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落居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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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公孙前辈……松鹃……”袁裴昏昏沉沉的呓语着,他不知道现在究竟尚在人士,还是已被打入了九幽黄泉。浑身的疼痛几乎撕裂了他每一寸的神经,每次吐纳都仿佛是个致命的挑战,可对一个人来讲,再多的伤痛也会有痊愈的一天,只有那深深植入记忆最深处的悲恸,才是永不能愈合的疤痕。
呼……吸……呼……吸……袁裴只是在这片混沌中利用呼吸的节奏反复轮回的念叨着这三个人。一只手悄悄的摩挲在了他的脸上,粗糙的皮肤如枯黄的秋叶般一遍遍剌过,可掌心的温暖却仿佛是给伤病的人送上的一副最可口的良药。袁裴静静的享受着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孩提年代,母亲在把自己哄睡着的时候也会和他一样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脸,虽然有她陪伴的童年如此短暂,可这些快乐却一直存在他脑中十数年,从未被遗忘过。

一行眼泪顺着袁裴的眼角淌过,打湿了青布碎花枕头。那人苦笑了一声,似乎轻叹了口气,然后从桌上端起一碗浓烈刺鼻的草药,一勺勺的送到了袁裴的嘴里。袁裴本就口渴难耐,便一口吸吮而下,可刚到嗓子眼就再也咽不下了,又全部吐出,还呛的连连呻吟两口,这一来又牵动了全身的疼痛。然而正是这一刺激,使他完全清醒了过来,虽然还是头大如斗,可他已勉强能睁开了眼睛,站在他面前喂药的是一位老人,瘦窄的脸颊好像曾被滚油烫伤过一样,许多皮肤都已剥落,他甚至没有一缕眉毛和胡子,如此丑陋的面容任谁都不会多看上一眼。可他递给袁裴的笑却很是亲切,如一阵春风般瞬间便叩开了袁裴的心门。

袁裴本欲起身行礼,可两肘刚一用力便又瘫软下来,疼的他直咬紧牙关,任冷汗爬满额头。老人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动,之后又用瓷勺舀了一勺草药放到袁裴唇边,袁裴心生感激,便把头略略抬起些许,想也不再多想的一口气饮下。药虽是苦,可刚入腹中便如甘草一样芬芳,转而化成一股清气在他五脏六腑荡漾开来。等到一碗药全部喝下,袁裴便舒服的吐了口气,感觉精力顿时充沛了许多。

待老人把药碗放下,袁裴道:“感谢老丈救命之恩,若有来日,袁裴自当以涌泉相报。”

老人摇了摇头,只是微笑不语。

袁裴忽然感到自己说的话很是滑稽,自己已落到了这副田地,还怎么能谈起来日呢?曾经他也向说书先生说过报答救命之恩的话,也和师父说过报答养育授业的话,可、可这一切全都成了空谈,那么多的恩情不仅无法偿还,还害的他们都为自己搭上了性命。一想到伤心处,袁裴又几欲哭将出来,可他强迫自己把眼泪灌了回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只有为他们血了深仇大恨,那流出的眼泪才算有价值。

老人走上前来,为他紧了紧盖在身上的薄棉被,又在他胸膛上轻轻拍了两拍示意他好生养病,就带上了破木板门走了出去。

想自己此生也算命大了,第一次险些送命的时候便遇到了命中的贵人“铁算盘”公孙前辈,今日跳崖寻死竟又意外的被这老人捡回条贱命,唉,虽然造化弄人,可也算对自己不薄了,只是可怜了那么多无辜惨死的亲人,想来谁能忍心呢?就这样,袁裴又胡思乱想了一通,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他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几日皆是如此,每日饭点老人便送来饭食与袁裴,然后喂袁裴喝下草药又匆匆离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和袁裴说过一句话,只是用简单的动作和微笑与他交流。

一日,老人喂好饭药正待离去,忽一女子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那女子浓眉细脸,面部皮肤由于饱受风霜变得粗糙黑,若不是一身兽皮衣服包裹的纤细身材,袁裴还真以为她是个男儿郎呢!

她向老人道:“爹,女儿这两日上山打猎不在家中,多劳烦您了。”

老人依然只是摆摆手,没做言词。

然后她又转眼看了看袁裴,双眉一蹙,问道:“这位公子,你的伤势可曾好些了?”

袁裴微笑着答道:“多谢老丈劳碌照顾,袁裴的伤已无甚大碍了,我想最多再过三日便可下床走动了。”

她对袁裴点了点头,道:“我叫小昭,年幼时就与父亲在这深山里靠狩猎为生了。那日偶遇你垂危躺在我布下的陷阱网里,满身是伤,着实心中不忍便把你拖了回来。看你现在也无大碍,心中也是高兴。”

袁裴这才晓得,眼前的这位貌不出众的女子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本欲在张口言谢,可忽然想到跳崖时是抱着师父琉灵子尸身的,便匆忙问道:“那日姑娘可曾见到家师遗体了?”

小昭“嗯”了一声,道:“是有一个老人和你一同落到网中的,可我见到你们的时候他已断了气,想必与你有什么关系,便也一同拖回来葬在了后山的草丛中。哦,对了,那老人看着甚是面熟,一身装扮像是武当门人,但我脑子笨,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呵呵。”说完,她又含笑出声,露出一口洁白如雪的牙齿。

袁裴听到师父遗体被葬,安心了不少。这一来他更是感激面前的女子,便勉强支起身子,把双腿缓缓移下床欲下跪叩。老人慌忙上前阻住了他,复又把他安放在床上。

小昭又道:“你不必如此,武当里的各个都是好人,即使没有你我也会把他下葬的。何况我爹在我小的时候也常常教导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的道理,可惜他十年前自山下回来后就再也不能言语了。”

说着说着,她也不禁沮丧的几欲哭出。

老人却是微笑的对她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再提那些陈年往事。

小昭便破涕为笑道:“不过这样也好,自从那日后,我们父女俩便在这过了十余年的安定生活了,虽说日子是苦了点,但没有了外面的纷扰,心中也平静了许多。”

袁裴听她这一席话,也能隐约的猜测到他们以前也和自己一样受到过许多伤害,最后在此隐居,磨去了多少岁月,方把隐埋在内心的痛苦洗尽。他忽然也想和他们一起过这样的生活,没有江湖杀戮,没有险恶人心,只凭一双手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碌便可以在宁静中度过每一天,这何曾不是对生活的一种更高层面的追求呢?可大仇未雪,他又怎能安下这颗雄心?他也只能在眼下不能动弹的情形里暂时享受这样的生活份儿罢了。

“好了,你还是安心养伤吧,等明天我们再来看你。”小昭道。

袁裴又礼让了几句,小昭父女俩就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这几日,小昭和父亲也常来袁裴这探望。袁裴身体本就不弱,又在他们的精心调理下恢复的快了不少,仅仅几天的功夫他已能独自下床活动了。

这日,还未等天完全敞亮,袁裴便起了个大早前往后山拜祭师父,一路心思沉重自不必多说。话说他寻到地点刚打开包袱正要取出昨晚向小昭父女要的一些山林野果,一本淡黄色札绳穿引的书卷却先从包袱边上漏掉了出来,待拾起仔细一瞧,却是一本内功武技之书,前半部分为内功修炼心法,名为《天心决》,后半部分为一些擒拿手法,多为巧技,乃说书先生行走江湖自创的。原来那日说书先生垂危要把这些留给袁裴,可他又深知袁裴一副执拗脾气是万万不会接受的,便示意上官大人连包袱一起给了他,这样一来他若在日后惦记自己,打开包袱看的时候早晚也会现的。袁裴一想到此,两眼又是蒙上一层泪雾,便四处寻上一些石块,又堆砌成两座空坟,转而找了三段木桩分别立在三座坟前,又一点点细心刻上了死者名氏,亦为墓碑。然后把准备好的野果分开放在三个墓碑前,屈膝道:“三位前辈,恕袁裴无能,暂时不能为你们洗去冤恨大仇,但您在泉下可以放心,只要有晚辈的一天,即便赴汤蹈火、拼去这条性命也要对得起你们的再造之恩。”

说完又是叩,又是胡乱的说了些贴心话语,才装着满身沉重离去。

以后的数日,袁裴每天都会早起帮小昭父亲料理写家务琐事,闲暇时就来到后山与三人“会话”。其余时间,他也无甚事情可做,就干脆在三人坟前潜心修炼说书先生留给他的武功秘籍。偶尔有一天他自包袱掏出书卷的时候也会触摸到那江湖至宝“骨玉棋谱”,但他一直视它为不祥之物,也只是让它静躺在包袱里罢了。

袁裴内功也算不弱,但那日他亲眼目睹师父与二师伯琉琅子最后一剑以内力相拼的时候才知道相比下自己的火候还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于是,他先浏览了一遍《天心诀》,决心先从内功练起。

翻开书卷第一页,开头便写道: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人又汇集万物灵性精华所在。然人有五脏,以心为核,肝脾肺肾为辅,心灵则其余四脏皆通,心塞则其余四脏俱毁。因此,修习内功必已修心为主,能做到心若止水、万事不惊方为至高境界起步,然后养气吐纳、调理饮食、按时作息方能贯穿凑效。内功皆以五脏为源头,导气力于四肢百骸、穴位神经,凝丹田不觉沉重浑浊,用时收则随意,则自如,是为结果。

此外,此书又细分为数章,不外是如何修心养性、如何吐纳养生、如何灌气于力等等。

也幸亏袁裴对周身穴位知之甚多,对于里面的拗口语言略微参详了下也不感到过于苦涩难懂。此后,他每日必练上几个时辰。初练时感觉无法收心静气,毕竟最近受的打击太多,任再坚定的人不免也会多想。再往后,习练次数增多,也逐步入了佳境,每每刚一坐定就能轻易的入物我两空境界。也就约摸半个月的时间,袁裴已把《天心诀》前后修习了一遍,虽然收获不是很大,但连他都能觉察到自己内心的确平静了不少,虽偶然也会想到报仇大事,可也不会像以往般冲动的一拍屁股就要前往。

一日,袁裴拜完三位前辈便继续修炼。他本坐在草丛中,刚一步入状态却听得一阵梭梭声传进耳鼓。他本以为是风吹劲草摩擦出的声响,可那声音却越来越大,直移到他右边一丈远的距离已如豆大冰雹落入瓷碗中般响亮。他一皱眉,也不睁眼,随意的一掌便向那方位打去。他自然是没有看见,可那掌风所过之处劲草无不点头倒地,有脆弱的甚至被拦腰折断后卷入掌风一同向那声音扑去。那声音却是顿了一顿,然后就没了动静。可不过半柱香的时候又再次响起,只不过却是是变了方位,从袁裴面前传来。

袁裴本不欲理会,可这样下去多少都会影响心态,倒不如看看是何物捣乱,先制伏了再练也不为迟。他打开了眼睑,却看到三丈外一条长约五米的巨蟒正吞吐着鲜红的信子直着一人来高如大腿般粗细的身子向这边缓缓移动。他何曾见过如此大蛇,也是一惊,便匆匆立起身来。那巨蟒也是不停,很明显是冲着袁裴而来。

袁裴也不慌张,随意的从地上捡取一根树枝便站稳脚步等着巨蟒来攻。那巨蟒似乎也通人性,见袁裴不跑反而立马欲战,便也停止了前进,转而左右游荡起来。袁裴不理,只是把眼光紧盯着它竖起游动的上身以防偷袭。又是盏茶功夫,那巨蟒似乎已经厌烦,便又亦步亦趋的缓缓前行,直到行至袁裴三米远近的地方忽然一停,然后就是猛的飞身张开血盆似的大口直向袁裴咬来。

袁裴闻着那满口恶气几欲作呕,慌忙闪身避过,之后便以木棍为剑向巨蟒眼下七分处刺去。巨蟒不退,却是把头一低又向他胸腹咬来。袁裴见势不妙,赶紧跃身而起,凌空一记棍棒敲向巨蟒头颅。那巨蟒已是躲避不开,只见头上鳞片被棍棒打的碎了许多片,鲜血登时沿着两侧鳞片滑淌下来。这一来,更是激起了巨蟒的愤怒,它也不顾头上破裂伤痛,身体如游龙般又一次向袁裴落脚的位置攻来。袁裴又是一棍刺出,直取巨蟒下颚。那巨蟒确实狡猾,见木棍已到面前便立即张开大口,只是上下颚一合便把木棍紧紧衔在嘴里。袁裴见木棍被咬住,便用力往回抽,可他与此畜生比起劲力哪只差了几倍!说时迟,那时快,巨蟒也不容他多想便提棍一甩,连同袁裴一起甩出十步远的距离,那正是袁裴刚堆砌不久的上官大人的空坟。眼见就要撞到墓前的木桩碑上,袁裴赶紧施展千斤坠体,可还是扒住了木桩才勉强站住。待他立稳身形,那巨蟒又攻了过来,以尾部为武器,横着一剪夹着千钧力量向袁裴腰部扫来,袁裴匆忙退后三步避过,只可惜了上官大人坟前的木桩碑被拦腰生生折断。

袁裴一见,大怒道:“今日我不亲手灭了你这畜生怎对得起上官前辈在天之灵!”

说完,他不退反进,以一双肉掌向巨蟒张开咬来的大嘴拍去。也幸亏那巨蟒尾巴还盘踞在前面没有收回,不能劲使蛮力,这对袁裴确实有利了许多。袁裴掌风如电,直割的巨蟒口舌疼痛如裂。可那畜生却没有一丝血性,只是忍着痛强行与袁裴拼斗。斗了几个回合,袁裴虽是略占上风,但却没能伤及巨蟒分毫。他脑中一转想到,自己体力较这大蛇肯定相距甚远,如果这样强横争斗下去,最后体力不支定沦为它腹中食物,不如先灭它双目方为上策。于是他便又草草挥了几掌,复闪身退到上官大人坟后。巨蟒以为袁裴已无甚能耐,便穷追不舍,也径直杀去。袁裴见它过来,也不犹豫,便从上官大人空坟上搬起一块大石奋力向巨蟒头脑砸去。那巨蟒慌忙矮身避让,袁裴却是脚尖一用力,趁它未曾再能直身的当口,以大石为掩护,一个箭步飞上巨蟒后背,把凝聚丹田真气转移双手化掌为剑,然后毫不留情的刺入巨蟒左右双目。顿时,两股凉血自巨蟒眼眶内飞射而出,溅得袁裴满身满脸皆是。那巨蟒失去双目,疼的蛇身乱摆,只是一下便把袁裴从身上甩飞两丈远的距离。只听“砰”的一声,袁裴整个身体结实的撞在地上,顿时如散架了似的疼痛。他见巨蟒只是原地打滚,没有了刚才的气势,赶忙运起《天心诀》内功恢复气力。待他稍稍恢复一些体力再去看那巨蟒,它已是不再翻腾,却是转向一边树林逃去。

袁裴哪能容它就此离开,正欲再上前拼斗,忽听“嗖、嗖、嗖”连续三声箭响破空而出,直射向巨蟒头部和头下七寸、五寸的位置。那巨蟒失去双目不能洞察,只能任凭三只羽箭自鳞片刺入,深深扎入土中。它本就筋疲力竭,如今周体要害又受了三箭,只是勉强挣扎了往前蠕动一番便躺在草丛中不再动了。

袁裴转眼再看射出羽箭之人,不是别的,正是救命恩人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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