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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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一直以为绵延到城门口的车队是来送行的,一直等到自己的车跟着老太太走在最前面,看到后身的长龙慢慢移动起来,才仿佛明白了。
ok。

这都是她的亲戚们。

如同一棵大树,砍下的分支各自又落地生根。庶族分出去自立门户又成了自家的主儿,一层层分下去,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络。

这些人平日里只是族谱上的一个落了灰的名字,如今只听一声号召,倾巢出动大有让为安空城的架势。

苏眉也撩开帘子叹了一句,“呦,一听是我花钱,都来了,人还真不少。”

各族的姨奶奶,太太,姨太太,老妈子,丫鬟,没出阁的小姐,杂七杂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苏晓也伸长了脖子,眼睛一扫,这哪几个马车是一起的,哪些是庶族哪些是嫡族,就已经心里有数。

尽管只是春游,这走的顺序、用的轿夫、马车的帘子、马匹的毛色,那都是有讲究的。

像苏家姐妹这样生来就是嫡族大户的千金小姐们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姐姐,这么多人的车马食宿,都是苏家来负担?”苏子一来是想探探娘家的家底儿,二来也是以此为突破口,看看苏家这么多年究竟参合多少为安城的宅斗。

“不过是百八十人,我们苏家不愁的。”

“老人家们不会说什么吗?毕竟为了我的夫家出这么一大笔钱——”苏子自然懂得,老太太能对苏家百依百顺的,除了生意上有往来,关键还是拿了苏家不少好处。

“老人家?我很老么?”苏眉打趣的问,苏子一愣,穿过来这么久,还没关心过自己娘家都还剩下些什么人。“爹娘留下这么一大笔祖业,不就是给我折腾的。”

苏眉一句话说的很有些得意,苏子眉毛一翘。“苏家这么大家业,都是姐姐你一个人打理的?”

“这话儿说的,难不成你肯回来帮我?”

当然肯。

苏子差点就脱口而出。

怪不得苏眉年近三十还可以如此自由快活,没人催嫁也没人敢嘴舌,全因她大权在握不需要看人脸色。

真是领先时代五百年的优质女性,简直就是她的偶像啊。

“妹妹你可是我们苏家的宝儿,父母都在的时候,就指望你扬眉吐气来着,不像我,死活嫁不出去了,不过也是为你守家当,这么一算,老娘这是在为林家管账。”苏眉看了眼苏晓,“晓晓苏,我们还是同行。”

苏子一笑,“两位姐姐都是理家的好手,不像妹妹我,嫁入夫家,百无一用,既不能延续香火,也不能举案齐眉,还被下堂,让苏家丢脸了。”

苏眉脸色明显的一沉,“这事儿,你听谁说的?是春喜那死丫头?”

“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想知道的事儿,你们能瞒得过我么?”苏子舔舔嘴唇,“妹妹在林家,全靠姐姐这靠山。当年余韶可进门,也是姐姐出面压下了那女人的气焰,所以我过得还算自在。”

苏眉收了声,似有心事,苏子见话题已经打开,她需要知道的情报已经展露面前,于是更加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姐姐,恕妹妹愚钝,有件事想了很久也想不清楚。两个小妾进门,看似都不那么简单。语嫣进门的时候恰逢我查出不能添丁,苏家为了我的地位,让有孕在身的语嫣进门合情合理。可是余韶可早些时候进门,对我而言是百害而无一利,姐姐为何也允了呢?”

苏子十分清楚地记得,那晚和余韶可谈起姚家,余韶可曾经很明确的说了句,“一手灭了姚家的,不正是姐姐的苏家么?”

根据姚斌对林少伟说的,林姚两家明着是竞争对手,是情敌,实际上是隐藏很深的联盟关系。如此一来,林家是不可能灭了姚家的,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苏家灭掉姚家。

为安城的所有眼睛都看见林少伟在苏家这个大靠山的支持下灭了富问鼎魁,却不见此中的疑点重重。

“六年前,姚家已经在姚慕年那个败家子手里,早就不是林家对手。”苏眉还在回避,苏子却不依不饶,“这其中,苏家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妹妹,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苏家为何能在京城这吃人的地方屹立不倒?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一个妇人能够玩转整个家族?我们还不是靠了上面的人。”

苏眉面色少有的严肃,苏子一个愣神。

上面的人?

莫非是八卦传闻中和大姐有婚约的皇族的人?

“上面有人让姚家完蛋,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苏眉说完这句,若无其事的跟苏晓笑着说,“晓晓苏,给我个果子吃,还有好久才到歇脚的驿站吧。”

苏子整个人血往头上冲,却是冰凉的感觉。

这一次余韶可没有胡说,果真姚家的灭亡不是林家做的,而是苏家么?而她这京中大鳄的娘家,竟也不只是个普通的商贾之家?

自古官*商*勾*结,诺大中华哪来的单纯的商人?古今同理,怪她理想主义了。

在酒店也有政府关系部,往常她也要大包小裹的跑机关拉客户,靠旅游团吃饭早就饥荒了,一年有几个大部门年会,这业绩都回来了——

妄她还是酒店经理,忽略了这最根本的等价交换。

钱权交易,从未停止,它们也遵循能量守恒定律,永不消失,不过是从一方,到了另一方。

“是,妹妹多年在院子里深入简出,不比两位姐姐见识的多。果真姚家亡了,不是因为一个余韶可。”苏子淡淡的说,苏眉噗嗤一乐,“妹妹,你还是回你的院子做你的大夫人吧,你要记住,姚家亡了,是因为林少伟那死男人要定了余韶可,你这样记住,就没错。”

“那么我嫁入林家,是一个阴谋么?”苏子不由得怀疑“苏二小姐”嫁过来的初衷了,好在苏眉摸摸她的头,说了句。

“当初你跟姐说,姐,我喜欢的男人叫做林少伟,我得嫁给他。”苏眉反问道,“这句,有假么?”

苏子一愣。

不知道为何,耳边飞过的却是那年夏天,她握着宿舍室友的手说,“要嫁就嫁林少伟。”那年轻时候不管不顾一切诚实又坦率的表达自己的爱意,甚至不理会姐妹们的嬉笑和八卦。

那时的她从没有想过未来有一天她的男人出轨了怎么办。

那时的她从没想过努力工作只是为了离婚的时候有一条退路。

那时的她从没想过很多现实的问题,那时的爱情多么纯粹。

一如单纯的苏子爱上了林少伟,不管不顾苏家林家这两个经济漩涡,也不理会那背后的政治角逐。

苏子微微一笑。“这感情是真的。”

“这感情是真的,只是我的人是假的。”

林少伟一根一根掰开余韶可在他身前紧紧扣住的手指,而背后女人的心跳,分明那样火热。

“如果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余韶可的声音,听上去,正如苏子说的那四个字一般。

弱柳扶风。

一股热流朝着□涌过去,苏子说的没错,男人都是感官动物。

林少伟闭着眼想象着苏子临走前说的那句。“赌你对余韶可,会不会动真心。”

是个男人,怎可能不动心,这就像奥黛丽赫本诈尸还魂眨着大眼睛对你说,吻我。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日后真的有人秋后算账,也可以推脱的一干二净,装死一般的说。

我没动心。

——我只是动手。

我的灵魂永远只爱你一人。

——我的**比较博爱。

你是我唯一的女人。

——其他的不过是雌性动物。

我不会离婚,这是我对你的责任。

——偷情又不需要离婚,情妇不需要我负责任。

男人可以有太多潜台词,太多借口。灵魂的忠贞似乎可以为**的不轨做一切的开脱。最重要的是,当身体去犯罪的时候,充当警察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自己。

女人不过陪审,听着故事流泪。

林少伟此刻无人监管,只剩下他和余韶可二人。

而身后死死抱住他的,是他合法合理合情的二夫人,软玉一般美好。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紧密的贴合了,一想到身后这具柔软的女性躯体曾在自己身下已经六年,一种存在即合理的古怪逻辑就侵占了头脑。

林少伟深呼吸一口气。“我不是你爱的那个男人。”

欲念,谁人没有。

人类不过是情的时候还可以之乎者也的高级动物罢了。

林少伟要弓着身子才能不被余韶可觉他早已有些颤抖的身子,因为转身相拥亲吻压倒实在是轻易到水到渠成。

而简单的不动,却需要太大的努力。

“你是我的少伟,把我从姚慕年手里救出来的少伟。”余韶可的鼻息还很温热,林少伟低声说,“你错了,韶可。把你让给姚家,是我刻意的。而把你从姚家抢回来,却是我无心的。我其实是个自私的男人,更准确的说,你爱的林少伟是个自私的男人。你不过只是家族争斗,甚至更深的利益关系的受害者,你不过爱上了一个对你下手温柔一些的刽子手。”

余韶可手一抖,不需要林少伟掰开,手指已经微微张开。

“相公为何要这么说呢,相公,我不是那么贪得无厌的女子——”

“一直以来,你不是要的太多,而是要的太少了,韶可。”林少伟轻声说,用他的没有表情的表情,“你其实,怨我吧,也恨我吧。可你能那样坦白的表露你对姚斌的怨恨,却在我面前掩盖的如此完好无缺——韶可,我对你来说,究竟算是什么呢?”

教授启式的层层深入的追问让这个从未开窍的学生一时间充斥得太多,嘴张开几次不能说出一句,在林少伟完全将她的手打开的时候,女人几乎是溺水般抱住最后的甲板,喊出一句:

相公,我是真的爱你,就算你不能给我什么,我也会一直守着你——

苏子,你猜对了,余韶可果然这么说了。

作为一个现代社会普普通通的教授,能够有这么大的天地任我驰骋,能够遇上一个生命中别无其他只有我一人的女子。

我的确感动了,我的确升华了,我男人的虚荣心的确膨胀了,我体内群居冲动的确肆无忌惮了。

可是我总忘不了你倒头就睡的时候,为你脱鞋的感觉。

可是我总忘不了你总是说哪一天离婚,跟我对半分家产的狡黠。

可是我总忘不了你的赌注。

我输了,我的确对余韶可动了心。

如果日后你问起来,我也会如实说。

然后我给你自由,爱我,不需要退路和防备的自由。

然后你也给我自由,爱你,不需要怕你逃跑的自由。

林少伟低眉一笑,“我相信你会一直守着我,是我,不能一直守着你。所以,请你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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