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这番话,只听得众人心思如cháo,—时间竟无人出声。其时金国早已被蒙古所灭,连大宋江北半壁江山,都尽被蒙古所占,被迫迁都临安,史称“南宋”,而蒙古改国号为“大元”,国力一时举世无双。两国以淮河为界,南宋虽偏安江南,但武力羸弱,实是苟安临安,摇摇yù坠。咸淳四年,元兵南征包围襄阳、樊城,两城守兵苦战死守,前线告急。江南一带虽暂还安宁富庶,但百姓心忧战事,此刻听这老者三人的说唱,想到前有金,后有元,中原百姓几历苦难,虽觉这老人言辞尖刻,但说的也属实情至理,不禁都心头戚戚,连那师兄弟四人,都似乎听得入神了。
文天祥更是听得心cháo澎湃,情难自已,自己虽闲赋在家,却是无时或忘国患,眼见国难当头,而朝廷耽于安逸,贾似道之流只知寻欢作乐,犬马声sè,怎不教他心忧如焚?见那老人说得合情,便上前一揖道:“先生请了,未敢请教大名?”那老者还了一礼,道:“不敢当。老汉贱名何时了,这两个是老汉义女,名叫chūn花、秋月。咱家父女三人初到贵境,还望列位看官照看。”文天祥暗暗称奇,道:“chūn花秋月何时了,先生取的好名!”众人也觉得奇怪。那老者叹道:“老汉残烛之躯,该了不了,何时才了?唉!”文天祥暗暗忖道:“此人必有一番伤心往事。”想要再问,终觉不便,便退回座去。

忽听得也有人长叹了一声,众人看去,却是那中年文士,只见他右手举杯,左手轻抚剑鞘,却再无言语了。

那贾师弟忽道:“这位穿红衣的姑娘艳若chūn花,想必就是chūn花,那位穿白衣的想必就是秋月了,啧啧啧,都一般的好看,名取得好,唱得也不错!”众人见他说得轻薄庸俗,都暗自摇头。那两女子却神情自若,面带微笑。

那贾师弟不学无术,却不知这三人名字,乃是出自李后主的一首《虞美人》。这南唐的多情才子不会做皇帝,终作了亡国奴,这首《虞美人》据传便是他的“绝命词”,开头便是“chūn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这一句。读过此词者皆惊其才,悯其身。这首词道尽人生无常,忧多乐少,实是令人唏嘘。众人听那三人取这名字,便知大有深意。

那容师兄打了个哈哈,笑道:“这曲唱得好。三位师弟,咱们享了这口福耳福,也该走了。”转身又对伙计说道:“把账结了,再将这些剩下的酒搬出去。”那伙计正待动身,忽听那何时了道:“四位且慢!”四人一怔,那贾师弟怒道:“这老头如此无礼!”便yù发作。那容师兄却摇了摇手,说道:“有何见教?”何时了拿起桌子那锭银子,说道:“不敢。刚才蒙这位看官见赐,受之有愧,老汉有一言相赠,以谢厚意。”那贾师弟十分不耐,喝道:“收起便是,哆嗦什么?大爷我还赏不起你么?”何时了道:“是,是。”却不再说话了。那容师兄心下好奇,便道:“先生请说。”以他身份对一个江湖卖唱的如此有礼,他三个师弟都心里奇怪。

何时了缓缓站起来,放下手中二胡,秋月接过手中。何时了道:“适才听四位谈话,想必要去临安,将这些美酒献于贾大人吧?”贾师弟怒道:“这关你何事?”何时了道:“请听老汉良言一句,此举大大不妥。”那容师兄冷笑道:“先生好大的口气!”何时了道:“不敢。这自有缘故。”那容师兄哼道:“正要请教!”

众人越看越奇。刚才旁人见那四人如此粗蛮,都不敢出声。见这江湖卖唱的老人如此大胆,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连文天祥和陆秀夫都暗忖:“莫非刚才骂他们四人为奴才的人是他?这份胆识当真不容易。”心里却替他担心着急。

何时了道:“还未请教四位大名?”竟是慢条斯理起来。那容师兄哼道:“好说好说。我们是同门四师兄弟,在下容易生,这是我二师弟方有思,三师弟吴启刚,四师弟贾平。”何时了道:“四位可曾到过临安?”贾平怒道:“自然去过!我大师兄问你话,你这老头怎这般颠三倒四?”何时了道:“是,是......只是几位想知究竟,便要再听咱家多唱一曲。”贾平大怒:“原来你是要消遣我等!我看你是当真活得不耐烦了?”何时了黯然长叹道:“老汉名叫何时了,这条老命,早当该了了啊!”贾平喝道:“这还不容易?”说罢拔剑而上。这次容易生也不阻拦,有心要探个究竟。贾平斜斜一剑,朝何时了左臂劈了过去,何时了似乎吓得呆了,眼见这老人的一条手臂就要废了。

忽听“铛”的一声,一道黒影一闪,贾平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嗖”的飞过两丈远,直钉在北角的梁柱上,入木几寸,只剩一截摇晃不绝,再看看贾平脚下却多了一根黑木筷子。众人看得呆了,莫非是这根轻飘飘的木筷竟然把贾平的长剑震飞几丈,入木三分?贾平四人却心内明白,又惊又怒,顺着来势转过身,八只眼睛一齐瞪着那南角的文士。众人看去,果然那人的桌上少了一根黑木筷子。

容易生强笑道:“尊驾何人?何以要多管闲事?”那文士懒洋洋地道:“管了又怎样?”他本一直侧身而坐,这时缓缓正过身来,众人这才看清楚了他的容貌。只见他脸sè苍白,凤眼剑眉,双目莹然有神,只是眼角多了些皱纹,身材修长,虽只是穿了件普通的白sè旧衣,却一尘不染,给人一种高贵韵味。他双眉—扬,带点不屑的笑意冷冷地望着容易生等人。

容易生四人听出这声音正是之前骂他们的,但刚才见了他露了一手极强内力,心里实在是惊多于怒,知道就算一拥而上,也未必是他对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文士哼了一声,冷然道:“想不到谢掌门一过世,嵩山派就再无一个像样人物了!”四师兄弟一怔,容易生拱手道:“尊驾识得先师?"那文士森然道:“若不是瞧在谢掌门的面上,早就震断他的剑了!”贾平刚才被他一震之下,虎口剧痛,酒全醒了,此刻面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甚是尴尬。那文士又道:“想当年嵩山铁剑何等英雄,今rì这把剑竟然要杀个手无寸铁不识武功的老人?”贾平四人面露惭sè,无言以对。

文陆两人心内大感痛快,相对一笑,举杯对饮而尽。其他人本来有害怕出事的,见这文士一下子便慑住了那四人,却又不想走了。

容易生强笑道:“前辈教训的是,在下兄弟谨记,敢问前辈尊姓大名?”那文士冷冷一笑,并不回答。容易生更是尴尬,忽然看到那文士桌上的长剑,细看之下,猛然想起一人,心头大震,颤声道:“前辈莫非便是......便是......”那文士道:“知道最好,不必再说。”容易生连声应道:“是,是。”悄悄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滴。

那文士不再理他,站起转身对何时了道:“先生受惊了。”何时了似乎浑不知刚才之险,也不道谢,一张又黑又皱的脸看不出一丝惊惶,只缓缓对贾平道:“这位看官抛了兵器来听曲,当是佳事。须知剑乃凶器,执剑听曲,未免有如焚琴煮鹤,大煞风景。”说完从秋月手中接过二胡,坐回座去。那chūn花和秋月刚才动也未动,始终含笑而坐。那文士见何时了不搭理自己,也不生气,反而嘴角泛走一丝异样的微笑,转身坐下。那店伙计马上拿了双新筷子摆在那文士的桌上,又将剩下的一根和地上的一根筷子收了,面带笑意,双眼不时瞟向那插在梁柱上的长剑,想是之前必定受了那师兄弟四人不少气。贾平又恼又羞,却又不敢发作,容易生向他打了个眼sè,示意他切勿轻举妄动。

何时了干咳了几声,chūn花起身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轻声道:“义父!”何时了接过喝了,缓缓道:“老汉这咳是老根子了,话说多了,就更见恶,唉!”又咳了一阵,才对贾平四人道:“四位愿意再听一曲,老汉父女自当尽力,以谢厚赐。”见势如此,贾平四人只得坐下,互望一眼,默不出声。何时了道:“适才老汉听几位说到过临安,不知可曾游过那西湖?嗯,想必去过,想必去过。”忽然停口,呆呆出神,双目眯起,似在思忆什么。过了一会,才接着说道:“各位自知这西湖美景,江南无双,却是否听闻这西湖北面的葛岭,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

章节目录

言情推荐阅读:

仇天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爬书网只为原作者无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无罪并收藏仇天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