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刘玄德携民渡江 赵子龙单骑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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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张飞因关公放了上流水遂引军从下流杀将来截住曹仁混杀。忽遇许褚便与交锋;许褚不敢恋战夺路走脱。张飞赶来接着玄德、孔明一同沿河到上流。刘封、糜芳已安排船只等候遂一齐渡河尽望樊城而去孔明教将船筏放火烧毁。却说曹仁收拾残军就新野屯住使曹洪去见曹操具言失利之事。操大怒曰:“诸葛村夫安敢如此;”催动三军漫山塞野尽至新野下寨。传令军士一面搜山一面填塞白河。令大军分作八路一齐去取樊城。刘晔曰:“丞相初至襄阳必须先买民心今刘备尽迁新野百姓入樊城若我兵径进二县为齑粉矣;不如先使人招降刘备。备即不降亦可见我爱民之心;若其来降则荆州之地可不战而定也。”操从其言便问:“谁可为使?”刘晔曰:“徐庶与刘备至厚今现在军中何不命他一往?”操曰:“他去恐不复来。”晔曰:“他若不来贻笑于人矣。丞相勿疑。”操乃召徐庶至谓曰:“我本欲踏平樊城奈怜众百姓之命。公可往说刘备:如肯来降免罪赐爵;若更执迷军民共戮玉石俱焚。吾知公忠义故特使公往。愿勿相负。”
徐庶受命而行。至樊城玄德、孔明接见共诉旧日之情。庶曰:“曹操使庶来招降使君乃假买民心也今彼分兵八路填白河而进。樊城恐不可守宜作行计。”玄德欲留徐庶。庶谢曰:“某若不还恐惹人笑。今老母已丧抱恨终天。身虽在彼誓不为设一谋公有卧龙辅佐何愁大业不成。庶请辞。”玄德不敢强留。

徐庶辞回见了曹操言玄德并无降意。操大怒即日进兵。玄德问计于孔明。孔明曰:“可弃樊城取襄阳暂歇。”玄德曰:“奈百姓相随许久安忍弃之?”孔明曰:“可令人遍告百姓:有愿随者同去不愿者留下。”先使云长往江岸整顿船只令孙乾、简雍在城中声扬曰:“今曹兵将至孤城不可久守百姓愿随者便同过江。”两县之民齐声大呼曰:“我等虽死亦愿随使君!”即日号泣而行。扶老携幼将男带女滚滚渡河两岸哭声不绝。玄德于船上望见大恸曰:“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难吾何生哉!”欲投江而死左右急救止。闻者莫不痛哭。船到南岸回顾百姓有未渡者望南而哭。玄德急令云长催船渡之方才上马。

行至襄阳东门只见城上遍插旌旗壕边密布鹿角玄德勒马大叫曰:“刘琮贤侄吾但欲救百姓并无他念。可快开门。”刘琮闻玄德至惧而不出。蔡瑁、张允径来敌楼上叱军士乱箭射下。城外百姓皆望敌楼而哭。城中忽有一将引数百人径上城楼大喝:“蔡瑁、张允卖国之贼!刘使君乃仁德之人今为救民而来投何得相拒!”众视其人身长八尺面如重枣;乃义阳人也姓魏名延字文长。当下魏延轮刀砍死守门将士开了城门放下吊桥大叫:“刘皇叔快领兵入城共杀卖国之贼!”张飞便跃马欲入玄德急止之曰:“休惊百姓!”魏延只管招呼玄德军马入城。只见城内一将飞马引军而出大喝:“魏延无名小卒安敢造乱!认得我大将文聘么!”魏延大怒挺枪跃马便来交战。两下军兵在城边混杀喊声大震。玄德曰:“本欲保民反害民也!吾不愿入襄阳!”孔明曰:“江陵乃荆州要地不如先取江陵为家。”玄德曰:“正合吾心。”于是引着百姓尽离襄阳大路望江陵而走。襄阳城中百姓多有乘乱逃出城来跟玄德而去。魏延与文聘交战从已至未手下兵卒皆已折尽。延乃拨马而逃却寻不见玄德自投长沙太守韩玄去了。

却说玄德同行军民十余万大小车数千辆挑担背包者不计其数路过刘表之墓玄德率众将拜于墓前哭告曰:“辱弟备无德无才负兄寄托之重罪在备一身与百姓无干。望兄英灵垂救荆襄之民!”言甚悲切军民无不下泪。忽哨马报曰:“曹操大军已屯樊城使人收拾船筏即日渡江赶来也。”众将皆曰:“江陵要地足可拒守。今拥民众数万日行十余里似此几时得至江陵?倘曹兵到如何迎敌?不如暂弃百姓先行为上。”玄德泣曰:“举大事者必以人为本。今人归我奈何弃之?”百姓闻玄德此言莫不伤感。后人有诗赞之曰:“临难仁心存百姓登舟挥泪动三军。至今凭吊襄江口父老犹然忆使君。”却说玄德拥着百姓缓缓而行。孔明曰:“追兵不久即至。可遣云长往江夏求救于公子刘琦。教他起兵乘船会于江陵。”玄德从之即修书令云长同孙乾领五百军往江夏求救;令张飞断后;赵云保护老小;其余俱管顾百姓而行。每日只走十余里便歇。却说曹操在樊城使人渡江至襄阳召刘琮相见。琮惧怕不敢往见。蔡瑁、张允请行。王威密告琮曰:“将军既降玄德又走曹操必懈弛无备。愿将军奋整奇兵设于险处击之操可获矣。获操则威震天下中原虽广可传檄而定。此难遇之机不可失也。”琮以其言告蔡瑁。瑁叱王威曰:“汝不知天命安敢妄言!”威怒骂曰:“卖国之徒吾恨不生啖汝肉!”瑁欲杀之蒯越劝止。

瑁遂与张允同至樊城拜见曹操。瑁等辞色甚是谄佞。操问:“荆州军马钱粮今有多少?”瑁曰:“马军五万步军十五万水军八万:共二十八万。钱粮大半在江陵;其余各处亦足供给一载。”操曰:“战船多少?原是何人管领?”瑁曰:“大小战船共七千余只原是瑁等二人掌管。”操遂加瑁为镇南侯、水军大都督张允为助顺侯、水军副都督。二人大喜拜谢。操又曰:“刘景升既死其子降顺吾当表奏天子使永为荆州之主。”二人大喜而退。荀攸曰:“蔡瑁张允乃谄佞之徒主公何遂加以如此显爵更教都督水军乎?”操笑曰:“吾岂不识人!止因吾所领北地之众不习水战故且权用此二人;待成事之后别有理会。”

却说蔡瑁、张允归见刘琮具言:“曹操许保奏将军永镇荆襄。”琮大喜!次日与母蔡夫人赍捧印缓兵符亲自渡江拜迎曹操。操抚慰毕即引随征军将进屯襄阳城外。蔡瑁、张允令襄阳百姓焚香拜接。曹操俱用好言抚谕。入城至府中坐定即召蒯越近前抚慰曰:“吾不喜得荆州喜得异度也。”遂封蒯越为江陵太守樊城侯;傅巽、王粲等皆为关内侯;而以刘琮为青州刺史便教起程。琮闻命大惊辞曰:“琮不愿为官愿守父母乡土。”操曰:“青州近帝都教你随朝为官免在荆襄被人图害。”琮再三推辞曹操不准。琮只得与母蔡夫人同赴青州。只有故将王威相随其余官员俱送至江口而回。操唤于禁嘱咐曰:“你可引轻骑追刘琮母子杀子以绝后患。”于禁得令领众赶上大喝曰:“我奉丞相令教来杀汝母子!可早纳下级!”蔡夫人抱刘琮而大哭。于禁喝令军士下手。王威忿怒奋力相斗竟被众军所杀。军士杀死刘琮及蔡夫人于禁回报曹操操重赏于禁。便使人往隆中搜寻孔明妻小却不知去向。原来孔明先已令人搬送至三江内隐避矣。操深恨之。襄阳既定荀攸进言曰:“江陵乃荆襄重地钱粮极广。刘备若据此地急难动摇。”操曰:“孤岂忘之!”随命于襄阳诸将中选一员引军开道。诸将中却独不见文聘。操使人寻问方才来见。操曰:“汝来何迟?”对曰:“为人臣而不能使其主保全境土心实悲惭无颜早见耳。”言讫欷歔流涕。操曰:“真忠臣也!”除江夏太守赐爵关内侯便教引军开道。探马报说:“刘备带领百姓日行止十数里计程只有三百余里。”操教各部下精选五千铁骑星夜前进限一日一夜赶上刘备。大军6续随后而进。

却说玄德引十数万百姓、三千余军马一程程挨着往江陵进。赵云保护老小张飞断后。孔明曰:“云长往江夏去了绝无回音不知若何。”玄德曰:“敢烦军师亲自走一遭。刘琦感公昔日之教今若见公亲至事必谐矣。”孔明允诺便同刘封引五百军先往江夏求救去了。

当日玄德自与简雍、糜竺、糜芳同行。正行间忽然一阵狂风就马前刮起尘土冲天平遮红日。玄德惊曰:“此何兆也?”简雍颇明阴阳袖占一课失惊曰:“此大凶之兆也。应在今夜。主公可弃百姓而走。”玄德曰:“百姓从新野相随至此吾安忍弃之?”雍曰:“主公若恋而不弃祸不远矣。”玄德问:“前面是何处?”左右答曰:“前面是当阳县。有座山名为景山。”玄德便教就此山扎住。

时秋末冬初凉风透骨;黄昏将近哭声遍野。至四更时分只听得西北喊声震地而来。玄德大惊急上马引本部精兵二千余人迎敌。曹兵掩至势不可当。玄德死战。正在危迫之际幸得张飞引军至杀开一条血路救玄德望东而走。文聘当先拦住玄德骂曰:“背主之贼尚有何面目见人!”文聘羞惭满面引兵自投东北去了。张飞保着玄德且战且走。奔至天明闻喊声渐渐远去玄德方才歇马。看手下随行人止有百余骑;百姓、老小并糜竺、糜芳、简雍、赵云等一干人皆不知下落。玄德大哭曰:“十数万生灵皆因恋我遭此大难;诸将及老小皆不知存亡:虽土木之人宁不悲乎!”正凄惶时忽见糜芳面带数箭踉跄而来口言:“赵子龙反投曹操去了也!”玄德叱曰:“子龙是我故交安肯反乎?”张飞曰:“他今见我等势穷力尽或者反投曹操以图富贵耳!”玄德曰:“子龙从我于患难心如铁石非富贵所能动摇也。”糜芳曰:“我亲见他投西北去了。”张飞曰:“待我亲自寻他去。若撞见时一枪刺死!”玄德曰:“休错疑了。岂不见你二兄诛颜良、文丑之事乎?子龙此去必有事故。吾料子龙必不弃我也。”张飞那里肯听引二十余骑至长坂桥。见桥东有一带树木飞生一计:教所从二十余骑都砍下树枝拴在马尾上在树林内往来驰骋冲起尘土以为疑兵。飞却亲自横矛立马于桥上向西而望。

却说赵云自四更时分与曹军厮杀往来冲突杀至天明寻不见玄德又失了玄德老小云自思曰:“主公将甘、糜二夫人与小主人阿斗托付在我身上;今日军中失散有何面目去见主人?不如去决一死战好歹要寻主母与小主人下落!”回顾左右只有三四十骑相随。云拍马在乱军中寻觅二县百姓号哭之声震天动地;中箭着枪抛男弃女而走者不计其数。赵云正走之间见一人卧在草中视之乃简雍也。云急问曰:“曾见两位主母否?”雍曰:“二主母弃了车仗抱阿斗而走。我飞马赶去转过山坡被一将刺了一枪跌下马来马被夺了去。我争斗不得故卧在此。”云乃将从骑所骑之马借一匹与简雍骑坐;又着二卒扶护简雍先去报与主人:“我上天入地好歹寻主母与小主人来。如寻不见死在沙场上也!”

说罢拍马望长坂坡而去。忽一人大叫:“赵将军那里去?”云勒马问曰:“你是何人?”答曰:“我乃刘使君帐下护送车仗的军士被箭射倒在此。”赵云便问二夫人消息。军士曰:“恰才见甘夫人披头跣足相随一伙百姓妇女投南而走。”云见说也不顾军士急纵马望南赶去。只见一伙百姓男女数百人相携而走。”云大叫曰:“内中有甘夫人否?”夫人在后面望见赵云放声大哭。云下马插枪而泣曰:“使主母失散云之罪也!糜夫人与小主人安在?”甘夫人曰:“我与糜夫人被逐弃了车仗杂于百姓内步行又撞见一枝军马冲散。糜夫人与阿斗不知何往。我独自逃生至此。”

正言间百姓喊又撞出一枝军来。赵云拔枪上马看时面前马上绑着一人乃糜竺也。背后一将手提大刀引着千余军。乃曹仁部将淳于导拿住糜竺正要解去献功。赵云大喝一声挺枪纵马直取淳于导。导抵敌不住被云一枪刺落马下向前救了糜竺夺得马二匹。云请甘夫人上马杀开条大路直送至长坂城。只见张飞横矛立马于桥上大叫:“子龙!你如何反我哥哥?”云曰:“我寻不见主母与小主人因此落后何言反耶?”飞曰:“若非简雍先来报信我今见你怎肯干休也!”云曰:“主公在何处?”飞曰:“只在前面不远。”云谓糜竺曰:“糜子仲保甘夫人先行待我仍往寻糜夫人与小主人去。”言罢引数骑再回旧路。

正走之间见一将手提铁枪背着一口剑引十数骑跃马而来。赵云更不打话直取那将。交马只一合把那将一枪刺倒从骑皆走。原来那将乃曹操随身背剑之将夏侯恩也。曹操有宝剑二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剑自佩之青釭剑令夏侯恩佩之。那青釭剑砍铁如泥锋利无比。当时夏侯恩自恃勇力背着曹操只顾引人抢夺掳掠。不想撞着赵云被他一枪刺死夺了那口剑看靶上有金嵌“青釭”二字方知是宝剑也。云插剑提枪复杀入重围回顾手下从骑已没一人只剩得孤身。云并无半点退心只顾往来寻觅;但逢百姓便问糜夫人消息。忽一人指曰:“夫人抱着孩儿左腿上着了枪行走不得只在前面墙缺内坐地。”

赵云听了连忙追寻。只见一个人家被火烧坏土墙糜夫人抱着阿斗坐于墙下枯井之傍啼哭。云急下马伏地而拜。夫人曰:“妾得见将军阿斗有命矣。望将军可怜他父亲飘荡半世只有这点骨血。将军可护持此子教他得见父面妾死无恨!”云曰:“夫人受难云之罪也。不必多言请夫人上马。云自步行死战保夫人透出重围。”糜夫人曰:“不可!将军岂可无马!此子全赖将军保护。妾已重伤死何足惜!望将军抱此子前去勿以妾为累也。”云曰:“喊声将近追兵已至请夫人上马。”糜夫人曰:“妾身委实难去。休得两误。”乃将阿斗递与赵云曰:“此子性命全在将军身上!”赵云三回五次请夫人上马夫人只不肯上马。四边喊声又起。云厉声曰:“夫人不听吾言追军若至为之奈何?”糜夫人乃弃阿斗于地翻身投入枯井中而死。后人有诗赞之曰:“战将全凭马力多步行怎把幼君扶?拚将一死存刘嗣勇决还亏女丈夫。”赵云见夫人已死恐曹军盗尸便将土墙推倒掩盖枯井。掩讫解开勒甲绦放下掩心镜将阿斗抱护在怀绰枪上马。早有一将引一队步军至乃曹洪部将晏明也持三尖两刃刀来战赵云。不三合被赵云一枪刺倒杀散众军冲开一条路。正走间前面又一枝军马拦路。当先一员大将旗号分明大书河间张郃。云更不答话挺枪便战。约十余合云不敢恋战夺路而走。背后张郃赶来云加鞭而行不想趷跶一声连马和人颠入土坑之内。张郃挺枪来刺忽然一道红光从土坑中滚起那匹马平空一跃跳出坑外。后人有诗曰:“红光罩体困龙飞征马冲开长坂围。四十二年真命主将军因得显神威。”张郃见了大惊而退。赵云纵马正走背后忽有二将大叫:“赵云休走!”前面又有二将使两般军器截住去路:后面赶的是马延、张顗前面阻的是焦触、张南都是袁绍手下降将。赵云力战四将曹军一齐拥至。云乃拔青釭剑乱砍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杀退众军将直透重围。却说曹操在景山顶上望见一将所到之处威不可当急问左右是谁。曹洪飞马下山大叫曰:“军中战将可留姓名!”云应声曰:“吾乃常山赵子龙也!”曹洪回报曹操。操曰:“真虎将也!吾当生致之。”遂令飞马传报各处:“如赵云到不许放冷箭只要捉活的。”因此赵云得脱此难;此亦阿斗之福所致也。这一场杀:赵云怀抱后主直透重围砍倒大旗两面夺槊三条;前后枪刺剑砍杀死曹营名将五十余员。后人有诗曰:“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古来冲阵扶危主只有常山赵子龙。”

赵云当下杀透重围已离大阵血满征袍。正行间山坡下又撞出两枝军乃夏侯惇部将钟缙、钟绅兄弟二人一个使大斧一个使画戟大喝:“赵云快下马受缚!”正是:“才离虎窟愈生去又遇龙潭鼓浪来。毕竟子龙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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