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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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五年河北宛平县一个名叫东山村的小乡镇。
这正是初春时节北国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去年冬天积留的冰雪才刚刚融化。大地上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小杂草挣扎着冒出了一点点儿绿意但在瘦瘠的黄土地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几棵无人理会的老银杏树伸展着又高又长的枝桠像是在向苍天祈求着什么。

小镇的郊外看来有些儿荒凉。但是这天的天气却很好艳阳高照。把山丘上的岩石都照得亮。阳光洒下来白花花的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对杜青青来说阳光、春天、离她都很遥远。因为她现在正坐在一顶大红花轿里被七八个粗壮的轿夫抬向白果庄的胡老头家里。她今年十八岁胡老头五十八岁正好比她大了四十岁。这还没关系胡老头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老婆四个小老婆她娶进门将是第六个。对于这样的婚姻她当然不可能同意一切都是哥哥嫂嫂做的主。谁教她从小没爹没娘依靠着哥哥嫂嫂过日子。如今她竟成了兄嫂的“财产”。

花轿摇摇晃晃的前进着吹鼓手在前面吹吹打打吹打得十分热闹。北方的习俗抬花轿的轿夫常常随着鼓乐声唱着一歌歌名叫“摇花轿”。歌词往往是兴之所至信口诌来。轿夫一边唱着一边就随着节奏拚命的摇着花轿。目的是摇得新娘七荤八素好向喜娘讨赏钱。现在轿夫们就兴高采烈的唱着歌同时兴高采烈的摇着花轿唱得起劲极了摇得也起劲极了。胡老头娶小新娘不用说这赏钱一定丰厚。他们跨着大大的步子用浑厚的噪音大声的唱着:

“抬起花轿把呀把轿摇!

花轿里的新娘子你听呀听周到

花轿里的新娘子你听呀听周到;

要哭你就使劲的哭呀要笑你就放声的笑!

要骂你就骂干娘呀要叫你就叫干佬!

办喜事呀就兴一个闹看我今天把你摇。

嗨嗨依个呀嗨呀嗨依个呀嗨……

看我把你摇。哭哭笑笑哭笑人兴旺!

骂骂叫叫兴致高兴呀兴致高

骂骂叫叫兴致高兴呀兴致高!

摇得轿杆嘎嘎的响呀

摇得新娘蹦蹦的跳!摇得像那博浪的鼓呀

摇得东歪又西倒!摇得新娘的花粉往下落

摇得媒婆掏腰包。嗨嗨依个呀嗨呀嗨依个呀嗨……

媒婆掏腰包。新娘子呀你呀你别哭

新娘子你快快笑快呀快快笑

新娘子你快快笑快呀快快笑!

你坐花轿我来抬呀我摇花轿为你闹。

你坐花轿我来摇呀我摇花轿为你好。

摇得那花儿早结子

摇得龙蛋……呀呼嗨嗨呀呼嗨嗨……那个往下掉!”

青青坐在花轿里已经被摇得头昏脑涨了。她既无心情来欣赏轿夫的歌喉更无心情来倾听那歌词。她全部的思想都集中在一件事上;不知怎样可以逃出这顶花轿?还有就是小草……小草现在在哪里?可曾逃出她表婶的掌握?可曾在她们约定的土地庙前等她?

小草小草是一个女孩儿的名字。她今年只有十岁却是青青这一生唯一的朋友和知己。小草和青青一样都自幼失去了爹娘都是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苦孩子。青青有对唯利是图的哥哥嫂嫂小草有对尖酸刻薄的表叔表婶。

说起来小草实在是够可怜的。她和表叔表婶的关系非常遥远她之所以会住到这北方小镇来完全是因为海爷爷的缘故。海爷爷没有妻子儿女远住在南方的扬州。由于种种原因不能将这侄孙女儿带在身边就远迢迢的寄养在这表侄家里。本来小草的日子虽然不好过却也能勉强的挨过去。因为海爷爷每年都来探望她一次同时也把她的生活费付给表叔。但是今年海爷爷没有来。海爷爷不来小草的生活就如同人间地狱。每个日子都是泪水堆积出来的。小草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卑微乡下人有句俗语;生儿如美玉生女如小草。所以青青一旦决心要逃婚就不能不带小草同行。

花轿仍然在摇着轿夫仍然在唱着。走在轿子边的喜娘已经送过去好几个红包了。喜娘越送红包轿夫是摇得越加起劲。青青觉得再摇下去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会摇歪了。掀开轿帘往外悄悄一看轿子正往榆树岗走去。榆树岗就是这儿了!和小草约定的土地庙就在这小山岗里。没有时间让她再迟疑了!错过了榆树岗想再找有山有树有掩护的地方就不容易了!“喂!喂!停一下!停一下!”她掀开轿帘不顾一切的喊了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喜娘慌张的问轿子停在山间的小径上了。轿夫们收起脚步停住歌声纷纷拉起脖子上的毛巾拭着汗水。“喜娘你过来!”青青钻出了轿子。

“怎么下轿了?”喜娘一脸的惊讶。

“不下轿不成呀!”她把喜娘拉近俯耳悄语了几句。

“哎哟!”喜娘笑了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快去快回呀!不要跑远了到那棵大树后面去就行了!”

轿夫们明白过来了哄然大笑起来。

青青用手扯着头上的喜帕从喜帕底下向外面张望。还好没戴上沉重的凤冠否则要跑都跑不了。她迅的四下打量果然前面有一棵大榆树先跑到榆树后面再说。她匆匆忙忙的奔向榆树心脏像擂鼓似的怦怦跳着。此时才觉得一切的计划实在太大胆简直不敢想像万一逃亡失败要怎么办?她一脚高一脚低的总算奔到了大树后。身子后面响起轿夫们粗犷豪迈的大笑声:

“新娘子给我们这样一摇一闹给摇得闹肚子了哈哈哈哈……”青青隐在树后伸着脖子往花轿的方向看去只见轿夫们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已经大口大口的喝起酒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青青心一横弯着腰飞快的向山后奔去。早在三天前她已和小草勘查过榆树岗的地形。但事到临头她却连东南西北都顾不得了。跑啊跑啊跑……抛掉了喜帕她迈开大步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得这么快。

“哎呀!不好了!新娘子跑掉了!”喜娘一声尖叫吓得青青魂飞魄散。跑啊跑啊跑……她脚不沾地的绕过树丛翻过岩石穿过荆棘……一直往后山的小土地庙跑去。心里疯狂般的祷告着:观音菩萨啊玉皇大帝啊你们保佑我逃得成啊还要保佑小草没出差错啊……

“追啊!大家快帮忙追新娘子啊!如果给她跑了我怎么向胡老爷交代呀!”喜娘呼天抢地的嚷着。

“追啊!大伙儿追啊……”轿夫们撒开大步追将上来。

跑啊跑啊……青青早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青青!青育!”蓦然间小草从土地庙旁窜了出来手里挥舞着一个小包袱又跳又叫:“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已经等得快急死了……”“别叫!谢谢老天你在这儿……”青青一把拉住小草的手没命的就往山下急冲而去。

小草来不及再说任何话就跟着青青一阵没头没脑的狂奔。这一番亡命的奔逃在青青和小草的生命里是一件旋干转坤的大事从此改写了两人的命运。不她们不止改写了她们两个的命运她们还改写了何世纬的命运。

就在青青带着小草奔逃的同时何世纬正躺在一辆马车里睡觉。何世纬毕业于北京大学出身于书香门第是北京望族何远鸿的独生子。从他出生到现在二十四年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北京出远门。他的目的地是广州当时广州正是知识青年趋之若鹜的地方。到底去广州要做些什么他并没有确切的打算。只知道唯有尽离开像温室一般的家庭才能找到独立的自我。为了怕父母阻挠他的追寻他只好留书出走。又怕家丁们现他的行踪而把他追回家去他不敢去车站拎着一口大皮箱他一路步行到了这东山村的郊外。就在他已经走得筋疲力尽的时候他看到了那辆马车。这是一辆农民们工作用的马车既无车篷也无座位。它停在一个农庄门口车上堆满了稻草。车夫大约去吃饭了四周没有半个人影。那匹瘦瘦的马儿自顾自的咀嚼着干草甩着它大大的尾巴。何世纬见此心中不禁一喜;管它呢先去稻草堆上躺躺再说。等会儿马夫来了再和他商量搭一段便车。于是何世纬爬上了马车把自己那口皮箱枕在脑袋下面他钻进了草堆。他只想稍稍休息一下。但他太累了四肢一放松竟然沉沉睡去。

车夫什么时候回到车上的他并不知道。车夫也没现车上多了一个人上了驾驶座就径自拉动马缰。车子开始慢慢吞吞的、不慌不忙的往前走去。那轻微的摇晃使何世纬睡得更加沉酣了。他是被一阵喧闹之声惊醒的。只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急促的、喘息的、却是十分清脆的大嚷着:

“青青!青青!有马车!有马车呀!我们快跳到车上去!快呀……”一阵脚步杂沓。有人攀住了车缘车子晃动了一下另一个女孩急迫的大喊着:“跳!跳!跳!跳啊……”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就有个女孩跃上车来重重的压在何世纬身上。何世纬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禁失声惊叫:“哇呀……”他这样一“哇呀”没关系那小女孩吓得差点又跌下车去。嘴里跟着他大叫:“哇呀……”一连两声“哇呀”把那正攀住车缘往上爬的青青硬是吓得摔了一跤。小草急忙伏在车板上对车下的青青伸长了手:

“青青!快上来啊……把手伸给我!快啊……”

何世纬震惊的看过去只见到青青狼狈的爬起身没命的追着马车跑。在青青的身后隐隐约约还有很多追兵。一时之间何世纬有些迷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出于一种本能他想都没想就对青青伸出手去大声喊着:

“这儿这儿!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青青伸长了手在世纬和小草奋力拉扯之下连滚带爬的上了车。“快!快!”青青喘吁吁的急喊:“有人追我!让马跑快一点!我非逃不可被捉回去就没命了!”

世纬回身一跃上了驾驶座。

“车夫!救人要紧!我等会儿付你车钱!”他不知为何很相信青青是在生死关头。一把抢过缰绳他大声呐喝:“驾!驾!驾……”事生仓卒车夫见车上突然冒出三个人来简直是目瞪口呆。马儿在呐喝之下撒开四蹄如飞而去。马车扬起好一阵的灰尘车轮滚滚只一会儿工夫后面的追兵已完全看不见了。青青、何世纬、小草三个人就是这样遇在一起的。人生所有的故事都是从一个“遇”字开始的。他们的故事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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