着装不存在，到了眼下实在装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道：“您好，贝寒将军。”
贝寒只略略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又与尤利安说道：“尤利安，办完事情后，尽快回来。”
“是的，将军。”
虚拟屏瞬间消失，尤利安似是松了口气，笑着转头看向莫莉，“您看，这就是副官，你还没能完成长官的上一个命令，他的下一个命令就又到了。”
莫莉安慰他道：“这是贝寒将军对您的信任和倚重。”
尤利安笑笑，玩笑道：“谢谢，莫莉小姐，您说出的话和您的人一样动人。”
车速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待车子从一条小巷中拐出，莫莉就看到了新训部的主楼。尤利安将她放在了通往宿舍的路口上，有些抱歉地说道：“我办完事还要赶回去，就不送您过去了。”
他能载她回来，莫莉已是十分感激，又因刚才对他心生猜忌而感到内疚，于是很真诚地向他表示了感谢，直等他的车子消失在地库口，这才转身急匆匆地回了宿舍。
这是眼下最能叫莫莉感到安全的地方，她并未急于召唤“常在”，而是先将房门锁紧，这才转身倚着房门滑坐到了地上。积累了一个晚上的恐惧与委屈在一刹那爆发出来，莫莉抱紧了双膝，埋头闷声痛哭了起来。
她讨厌这里，讨厌这个全然陌生的社会。
不知道哭了多久，莫莉才重新叫自己平静下来。她擦干净了眼泪，倚着房门呆呆坐了片刻，把“常在”叫了出来，说道：“常在，我把通讯器搞丢了。”
“常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悦耳动听，“没有关系，我会把那个端口作废，给您申请新的通讯器。另外，许辰宇组长曾给您发来了两条消息，请您回来后联系他。”
“我知道了，谢谢。”莫莉停了片刻，又轻声问道：“常在，如果我在基地里受到了他人的侵害，该如何向基地提起控告？”
“常在”并无太大的起伏，平静地答道：“如果遇到暴力侵害，你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联系医疗室，做一个全面而细致的检查。我会替你向基地提起控告，会有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介入调查处理。”
莫莉良久沉默，直到“常在”出声提醒，才说道：“常在，请帮我向基地提起控告，今天晚上在图书馆，我遇到了暴力侵害。”
第二日一早，莫莉如常地参加了早训，在进行五千米长跑时，许辰宇有意放慢了速度跑在她身侧，问道：“莫莉，昨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
莫莉能鼓起勇气通过“常在”向基地提起控告，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身边人的目光，哪怕那其中只有同情和关切。她掩饰地笑了笑，答道：“我一直就在图书馆里，不过不小心迷了路，偏偏通讯器还丢了，也无法联系你，只好自己灰溜溜的回来了。真是抱歉……”
她体能不好，短短几句话断了好几次才喘息着说完。见许辰宇还要说话，莫莉忙摆手，气喘吁吁地说道：“有话一会儿再说吧。”
许辰宇没再多说，向她温和地笑了笑，又陪着她跑了半圈，见再陪下去他也要不达标，这才加快速度往前面去了。
这一天，莫莉咬着牙一直坚持到了训练全部结束，虽然各项成绩依旧不能达标。可这一现象已是引得众人的注目，米亚反应最是夸张，伸手摸了摸莫莉的额头，奇道：“莫莉，你也没发烧啊，难道是发疯了吗？要不要马上送你去医疗室？”
莫莉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有气无力地拍开了米亚的手，无奈说道：“米亚，我只是想叫自己变得更强壮一些。”
许辰宇从一旁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精神可嘉，可是却要量力而行。”
“谢谢，我会注意。”莫莉客气地答道。
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昨天她明明身处危险，他却毫无察觉地转身离去，又或是怕他继续询问昨天晚上的事情，莫莉现在有些不愿与许辰宇接触。她避开了许辰宇的视线，转头看向米亚，问她道：“米亚，你可以指导我的格斗技巧吗？”
米亚对莫莉提出这个要求感到十分惊讶，“莫莉，你要我教你格斗吗？教你是没有问题，只是我怕会控制不好力度，不小心伤到你。”
米亚这话果然不是推托之词，第二天下午，她就在格斗场上一拳打折了莫莉的两根肋骨。莫莉痛得当场就昏死了过去，在医疗室的治疗机里躺了足足一天才出来。米亚满心愧疚，自此说什么也不肯教莫莉格斗术了。
要说一点不沮丧，那真是骗人，莫莉自己对着沙袋猛捶了一个下午，最后抱着沙袋喘得像一条狗。身后有人走过来，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莫莉没有回头，苦笑着问他道：“组长，我是不是很没用？”
片刻的静默之后，一个冷漠的声音从莫莉身后响起，“的确是有些没用。”
莫莉愕然回头看去，身后不远处抱怀而立的并不是许辰宇，而是肖泽恩。
肖泽恩是米亚以前在第三舰队时的战友，智商超高，性格却有些冷漠孤僻，极少和人开口说话。不过，只要开口，一句话就能噎死人。
莫莉倒不奇怪他对于“她很没用”这事的肯定，而是奇怪他怎么会有耐心站在这里看她练习。
肖泽恩撩起眼皮，看了看那沙袋上的红色数据，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吧，莫莉，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有些没用。”
“呃？”莫莉正惊讶着，就听得他又继续说道：“你一共出拳两千九百一十七次，不论是速度还是力度，竟然没有一次能够达标。你不是有些没用，你根本就是个废物。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莫莉低了头，默了好一会儿后，回答道：“抱歉，我不知道。”
肖泽恩依旧是抱怀看她，过得片刻，却上前两步猛地向那沙袋击出了一拳，显示器上的数据顿时变成了达标的绿色。他转头看莫莉，“就在五年前，我也是个体能上的废物。可是现在，我不是了。每个人的最初，不论他的基因有多么优秀，他都是个废物，而这个废物的未来，只有他自己可以决定。目标决定方向，心性决定距离，智商决定速度。”
这段话给莫莉带来了很大触动，也叫她很感动，她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肖泽恩，过了一会儿，谢他道：“谢谢你，肖泽恩，谢谢你对我的鼓励。”
“我没有鼓励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肖泽恩说道，他停顿了一下，又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从你个人情况来分析，你的未来依旧是废物的概率远远大于你不是废物的概率。”
莫莉不由一默，颇有些无语，“好吧，我也收回刚才向你道谢的话。”
肖泽恩没有理会她，只转身走到另外一侧的沙袋处，开始练拳。莫莉立在原处默默看了两眼，转过身去也继续对着自己的沙袋练习，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出声问道：“是什么叫你从五年前开始改变？”
肖泽恩停下来，转头打量莫莉片刻，淡淡说道：“米亚，和她比智商我有点胜之不武，所以，我决定和她比武力。”
要和米亚比武力……莫莉几乎给他这个念头跪了，呆了片刻，喃喃说道：“我突然对自己又有信心了。”她咬了咬牙，猛地回身给了那沙袋一个后旋踢，出人意料地，指标灯竟然转绿了。莫莉惊喜交加，不禁跳了起来，指着那显示灯对肖泽恩叫道：“快看，快看，达标了！我这是达标了，是不是？”
肖泽恩瞥了她一眼，面上第一次有了些表情，十分不屑地吐出两个字来，“弱智……”
也许是因为那一次绿灯的鼓励，也可能是莫莉总算摸到了一些门道，等她结束这半天的练习时，显示器上的各项指标终于不再是零，虽然都是可怜的个位数，可即便只是“0”和“1”的差别，这也是本质上的差别。
从格斗训练馆中出来，虽然身体疲惫不堪，莫莉内心却是带着淡淡的喜悦，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常在”在通讯器里联系上她，叫她去新训部行政区会议室去见一个叫翠西的女中校。
会议室不大，全封闭的格局，女中校面容严肃，开门见山地和莫莉说道：“少尉，针对你向基地提起的控告，基地已经调查过当日所有出入过图书馆的人员，并没有符合你控告中特征的男性。”
莫莉听得一愣，“没有？”
“是的，没有。”女中校点头，声音冷静平稳，“当日进入图书馆的一共一百二十六人，其中男性七十七人，女性四十九人，没有一人符合你所描述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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