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飞白碑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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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都会市行人寥寥,几个早起的仆役打着哈欠,将店外的挡板拆了下来,搬着梯子拿着抹布,细细的擦拭着自家店铺顶上的牌匾。这牌匾可是一家店的门脸,不光上面的字要名家所做,平日里也要一日三扫,以保证上面纤尘不染。
斛律云吃得饱穿得暖,信步走在这薄雾笼罩的晨光中,眼神在旁边一家家的店铺门面上扫过,字画、乐器、文房四宝,他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行去。转过一道路口,十字街道旁有几个身穿长衫的老儒,正将小案胡凳搬到道边,案上白纸铺就,边上是整齐的笔架、狼毫、砚台、青瓷笔洗,摆放完毕,老者一抖长袍下摆,坐在凳上单手持书细细研读起来。

斛律云挠了挠头,忽然想起自己的书法实在是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去拜访清河公杨素,就算人家现在赋闲在家,也不能失了礼数,于是挑了一个看上去最靠谱的书案走了过去,放下百十钱的润笔,向案后的老者求了一幅飘逸潇洒的名刺来。

将名刺小心收好,斛律云轻声向案后的老者询问:“这位老先生,不知这条街上,有什么东西比较有特色一点,恩,要雅致些,最好还不太好求得。”他小心地思考着措辞,恭敬的向对方请教。

“恩…”老者放下刚拿起来的书本,看了看他恭敬的姿态,这才满意的开口道:“要说起来,不论字画,还是曲谱书卷,这条街上都没有什么太稀罕的物事。少年郎,你若真心求宝,便在前面的那条街上右转,倒着数第二间小院,或有你所求之物,不过,你想要求得,恐怕不易。”

“哦?多谢老先生指教!”斛律云躬身一礼,起身向前面走去。

‘街角右转,倒数第二间,第二间…’斛律云心里重复着老者指引的信息,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倒数第二间才停下来。左右两个小院,左面小院看起来破败不堪,门上牌匾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右面的小院清新整洁,门上牌匾写着:曲径通幽。

“看来应该是这一家。”斛律云立在“曲径通幽”的牌匾前抬头自语了一句,施施然走了进去。

院内很是雅致,浮雪覆地,只在院中扫出一条曲折的小道连接门厅,小道以石子铺就,走在上面微微有些咯脚,想来若是在夏日前来,这周围浮雪定会是长满青草野花,倒也别有一番意境。还未入房门,斛律云就对这店主人生出了一丝好感。

“嘎吱~”他推开正厅大门进入房中,这是一间二十余平的小厅,正对厅门摆着一方锦榻,上面放着小案,案上有茶。四周墙上挂满了侍女图画,一个个侍女环肥燕瘦,看不出本来模样。厅中央置着一个四臂长、两臂宽的巨大书案,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士手持豪笔,正在伏案急书,听到声音也不理他,仍是一副痴迷于中的模样。

斛律云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欣赏起周围的仕女图来。中国的古代人物画和西方的油画的写实派完全不同,根本就是抽象加想象,画出来的女人实在是看不出美丑,自然也无法知晓其本来的面目,一代美人王昭君就是毁在宫廷画师的手里,斛律云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实在无法想象这杨素会喜欢仕女图。

“完成!”那中年文士大笔一扔,抚着胡须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大作”然后走到锦榻便,一口将茶盏中的茶水饮尽,这才看向斛律云,手指绕房一周,笑着问道:“这位小兄弟,你看上了哪位佳人,待我为你润色一二。”

“看看,看看再说。”斛律云摆摆手拒绝一句,走到对方刚在案上完成的作品前,只看一眼就眼睛就瞪成了灯泡。

“如何?欲拒还迎,柔媚无骨,实是一幅佳作啊。”那文士一看斛律云惊讶的表情,得意洋洋的解答道。

“这位先生,我是信步来到此处,不知您这里主要经营…”斛律云看了看画纸,又抬头看了看那得意的文士,哑着嗓子问道。

“呵呵,在下浸淫此道多年,这宫画乃是城中一绝。”文士谦虚一笑,走到斛律云身边低声道:“小兄弟你难道看不上这房中侍女?无妨,你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千金,只需带我一观,不出三日,定能让她玉体横陈于纸上…”说完很男人的冲他眨了眨眼。

‘春宫画?还是定制的?!!!’斛律云激动了,没想到在隋朝时期就由如此专业的人士,真是不服不行。不过他还是低笑两声,说道:“原来如此,小可确有喜爱之人,不过今日稍有不便,还是来日再来叨扰。”说罢微一拱手,狼狈的逃了出来。

‘大俗就是大雅啊!’斛律云出了院门,又看看那“曲径通幽”四个大字,心中暗自感慨两声,转身朝对面的小院行去。

小院里面很安静,大门虚掩着,斛律云抬手一推,便感到自己的指尖一涩,收回手来端详一下,上面居然沾满了灰尘。‘这主人是干嘛的啊,怎么这么邋遢。’他心里暗自腹诽几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这才走到院中。

小院不大,一眼就能看个通透,一个灰袍老者蹲在厅前的雪地上,正在忙活着什么。斛律云好奇的上前几步,只见老者右手持着芭蕉叶在雪地上飞舞,一行行飞书如流水般出现。每写几行,他就摇摇头,伸出左手一抚,将雪地又恢复原样,紧接着又用右手的蕉叶继续书写。

写了不知多久之后,他才丧气的将手中芭蕉叶愤然扔进雪中,一屁股做到地上,抬头看着身边的斛律云,问道:“小家伙,你是过来换书的么?你的碑拓呢,拿来我看。”说罢将脏兮兮,沾满草汁的手摊在斛律云面前。

“什么碑拓?”斛律云一头雾水,诧异的问道。

这碑拓他是知道的,在印刷术没有诞生之前,古代遗存下来的文字有不少是在石头上记下来的,碑拓就是将碑版上的文字或图像,用宣纸或白绢紧覆在碑版上,用墨打拓其文字或图形,然后将纸揭下,纸上留下碑版上的文字或图形。乌黑墨色有光泽的谓"乌金拓",墨色淡而匀净的谓"蝉翼拓"(或作蝉衣),用朱色打拓的叫"朱拓",不少文人都喜欢将碑拓拿回去临摹。有的石碑毁在战火和岁月中,那所剩下的碑拓就成了孤本,算是极为珍贵的一种东西了。

“没有碑拓你又来此作甚,快快离去,除了交换碑拓,老夫没有时间理你,有了新鲜稀罕的碑拓,再来找我。”灰袍老者不屑的对斛律云说了一句,像赶苍蝇一般对他挥了挥手,继续伏地急书,口中念念有词:“怪了,为何怎么写,都写不出自己的风骨呢?”

斛律云被他晾在了一边,不过心里却丝毫不生气,他从对方的话中听出来,这老头很有可能有一些珍贵的碑拓,这玩意儿可是稀罕物,尤其是五胡乱华之后,很多石碑因为保护不当,都毁在了战火中。要是自己能拿这珍贵的碑拓拜门,想来那杨素定不会闭门不见。

‘既然这老者好字,我不如便以字吸引之。’斛律云在心中暗暗一动,左右看了看,到墙边的梅树下捡了一截枯枝,试了试手,还算比较合适,便走回远处,蹲在老者身边,用这枯枝在地上划拉了起来。

所谓字是一个人的门脸,斛律云在前世的时候作为一个家族的继承人,自然没被爷爷少逼得练字。不过那会儿他练的不是毛笔字,而是比较实用的硬笔字,现在这个时代哪里有硬笔书法,都是讲究飘逸灵动的毛笔,所以他这一手熟练的硬笔书法一写出,马上便吸引了边上老头的兴趣。

“你这是什么笔法,什么字体,为何老夫没有见过?”老者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越看越惊奇,等斛律云将自己所会的几个繁体字写完之后,赶忙扯着他的袖子急声问道。

斛律云用眼角倨傲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世间万物皆可为笔,又为何要拘泥于一体,一法?”他心中暗暗好笑,这一手的宋体,你个隋朝的夫子,认识才怪。

“不错,不错,小友教训的是”这老头才不管斛律云说什么呢,他最大的兴趣和爱好便是收集天下所有的碑拓,再将上面的字体临摹下来。现在看到一种新的字体字法,不禁抓耳挠腮,不用说教训几句,恐怕斛律云让他以身相许,他现在都愿意脱裤子。

“好了,既你现在已经知晓此中道理,那小可不便多扰,这就去了。”斛律云淡淡一笑,欲擒故纵,站起身就要走。

“哎哎,小兄弟,等等,等等”老者几步追上来,两眼热切的看着斛律云,谄声道:“小兄弟,你看,你刚才那字”

“你想学?”斛律云把鼻子翘上了天。

“是是,还望小兄弟不吝赐教。”

“诺!”斛律云大手一伸,呲牙笑道:“换,你的碑拓要是合我意,我愿意倾囊相授。”

“好,好!”老头从地上一跃而起,拉着斛律云抢进门去,从一个木箱中小心地拿出几十个纸卷和绢书,指着说道:“小友,这里面有从战国,先秦,到前朝的著名碑拓,任你取拿,不过,仅限一份。”

斛律云知道这好东西都在后面的道理,看他拿出这么多大路货,冷冷一笑:“老先生,你在戏耍我吧,我那种笔法,可是由海外异人传授,在这中原之地,恐怕独此一份,你就用这些寻常东西和我换?”说完大袖一甩,怒冲冲就向外走去。

“哎,小友止步,小友止步”老头额头见汗,心中暗自思量:‘这小子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少,我刚才已经让他不愉快,若是再拿出一些不太入眼的东西,恐怕这新笔法就要与我就此擦肩而过,罢了罢了,以旧物换活物,值!’

想到此处,他便双手稳住斛律云,咬牙道:“老朽这里确有一份孤本,价值连城,若小友答应为我留下手书,任我临摹,这份孤本,便归你所有。”

“先拿来看看,若合我意,再给你写不迟。”斛律云挑了挑眉毛,油盐不进。

“好,你等着”老者跺跺脚,嘿了一声向屋内转去。

不大会儿,他便双手捧着一个金丝楠木木盒走了出来,这个楠木盒子和他家里的其他东西不同,上面纤尘不染,一看就有人经常打理。老者将木盒放在厅中书案之上,小心的扶开顶盖,颤微微的拿了出来,缓缓打开道:“这位小友,不知蔡邕的飞白书,可能入你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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