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幽魂
半夜醒来的时候，我隐隐听到嘤嘤的哭泣之声，尔后是长长的叹息，起初以为是风穿过什么缝隙发出来的，后来这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凄楚。再也睡不着了，我起身开了窗户，只见整个园子笼罩在夜雾之中，只有池塘中的亭子隐然可见。细细地听，声音是从树林那边传来的。我突然想起那夜的白衣女子，莫不是她今夜又来此地思念故人？
我开了门，想过去看看，夜风夹着湿湿的雾气吹来，我打了个寒噤，便走到床边取出我贴身的马夹穿上。此时，我分明听到笃笃的敲门声。
“谁呢？”
没有人回答。难道是我听错了。这时候我听到一声天底下最哀怨的叹息声，那声音仿佛是沉坠于海底，经历千年之久才得以升腾到海面上。
“是谁呢？请进来罢！”
“可以吗？”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当然可以了。”
这时候，我看见一个穿着雪白衣衫的女子，慢慢地移步走了进来。她低着头看着脚下，长长的头发遮掩着脸，我看不清她长得什么样子，那头发湿漉漉的，似要滴出水来，想必是在夜雾之中待久了的缘故。
不知道为什么，她走近的时候，我感到异常的寒冷，那是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寒气。她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一个湿湿的脚印，难道她是刚从池塘里爬上来的吗？我抵御不住这样的寒冷，竟往内退了两步。
“你不必害怕。”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天哪，她是这样的美丽！雪白的肌肤似散发着清冷的极地幽光，两只眼睛蕴藏着全部黑夜的神秘和忧伤，她莫非是来自极北地带的冰雪女王？
“请坐吧！”我指了指茶几旁的椅子。
“谢谢了！真是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我正要开口说话，她说：“你一定很奇怪吧？”
我点点头。
“你怎么在发抖呢？觉得害怕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有点冷。”
她微微地一笑，那笑容很浅，很短暂，似乎根本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你一定会认为寒冷是我带来的，是的，你的感觉一点不错。可是你千万不要害怕才好。”
我这才发觉的我的牙齿在格格作响。“是啊，我不害怕。”但她刚刚说的那几句，令我觉得倍加寒冷。
“我们见过面，不是吗？我们还在一起吟了诗。”
“嗯，但是那天没能看清你。”
“是啊，事实上，我是不愿让人看见我的！我也不是要吓唬谁的！”
她的话令我吃惊不小，“那么你……”
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是啊！你看我这身衣服，都穿了十二年了。”
她的话令人难以置信，难道我遇到了一个神经错乱的女人？
“如果您真的不害怕，我可以靠诉你，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从十二年前的那一天，就已不是一个人了！”
“十二年？那时候你有多大呢？怎么看，你也不会超过二十岁吧？”
“我不是告诉过您，我十八岁。你要明白，我永远只有十八岁！”
“为什么？”
“因为从那一天起，我就不再跟这个世界发生任何关系了！”
“难道你是传说中的神仙？”
“我哪里会是什么神仙！”她沉默了半晌，“我是孤苦无告的幽灵。”
“我并不相信鬼魂之说，当然你的出现让我感到惊奇。你到底是谁呢？”
“我，我是来寻求帮助的。”
“我吗？我怎么帮你？”
她突然起身，跪在我的脚下。我大吃一惊，伸手去拉她，当我的手触到她白色的衣衫时，我分明感受到了彻骨的奇寒，我的手臂变得僵硬，几乎不再受我的控制。然而她，仿佛被雷电击中，一声悲鸣，头发根根竖起，好似黑色太阳的光芒，苍白的脸发出银色的闪光，宽大的衣袖鼓起有如翅膀，她便像遭遇暴风袭击的鸟，翻转着身体跌落到门外。
“你怎么了？”我惊呼道。
“啊……你、你是什么人？不要伤害我……”她起身跪在地上，用无限哀怨的眼神看着我。
“我、我哪里伤害你了？”我惊恐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可以接近的！天哪，我怎么会遇着了你！”
“我到底怎么了？”情急之下，我跨了几步，要过去将她扶起。
“不！你别过来！”她向着我挥舞着手臂，“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怎么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人啊！”
“不，在你的身上有着奇异而强大东西，让我无法接近，让我的心中充满无限的恐惧！”
“这怎么可能？”我一点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你又是谁呢？”
“我是谁？是啊，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认识我了！树仍去年树，人岂旧时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在偷听不成？”
“只要是这个园子里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你若不是神仙，莫非真的是……”眼前发生的一切，令我不得不信，她或许就是那个溺死者的鬼魂。
“你该相信我的话，”她幽幽地说道，“我生前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死后在这里又守了十二年。如果我尚在人世，正好三十岁啦！”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死后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懂，况且现在科学否认灵魂的存在。”
“那是书呆子说的话，不足为信。正如我，在你面前，你能不承认我的存在吗？”
“我无法否认。”
“是啊，而你所拥有的力量，尽管你不明白，也是存在的。”
“什么力量？”
“这种力量能抵御黑暗世界中的一切，刚刚发生的一切，你不都看到了？”
我点点头。“可是我一点都不明白。”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你，一个普通人，何以拥有这种力量。”
“我知道了，难道是我身穿的马夹？”
尽管我不相信，可是我从未违背过母亲的话，我总是穿着她给我缝制的马夹。母亲说，在我周岁的时候，来了一位化缘的老和尚，自称是五十里外云龙寺的。他一不要斋饭，二不要钱财，兀自立在门外不语。父亲见他不俗，便邀他到店后喝茶。和尚问父亲是否有一独子过周。父亲大惊，问他怎么知道。和尚说，一年前看到一颗金星坠落于此，本欲过来看看，因事务缠身未能如愿，掐指算来今日正好一年，便在这东城门内外转了半天，除施主外，没有一家可以担当得住的。父亲追问，大师前来，应是有缘由的，万请指点一二！
和尚大笑，命取黄布一幅，提笔涂了几个墨团，并作偈曰：
千年闻梵音
一时坠红尘
何能脱欲海
须臾不离身
父亲即命管帐的包了二十块银洋奉上。和尚也不客气，揣在怀里大笑而去。我母亲随即将那黄布上的图与字小心剪下，缝进我的贴身马夹之中。
听了我的解释，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佛法无边，慈悲为怀。我知道我的怨气太重，不能释怀，落得个孤魂野鬼的地步。”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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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了门，想过去看看，夜风夹着湿湿的雾气吹来，我打了个寒噤，便走到床边取出我贴身的马夹穿上。此时，我分明听到笃笃的敲门声。
“谁呢？”
没有人回答。难道是我听错了。这时候我听到一声天底下最哀怨的叹息声，那声音仿佛是沉坠于海底，经历千年之久才得以升腾到海面上。
“是谁呢？请进来罢！”
“可以吗？”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当然可以了。”
这时候，我看见一个穿着雪白衣衫的女子，慢慢地移步走了进来。她低着头看着脚下，长长的头发遮掩着脸，我看不清她长得什么样子，那头发湿漉漉的，似要滴出水来，想必是在夜雾之中待久了的缘故。
不知道为什么，她走近的时候，我感到异常的寒冷，那是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寒气。她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一个湿湿的脚印，难道她是刚从池塘里爬上来的吗？我抵御不住这样的寒冷，竟往内退了两步。
“你不必害怕。”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天哪，她是这样的美丽！雪白的肌肤似散发着清冷的极地幽光，两只眼睛蕴藏着全部黑夜的神秘和忧伤，她莫非是来自极北地带的冰雪女王？
“请坐吧！”我指了指茶几旁的椅子。
“谢谢了！真是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我正要开口说话，她说：“你一定很奇怪吧？”
我点点头。
“你怎么在发抖呢？觉得害怕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有点冷。”
她微微地一笑，那笑容很浅，很短暂，似乎根本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你一定会认为寒冷是我带来的，是的，你的感觉一点不错。可是你千万不要害怕才好。”
我这才发觉的我的牙齿在格格作响。“是啊，我不害怕。”但她刚刚说的那几句，令我觉得倍加寒冷。
“我们见过面，不是吗？我们还在一起吟了诗。”
“嗯，但是那天没能看清你。”
“是啊，事实上，我是不愿让人看见我的！我也不是要吓唬谁的！”
她的话令我吃惊不小，“那么你……”
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是啊！你看我这身衣服，都穿了十二年了。”
她的话令人难以置信，难道我遇到了一个神经错乱的女人？
“如果您真的不害怕，我可以靠诉你，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从十二年前的那一天，就已不是一个人了！”
“十二年？那时候你有多大呢？怎么看，你也不会超过二十岁吧？”
“我不是告诉过您，我十八岁。你要明白，我永远只有十八岁！”
“为什么？”
“因为从那一天起，我就不再跟这个世界发生任何关系了！”
“难道你是传说中的神仙？”
“我哪里会是什么神仙！”她沉默了半晌，“我是孤苦无告的幽灵。”
“我并不相信鬼魂之说，当然你的出现让我感到惊奇。你到底是谁呢？”
“我，我是来寻求帮助的。”
“我吗？我怎么帮你？”
她突然起身，跪在我的脚下。我大吃一惊，伸手去拉她，当我的手触到她白色的衣衫时，我分明感受到了彻骨的奇寒，我的手臂变得僵硬，几乎不再受我的控制。然而她，仿佛被雷电击中，一声悲鸣，头发根根竖起，好似黑色太阳的光芒，苍白的脸发出银色的闪光，宽大的衣袖鼓起有如翅膀，她便像遭遇暴风袭击的鸟，翻转着身体跌落到门外。
“你怎么了？”我惊呼道。
“啊……你、你是什么人？不要伤害我……”她起身跪在地上，用无限哀怨的眼神看着我。
“我、我哪里伤害你了？”我惊恐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可以接近的！天哪，我怎么会遇着了你！”
“我到底怎么了？”情急之下，我跨了几步，要过去将她扶起。
“不！你别过来！”她向着我挥舞着手臂，“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怎么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人啊！”
“不，在你的身上有着奇异而强大东西，让我无法接近，让我的心中充满无限的恐惧！”
“这怎么可能？”我一点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你又是谁呢？”
“我是谁？是啊，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认识我了！树仍去年树，人岂旧时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在偷听不成？”
“只要是这个园子里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你若不是神仙，莫非真的是……”眼前发生的一切，令我不得不信，她或许就是那个溺死者的鬼魂。
“你该相信我的话，”她幽幽地说道，“我生前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死后在这里又守了十二年。如果我尚在人世，正好三十岁啦！”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死后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懂，况且现在科学否认灵魂的存在。”
“那是书呆子说的话，不足为信。正如我，在你面前，你能不承认我的存在吗？”
“我无法否认。”
“是啊，而你所拥有的力量，尽管你不明白，也是存在的。”
“什么力量？”
“这种力量能抵御黑暗世界中的一切，刚刚发生的一切，你不都看到了？”
我点点头。“可是我一点都不明白。”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你，一个普通人，何以拥有这种力量。”
“我知道了，难道是我身穿的马夹？”
尽管我不相信，可是我从未违背过母亲的话，我总是穿着她给我缝制的马夹。母亲说，在我周岁的时候，来了一位化缘的老和尚，自称是五十里外云龙寺的。他一不要斋饭，二不要钱财，兀自立在门外不语。父亲见他不俗，便邀他到店后喝茶。和尚问父亲是否有一独子过周。父亲大惊，问他怎么知道。和尚说，一年前看到一颗金星坠落于此，本欲过来看看，因事务缠身未能如愿，掐指算来今日正好一年，便在这东城门内外转了半天，除施主外，没有一家可以担当得住的。父亲追问，大师前来，应是有缘由的，万请指点一二！
和尚大笑，命取黄布一幅，提笔涂了几个墨团，并作偈曰：
千年闻梵音
一时坠红尘
何能脱欲海
须臾不离身
父亲即命管帐的包了二十块银洋奉上。和尚也不客气，揣在怀里大笑而去。我母亲随即将那黄布上的图与字小心剪下，缝进我的贴身马夹之中。
听了我的解释，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佛法无边，慈悲为怀。我知道我的怨气太重，不能释怀，落得个孤魂野鬼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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