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0）

朱一虎指了指炕，示意两个人坐下：“俺也听说了，可是这老天爷绝情，王八羔子官府又不管，俺们几个大老爷们又变不出粮食，看来俺们这些小老百姓只有死路一条了。”
韩一宝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旱烟袋，递给了朱一虎：“难点苦点饿点，俺们大人都能对付，大不了菜根野菜树皮就着糠皮，勒紧裤腰带慢慢熬呗，可这几岁的孩子受不了呀，饿得嗷嗷直叫唤，听得那叫人一个难受呀……”

老谭气得将桌子敲得咚咚直响：“这日子呀，真是没法过了！”

朱一虎拿起烟杆放到嘴里，吧嗒了一口，觉没有了烟丝，转身去拿窗台上的烟叶卷。这烟叶都是自家地里种的，收割回来后，晒干后，用手一卷，就成一根根地烟卷，可以吸了。

老韩看看朱一虎，又和老谭对视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外村有很多人家开始外逃了……”

朱一虎看了看韩一宝，低头点着了旱烟卷，说道：“逃命逃命，可逃到哪里才能活命呢？这***国民党，小日本都打到家门口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成天只知道窝里斗，就知道欺负俺们这些庄户人家，饿着肚子都要给他们交税，你说这***叫什么世道！”

“老朱，我们真不能再这样挨饿等死了，再不想办法，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老谭激动得手指在桌子上直敲，“老朱我说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呀，你可是我们大家的头，我们就等着你话呢。”

朱一虎眉头锁得紧紧的，将烟卷屁股在鞋底上蹭了又蹭，答道：“什么话？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连来年的种子都拿出来吃了，俺还能有啥办法？再吃就差吃人了。”朱一虎是个沉稳的人，做事讲究分寸，正是因为这样，才赢得了大家的信任，成了朱家沟庄户人家的主心骨。可就是这样一个成稳的人，在这个时候，也是心急如焚。他知道，全朱家沟里上千人，都在看着他。

老韩看看屋外，将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老朱哥你听说没有，咱县里的粮仓前几天被人抢了……”老韩眼睛紧紧地盯着朱一虎，话说了半截就停住了。朱一虎一愣，看着老韩问道：“你说什么？！抢粮仓？！”老韩使劲地点点头：“没错，听说抢了不少的粮食。”朱一虎问：“谁干的？”老韩说：“还能有谁？官逼民反，都活不下去了，还顾命吗？反正里外都是个死。”

朱一虎愣住了，手指间的劣质烟卷飘出一缕缕的浓烟，呛人得很。见朱一虎不说话，老谭凑了过来，轻声说道：“老朱，你看我们，是不是也……”老谭和老韩都紧盯着朱一虎，欲言又止，他们都在等着一个答案，一个不知是福是祸的答案。

朱一虎挪了挪屁股，不再说话，只是使劲地大口大口吸着烟卷，烟雾不停地从他的嘴巴里，鼻子里，急急地喷出来，很快就布满了整个屋子里。

沉默，可怕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