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关云长单刀赴会 伏皇后为国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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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孙权要索荆州。张昭献计曰:“刘备所倚仗者诸葛亮耳。其兄诸葛瑾今仕于吴何不将瑾老小执下使瑾入川告其弟令劝刘备交割荆州:‘如其不还必累及我老小。’亮念同胞之情必然应允。”权曰:“诸葛瑾乃诚实君子安忍拘其老小?”昭曰:“明教知是计策自然放心。”权从之召诸葛瑾老小虚监在府;一面修书打诸葛瑾往西川去。
不致日早到成都先使人报知玄德。玄德问孔明曰:“令兄此来为何?”孔明曰:“来索荆州耳。”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只须如此如此。”计会已定孔明出郭接瑾。不到私宅径入宾馆。参拜毕瑾放声大哭。亮曰:“兄长有事但说。何故哀?”瑾曰:“吾一家老小休矣!”亮曰:“莫非为不还荆州乎?因弟之故执下兄长老小弟心何安?兄休忧虑弟自有计还荆州便了。”

瑾大喜即同孔明入见玄德呈上孙权书。玄德看了怒曰:“孙权既以妹嫁我却乘我不在荆州竟将妹子潜地取去情理难容!我正要大起川兵杀下江南报我之恨却还想来索荆州乎!”孔明哭拜于地曰:“吴侯执下亮兄长老小倘若不还吾兄将全家被戮。兄死亮岂能独生?望主公看亮之面将荆州还了东吴全亮兄弟之情!”玄德再三不肯孔明只是哭求。玄德徐徐曰:“既如此看军师面分荆州一半还之: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与他。”亮曰:“既蒙见允便可写书与云长令交割三郡。”玄德曰:“子瑜到彼须用善言求吾弟。吾弟性如烈火吾尚惧之。切宜仔细。”

瑾求了书辞了玄德别了孔明登途径到荆州。云长请入中堂宾主相叙。瑾出玄德书曰:“皇叔许先以三郡还东吴望将军即日交割令瑾好回见吾主。”云长变色曰:“吾与吾兄桃园结义誓共匡扶汉室。荆州本大汉疆土岂得妄以尺寸与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虽吾兄有书来我却只不还。”瑾曰:“今吴侯执下瑾老小若不得荆州必将被诛。望将军怜之!”云长曰:“此是吴侯谲计如何瞒得我过!”瑾曰:“将军何太无面目?”云长执剑在手曰:“休再言!此剑上并无面目!”关平告曰:“军师面上不好看望父亲息怒。”云长曰:“不看军师面上教你回不得东吴!”

瑾满面羞惭急辞下船再往西川见孔明。孔明已自出巡去了。瑾只得再见玄德哭告云长欲杀之事。玄德曰:“吾弟性急极难与言。子瑜可暂回容吾取了东川、汉中诸郡调云长往守之那时方得交付荆州。”

瑾不得已只得回东吴见孙权具言前事。孙权大怒曰:“子瑜此去反覆奔走莫非皆是诸葛亮之计?”瑾曰:“非也。吾弟亦哭告玄德方许将三郡先还又无奈云长恃顽不肯”孙权曰:“既刘备有先还三郡之言便可差官前去长沙、零陵、桂阳三郡赴任且看如何。”瑾曰:“主公所言极善。”权乃令瑾取回老小一面差官往三郡赴任。不一日三郡差去官吏尽被逐回告孙权曰:“关云长不肯相容连夜赶逐回吴。迟后者便要杀。”

孙权大怒差人召鲁肃责之曰:“子敬昔为刘备作保借吾荆州;今刘备已得西川不肯归还子敬岂得坐视?”肃曰:“肃已思得一计正欲告主公。”权问:“何计?”肃曰:“今屯兵于6口使人请关云长赴会。若云长肯来以善言说之;如其不从伏下刀斧手杀之。如彼不肯来随即进兵与决胜负夺取荆州便了。”孙权曰:“正合吾意。可即行之。”阐泽进曰:“不可关云长乃世之虎将非等闲可及。恐事不谐反遭其害。”孙权怒曰:“若如此荆州何日可得!”便命鲁肃行此计。肃乃辞孙权至6口召吕蒙、甘宁商议设宴于6口寨外临江亭上修下请书选帐下能言快语一人为使登舟渡江。江口关平问了遂引使者入荆州叩见云长具道鲁肃相邀赴会之意呈上请书。云长看书毕谓来人曰:“既子敬相请我明日便来赴宴。汝可先回。”

使者辞去。关平曰:“鲁肃相邀必无好意;父亲何故许之?”云长笑曰:“吾岂不知耶?此是诸葛瑾回报孙权说吾不肯还三郡故令鲁肃屯兵6口邀我赴会便索荆州。吾若不往道吾怯矣。吾来日独驾小舟只用亲随十余人单刀赴会看鲁肃如何近我!”平谏曰:“父亲奈何以万金之躯亲蹈虎狼之穴?恐非所以重伯父之寄托也。”云长曰:“吾于千枪万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际匹马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岂忧江东群鼠乎!”马良亦谏曰:“鲁肃虽有长者之风但今事急不容不生异心。将军不可轻往。”云长曰:“昔战国时赵人蔺相如无缚鸡之力于渑池会上觑秦国君臣如无物;况吾曾学万人敌者乎!既已许诺不可失信。”良曰:“纵将军去亦当有准备。”云长曰:“只教吾儿选快船十只藏善水军五百于江上等候。看吾认旗起处便过江来。”平领命自去准备。却说使者回报鲁肃说云长慨然应允来日准到。肃与吕蒙商议:“此来若何?”蒙曰:“彼带军马来某与甘宁各人领一军伏于岸侧放炮为号准备厮杀;如无军来只于庭后伏刀斧手五十人就筵间杀之。”计会已定。次日肃令人于岸口遥望。辰时后见江面上一只船来梢公水手只数人一面红旗风中招飐显出一个大“关”字来。船渐近岸见云长青巾绿袍坐于船上;傍边周仓捧着大刀;**个关西大汉各跨腰刀一口。鲁肃惊疑接入庭内。叙礼毕入席饮酒举杯相劝不敢仰视。云长谈笑自若。

酒至半酣肃曰:“有一言诉与君侯幸垂听焉:昔日令兄皇叔使肃于吾主之前保借荆州暂住约于取川之后归还。今西川已得而荆州未还得毋失信乎?”云长曰:“此国家之事筵间不必论之。”肃曰:“吾主只区区江东之地而肯以荆州相借者为念君侯等兵败远来无以为资故也。今已得益州则荆州自应见还;乃皇叔但肯先割三郡而君侯又不从恐于理上说不去。”云长曰:“乌林之役左将军亲冒矢石戮力破敌岂得徒劳而无尺土相资?今足下复来索地耶?”肃曰:“不然。君侯始与皇叔同败于长坂计穷力竭将欲远窜吾主矜念皇叔身无处所不爱土地使有所托足以图后功;而皇叔愆德隳好已得西川又占荆州贪而背义恐为天下所耻笑。惟君侯察之。”云长曰:“此皆吾兄之事非某所宜与也。”肃曰:“某闻君侯与皇叔桃园结义誓同生死。皇叔即君侯也何得推托乎?”云长未及回答周仓在阶下厉声言曰:“天下土地惟有德者居之。岂独是汝东吴当有耶!”云长变色而起夺周仓所捧大刀立于庭中目视周仓而叱曰:“此国家之事汝何敢多言!可去!”仓会意先到岸口把红旗一招。关平船如箭奔过江东来。云长右手提刀左手挽住鲁肃手佯推醉曰:“公今请吾赴宴莫提起荆州之事。吾今已醉恐伤故旧之情。他日令人请公到荆州赴会另作商议。”鲁肃魂不附体被云长扯至江边。吕蒙、甘宁各引本部军欲出见云长手提大刀亲握鲁肃恐肃被伤遂不敢动。云长到船边却才放手早立于船与鲁肃作别。肃如痴似呆看关公船已乘风而去。后人有诗赞关公曰:“藐视吴臣若小儿单刀赴会敢平欺。当年一段英雄气尤胜相如在渑池。”云长自回荆州。鲁肃与吕蒙共议:“此计又不成如之奈何?”蒙曰:“可即申报主公起兵与云长决战。”肃即时使人申报孙权。权闻之大怒商议起倾国之兵来取荆州。忽报:“曹操又起三十万大军来也!”权大惊且教鲁肃休惹荆州之兵移兵向合淝、濡须以拒曹操。

却说操将欲起程南征参军傅干字彦材上书谏操。书略曰:“干闻用武则先威用文则先德;威德相济而后王业成。往者天下大乱明公用武攘之十平其九;今未承王命者吴与蜀耳。吴有长江之险蜀有崇山之阻难以威胜。愚以为且宜增修文德按甲寝兵息军养士待时而动。今若举数十万之众顿长江之滨倘贼凭险深藏使我士马不得逞其能奇变无所用其权则天威屈矣。惟明公详察焉。”曹操览之遂罢南征兴设学校延礼文士。于是侍中王粲、杜袭、卫凯、和洽四人议欲尊曹操为魏王。中书令荀攸曰:“不可。丞相官至魏公荣加九锡位已极矣。今又进升王位于理不可。”曹操闻之怒曰:“此人欲效荀彧耶!”荀攸知之忧愤成疾卧病十数日而卒亡年五十八岁。操厚葬之遂罢魏王事。一日曹操带剑入宫献帝正与伏后共坐。伏后见操来慌忙起身。帝见曹操战栗不已。操曰:“孙权、刘备各霸一方不尊朝廷当如之何?”帝曰:“尽在魏公裁处”操怒曰:“陛下出此言外人闻之只道吾欺君也。”帝曰:“君若肯相辅则幸甚;不尔愿垂恩相舍。”操闻言怒目视帝恨恨而出。左右或奏帝曰:“近闻魏公欲自立为王不久必将篡位。”帝与伏后大哭。后曰:“妾父伏完常有杀操之心妾今当修书一封密与父图之”。帝曰:“昔董承为事不密反遭大祸;今恐又泄漏朕与汝皆休矣!”后曰:“旦夕如坐针毡似此为人不如早亡!妾看宦官中之忠义可托者莫如穆顺当令寄此书。”乃即召穆顺入屏后退去左右近侍。帝后大哭告顺曰:“操贼欲为魏王早晚必行篡夺之事。朕欲令后父伏完密图此贼而左右之人俱贼心腹无可托者。欲汝将皇后密书寄与伏完。量汝忠义必不负朕。”顺泣曰:“臣感陛下大恩敢不以死报!臣即请行。”后乃修书付顺。顺藏书于中潜出禁宫径至伏完宅将书呈上。完见是伏后亲笔乃谓穆顺曰:“操贼心腹甚众不可遽图。除非江东孙权、西川刘备二处起兵于外操必自往。此时却求在朝忠义之臣一同谋之。内外夹攻庶可有济。”顺曰:“皇丈可作书覆帝后求密诏暗遣人往吴、蜀二处令约会起兵讨贼救主。”伏完即取纸写书付顺。顺乃藏于头髻内辞完回宫。

原来早有人报知曹操。操先于宫门等候。穆顺回遇曹操操问:“那里去来?”顺答曰:“皇后有病命求医去。”操曰:“召得医人何在?”顺曰:“还未召至。”操喝左右遍搜身上并无夹带放行。忽然风吹落其帽。操又唤回取帽视之遍观无物还帽令戴。穆顺双手倒戴其帽。操心疑令左右搜其头中搜出伏完书来。操看时书中言欲结连孙、刘为外应。操大怒执下穆顺于密室问之顺不肯招。操连夜点起甲兵三千围住伏完私宅老幼并皆拿下;搜出伏后亲笔之书随将伏氏三族尽皆下狱。平明使御林将军郗虑持节入宫先收皇后玺绶。是日帝在外殿见郗虑引三百甲兵直入。帝问曰:“有何事?”虑曰:“奉魏公命收皇后玺。”帝知事泄心胆皆碎。虑至后宫伏后方起。虑便唤管玺绶人索取玉玺而出。伏后情知事便于殿后椒房内夹壁中藏躲。少顷尚书令华歆引五百甲兵入到后殿问宫人:伏后何在?”宫人皆推不知。歆教甲兵打开朱户寻觅不见;料在壁中便喝甲士破壁搜寻。歆亲自动手揪后头髻拖出。后曰:“望免我一命!”歆叱曰:“汝自见魏公诉去!”后披跣足二甲士推拥而出。原来华歆素有才名向与邴原、管宁相友善。时人称三人为一龙:华歆为龙头邴原为龙腹管宁为龙尾。一日宁与歆共种园蔬锄地见金。宁挥锄不顾;歆拾而视之然后掷下。又一日宁与歆同坐观书闻户外传呼之声有贵人乘轩而过。宁端坐不动歆弃书往观。宁自此鄙歆之为人遂割席分坐不复与之为友。后来管宁避居辽东常戴白帽坐卧一楼足不履地终身不肯仕魏;而歆乃先事孙权后归曹操至此乃有收捕伏皇后一事。后人有诗叹华歆曰:“华歆当日逞凶谋破壁生将母后收。助虐一朝添虎翼骂名千载笑龙头!”又有诗赞管宁曰:“辽东传有管宁楼人去楼空名独留。笑杀子鱼贪富贵岂如白帽自风流。”

且说华歆将伏后拥至外殿。帝望见后乃下殿抱后而哭。歆曰:“魏公有命可行!”后哭谓帝曰:“不能复相活耶?”帝曰:“我命亦不知在何时也!”甲士拥后而去帝捶胸大恸。见郗虑在侧帝曰:“郗公!天下宁有是事乎!”哭倒在地。郗虑令左右扶帝入宫。华歆拿伏后见操。操骂曰:“吾以诚心待汝等汝等反欲害我耶!吾不杀汝汝必杀我!”喝左右乱棒打死。随即入宫将伏后所生二子皆鸩杀之。当晚将伏完、穆顺等宗族二百余口皆斩于市。朝野之人无不惊骇。时建安十九年十一月也。后人有诗叹曰:“曹瞒凶残世所无伏完忠义欲何如。可怜帝后分离处不及民间妇与夫!”

献帝自从坏了伏后连日不食。操入曰:“陛下无忧臣无异心。臣女已与陛下为贵人大贤大孝宜居正宫。”献帝安敢不从。于建安二十年正月朔就庆贺正旦之节册立曹操女曹贵人为正宫皇后。群下莫敢有言。

此时曹操威势日甚。会大臣商议收吴灭蜀之事。贾诩曰:“须召夏侯惇、曹仁二人回商议此事。”操即时使星夜唤回。夏侯惇未至曹仁先到连夜便入府中见操。操方被酒而卧许褚仗剑立于堂门之内曹仁欲入被许褚当住。曹仁大怒曰:“吾乃曹氏宗族汝何敢阻当耶?”许褚曰:“将军虽亲乃外藩镇守之官;许褚虽疏现充内侍。主公醉卧堂上不敢放入。”仁乃不敢入。曹操闻之叹曰:“许褚真忠臣也!”不数日夏侯惇亦至共议征伐。惇曰:“吴、蜀急未可攻宜先取汉中张鲁以得胜之兵取蜀可一鼓而下也。”曹操曰:“正合吾意。”遂起兵西征。正是:方逞凶谋欺弱主又驱劲卒扫偏邦。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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