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55.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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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底下的状况鸿叔是知道的, 上一次和李牧去的时候就见到了, 但这一次他还没进镇子就被一群士兵围住了。

“官老爷这是怎么了?”鸿叔一边老老实实的接受这一小队士兵的检查一边疑惑地问。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被询问的士兵有些没好气,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你哪来的,还不知道?”

因为这, 那士兵更加戒备起来。

“我后头山上的,不过平日里少下来, 兵老爷您给说道说道?”民不与官斗,鸿叔也摆低了姿态。

“山上的?”

鸿叔回头指了指自己下来的那座山。

那群士兵又疑惑地打量鸿叔,见鸿叔一身值不了几个钱的行头, 又是一背篓的竹笋再加上一张干瘪的兔皮, 顿时信了七/八分。

“进去吧, 没事少来这里。”士兵放行, “天黑前赶紧出来, 夜里封镇!”

鸿叔不明就里,背了东西,进了镇。

进镇之后, 他找到相熟的卖家, 才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大约在十天之前, 镇上传出消息,说曾经有人见过那袁国大将军在这一带附近出现, 所以现在的三万大兵已经全部聚集到了这附近。

要不了两天, 连同这镇子和附近的几座山头一起, 都要被封锁, 不许进也不许出,直到找到人为止。

这一次,大宁国可是来真的。

士兵大批驻扎进镇子和附近临时搭建的营地,镇上的人都人心惶惶,鸿叔早早的把东西出手出去之后,便往回走。

临出来,自然免不了又要被检查一番。

“见过这个人没?”检查完,一旁的士兵把鸿叔领到了墙边,指着上面的一张通缉令问道。

鸿叔看了两眼,那袁国的大将剑眉星目,一张脸倒是长得十分俊俏。

掩去眼中的惊讶,鸿叔一脸憨厚地摇头,“没见过,我哪能见到他呀,要见到还不得赶紧去通报啊?不说通报有钱吗?”

那群几乎不眠不休守门的士兵见多了鸿叔这样的人,顿时就没了耐心,“他右腿大腿上受了伤,模样是少见的俊俏,大概这么高,真没见过?”

鸿叔再次摇头,“真没见过。”

士兵见状,这才放行。

鸿叔背着空背篓,转身向着山里走去。

离开了镇子,他脸上的憨厚不见踪影,精光烁烁的眸子中闪过几分不安。

李牧那媳妇儿在床上都躺了十来天了,就算是新婚媳妇害羞不敢出门,再两天估计村里的人也都该要起疑了。

鸿叔虽然不知道李牧到底在打什么注意,但李牧做的决定,他信。

无声长叹一声,鸿叔加快了步伐。

山上半下午时,山里头来了个农妇,年龄大概有四十来岁,说是镇子对面那山里头的。

进了村就打听李牧,问原因,也不说。

好事儿的就把他领到了李牧家院子里,不过半下午那会儿李牧还在水塘边放鸭子,还没回家。他家那媳妇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李牧家没人,所以人又给领去了村口那大石头附近等着。

夕阳西下时,李牧从山后头绕了回来,把鸭子放进小院又准备了些细碎的饲料喂了,正准备忙其它,就被眼尖的狗娃子他娘瞧见了。

“李牧,你家那客人到底来找你干啥的?”狗娃子他娘叫作徐田,性格颇为开朗耿直。

“客人?”李牧不解,黑眸中有淡淡疑惑。

“还不知道啊?”徐田笑道:“就下午来村里指明要找你打听你的那个妇人啊?”

李牧动作停下,声音猛然拔高,“她在哪?”

李牧先是进了屋,但屋子当中并没有预料中的人,除了仲修远,依旧空荡荡。

“别找了,不在你家,估计还在村头那大石头前坐着呢!”徐田也急,“这会儿天都黑了,人该不是回去了吧?她可是半下午就来了。”

半下午到现在都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了,这万一是个没耐性的,估计早就走人了。

李牧不等她再说,转身就向着春头那大石头前跑去,徐田见了,连忙撂下手中的篮子追了上去。

李牧速度很快,眨眼片刻就跑完了半个村。

在村口附近停下脚,李牧远远地望着背对着村子坐在石头上的那妇人,屏住了呼吸。

妇人大概四十岁的模样,挽起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身上打着不少补丁的衣服看得出她的日子有些拮据。

李牧放缓了脚步,慢慢的向着那边走去,快到石头前时,徐田也跟了过来。

坐在石头前的那妇人听见了动静,回过头来。

李牧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对方。

徐田有些疑惑,她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怎么李牧,你不认识她?”

听到李牧两个字,猜测得到证实,坐在石头上的那妇人站了起来。

她来到了李牧的面前,打量着李牧,神色间也因为两人的靠近而越发的忐忑不安起来。

妇人长相还算中等,虽然村里头的人收拾得都简单,但这并不影响她犹存的风韵。

李牧张了张嘴,声音却哽在喉间,无法发出。

最终还是那妇人先开了口,她略有些忐忑又有些害怕地问道:“你是李牧?”

李牧点了点头,看着面前这妇人的模样,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这人的身份,正因为猜出了她的身份,李牧的两只眼睛也有些泛红。

徐田在两人间来回张望,见两人都没开口她打破沉默,“李牧,你看这天色也晚了,要不你先带她去你家?”

李牧闻言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领了人去自己家中。

进了堂屋,李牧点燃了油灯。

此刻,腿伤好得差不多的仲修远也闻声出来。

仲修远本就眉骨深邃容颜俊美,此刻虽然一身麻衣,凌厉之气也内敛,但这并不妨碍他夺人目光。

“他是?”妇人转移话题。

“他是我媳妇。”李牧来到仲修远身边,迟疑片刻他教导道:“你……叫婶婶吧!”

仲修远未开口,他往旁退去一步,但量是眼底冷意凝然,也掩不住面色微红。

“没事没事。”那妇人挥手作不在意。

“叫人。”李牧一双过分冷冽的眸子把他的衬得近乎冷漠。

仲修远侧脸,眸若寒星。

见仲修远不开口,李牧突的靠近他伸手搂住他的腰,让两人的姿势瞬间变成面对着面,“叫不叫?”

李牧的突然靠近让仲修远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心跳也开始加速,他往后躲去,但李牧环在他腰上的手力道很大,不容拒绝。

察觉到仲修远无声地挣扎,李牧凑上前去,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面无表情的轻声说道:“不然我就亲你了。”

正挣扎的仲修远身体一僵,他诧异地抬眼看向李牧,一抬头,却见李牧的脸正向着他靠拢。

仲修远吓了一跳。

李牧这人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狠角色,他说什么从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见仲修远依旧闭嘴不说,李牧继续前倾,大有在仲修远唇上落下一吻的架势。

因为两人面对着面身体契合无比的原因,仲修远感受着隔着衣服外那属于李牧的气息与温度,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靠近,即使是之前同床共枕,也从未如此过。

“放开。”仲修远低声呵斥,故作生气,却不知自己面色绯红,又羞又躁不敢抬眼看人的模样是多么的诱/人。

“你是我媳妇儿。”李牧面不改色的再次强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我李牧你就得姓李。”

李牧的无理霸道强势让仲修远一股热气从脚底涌上背脊,那一刻,他就如同一叶扁舟,李牧就是那激流的河水,荡得他心慌慌,荡得他意乱无比。

“谁要与你姓李?”仲修远垂眸,红了耳廓,李修远,李修远,这名字可没有他本来的好听。

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李牧,仲修远又觉得那名字也不难听。

察觉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仲修远脑中嗡的一声巨响,羞耻狂野地吞噬着他胸中所有的呼吸,直到他快要窒息。

就这么眨眼片刻的时间,黑眸幽深的李牧已经凑了过来。

仲修远微不可查的往后仰去,一张脸憋得通红,他也很想全力反抗,却怎么也无法遏制那燥/热的心,无法压抑那暴涨的渴/望。

就在李牧的唇已经快碰到他的唇时,仲修远才狼狈不堪地轻声开了口,叫了人,“婶婶。”

那妇人见两个男人如此,眼中有惊讶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复常态,“唉,好,好。”

“我去倒茶。”仲修远挣脱李牧的手,不敢抬眼看李牧,他转身往门外逃去。

“……害羞,要调/教才乖。”

听着身后传来的话,半只脚已踏出房门的中修远脚下一个趔趄,面色绯红溃不成军的他,逃也般的窜进了厨房。

张舒兰的儿子龚光远可不是个好人。

他和他妈张舒兰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应该说是更有甚之而无不及才对。

龚光远从小就是家里宠出来的乖僻性子,在村里,那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

前两年他娘张舒兰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风声,知道县衙里面招人,硬是把家里养的家畜还有地里的东西全部卖了,塞了钱让他进去了。

原本众人以为他在那里做不了多久,就得收拾包裹回来,但没成想他这一做居然真的做了两三年。

龚光远在县衙里面弄了个职务,他娘张舒兰就开始得瑟了,逢人便说她儿子是吃官饭的,动不动就是抓去坐牢抓去充兵,就好像她儿子真有那能耐似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总的来说村里的人还是开心的,毕竟少了这么个小霸王。

至于龚光远在镇上的事情,村里的人还是知道些的。

他在村里就霸道习惯了,下了山之后并没有收敛,反而是结交了一群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据说在山下还打闹得热闹。

这怎么的,龚光远突然就被府衙除名了?

夜幕之中,原本还只当张舒兰又开始乱闹腾的众人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的瞌睡也不睡了,纷纷竖起耳朵听着。

鸿叔一听这话,立刻就来气,他把允儿放进屋内然后站到了李牧身边,“你放屁!你儿子被府衙除名那是迟早的事情,关李牧啥事?你不要血口喷人。”

张舒兰最见不得别人说她儿子不好,在她眼里,她儿子那就是品行端正大有前途的有为青年!

“你个老不死的,你说谁被除名是迟早的事,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把你嘴巴都撕了!”张舒兰跳脚。

鸿叔闻言却是被气笑了,“也不知道谁比我还大两岁呢,老不死?你也就是个老不死吧!”

若说张舒兰第二不能忍的就是别人数落她儿子,那第一不能忍的绝对就是别人说她老,鸿叔这倒好,一句比一句戳心。

见着那张舒兰被鸿叔气得不行的模样,李牧都有些想笑。

当年招兵的怎么就没想着把鸿叔带上?若他进了军营,战前叫阵,怕是就连仲修远都镇定不了。

李牧这一肚子的火气被鸿叔给笑没了,那边张舒兰却是已经吃了一肚子的□□。

“少给我在这里打哈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张舒兰捡起地上的棍子,作势又要打人。

“你敢!”鸿叔才不怕她。

“他害我儿子被府衙除名,我有什么不敢?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张舒兰真的是已经气疯了。

“你个疯婆子乱说什么,什么叫李牧害你家儿子被除名?他做什么了你凭什么这么说?”鸿叔早就看不惯张舒兰了,只是一直没逮着机会。

“那杂碎前两天下了一趟山,进了府衙,然后我儿子这两天就被除名了,这不是他害的是谁害的?”张舒兰一边数落着一边朝四周的人看,看上去似乎是希望四周的人帮她出头。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其它地方,回避着张舒兰的视线。

张舒兰见没人帮自己,一跺脚,越发的泼妇,“我儿子刚才回来,一回来就哭,要不是受了委屈他能这样?”

说起这事,张舒兰就心痛得不行。

她这儿子从小就懂事孝顺,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从来都记得给她留一份,最近两年下了山更是懂事不少,每次回来都给她带不少好东西。

平时在家里她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这李牧到好,居然敢把她儿子害成这样!

“你个老娘们儿,你血口喷人!”鸿叔到底还是和张舒兰不同,他就算是气急了也决不会如同张舒兰那般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往外吐。

“李牧下山的时候,我一直陪在他的身旁,他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鸿叔瞪红了眼看向四周的人,“你别跟个疯狗似的到处咬人。”

鸿叔这人性格虽然急,脾气也大,但他为人处事村里的人还是看得见的,面对鸿叔的解释众人倒是信了八分。

剩下的两分,想想龚光远的性格,众人自然也都偏向了李牧。

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李牧真的害得龚光远被府衙除名,村里头那也都是恨不得张灯结彩鞭炮连天的庆祝的,绝不会有人说他一句不是。

李牧才回来可能不清楚龚光远这人是个什么性格,但村里的众人却是一清二楚。

下山之后,龚光远眼珠子就长到脑袋顶上去了。但凡是村里的人下去的,他一概不认识,就算是面对面见着了也是装傻。

这也就算了,平日里村里的人也求不到他头上去,你不认识我我还不想认识你呢。

可村里的人偶尔弄些野味或者小菜去山下换钱的时候,一但路上遇上了他,那都免不了要被奚落一番。什么穷苦寒酸难听的话他都说的出口,就好像他不是在村里长大的一样。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向着这小瘪犊子?我看就是盼着他给你送老吧?”张舒兰冷哼一声,根本不把鸿叔的话当作一回事。

鸿叔被反咬一口,也是气,“你儿子是个什么品性大家都知道,他在山底下赌博欠了不少钱,还招惹人家姑娘,这些事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以为谁不知道吗?”

鸿叔不给张舒兰开口的机会又道:“我看这次啊,就是县太爷清理门户。”

“你、你个老不死的说谁呢!”张舒兰说不赢,拿了手中的棍子就往鸿叔的脑袋上敲。

鸿叔可不年轻,这一下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黑暗当中,院子中的一切都仅靠着李牧客厅中那微弱的油灯照亮,灯光灰暗有些看不清。

鸿叔只听见风声,正反射性地抬手护住头,那风声便戛然而止。

李牧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张舒兰手中的棍子。

他在张舒兰惊讶地看过来时手上猛的用力,直接把她手中的棍子扯了出来,然后扔到了远处。

做完这些,李牧不再掩藏自己隐藏起来的杀气,他上前一步,冷冷地瞪着张舒兰,“滚!”

李牧觉得,自己向来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

但有的时候,能动手尽量别逼逼才是硬道理。

张舒兰果然怕了,她狼狈地退后了两步,捂着因为突然被抢走棍子扯痛的手,脸色一阵发白。

五六年前的李牧好欺负,可现在的李牧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了。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张舒兰立刻便把主意打到了四周那些人身上,她挺起胸脯瞪向李牧,“我是村长夫人,你还敢打我不成?”

李牧目光森冷,自他周身散发出的杀气冰冷渗人,正当他要有所动作,面前的张舒兰却突然脚下一软,单膝跪了下去!

张舒兰突兀的举动,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就连李牧也惊讶了片刻。

回过神来后,众人顿时就热闹了,张舒兰这是做啥?

面对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众人,张舒兰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神色惊恐的朝着四周望了一圈,然后惊魂未定的大声吆喝道:“闭嘴,笑什么笑!”

听着张舒兰的吆喝,众人虽然压抑了些但是笑声却更清晰了。

“村长夫人,我说你这是做啥呢?怎么动不动就下跪呀?”出声的是狗娃子他娘,看笑话的她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奚落。

狗娃子他娘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不再压抑,笑得更加过分。

张舒兰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回头看向李牧,“我告诉你,这事情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小心我让你在村里……”

“哎哟!”张舒兰到了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她两只脚就再次软了下去,对准李牧的方向咚的一声双膝下跪。

因为动作突然,张舒兰两只手都撑到了地上整个人向前倾倒,像是给李牧磕了个头。

见着她这模样,周围的人笑着笑着突然停下,他们都察觉到一些不对。

一开始还可以说是张舒兰没站稳脚滑,这一下可就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了。

这些个人本就不是什么心宽的人,都做过亏心的事,虽然他们现在笑话张舒兰,可他们自己也没比张舒兰好多少。

张舒兰自己显然也是被吓到了,她比其他的人吓得还厉害,因为她亏心事做得更多。

“你、你给我等着……”张舒兰顾不上其它,转身狼狈的往自己家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四处张望,活像见了鬼。

其他人见了也是一阵毛骨悚然,没多久,众人就开始四处散去。

里屋,坐在床上的仲修远垂眸间看了一眼手边的小娃娃,“刚刚的事情不许说出去,知道了吗?”

允儿点了好几下头,然后上前,把小手里抓着的小石子全部放在了仲修远手中,并且崇拜地看着他讨好地叫了一声,“婶婶。”

他刚刚可是都看见了,婶婶他可厉害了,用小石子就把坏人打跑了。

仲修远听见那两字,耳红面赤,手一抖,石子从指缝间漏下,“不许那么叫我。”

允儿闻言歪着小脑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疑惑,刚刚婶婶叫他捡石子的时候不是还说要听‘婶婶’的话吗?

贴满了大红囍字的新房,提前几天就拆下来洗过的已经泛白的床幔,摆满了花生野果廉价喜糖的桌子,大红的喜袍,四目相对的两人。

李牧微微瞪着眼看着面前床上躺着的人,血液滞留全身发寒的他嘴角抿起一抹冰冷的幅度,这人不应该在这里,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现在会是这个状况?

他以前见过仲修远,那是他还在军营的时候,一共见过两次,两次都记忆犹新。

仲修远这样的人,可以说是让他们整个大宁军营的人都记忆犹新,没一个能轻易忘得掉的。

他第一次见到仲修远的时候,是在四年前的一次埋伏作战中。

军队的人发现了仲修远的行踪,所以大将军亲自带队埋伏在了一片林地间,准备迂回包围擒贼先擒王。去时所有人都壮志雄心,结果却被反迂回包围打了个屁滚尿流。

那一次的行动是仲修远故意透露了自己的行踪,以自己作为诱饵,故意引诱他们上当的作战。

当时李牧他们大队是那一次行动的先头兵,打起来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过他一眼。

其实原本那一场仗他们是不应该输的那么惨的,当时他们人数是对方的两倍,就算是硬拼也不至于输得太惨,可是仲修远硬是凭借着三万多的兵力,把他们将近五、六万人打折了一半。

当初他们先头部队埋伏在前面林间,大将军却领着一众军师在后头三里开外,探子到前面探了路再回将军那儿报信,然后再给他们发信号,来回最快都得一炷香时间。

先头部队的人遭到攻击发现被埋伏,队长带着他们突围而出的时候,原本应该上前支援的大将军大部队却已经退到了四里开外去了。

那样的情况下,士气早已经在大将军下令逃走的时候就溃散了。

后来不用说,他们五、六万人的部队硬是被三万人追着打。

第二次见到仲修远的时候,是他带着十万大兵兵临城下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一身戎装一匹白马,势在必得,气势如虹。

那一次,他们大队所有人退了几十里,丢了一座城池。

因为这两件事情,他记住了仲修远那张脸,但也仅此而已。离开了军营中,仲修远与他不过就是个陌生人。

可如今这战况仲修远为什么不在袁国,却在离战线有将近一两个月路程的大宁?

李牧把秤杆上的喜帕往旁边放去,他借着这动作收起了眼中的惊讶,然后仿若没事人般走到一旁桌前放下了秤杆。

躺在床上的仲修远,原本满眼的戒备与杀气在看清楚李牧的那张脸后,黑眸中却有惊讶浮现出。

放好了秤杆的李牧回头的瞬间捕捉到他眼中的惊讶,心中微惊,却未表现在脸上。

惊讶?仲修远他惊讶什么?

他认出仲修远那是因为仲修远是敌国大将,而他不过是袁国几十万大兵中的一员,仲修远不应该认识他才对。

“你要起来吃点东西吗?”李牧装作并未发现床上之人的异常,也没发现他的身份。

床上的仲修远没有收起眼中的惊讶,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李牧移动,像是在确认李牧就是李牧,眼神惊讶而复杂。

“你怎么了?”李牧装作才发现他的异常,他在仲修远的注视下走到了床边,然后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试探着伸手推了推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靠近后,仲修远身上那无法掩藏的凛冽气势便越发的清晰起来,这样的他即使是一动不动穿着一身女式的大红喜袍也绝不娘气,明眼人无论怎么看也不会把他当作个女人。

拿了村里头各家各户筹出来的钱说是给他说亲,结果却给他弄了个男人回来,这倒张舒兰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不过他现在倒是有些好奇,张舒兰到底是怎么把仲修远给弄到这里来的?

张舒兰不过是一介村妇,年纪也不小了,虽然有些虚荣有些泼辣,但是凭她一个妇道人家是绝对奈何不了仲修远的。

床上,仲修远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他大概是中了什么毒,这会儿浑身都软趴趴的毫无力气,就连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李牧摆弄。

“你受伤了?”靠近床边之后,李牧敏锐的发现仲修远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在军营当中呆了五年的李牧对血腥味十分熟悉,几乎才靠近,李牧就嗅了出来,他顺着血腥味找去,很快就在仲修远的腿上找到了伤口。

李牧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他本来琢磨着找个剪刀,但在屋子中望了一圈也没看到个刀后,他索性弯下腰去直接拽着仲修远的裤腿用力撕扯,‘撕啦’一声后,大红的喜袍裤子被撕开。

仲修远常年在战场上拼搏,身材修长的他肌肉匀称紧实而有力,双/腿细长笔直,但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原因颇为白皙。

大红的凌乱的喜袍,笔直的白皙的长/腿,俊美的衣衫半/果的男人。这原本应该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却因为仲修远的大/腿上有一条几乎快划过整条大/腿的伤口,而显得有些狰狞恐怖。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用粗陋的麻布包扎着,包扎得十分简陋。血从伤口渗出来染红了麻布,包扎已经有段时间了,伤口是愈合又裂开,干枯和新鲜的血都有。

李牧解开了伤口上的麻布,看着那狰狞可怖的伤口,他眼中有兴奋的光芒一闪而过。

见惯了尸体残骸,在间隔了一个多月后的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状况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几年的军营生活,让他最是熟悉处理应对各种各样的伤口。

察觉到李牧的动作,床上的人有了动静,仲修远试图坐起身来,他用尽全力不甘地撑着身体移动,可脑袋才抬起一点便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李牧看了他一眼,扔掉了手中染血的麻布出门去打水,“别乱动,我去打水帮你清理伤口。”

仲修远惊讶地看着李牧,想了想后,他竟然真的乖乖听话地放松了身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两只漆黑的眼睛一直追随着李牧移动。

见他这副模样,面无表情的李牧心中越加疑惑起来。

仲修远作为一国大将,他应该是个暴戾且戒备心十分强的人才对,这样的人在陌生的情况下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放松警惕吗?

仲修远是觉得他真的不会对他做什么?

他哪里来的自信?

或者,他信他?

李牧心中有所疑惑,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他打了水回来准备帮仲修远清理伤口时,才发现人已经晕了过去。

李牧把水放在一旁,他站在床边打量着脸色惨白晕了过去,毫无反抗之力的仲修远。

如果没有仲修远,这场打了十多年之久的仗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胜了。而这仗,他是已经不想再打了……

李牧站在床边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拧了布帮他清理了伤口。

一夜浅眠。

次日清晨,身旁的人才一有动作,李牧便清醒了过来。

深山里的白霜从破陋的屋子四处透进来,让屋子中的温度十分的低,微弱的晨曦也一同偷溜进来,照亮了屋子。

李牧躺在床上,呼吸绵长不便,没有动作。

仲修远是被痛醒的,清晨的白霜冰冷刺骨,让他本就疼痛的伤口更是疼痛不已。

挣扎着清醒过来后,仲修远立刻就发现了身旁躺着的人,多年来养成的警戒心让他瞬间全身肌肉紧绷杀意迸发,但在看清楚躺在自己身旁睡着的人的脸后,他呼吸一滞,心跳立刻乱了节奏。

瞬息后,杀意散在冰冷刺骨的白雾中。

仲修远抬头看向自己受伤的腿,伤口已经被包扎过,包扎的手段有些粗陋,帮他包扎伤口的人该是不经常帮人包扎。

察觉到这一点,仲修远原本还有些紧张戒备的心放松下来,他无声地躺回了床上,然后侧过头去看向身旁的男人。

床不大,两个成年的男人并排躺在上面,身体上免不了有些接触。

两人盖的是同一条被子,被子下两人几乎肩靠着肩手臂挨着手臂,就连呼吸都在床幔中交换,变得模糊,变得暧/昧。

朦胧的晨曦下,仲修远侧过头去时只能看见身旁的人的半张侧脸,麦色的皮肤,鼻梁高高挺挺,嘴唇色淡而薄,一如当年的模样,仿佛时光自那之后便凝结。

熟悉的异样情愫在胸腔涌动,让仲修远有些狼狈的同时,又不由的生出几分想要逃跑的心思。

他征战十年,无往不胜,一生从未尝过败绩,可偏偏唯独面对这人时,却总是败绩连连。

前两年他娘张舒兰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风声,知道县衙里面招人,硬是把家里养的家畜还有地里的东西全部卖了,塞了钱让他进去了。

原本众人以为他在那里做不了多久,就得收拾包裹回来,但没成想他这一做居然真的做了两三年。

龚光远在县衙里面弄了个职务,他娘张舒兰就开始得瑟了,逢人便说她儿子是吃官饭的,动不动就是抓去坐牢抓去充兵,就好像她儿子真有那能耐似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总的来说村里的人还是开心的,毕竟少了这么个小霸王。

至于龚光远在镇上的事情,村里的人还是知道些的。

他在村里就霸道习惯了,下了山之后并没有收敛,反而是结交了一群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据说在山下还打闹得热闹。

这怎么的,龚光远突然就被府衙除名了?

夜幕之中,原本还只当张舒兰又开始乱闹腾的众人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的瞌睡也不睡了,纷纷竖起耳朵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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