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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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送李稚离开了隐山居,夜已经很深了,长廊的檐下挂着两盏六角琉璃灯,风一吹轻轻摇晃起来。
李稚低头向谢珩告别,“大人,那我先行告退了。”

谢珩道:“我记得你是住在东城,我让马车送你吧。”

李稚忙道:“不用了,多谢大人,我刚搬到了府南大街,离这儿并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谢珩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多说什么,他让侍卫拿了盏金黄色的提灯递给李稚。

李稚看看他。

谢珩道:“天黑了,拿着照路吧。”

李稚从袖中伸出手接了那盏灯,他点了下头,“多谢大人。”

李稚转过身离开了。

谢珩站在原地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一双眼中敛着光,他像是在等着什么,果然那孩子走了大概十几步后停了下来,悄悄回过了头,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明显愣了一下,又连忙对他点头示意。谢珩终于很轻地笑了下,转过身往回走了。

谢珩那一刻是觉得这个世上的事情,很有意思,一切自有其规律,所以又说是顺其自然。

李稚提着盏金黄色的灯站在小道上,眼睛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竹影遮掩下,他的表情有点怔愣,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梦中。后知后觉的,他也跟着慢慢笑了起来,没一会儿,他脑海中莫名想到了自己刚刚看见的那些画面,脸上又热了起来,他不用找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面红耳赤,想要别开头,一双眼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盯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看。

第二天,李稚将重新誊抄好的《学远集》交给了谢玦,谢玦大略翻了一遍东西,看他一眼,合上了书道:“多谢了,算我欠你个人情。”

“二公子客气了。”

一想到不用再听见那催命似的的哭声,谢玦心中暗暗地松了口气,他回头看向身后那低着头的小郡主,“东西还你了,以后别跟着我。”

小郡主手里被强硬地塞了本书,她抬起头看向转身离开的谢玦,等到对方的身影看不见了,她眼中的眼泪才无声地摔掉下来,一颗又一颗。

李稚在一旁看着,有点不知道如何安慰,“小郡主,二公子他不是这个意思,他该是去会朋友了。”

小郡主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讨厌我。”

李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蹲下了身。

小郡主看向他,“谢谢你把书找回来。”

“没事,书回来就好。”

小郡主慢慢止住了眼泪,擦了下通红的眼睛,“我要回去了。”

李稚点了下头,“那我送您回去吧。”

李稚把小郡主送到了谢府门口,外面停着公主府的马车,李稚目送着小郡主坐上马车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觉得这位十二岁的小郡主长得有几分亲切,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缘吧。他也没放在心上,往回走了。

李稚回到了琼林苑,正是午休时分,几个学士聚在庭院中闲聊,他们在讨论昨晚谯洲桓氏送来的大手笔贺礼。

“确定是联姻吗?”

“八九不离十了,今早我看见徐大人备好了回礼,已经送去青州了。”

“那看来确实是要有喜事了啊。”

“谢桓两姓向来有这传统,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听闻此事是谢老大人在背后撮合的。”

“也难怪,成家立业在这种世家大族中一向被视为重中之重,谢中书已经将近而立之年,却一直没有娶妻的消息传出来,寻常士族子弟可是最多二十便成家立业了,长辈自然看着心急。”

李稚一进去就听见他们在闲聊,可直到听到这一句,他才猛地顿住了脚步。

几个学士还在聊着,忽然有个人笑道:“少初?”

李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的,他问道:“大家是在聊些什么啊?什么联姻啊?”

“谢桓两姓的联姻啊,昨晚这么大的阵仗,你没收着消息?”

“哦我听说了,不过那不是说贺礼吗?”

众人一听就知道李稚不了解盛京士族的婚俗规矩,“盛京的名门望族定下了姻亲后,在订婚的前一年,双方家族会在对方祖祭月时互赠贺礼,寓意着请示先祖,这便是联姻的意思啊。”

“是这样啊。”李稚笑了笑,但是那笑容却有些几分僵硬,“那是谁要联姻啊,我刚刚有听你们提到……谢中书?”

“谢中书一直没有娶妻,若是两家定下了姻亲,那自然是他了。”众人见李稚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李稚回过神来,“哦我、我是在想,这确实是好事啊。”

“是天大的好事!谯洲桓氏只有一位适龄的四小姐没有出嫁,那想必是她了。说起来,这事早些年就已经有风声传出来了,听闻这位桓家四小姐知书达礼、善诗文辞赋,在青州当地一向有才名,两人门当户对,又是表兄妹,论般配再无出其右了。”

“巧的是连名字也合!”

“那怕是双方家族一早便存了联姻的意思,连取字也合到一块去了。”

难得有热闹的好事,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有一个学士看李稚白着脸不说话,善意地提醒了他一句,“少初?你说呢?”

“是般配。”李稚回过神忙点了下头,“天作之合。”

李稚转身进了屋子,案上还放着几叠论策,他原本预备着是要整理的,却一直没有去翻开,手用力地撑着桌案,心中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堵闷,还有些没来由的酸涩,按理智而言,他原本是应该为之高兴的,但是却挤不出任何的笑容。

过了会儿,那种堵闷的感觉消失,心好像也一下子空了。

他很难说清楚自己那一瞬间在想什么,身体中空空荡荡,好像连魂魄都出窍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要成亲了?

一连好几日,李稚一直处在魂不守舍的状态中,做事完全静不下心来,一动脑子心就莫名的慌。

这一天,他奉命将国子学学士们整理好的论策交给谢珩,谢珩正在会客,李稚于是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正好见到徐立春捧着书匣走下台阶。

“徐大人!”

徐立春停下脚步,看向了李稚,随口打了个招呼,“哦,你来了?”

“我来送整理好的论策。”李稚走了上来,他莫名的不死心,心中总在想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一见到徐立春,他没有忍住上前和他攀谈起来,支吾了半天,直到徐立春都有些觉得奇怪了,他才试着问道:“徐大人,我近日听闻谢桓两家喜事将近?”

“呦,连你们都知道了?”徐立春笑道,“国子学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所以确有此事吗?”

这消息原本不该他来说,不过徐立春心中知道谢珩把李稚当做心腹培养,也就没藏着掖着,“中书很看重这件事,已经定下了,明年十月份的事。”

李稚低声道:“婚事?”

徐立春对着他点了下头,正好身后有人出来,他用眼神示意李稚,“好了,快把论策送进去吧!”说完他自己双手捧着书匣继续往前走了。

李稚怔愣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终于他回过神来收拾好了情绪,转过身往那扇门中走了。

谢珩很容易注意到李稚最近有点不对劲,神态、动作、说话都和平时不一样,他翻着李稚送过来的论策,抬头看了站着不动的李稚一眼,“这些是你自己整理的?”

李稚闻声点了下头,“是。”

谢珩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论策递了回去,让他自己看。

李稚有点不明所以,他伸手接过来,却并没有看出什么差错,“大人,这论策有什么问题吗?”

谢珩看了他一会儿,“青州用的是占田法,雍州用的是青苗法,两者不是同一个意思,最基本的东西若是错了,往下写的自然也全是错的。”

李稚重新低头看了眼,眼神忽然一变,他立刻道:“对不起,大人,是我没有仔细勘合。”他当差以来几乎没有犯过任何错,更别说是如此粗糙低级的错误,若是今日面对的是向来严苛的贺陵,他怕是要掉一层皮,李稚想着,额头下意识冒出了一层汗。

谢珩观察着李稚,实际上,这情况近日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前两日这孩子说话做事也是错漏百出,以前从没这样过,他旁敲侧击地提醒了几遍要多上心,但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对他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这次他直接指出来了,倒是听懂了。

谢珩问道:“你最近怎么了?”

李稚的眼神动了下,“我……”他忽然说不出话来,“对不住,大人,是我失职!”

谢珩看了他一会儿,“若是粗心浮气,对什么都不肯不上心,自然办不好事情。”

李稚闻声立刻低身跪下了,“大人恕罪。”

“无论是发生了什么,对差事还是要上心,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随心所欲。”谢珩很少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只因为这种态度在政事上是大忌讳,该提醒的他还是想要提醒一句。

“是,我记住了。大人我这就回去重新改一遍。”

“不用了。”谢珩扫视了他一圈,视线落在了他眼下因为熬夜而显出来的瘀黑上,“把这事儿交给其他人,你回去好好歇两日,暂时不用过来了。”

李稚低着头有一会儿没说话,良久才低声道:“是。”

谢珩看出他心中有事,“若是有什么难解的事情,可以说出来。”

李稚沉默半晌,“没有,是我近日确实松懈了,是我失职。”

谢珩见他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他也就没继续追问。

“下去吧。”

“是。”

李稚离开后,谢珩思索了会儿,他看向了一旁的裴鹤。

裴鹤道:“若是大公子是想问我,我看他不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倒像是有心事。”

谢珩道:“我也在想,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心事?”

裴鹤想了想,“我在他这个年纪,满脑子想的只有两件事,打架,以及找姑娘。”

谢珩似乎被提醒了什么,“这就是你找姑娘打架的原因吗?”

裴鹤立刻被戳中了痛处,“大公子,这都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时还小啊!”

谢珩点了下头,“我只是在想,这个年纪的小孩在这种事情上的想法确实奇妙。”

“那时不懂啊。”裴鹤回想起当年的事情,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难得尴尬,“那时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只想要人家姑娘注意到我,最好一辈子也忘记不了我。”

正巧徐立春走了进来,还在门口就听到他们在闲聊,顺口接了一句,“把人姑娘打得都吐血了,还问她服不服,确实是一辈子也忘记不了你。”

裴鹤深吸一口气,选择闭上了嘴。

徐立春还在一旁取笑裴鹤,裴鹤听不下去了,转身先出去了。谢珩一双眼依旧是望着刚刚李稚跪的地方,他没有再说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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