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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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们不可理喻的执拗不过是为了得到一句可以令自己安心的话而已。
——沈安若的B1og

第二天是正常上班日沈安若被闹铃叫醒挣扎着起床去洗漱。程少臣侧卧着还在沉沉地睡着。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意识到昨晚错过了一个可以不动声色地兴师问罪的机会但很快甩掉不安的念头。

他们俩的关系每一次有进展每一次转向其实主动权从来也不在她她根本左右不了他至多能死撑着自己的尊严而已。

程少臣翻了个身似乎是醒了。沈安若问:“你要不要起床?已经不早了。”

“他们都以为我今天下午才回来。”他揉着眼睛像小孩子一样嘟嘟囔囔“你也不要去了请一天假好好休息。”

沈安若没听从他的建议准时去了公司。按计划她应该十一点出先去汽车站再乘车去码头即使算上等候的时间下午三点前也可以到达目的地。她将自己不在期间的工作一一安排好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张总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去解释一下那份策划书。”她心中生出疲累的念头看一眼时间十点半。

策划书不会有问题她带领团队做了几天她自己一字字地核准过。而且程少臣从不在这些事情上吹毛求疵即使有问题都只会通过张总传达。所以他找她原因只有一个。只是没想到他出长差归来不去安凯总部竟然先到了这里。

“你难道不觉得这份策划方案拖泥带水不够简约?为一个很单纯的目的要绕那么大的圈子。”言简意赅多好的开场白。

“我们小组成员认为细节的适当烦琐会有更好的广告效应毕竟我们要的是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而不是自娱自乐。”她观察一下他的表情见他抿紧了嘴不说话于是从文件夹里又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我们还有一个备选方案或许比较符合您要求的简约。”

他的目光直直地射过来沈安若别开眼睛环顾四周不去正视他的眼睛。这间办公室他来得本来就少她进来的次数更少。算起来这是第二次。

程少臣把第二份策划书丢到桌子上并不看大概没料想到她还有这一招。他吸一口气再吸一口不冷不热地开口:“我刚才听张总说你要出去培训很久?”

“是十一点出。十天不算很久。”

“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事只需要张总审批通过就可以程董难道忘记了?”

“沈安若!”程少臣的声音不再那么从容。

“哦昨天我忘说了。”沈安若轻描淡写地回答。

隔了一米多的距离他俩四目相对各怀心思偌大的空间被安静的沉闷塞得满满。

多有趣这就是成年男女几小时前拥抱着纠缠着仿佛全世界只剩了彼此现在却可以把空气僵持成森冷的凝固。

沈安若看着落地钟的指针一秒秒地颤动着决定先开口:“我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出。”

程少臣又沉默了良久手中的笔拿起又放下然后再拿起最后终于挤出一点勉强的笑意和几个字:“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沈安若直到上了船才觉得神经平缓了一些。海上有微风吹来温润咸湿的气息一直吹进嘴角。她抹了一下竟然是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来。都怪这海风太潮湿令她的眼睛不适应。

竟然让她遇上这种八点档与二流电影的俗滥剧情而她连模仿片中女主角绝然离去的勇气与力量都没有。比起以折腾自己作代价成全一场悲壮的烈女之歌她更贪求现世安稳所以该怎样就怎样吧。

本想暂时离开寻求一点清静虽然算不得壮烈至少也是从容优雅的。老天连这么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满足她偏偏让她被人拆穿最后走的姿态都洒脱不起来。而且很显然程少臣介意的不是她想要离开这个事实而是她要离开竟然不通知他。他的权威受到挑战这才是他恼火的原因。

她才不是因为伤心难过而哭。她只是觉得连这么戏剧化的事情到了她自己身上都变得如此乏味这无奈又无趣的人生可真令人感慨。

沈安若到达培训基地报了到。这里环境很好岛上没有高层建筑每一个方向都看得到海她的房间窗户向着正东方若起得够早甚至可以看海上日出开窗便可随时听到涛声。在视野辽阔的地方人心变得微不足道她渐渐忘记自己郁闷的原因又觉得困倦因为昨晚根本没休息好洗过澡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满天星斗。

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是程少臣的之前她睡觉时将手机调到了震动想来是睡得太沉没听到。犹豫了一下拨了回去不想跟他玩拉锯游戏她没力气折腾。

无非是问她一路是否顺利住宿和饮食是否能忍受例行公事一般很像上级对下属的关怀。他的声音没有情绪起伏她也掩不住的疲累连敷衍都觉得辛苦一会儿便无话可说。

“为什么突然要走?”都准备挂电话了程少臣突然问。

“正常工作而已。”

“沈安若我不是今天才认识你。”

“我想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最近气管不好。”

“沈安若你有事躲着我。”半晌后程少臣丢来这么一句。

“我累了想休息。”

“你那么喜欢没事找事整天闹别扭打哑谜你不累才怪。”

他成功地勾起她的火气。

“当然别人永远都是错的你才是真理地球大概都跟着你姓。我挂了再见。”她把手机扔到一边。

几秒钟后程少臣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我跟你说过没我最讨厌人家随便挂我电话。”

“那你先挂。”

他的声音也染上倦意:“沈安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不愿结婚我就再也不提你说我对你漠视所以我现在死缠着你。这一回你又闹的什么别扭你能不能干干脆脆说明白了好让我及时地反省检讨悔过?”

他再多说几句他就该改名叫“情圣”了。沈安若咬着牙想了又想总算说出那几个字:“你的小恋妹妹还好吧?”

他在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你突然提她做什么?她从来就没有好的时候。”

“那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被你这样利用她能好得了才怪。”

程少臣停顿了几秒钟然后说:“沈安若你把话讲清楚钟恋晨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沈安若觉得很无趣:“不是都要联姻了吗竟然说跟你没关系你真淡定呵。”

他“咦”了一下:“小恋会跟你讲这个?她回心转意了?”

沈安若的火气腾地又蹿了起来:“这个问题你自己慢慢去研究。我累了再见。”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念几遍清心咒了她最近火气很旺盛。

“不许挂电话!”她正准备切断通话听到程少臣的声音传过来不大但隐隐透着怒气竟让她怯了一下。

他们在电话两端沉默她几乎听得到程少臣在电话那边极力压抑着的呼吸声。时间一秒秒地溜走他终于开口恢复了惯常的镇定但是冷冰冰:“沈安若你不要跟我说你以为要娶她的是我。你千万别承认。”

沈安若窒息了一下立即意识到自己这次要认栽但仍是一头雾水她谨慎地选择闭紧嘴巴不说话。四周真是安静只有海浪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她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程少臣的呼吸声听得那样清楚仿佛他就在她身前。

“原来这才是你突然不声不响跑掉的原因。可是有人明确地对你说过是我要娶钟恋晨吗?谁跟你说过这句话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他顿了顿见沈安若不说话又继续说:“你若不提小恋的名字我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你这次为什么翻脸。你连向我求证这么简单的事都懒得做就直接走掉。”

“我现在难道不是在向你求证?事情本来就很巧我恰好被误导。”

“你这也算求证?你根本就是直接定了我的罪。我若不追问还不知要含冤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你还能做出什么别的事来。”

她无话可说只听得他的语气越来越平静而她越来越紧张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闷热潮湿不同寻常的安宁不知何时就要劈下雷电。

“沈安若我有一个堂弟你不记得他了吗?他可一直记得你每次打电话时都会问起你。三月份的时候他和小恋在筹备婚礼时闹翻了婚礼取消两边家长们一相情愿地等着他俩回心转意。”

她可真的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程少融程少臣那个在本市地位不凡的二叔的独子。他是一名年轻军官常年在外在她的印象里似乎只有他们结婚当天见过他。

原来如此。这么大一个乌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老天好像存了心要跟她作对。但总之是她理亏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认错为好。她诚心道歉程少臣却不依不饶。

“对不起?你莫名其妙地演了一出逃跑的戏码你觉得一句对不起就够了?沈安若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你哪怕肯稍微用一下脑子你觉得我至不至于做得出这种事情来?”他那副腔调不阴不阳恨得人牙痒又让人从心里寒“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而已在你心中我一直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一边跟你纠缠不清一边又去招惹别的女人在向你求婚的同时又与别人有婚约为了利益连自己都可以卖。怪不得你不肯嫁给我总不肯相信我打算跟你过一辈子。原来你不相信的并不是婚姻本身只是你信不过我而已。你不爱我不想嫁我都没有关系但我们总算相识这么多年做不成夫妻也算是朋友你竟把我的人格贬损到这种程度你真让我感到绝望。”

他罕见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一时间似乎喘不过气来呼吸急促。

“拜托你不要这么上纲上线。我没打算离乡背井隐姓埋名地跑掉我只是出来培训而已我现在的位置离你还不到三百公里。就算我真的误会了什么我也没做什么过激的事吧我不过是老老实实地等着你亲自向我解释而已。”

“我宁可你哭闹着向我求证跟我讨说法骂我负心和无耻随便怎样也胜过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闹至少还表明你很在乎可是你从来都是气质修养比其他更重要永远装得那么若无其事。怎么?你打定主意要把我送给别人吗?你是不是还觉得你自己的行为很神圣很崇高?其实根本原因就是你才不介意我打算娶谁反正与你无关。你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就真的抛弃现有的一切出去流浪我在你心中可从来就没那么重要过。至于就近跑到一个小岛上去躲几天权当鄙视我的一种仪式。”

她算是不小心打开潘多拉的匣子了没想到程少臣长篇大论的时候这么有文学男青年的风采平时可看不出来。真是风水轮流转河东河西各三十年就在不久前她也是这样振振有词地把程少臣说得哑口无言令他郁闷了好几天竟然转眼轮到她。

“沈安若你坚持说我对你的态度像对待宠物。那你对我的态度呢?我在你身边时你并不怎么抗拒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是心甘情愿但我不在时你也从没觉得少了什么吧说不定还大大地松口气。其实我也一直很想知道你又当我是什么呢?路人?嫖客?”

“程少臣你够了啊不过是被冤枉了一下子而已你至于这么夸张吗?”

“被诬陷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说风凉话!”

“你又不是没……”沈安若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滑了回去决定不继续招惹他“是是我真的错了。你无辜又纯洁得像天使我就是嫉妒你太完美所以心灵阴暗扭曲总是伺机找你的碴。时间不早了我去面壁思过痛改前非您老洗洗睡吧。”

沈安若躺在床上又没了睡意大概因为换了床也因为她下午因体力不支睡了太多。睡不着很难受心脏有一半犯着堵另一半空落落事情明明解释清楚了她却更闷了。程少臣也没怎么冤枉她之前她的确气愤远大于伤心恼火程少臣竟然也会玩这么低级的政治策略更疑心他在试探她报复她所以她才不让他看了笑话去令他的虚荣心得逞。她强抑着不要去了解实情免得自虐也不让自己去在意依赖谁都不如依赖自己来得安全可靠。可是他们以前吵归吵但吵得她这么理亏的时候却没有过。

程少臣今天真是气得不轻说到最后声音都抖。在她的记忆里这算是他最生气的一回了就连很久之前的那一回暴力行为其实他都没有那么气当时他只是喝得有点多并且被她刺激到而她又没像以往那样纵然不想配合也半推半就地顺从。

看看时间这个时候他通常还没睡她暗暗叹口气把电话又拨了回去但竟然遭到拒听。

培训课程安排得非常满晚上常常有活动一天下来十分辛苦回到饭店洗漱完毕倒头就睡。岛上手机信号不太好时断时续而程少臣竟真的不给她打电话她也索性不给他打。这个男人自尊心薄得像糯米纸。上一回她挖苦过他之后他也很多天都对她爱理不理。这一回他占了理当然就更加有气势。那么爱耍大牌干脆让他自己去慢慢复原她才不给他舔伤口。

也通过两回电话。一回是岛上起了暴风雨险情不小手机讯号都中断他们回到饭店时大堂经理说有人留言要她回电话。她用固定电话回过去程少臣冷冷淡淡地说:“我只想确认你没被风刮走。”

沈安若不跟他计较语气柔软地问他吃过晚饭没因为他一个人时常常忘记吃饭。他说一句“不用你管”就挂了电话沈安若对着电话无言以对。

另一回是培训结束的当天她打电话给他说要在岛上多留一天去考察一下当地的渔家民俗小旅店。

明明是晚上他却说在开会声音都透着不耐烦。

“沈助理你这算不算假公济私公款旅游?”

“报告董事长我请了五天的公休假所以从明天起是我私人的假期。”

“那你爱玩多久就玩多久告诉我做什么。如果你要延长假期就去向张总汇报。”

这个小气巴拉爱记仇的家伙她气得一口气都提不上来立即决定要在这里度完她的假期。

沈安若租了渔家的房子住每日的大部分行程只是看海。没有工业的地方海水与天空都呈现出不同寻常的蓝不染纤尘。她的日子过得轻松自在又健康跟修行一般。五天加上周末两天她可以在这儿整整住上一整个周。

不过这么清闲的日子还没过满两天岛上就来了不之客竟是钟恋晨见到她还做出一副惊讶状:啊安若姐这么巧原来你也在这里。

本来沈安若住的那个渔家小院已经客满但是钟小姐一来她隔壁的客人立即搬走那客人明明说了要住两个周。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离你近一点会有安全感。”

她声称自己是来观光旅游的其实倒像是来监督沈安若的总是不离她十米之外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东聊西扯的时候不小心提及程少臣:

“少臣哥最近十分忙谈芬姐说他晚上有时候住公司。”

“少臣哥胃病犯了很严重的样子但他不去医院也不吃药。”

“他心情不好对我比以前更凶了。”

“他看起来瘦了。”

她每过一小时提一次程少臣的名字沈安若被她搅到头痛。

第二天她的头就更痛因为程少融来了风尘仆仆行色匆匆军装还穿在身上。

“嫂子。”他客气地喊沈安若见她表情不自在摸摸头讪讪地笑“习惯了改不过来。”他的五官与程少臣有几分相似但一脸的正气凛然可比程少臣那副正邪难辨变幻多端的模样忠厚英武得多。

钟恋晨见了他扭头便走程少融去拉她的手便被她一把甩了:“滚开别烦我。”

沈安若迅回避。

那对冤家一聚头她这清静的修行般的假期可算彻底泡了汤一不小心就能欣赏到这对毁婚男女吵架的现场直播。

沈安若记得婚内一段时间她与程少臣也是见面就吵架最后为了不吵只浏览器上输入.$看最新内容-”好不见面吵的内容是什么总也记不得无非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大事那就吵不起来了比如最后那件事。当时无聊到想扔东西现在想想竟觉得有趣。当然她还记得她出差到云南那时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而他追了过去如同现在的程少融。可如今不过相距两百多公里他们连话都懒得讲他不给她台阶下她不想也不愿回去。

“看在祖国和人民的分上你也该对刚从四川回来的英雄客气点啊。”程少融忍辱负重沈安若都看不下去了。

“我对他够手下留情了若不是这个原因他还想这么完整地留在岛上?”钟恋晨的话里透出浓浓杀气。

“少融看起来很忠厚很老实出身在这种家庭他这种个性更难得。”

“是啊他忠厚老实极了睡着时念着前女友的名字钱包里留着初恋情人的照片。男人们没一个好东西。”

沈安若忍笑忍得很辛苦。

晚上她散步回来恰好赶上这一对开战的尾声。

“要打要骂都随你但我们回家去闹可以吗?你干吗要当着我二嫂的面让我下不来台你想害我以后没脸见她啊。”

“臭男人你还有脸跟我谈条件。噢我都忘记了你暗恋安若姐可不止一年两年了。”

“钟恋晨你怎么含血喷人啊。”

“是谁当初很兴奋地跟我说你二哥的新娘完全符合你心目中妻子的形象。”

“你还暗恋我二哥呢你都暗恋了十年了还哭着闹着坚持改这么一个暧昧的名字向他示好别以为我不知道。可怜啊你我二哥根本不领你的情。”

“程少融你快去投海自尽吧。”

然后是含含糊糊低闷的声音不知是动了手还是动了口。

这儿绝对是个是非之地沈安若决定还是快闪的好。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当天就向他们告别胡乱编了个理由免得他们多心也免得他们通风报信。

假期还剩好几日沈安若决定回家陪父母连夜乘了火车。当地的小站只有慢班车一路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她在半梦半醒间总见到站台上明黄色的灯光。终于到达目的地时才四点多天刚蒙蒙亮。

沈安若本想吓父母一跳并未提前告知可是家里却没有人那老两口大概又清早去爬山晨练还好她总随身带着家中钥匙。她挨个房间转了一下最后觉得累趴到父母房间的大床上恍恍惚惚睡过去醒来时天已大亮翻身便看到侧面上的照片墙。父母大学毕业后一起来到这个城市在本地并没有别的亲人便把所有家人的照片一一挂到家中偏厅占了一大面墙。沈安若抗议这种装饰风格令人大脑凌乱所以他们就把照片墙整体挪到了自己的卧室因为这里她极少有机会来。其实大多数都是她的照片从百日照直到上个月回家与他们的合照还有几幅她与程少臣的结婚照竟然也一直没被他们撤下。

她走近了打量她与程少臣都喜欢简约墙上连画都挂得少完全没有照片所以这些照片她自己也少见每一幅都装模作样他不笑而她笑得制式像装酷的杂志封面。其实并没有真的过很久不过才一千多天无论她还是他从照片上看竟觉得有几分陌生。

父母仍未回家于是沈安若试着联系他们一番盘问下才惊讶地得知父亲病了今天正在医院等着手术。

她匆忙赶到医院。等电梯的人太多电梯又慢她干脆爬楼梯一口气跑上六楼。她跑得太急呼吸失常汗水湿透衣服找到病房时见到父亲已经换好了手术服立即掉下眼泪来。

“你从小就不爱哭怎么现在反而跟水捏的似的。”安若爸慢声细语地安抚她“只是个很小的手术而已两三天就出院。你难得休个假出去玩哪舍得打搅你。”

这句话让沈安若眼泪掉更多。若不是这样凑巧父亲做手术时她还在度假消夏。

“咱家女儿哪次掉泪不是为小事情真若是大事她就哭不出来了。老沈你刚才用词不对啊水怎么能捏?”安若妈说。

“老林看在我身上马上要被开洞的分上你让着我一点成不?安若乖女儿啊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有什么事我一定及时向你汇报。不哭了啊我的心都快被哭碎了。”安若爸被女儿哭得心慌意乱拍着她的肩摸着她的头手忙脚乱地哄劝“唉这些孩子们就爱大惊小怪少臣那天也是脸色那个白害得小护士还以为他是病人咧。”

“谁?”沈安若愕然抬头。

“喔那个……”

“你们搞错没?宁可让他知道都不告诉我?你们还当我是女儿吗?”她也顾不上哭了愤然抗议突然被母亲踩了一脚。

沈安若收到暗示立即噤声知道大概有人来了迅抽了张面纸打算抹一下汗水和泪水再回头却愕然听到妈妈柔声说:“少臣你来了?不是说过不用过来吗?这么远的路今天天气又不好。”

“没关系。我正好在这边有事情。”

她蓦地转身。真是见鬼她忘了自己此时脸上挂着泪额头淌着汗鬓角的头都是湿的样子很狼狈。不过他也不好看一脸倦容而且看起来真的瘦了一点。

他们两周没见了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程少臣见到她也微微地诧异两人都不说话。

安若妈站在她的后面又暗暗地去掐她的腰示意她开口打招呼。沈安若吃痛抖了一下正落入程少臣的眼里。她扔给他一个白眼他把眼别开。还好麻醉师跟手术助手们此时已经进来推安若的爸爸沈靖和时间是八点整。

他们一起在手术室外等候沈安若与妈妈坐在一起程少臣安静地坐在对面椅子上低着头似在仔细地研究自己的手指。

“你爸突然觉得不舒服我就陪他一起到医院来主治医生正好是少臣的大学校友参加过你们的……那所以就认出了你爸然后少臣知道了当天就赶了过来就是前天。那孩子担心得很折腾了几个专家最后连院长都惊动了。其实就需要一个小手术而已。喏并不是我们主动告诉他。”

“哦。”

“你爸想等手术结束后再告诉你免得你害怕。少臣说没个小辈在身边总是不好所以他说他过来陪着我。”安若妈低声地解释“你瞧少臣那样子竟比我俩更紧张大概想起了他父亲。程老最初也是你爸现在这毛病因为没在意所以后来恶化了。唉可怜的孩子。”

沈安若抬头看一眼程少臣面色苍白刚才说话时嗓子也有些哑。这也难怪他这个时间赶过来凌晨三点多就需要出。他最爱睡懒觉从来不愿早起而且医院是他讨厌的地方他晕血晕针晕药还晕消毒水的气味。

安若妈说:“有些男人一辈子也不会说甜言蜜语比如你爸。但如果他能像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对待你的不管你怀疑和担心什么你都该相信他对你是认真的。”

“您以前说过摔过跤的地方应该绕路走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回的人是笨蛋。”

“我还教过你做人别任性做事要三思不许拿婚姻当儿戏呢你都记住了?少臣比你清楚多了他回国不久就来探望过我们坦诚说当时离婚太轻率倘若还有弥补的机会请我们不要阻拦。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和你爸觉得我们没理由拒绝他。”

沈安若愣了一愣抬头看一眼坐在远处的程少臣他仍低着头似在想心事。“阴险。”她低声念一句。

“无药可救。”安若妈被女儿噎到又拧了一下她的腰“要说少臣这孩子不过是长得帅了点钱多了点唉还有脑子也过于聪明了点。除此之外倒也真没什么别的大缺点了你怎么就不惜福呢。”

“妈您可越来越有幽默感了。”沈安若捂着腰直吸气想来那里要被母亲掐出淤青来了。

“跟你智商这么低的人真是没法交流啊。可怜的你爸平时连打针都怕这回遭这份罪倒不如我进去替他换他在外面担惊受怕。”安若妈念念有词地撇了女儿到程少臣那边去坐下了。

安若爸的手术很顺利。程少臣在手术结束后就离开快傍晚时又回来看望了一下安若爸顺便告别说要返回去。

他是自己开了车来的几小时的车程而外面下了极大的雨不时还有雷电高路大概也封了只能走乡间公路。安若妈以太过危险以及他起得早没休息好为由坚持不许程少臣独自回家。又看向沈安若:“是不是昨晚也没睡好?你一下午就没提起精神来。跟少臣一起回家歇着吧。”

“我在这里陪我爸。”

“你在这儿尽碍事快走快走。晚上有专业看护保姆会过来送饭而且医院不许留很多人。”

沈安若还想坚持母亲用“你不是我生的”眼神瞪她。她又望向父亲指望他流露挽留她的意思却见父亲闭了眼睛装睡。她只好很没面子地走掉。

程少臣走得快步子也大她跟不上索性在后面慢慢磨叽一会儿就见不到他。等她蹭到一楼大厅却穿过人群见程少臣直直地立在门口大概是外面雨太大而他没带伞。

从早晨到现在他们就一直没说过话。手术结束后仍是稍稍混乱了一下安若妈一忙就顾不得监视他们俩。

程少臣接过伞撑了就走不知是想撇了她跑掉还是打算把车开过来。为保险起见沈安若小步跑到他身边跟他一起挤到伞下面。风很大雨是斜的虽然有伞也仍是淋了两人一身凉冰冰地贴着身体非常冷她挨他更近一些。

“那个谢谢。”她努力地放低姿态。

“我是关心我自己熟识的长辈跟你无关你犯不着感谢。”

她在火车上一晚上没睡好又虚惊了一场白天也没休息此时没力气生气于是选择闭嘴。

她家那个小区并不好找而且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但程少臣竟然很快就开到了楼下停了车定定地坐着等她下车。

“你要去饭店还是想按计划返回?你若冒雨赶回去会害我被我妈骂死。”

他斜了她一眼不一言地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跟她一起下了车并没如她所想的补一句“你挨骂关我什么事”。

进了家门沈安若去找干的衣服出来时不见他人影。她父母家的房子不小她找了半天才在厨房找到他见他从冰箱里翻出矿泉水拧了盖子就喝。

“胃病犯了干吗还喝冰镇的水?”她递过去衣服和毛巾把水顺手拿了回来。

“知道我犯胃病了你还在外面玩得兴高采烈也不回家由着我自生自灭?”程少臣没好气。

“那么一大堆人捧着你你自生自灭得了吗?再说难道不是你让我不要回家在外面好好玩?”

“你什么时候突然变得那么听我的话了。我还跟你说过不许跑掉以及跟我结婚这样的话你怎么都不听啊。”真晕他才跟母亲在一起坐了一会儿现在说话的口气就跟她老人家一样了沈安若周身冷了一下。

“程少臣你别得理不饶人啊。以前你冤枉我的时候我有你这么崩溃吗?你竟然还自虐幼稚。”

“哼。”他从鼻子里出声音回应她。

后来他吃饱了饭心情似乎没再那么坏甚至还在她洗碗的时候帮了点忙因为她精神不好不小心洒了一地水。

“你下午去哪儿了?你来不是真的为了洽公吧。”

“我找了一家饭店补眠今天起得太早我觉得困。”他诚实地回答。

“你若不困是不是下午就走了?”

“你很希望我滚得越快越好吧。你多可怜好不容易逃回家一次竟然还是没甩掉我。”

“我都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了你还没完没了啦。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脆弱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你道歉的态度根本就不诚恳。”

“小气鬼我才不稀罕你的原谅。”

沈安若不再跟他说话专心地削水果。

“你打算在家里住几天?回去时我过来接你。”过了片刻程少臣突然问起。

“你这是演戏给我爸妈看呢。我培训的地方离这一半的路都没有也不见你去接我还拆我的台害我自己也不能回去。现在装的什么劲?”

“我才不会惯着你那个逃家的坏毛病。将来一不高兴就跑越跑越远那我的日子还有法过吗?”

他们俩坐在客厅里安静地各自占据沙的一角。程少臣没形象地瘫在沙里一边翻杂志一边斜瞄着沈安若削苹果。她削得极熟练薄薄的果皮细细长长地卷下来。程少臣看得全神贯注一心一意地等着那果皮断掉结果一直削到最后也仍是完整的一条于是他又低头翻杂志突然很轻地“靠”了一声把杂志扔到一边去又斜脸看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笑了一声笑得沈安若感到诡异抬眼看他顺手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他冲她暧昧地笑了笑:“我突然记起你那天晚上的样子。亏得我竟然认为你是因为想念我才变得那么热情。你那时是不是恨我恨得直咬牙若是手里有刀子说不定直接打算在我身上开口子了。”

他一提那晚沈安若从头到脚都开始烧。她一把抢过那本杂志想看看他刚才看了什么内容原来是一桩离奇的八卦轶事:一个远行很久即将归来的男人对一直在等他的女友说自己已经爱上了别人并且要娶那个女人。女友状似平静地答应分手去赴他最后的约会在他打算掏新女友照片给她看时用暗藏的刀刺穿他的心脏其实那所谓照片不过是一面小镜子根本没有别的女人。这么一个浪漫的玩笑这么洒狗血地悲剧收场。

“你这是在后怕呢?放心好了我那么胆小哪做得来这么勇敢的事?”

“你若真的爱我到这种程度我都可以死得心甘情愿了。”程少臣仿佛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沈安若斜他一眼闭紧了嘴停了片晌还是没忍住:“又不是儿童讲话怎么那么无忌。”

“其实你心里还是在乎的吧。”

“反正横竖都是你有理。那天是谁冤天冤地地指控我从来就无视你的存在。”

“我那时候真的快要气死了上一刻还觉得自己在天堂转眼就掉进地狱像做自由落体运动一样。换作是你难道不生气?”

她不予置评程少臣又说:“这些天我倒也弄明白了一些事。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没安全感不肯相信当初我是真心娶你也不相信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一辈子所以才不肯同意再嫁我吧。”他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其实我跟你在一起才没安全感呢你老是那么一副游离状态什么事都无所谓哪有打算真心要跟我过一辈子的样子?”

“你这些天都在进修文学素养呢现在讲话都一串一串的了。”沈安若无力地说。

“总之你的态度就是让我觉得如果我太恋家无疑是自杀行为。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扯平了。”程少臣无视她的挖苦一口气讲完。

某人诡辩的功力已经出神入化了沈安若无语问苍天。

她干笑两声:“你看我以前没说错吧我们当初能凑到一起去简直是奇迹到底谁在祸害谁呢。”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了随便丢掉多可惜。所以再嫁我一回吧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总不会比以前更糟不是?”

“我不要。程少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真的不喜欢那一张纸以及害怕那一种仪式。就像卖身契一样盖上章便完全失了自主权之后的日子再由不得我掌控。而你你就是由不得自己失了控制权所以才这样执著。”

程少臣叹气:“你就是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所以才敢这么强硬。”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却想开“算了反正我也想通至少当初你没嫁别人而是嫁了我;如今你虽然不肯嫁我但并不排斥与我在一起甚至在我不在的时间里都没被别人骗走。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我只不过没遇到更顺眼的而已我才没等你呢。”沈安若正色道。

“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就是你最喜欢的男人。”程少臣笑了起来。

“你非要那么自我陶醉我也没办法。”沈安若撇嘴。

他突然拦腰抱起了沈安若将她放到自己腿上松松地圈住了她。沈安若挣扎着退开结果只是跪坐到他的腿上这样就比他高了许多程少臣需要仰头才看得到她的眼睛。

此刻他直视着她:“你是喜欢与我在一起的是吗?”

沈安若低头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神很坚决等着她开口。他俩的视线纠结了很久沈安若终于低低地说了一句:“是。”

程少臣似乎松了口气把她放得低一些将她完全掌握在他的怀里这样他平视便看得见她。很显然仰视这种姿势他不习惯。

“我要的只是这样一句可以让我安心的话而已。只要你是在乎的心里有我的存在那么我就有勇气等一直等到你不再恐惧婚姻真心地要嫁给我。”

“无论多久你都肯等?”

“一辈子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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